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遗言
“将军从太夫人那走的时候,我正被三公子缠着,也不知道将军回去了。”吕蒙委屈地说道,他又转向门口的周泰:“幼平也不告诉我一声。”
孙权干咳了几声,连忙示意周瑜和吕蒙入座,几人摆好酒菜,孙权举起酒盅示意共饮,自己抬手就喝了一大口,本以为以自己前世酒力可以随意拿捏汉朝不会太烈的酒,不曾想这富春陈酿酒劲如此之大,而且也因为身体不同,酒量不能当做前世来看。
也幸好自己是主君,如果不想喝的话是不会被迫喝太多酒的,孙权抬眼向其他人看去,周瑜和鲁肃咂嘴赞叹,吕蒙满饮了一盅,涨红了脸。
酒过三巡,谈兴渐起,周瑜剥着虾率先发问:“将军和子敬聊的如何?”孙权一拍脑门,之前两人说了一通,自己倒是忘了更重要的事,“一下子没有办法提拔子敬太高,我这里有两个合适的位置,主簿和军师子敬更倾向于哪一个?”
孙权自己领会稽郡守,且开府仪同三司,自己手下有很多位置可以任用,鲁肃通过之前的交谈相处心里已经清楚孙权对自己的重视,因此对自己会任何等官职也不心急,如今汉廷衰弱,官职高低甚至都难以评估,主君的重视和手中的实权才是最重要的。
这边鲁肃随意,那边孙权纠结,于是周瑜就笑着做了一回主,议定为主簿之后,孙权指着一旁的吕蒙对周瑜说:“公瑾哥,子明我就安排在你身边了,让他独领一军,我也不光是让他去历练的,有事你也可以找他商议。”
周瑜闻言看向吕蒙的眼神颇有些意外,他之前本没听说过吕蒙,原以为和周泰一样都是孙权的贴身亲卫,没想到孙权认为他有独领一军的之能,举起酒盅向吕蒙示意一下,吕蒙连忙双手捧起酒盅又满饮了一盅。
一旁鲁肃见状提醒道:“子明喝慢些,这富春陈酿不只是入口劲大,此酒味道醇厚后劲十足,肃多饮之后方知其威力。”
吕蒙感觉舌头有点不大灵活,显然是已经有五分醉意,借着酒劲,他问出心里的疑惑:“蒙听三公子说陆府门前情形,顾家和陆家对将军都有敌意,但又听闻将军和张家已有盟约,将军到底打算如何对待江东这些豪族?”
吕蒙其实已经足够注意,他并不清楚孙权对周瑜和鲁肃是否明言,言语中藏住了陆家与孙权私盟之事,但是就算如此,他这话一出口,原本谈笑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吕蒙觉得有些失言,被这气氛一吓,醉意先去了半成,连忙想要继续说些无关紧要的军旅之事,鲁肃也暗想自己毕竟刚为孙权效力,这种要事想必是需瞒着自己,也接过吕蒙的话聊了起来,两个人一个人谈些军旅、一个人讲些江北,反倒是更尴尬了一些,一旁周瑜甚至以手掩面,已经有些不忍直视。
孙权见状哈哈大笑,打断了鲁肃吕蒙二人的“尬聊”,待三人目光齐聚自己之后,孙权才笑着说:“子明是我心腹,万万没有瞒着你的可能,而子敬今日一见我也只恨相识太晚,更不用说他和公瑾哥推心置腹,公瑾哥更不必说了,当着子敬子明的面,公瑾哥叫我仲谋就是了。”
三人心中都有些暖意,鲁肃最初倒是不认为孙权会将自己视为心腹,毕竟无论孙权如何欣赏自己,这也只是第一天接触,如果孙权真将自己视为心腹,鲁肃反倒觉得有些虚情假意。
但听完孙权这话,鲁肃只想感叹孙权对周瑜的信任,就因为自己和周瑜结交,孙权就对自己有如此信任,
周瑜能在乱世之中得遇如此君主,可以说是每个为将者梦寐以求却又难以实现之事了。
“孙家对江东的统治,如果不侵犯江东本土豪族的利益,他们肯定也懒得管江东到底名义上归谁,但如果真对他们下手,恐怕在江东会寸步难行。”
周瑜和鲁肃心中了然,孙家本身在人才储备上有些极端,以武起家的孙氏手下战将云集,在孙坚孙策的领导下势如破竹,孙策带着旧部甚至仅凭六年就打下了六郡八十一县,是所有诸侯中发展速度最快之人。
如此强悍的战斗力,怪不得连军事能力极高的曹操都亲切地称呼孙策:“这小疯狗,真是难以和他争锋啊。”
但与之相比,孙家手里的文臣谋士在数量上就相形见绌了,在治理江东时,孙家的人才储备不足以完全替换江东政权,对江东本土士族的妥协仿佛也成为必然,事实证明,若论打仗,整个江东士族绑起来都不够孙策一个人打的,但你孙策打江东容易,现在想要守江东,那你就只能跪着面对江东豪族世家。
孙策想站着把江东给守住,所以他死了。
孙策在临终前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在选择继承人时选择了政治能力更强、更容易和江东世家打成一片的孙权,而不是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三弟孙翊。
孙权陷入回忆之中,他仿佛正伏在兄长榻前,原本阔达爱笑、中气十足的兄长声音是那样的沙哑,那起初冠绝江东的美姿颜也满是血污伤痕,但兄长的身子到临终前的最后一刻都是绷紧的,孙策颤抖着说:
“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陈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
他显然是没有说到要紧之处,因为他说完这句话又努力地想要挺起身子,他想要握住孙权,最后只是触碰到孙权的指尖,孙权连忙握住长兄探出的手,于是孙策终于开口:
“举贤任能,使各尽力以保江东,我不如卿。卿宜念父兄创业之艰难,善自图之!”
孙策的声音逐渐变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有些提不起力气,但他最后的四个字却是近乎吼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孙策重新倒回榻上,年仅二十六岁的他瞳孔有些失神,“善自……图……之”。
他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好像隐约听见哭声,又不像是自己的夫人幼子,总不会是仲谋吧?他平时温文儒雅,哭起来怎么比叔弼还难听……
他好像看见父亲在向自己招手,追过去却只扑了个空,这时肩膀被人一拍,转过头来是周瑜憋着笑意,对自己说:
“桥公二女虽流离,得吾二人作婿,亦足为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