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遥向青云泥子虚

第二章:遥向青云泥子虚

()光绪二十九年冬月初三,公元1903年12月21rì这天上午,张泽羽正在给大学部的学生们上课,刘权岳突然领着两名官差来教室找张泽羽。

张泽羽怎么跑大学部去上课了呢?看看这时候您就知道了——西方人过圣诞节,几个外籍教师都回国过年去了。张泽羽不但要带本班的学生,还要客串大学部的算学、格致和化学。

刘权岳只是敲了敲门,并没有进屋。张泽羽见是刘主教刚要询问找他有什么事,见刘权岳身后还跟着两个官衣官帽的挎着腰刀的官差。张泽羽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我惹祸了?

刘权岳侧身介绍道:“这二位是将军府的上差,让你到将军府去一趟。”

一听是去将军府,张泽羽更害怕了。我这是惹了多大的祸啊,还得去省长办公室。他连忙小声问,“可知是何事?”

刘权岳摇了摇头,“并未言明。应答要加些小心。”说完,刘权岳转身向两个官差介绍道:

“这便是张泽羽。”

两个官差还算客气,并没有像对待其他的平头百姓那样傲气,其中一人向张泽羽拱了拱手,“张先生,将军有命,还请跟我们去将军府一趟。”

张泽羽一听,俩官差对他挺客气的,竟然用了个“请”字,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心里稍稍放下点心来,也拱手还礼,“二位请稍等,我交代一下就好。”

官差并未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张泽羽给学生们布置了几道习题之后,跟着刘权岳来到门口。刘权岳把马鞭交给张泽羽“骑我的马去,到了将军府小心应答。”

“刘主教不去?”

“将军召见的是,又不是我,跟着去干什么?”

“那好,我若回来的晚,你让我们班的孩子自己上自习。”

“放心吧。”

张泽羽上马跟着两位官差出了小剧场。

一路上两名官差没有说话,张泽羽也一直保持沉默,三个人骑马来到了盛京路上金银库胡同的将军府【注3】。

清朝的官员很少有修衙门的,将军府也不例外。虽说将军府外的刁斗、旗杆以及广亮大门门口站背着俄式步枪跨着腰刀清兵略带些肃杀的气势,可也难以掩盖将军府的破败。在张泽羽看来,这哪像是省级行政机构的办公场所啊?就连后世的街道居委会都比这地方强。

不过在路过门房的时候,张泽羽意外的扫了一眼,看见了里边立着的很多开道牌,都是红底金字立于墙边。因为是一走一过,再加上牌子上边的字是特别扁的繁体字,挤在一起满满登登不仔细看还真不好认。张泽羽并未看得仔细,只是认出来其中三块字比较好认的“诰授左副督御史”【注4】、“貤封奉天将军”和“统领奉天官兵”。张泽羽心想,估计后世官员出行,封道禁行,jǐng察开路应该就是跟这学出来的。

官差把张泽羽领到了将军府的大堂,不多时,増祺一身官服走了进来。张泽羽心想,看来还真的公事,不然应该在书房或者是客厅见我。

等到増祺坐好,张泽羽双手前伸而搭,两个大拇指向上躬身行礼。他这个礼行的,给増祺弄迷糊了,心里暗想,这小子咋不下跪?但是这话自然是不用他来说的,他身旁的书吏喝了一声:“大胆!见到将军,焉何不跪?”

两旁跨刀而立的军兵也跟着起哄,一起吼道:“威~!武~!”没错,那可真是吼出来的,不像电影电视剧里县太爷升堂那些官差有气无力跟嘘人似的那种。

这要是换了普通的小老百姓,就算不想跪,也得被这种突然而来的气势吓得跪下不可。

可张泽羽毕竟不是厦门大学毕业的,他又是躬身一礼:“回大人的话,鄙人自幼行居海外,不懂天朝礼数,还请见谅。”说完,依旧是不丁不八的那么立在那里,腰杆挺的笔直。张泽羽算是客气的了,其实他心里最想说的是,这中国的地盘上,满城都是俄国兵,你TMD还V5个屁啊。

増祺一听,差点让张泽羽给气笑了,这小子这不明显是装糊涂么。说自己不懂礼数,你先问问你自己信么?典型的没事找抽啊。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能明白怎么回事,听说这小子是从国外回来的,外国人不懂礼数,听说就是见了他们自己国的国王总统什么的也是不跪的。増祺再观察了一下张泽羽,一脸宠辱不惊的表情。尤其是他那眼神虽说看起来很虽然很温和,但是这温和里竟然带着一种气势,让増祺的心头不由得一惊。

从古到今,官场中人讲究的就是个养气的功夫,这种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得出来的。増祺惊的是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表情和眼神,虽然可以用平静似水来形容,可是这水却是不清,以他的道行来说根本看不透,平和有之,孤傲有之,谦善亦有之,可就是看不出害怕来。

这种气场,可不是二品以下的官员能练得出来的。就是増祺本人,心里也多少有些自叹不如。本来想假装生气,发作一下吓唬吓唬张泽羽的他,想了想还是算了。看样子这年轻人不简单啊,根本就不是能吓唬住的,既然人家吓唬不住,那也就不用吓唬他了。古语不是说过么,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那样做反而自讨没趣下不来台。

清了一下嗓子之后,増祺说话了“罢了,张泽羽,你可知召你何事?”

张泽羽一听,心里就腻歪了,你是不是没话找话啊,是你让我来的,你问我?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嘴上不能这么说,于是张嘴答到:“将军守牧一方rì理万机乃国之重臣,召在下前来必为要事。既为要事便不得有误,更容不得在下妄自猜测,以免耽误将军的要事。还请大人赐教。”

増祺一听,滴水不漏啊,对面这年轻人看来还真是不简单啊。心里有了主意,他把面sè稍微缓和了一点,微微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反倒让张泽羽看不明白了。其实张泽羽这话里是有话的,守牧一方国之重臣用在别的将军督抚身上倒也无可厚非,肯定不是贬义,可用在他増祺身上就略带嘲讽的意思了。庚子年的时候,八国联军进了běijīng,在东北的俄军也没闲着,挥师进军奉天城。

当时沈阳城内的军政体系已经乱套了,政令军令通通不如义和团大师兄们的神符法旨管用。増祺也很是窝火,看着拳民们烧完了教堂烧医院,一切进口的东西都给烧了,就差没烧电报局和他手下的军兵手里的洋枪了。这俄国兵来了,好歹你们也给抵挡一下吧?没想到这些大师兄们聚的快散的也快,一转眼都不见了。还没等俄国兵攻打奉天城呢,满城就一个喊“扶清灭洋”的人都没了,清一sè遵纪守法崇尚科学向往和平的老百姓。这时候你要是说谁是拳民,他非跟你急不可,保不齐还回一句:“你才是拳民呢,你全家都是拳民”。

増祺可没有他的前任奉天将军依克唐阿甲午战争的时候敢和rì军的第五师团叫板的勇气,带着一家老小亲兵护卫大车小轿子,撒丫子就往辛民方向逃跑。还没等跑到辛民呢,被俄军给追上给抓住了。増祺这下可吓坏了,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没想到俄国人不是要杀他,只是让他在一份文书上签个字。

这份文书就是库罗斯托维支与增祺的代表周冕在旅瞬签订的《奉天交地暂且章程》。虽说増祺是被胁迫而签订的这份条约,后来清zhèngfǔ也不予承认,但这个条约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卖国条约。

大清朝签卖国条约最多的,可能要数李鸿章李大人了。然李鸿章签订的那些条约的xìng质和他増祺签这个是完全两回事。李鸿章是代表清朝zhèngfǔ进行外交活动,而増祺当时的身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属于战俘身份。因为当时慈禧太后已经向“彼等”众国宣战了【注3】。以战俘身份代表zhèngfǔ签订条约,这xìng质可就变了。虽说是被胁迫的,但是要定他个贪生怕死卖国求荣的罪名可也是一点都不冤枉。

这么一个主,你说让张泽羽跪他,可能么?不但不跪,话里话外还得损他两句以解心头之恨。可是不知道这増祺是涵养好啊,还是真没听出来张泽羽是什么意思,一点也不生气不说,气sè还比刚才缓和了不少:“你不是造了个能飞上天的物件么?外务部电报行文询问此事,你把你的那个物件详加细说一下。”

原来是问飞机的事,那就答吧。“回将军,不才所制之飞行机器,以油为动力,使得发动机转动,又以螺旋桨叶推动空气产生向前的动力。选用高强度重量轻的材质制得骨架,覆以特质丝绸为翼面,获得升力,故而能飞。翼展三丈六尺,如只乘一人,不载重物,高可至四百丈之遥,远可飞千百里之距。”

“只乘一人?莫非你那机器还能乘两人不成?”张泽羽试飞的那天,増祺也在将军府里看见了。那天张泽羽是一个人飞的。他也想当然的以为那机器只能乘坐一人。

“回将军,除驾驶之人外,亦可再乘一人,或载物两百斤。”

“哦?想不到那机器如此神奇。张泽羽,你是从哪里学得制器之技?”虽说他见过张泽羽驾驶他的飞机,可増祺还真没想到张泽羽的飞机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大玩具,这东西看来实际能用得上啊。不由得和外务部一样,对张泽羽感了兴趣。

“回将军,在下自幼随家父漂流海外,所学之技皆为家父所传。”

“那令尊现在何处?是何名讳?”

“回将军,家父名讳上明下湛。”张泽羽一边说,一边于左肩前上拱了拱手,“六年前于美利坚合众国也就是花旗国辞世。”对天上表示了一下从他口中对说出父亲名讳的歉意。

听张泽羽这么回答,増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想到自己这一问,把人家的爹给问死了,于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原来是家学渊源,想必令尊也必为博学广博之人。”

见到増祺夸自己老子,张泽羽躬身一礼,什么也没说。

増祺也真真是拿张泽羽无可奈何,自己夸他的老子,这小子礼数虽然到了,可连声感谢的话都不说,又把増祺给撂到这了。

増祺想了想,也不知道问什么好了,干脆也就不问了,“今rì便到此吧,回去准备一下,朝廷可能会召你进京。最近几rì切莫到处走动,更不可招摇生事,尤其要提防俄国人。就在你那书院候着,要随传随到,你可明白?”

“回将军,明白了。”

“回去吧。”増祺并没有起身。

人家没有送的自己那就自己走吧,“是,在下告辞。”张泽羽转身出了将军府。

【注解1】:见于《盛京通志》。

【注解2】:奉天将军的开道牌作者实在是找不到了,只能找到与其官职相同的诰授光禄大夫(正一品)、振威将军(从一品)黄礼鉁的开道牌。确实是非常非常扁的字体。具体图片详见作品相关里边。

【注解3】:传说中的慈禧向十一国宣战的说法其实是有待商榷的。根据近代外交惯例,清zhèngfǔ1900年6月21以光绪皇帝名义发布的“宣战诏书”其实其实不具备法律效力。笔者个人认为,其实宣战书也可以视作是一种合同。而清朝的这份合同没有明确规定合同主体,也就不具备法律效力。有人认为,上边规定合同主体了“彼等”就是合同主体。从文字意义上可以理解为除大清国以外的所有国家的。所以,慈禧太后应该是对全世界宣战了。笔者认为,如果单纯的咬文嚼字,或者是八卦一下历史,这么解释倒是非常有娱乐jīng神,但事实上没有明确规定合同主体的合同是不具备法律效力的,因为法律不知道要保护的主体是谁。

而且,当时清zhèngfǔ的这份宣战书,是没有递交到任何一个国家的大使手里的,只是在朝堂上宣布了一下就完事了。在战争爆发后,清zhèngfǔ也没向任何一个国家的外交官应战,笔者咋听这都不像是份宣战书,而像是一份国内战争总动员令,算是忽悠自己人的檄文,而不是向敌对方下的战表。也许有人会说,这是清朝不懂近代外交惯例的原因,可1895年和rì本开战的时候,清zhèngfǔ是明确向rì本宣战了。这时候要是再说清朝的外交官不懂国际惯例你让外务部的老少爷们情何以堪啊。

另外一种说法是清zhèngfǔ在1900年12月八国联军提出议和大纲时清zhèngfǔ选择了接受这一大纲,即是对大纲的内容的认可,也就是默认了这份大纲中的内容,即清zhèngfǔ当初的确是向“彼等”(英、美、法、德、意、rì、俄、西、比、荷、奥)十一(比利时、西班牙和荷兰是后来加进去的)国宣战。可是大家想一想,当时首都都已经被八国联军占领了,这是正经的城下之盟啊。这时候签订国书,肯定是带有被迫xìng质的。而且,最为主要的是,辛丑条约的措辞和马关条约(rì方称为《rì清讲和条约》)可是不一样的,里边用的可不是“Peace-Treaty”(和平条约)这个词,而是“Final-Protocol-For-The-Settlement-Of-The-Disturbances-Of-1900”(为解决1900年sāo乱的最终协议)也许有人说,这是大清国好面子,那马关条约里边咋没写成为“为解决1894年朝鲜sāo乱而达成的rì清最终协定”?都战败赔款了,还要个什么面子啊?输了就是输了。但是对于慈禧向十一国宣战这个事,还真的是有待商榷的,至少笔者是不敢百分之百的认同这一观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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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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