031(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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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娘笑盈盈地招待着沈聆妤和楚星疏。她天生媚相,又添了流年与经过风雨的韵致,一笑起来妩媚动人。
日头刚有要西沉的迹象,沈聆妤就要回宫了。
丹娘送她们出了金香楼,立在金香楼红灯笼下微笑着目送马车走远,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丹娘回身,款步走进金香楼,步履仍旧优雅缓慢,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个干净。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枚玉佩,指腹轻轻摩挲着硬的铜板与软的玉质之间的凹凸。
沈聆妤与楚星疏来时,她正在二楼给这枚玉佩换红线,她匆匆下楼来不及收。后来她吩咐店里的伙计将二楼的玉佩拿下来时,那伙计不知怎么将这块玉佩混在了其中。
丹娘将玉佩握在掌心,紧紧地牢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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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出门槛时,丹娘抬眸望向漆金的“金香楼”三个字,她蹙眉,眼中流露出不舍。
一生无声的轻叹后,丹娘乘上马车,去了云梦巷。
小芙迎上来,惊讶地说:“今日这么早就过来了。”
丹娘轻颔首,没什么心情说话。她在庭院里停下脚步,透过梧桐的枯枝,驻足凝望屋子的方向。
小芙不明白丹娘怎么突然停了下来。她好奇地望了丹娘一眼,再顺着丹娘的视线望过去。她想了想,说:“郎君中午还说夫人是天下最善心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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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在他眼中,她一直都是心地良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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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私自利、卑鄙无耻,又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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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星疏送沈聆妤回宫,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来。
两个人相识一笑。楚星疏问:“今日可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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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星疏本来还想说下次还要与沈聆妤一起出去闲逛,可是她隐约觉得沈聆妤仿佛并不是很喜欢出门。她将相邀的话咽了回去。
她再一回忆,以前两个人一起出去闲逛时,虽然沈聆妤比她年纪小几岁,却每次都是她璨着明眸甜笑着问:“姐姐可累着了?”
回忆到往事,楚星疏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她赶忙将思绪赶走,说:“走吧。”
她吩咐侍女先将沈聆妤的轮椅拿下去,她再伸手,想要去搀扶沈聆妤。
“陛下。”马车外突然想起宫人们的齐声。
楚星疏将要去扶沈聆妤的动作一顿。她心领神会地收回手,对沈聆妤浅笑了一下,自己跳下马车,对谢观福身问安。
她悄悄抬眸望向谢观,只觉得他周身一阵寒气。好似在室外立了很久。
谢观伸手挑开车门前的布料,往里望去。
车厢内光线有些昏暗,沈聆妤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身形只那么一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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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出宫吗?”沈聆妤仰起小脸,望着他。
谢观近距离地盯着沈聆妤的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居然真的好好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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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好好地回来,难道还能被谁打一顿,鼻青脸肿地回来?
谢观伸手,将沈聆妤从长凳上抱起来,抱她出车厢。
马车外,楚星疏赶忙拿起搭在轮椅上的薄毯,扶着轮椅等谢观将沈聆妤放下来。
可是谢观抱着沈聆妤大步离去,看也没看一眼那轮椅。
从宫门到住的乾霄宫,可是好长好长的一段路。沈聆妤将手攥住谢观的衣襟,力度小小地拽一下,说:“那么远,我坐轮椅吧?”
谢观没理她,面无表情地继续抱着她往前走。
沈聆妤向来不敢真的忤逆谢观,见他坚持,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这一路上,时不时能遇到一队队宫人。宫人们停下来规矩地行礼。
谢观脚步一直没停。
沈聆妤心里还是生出一点……光天化之下被抱着的不好意思之感。
回到乾霄宫的寝殿,虽然这里布置得仿若阴森灵堂,可炭火的热气扑面而来,还是让从外面回来的沈聆妤立刻感受到了温暖。
谢观将沈聆妤放在桌子上,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说:“买新衣服了?”
沈聆妤心头跳了跳,生怕谢观下一句就是一个“难看”,然后立马把她身上衣裳扒了,给她换上一些花花绿绿的衣裳……
她赶忙抬起脸仰望着谢观,对他柔柔一笑,软声问:“好不好看?”
谢观终于将目光从沈聆妤的新裙子上移开,他盯着沈聆妤的眼睛,问:“外面好玩吗?”
沈聆妤也不知道谢观这是挖了个坑,还是随口一问。她谨慎回答:“还好,主要许久未见星疏,与她相聚罢了。”
谢观“哦”了一声,转身走到对面的藤椅里,懒洋洋地坐下来,双腿交叠。他盯着沈聆妤,问:“那你许久未见我,如何与我相聚?”
沈聆妤呆呆看着他。
与他许久未见?多久?半个下午吗?
谢观没有起身,而是转过头望向门口的方向。沈聆妤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她仔细去听,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极轻的脚步声。
青柏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倒也没有惧得厉害。他转头望向沈聆妤,先问:“当初官兵将谢府团团围住,您为何能走出谢府?您觉得是因为郡主的身份吗?”
沈聆妤听出来了,这脚步声是那个总是冷脸的惊夜。
谢观瞥一眼沈聆妤望着青柏皱眉的样子,心里生出一团无名火。他烦躁地抬手,修长的指微蜷探入衣襟,将衣领扯松了一下,好似这才能呼吸更顺畅些。
看着青柏被五花大绑地押进来,沈聆妤顿时明白了,谢观只是将青柏抓过来,他应当还没有审问过。
雨水无情冲刷着一切。季玉川心口闷痛一下,既而突然轻松。
沈聆妤没有看懂他望过来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却隐隐觉察出了危险。她小声问:“押谁进来?”
赵睿挑眉:“你这么确信能做到?季玉川,别耍花招。一个心里惦记别人的女人,孤可不收。”
在沈聆妤冒雨跪在乾霄宫前为谢家人求情之前,季玉川也曾跪在那里,求赵睿周旋。
望春楼里,赵睿笑着说:“孤只是稍微透露对表妹有意,她父亲因谢家出事如惊弓之鸟,竟主动下了药,向孤献好。有趣。如此也好,夫家被灭门、旧情人和父亲双重背叛。孤再以君子之风照拂安慰,向一个身处绝望之中的弱女子搭救,是最好的俘获芳心之法。”
谢观望过来,对上沈聆妤的目光。
他说好。
十六岁的少年郎,曾视权贵为草芥,向往书中圣贤、山间云月、四时佳景。他跪在暴雨里,头一次深刻明白权势的重要。
“我过不去……”沈聆妤声音闷闷的。
微顿,谢观眼底更是发寒:“若有半句谬处,将你主仆二人凌迟,令互食!”
两年前,赵帝打算利用沈聆妤的婚事时,沈聆妤便已经是一枚弃子了。赵帝屠尽谢家在外征战男丁的同时,将谢家留在京中的女眷、甚至稍微走得近些的亲友,亦尽屠。
惊夜在外面禀话:“陛下,人带到了。”
他要做的只是将季玉川从沈聆妤心里赶走。
季玉川知道沈聆妤性子烈。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出戏还没有演完,沈聆妤便从望春楼一跃而下。
谢观也不再说话。
季玉川脸色发白:“殿下别强碰她,她性子烈。”
谢观想了想,没话说了,那就该干点什么,他懒散地倚靠着椅背,望着沈聆妤,慢声命令:“过来亲我。”
“您走出谢府进宫去为谢家女眷求情。可您不知道为了您能走出谢府,我们家郎君付出了什么。”
她是被谢观抱回来的,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赵睿饶有趣味地笑笑,说:“答应孤两个条件,孤就试着去周旋。”
他这样斩草除根的手段,又怎么会留下沈聆妤的性命?自沈聆妤嫁入谢家,纵使只有三日,在赵帝眼中她已经是谢家人。
他盯着沈聆妤的眼睛,对门外的惊夜道:“押进来。”
季玉川全身湿透地跪在暴雨里。赵睿立在他面前,华伞相撑,湿不了他的华服。他犯难地皱眉,道:“这可不容易。”
“我能。”季玉川平静地说道,“我与她相识近十年。对她喜好底线一清二楚。殿下若依我之言,必能。”
“好。”季玉川一口答应,毫无犹豫。
日后,她罪臣谢家遗孀的身份,必拖累她,若能留在东宫,亦算平安。就算她不愿意跟赵睿,那只能靠日后她自己再周旋。
一瞬间,沈聆妤突然就感觉到了冷意。她转眸望向谢观,果然见他突然一下子寒了脸。
谢观瞥着她这表情,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偏过脸去,企图藏起眼底的笑,低声自语一句:“真是……呆呆。”
沈聆妤被下了软骨散是个意外。
沈聆妤下意识地转头,隔着窗纸望向外面的天色。她中午时试探地让谢观帮她调查季玉川的事情,现在天还没黑,他就已经调查清楚了?
赵睿慢悠悠地转着指上的扳指。
“第一。父皇的长生丹缺一试药人。你祖上也有人姓赵,你的血脉比那些宫人要有用得多。”
“知道。”赵睿不耐烦,“孤岂是用强的无趣粗人?”
赵睿沉吟了片刻,才开口:“可以。但是孤的好处呢?”
青柏将沈聆妤问住了。她愕然望着青柏,心里隐隐有了个荒唐的猜测。
季玉川猛地抬头,满是雨水的脸庞上一双红眸镀上希望。
她问出来:“陛下这么快查清楚了?”
他开口,声音阴寒又不耐烦:“孤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把季玉川都干了什么一一说来。”
“求殿下救她。”季玉川磕头。他知道只有赵睿有说动帝王的能力,而且赵睿本就对沈聆妤有好感,有搭救的理由。
沈聆妤才不会接这话,她闷闷地抿唇不吭声。
沈聆妤脸上不敢有表情,心里已经把五官拧巴在一起了——他怎么又要亲啊……
沈聆妤愿不愿意已经不在季玉川的考虑之中,当务之急是救她出谢府,先保她活过今日!
“这第二,孤要她恨你。”
谢观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语气莫名,咬牙切齿般冷声:“皇后要查的事情。”
“我的一切。”
“你既求到孤这里,就该知道孤对表妹的有意。可孤并非那等不知风月的粗人,强求无趣,孤若要一个女人,必要她的真心。”
“不。”谢观言简意赅一个字。
两个人面对面对坐,寝殿里逐渐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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