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养一只万人嫌崽崽
台下没有收音话筒,但跟拍下一位上场小选手的那个飞行摄像头相当高清,把这一角的画面拍得清清楚楚。
先前看见那个“未来之星”手腕上的淤青,公屏就有人去联系了监管机构。
还有人把那两帧截图放大,附上了那几个清晰的青紫色指印。
之前那场风波才刚落定,各界都对这种事件相当敏感,更不要说本就是风波中心的花滑项目——可积习毕竟难改,故态早晚要复萌。
总有些人,在风口浪尖上装得老实,等风头一过去,就又放肆起来原形毕露。
好在改革后的体协有了明显变化,不再是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运动员成绩优异就视而不见的唯成绩主义做派。监察机构的反应也足够迅速,暂停比赛联系赛事承办方,派来了调查员。
面如土色、按着胸口到现在还没缓过来的魁梧教练,就这么被友善地“请”走了解情况。至于那个叫冯琦的孩子,也已经暂时由调查员接管,在休息室等他的父母来。
插曲落定,匆匆赶回来的人才看见满公屏的「哈哈哈哈哈」,好奇得抓心挠肝:「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刚跟着那边镜头的转播间走了。」那人解释,「第一次看儿童组比赛,小孩子是真的都挺不容易的。」
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神童,在赛场上接连失误、又在离开赛场后,面对还未上场的对手的时候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路人缘实在说不上好。
可这会儿看见那些刺眼的淤青,也没人会在这种时候,还去苛责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了。
——这个年龄的小运动员,心性还没长成,会展现出的态度和表现,都是向身边的大人学来的。
这教练显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先前玩得熟练的营销那一套,把一个孩子早早吹得花团锦簇,就够叫人觉得不对劲,没想到竟然还有体罚这种恶习。
要是神童的爹妈脑子拎得清,趁早把孩子带走,别再生生毁了个挺有前途的好苗子。
「保持严肃!」去举报的人纠正公屏气氛,「那孩子都懵了,被带走的时候还一直回头看,多半是吓坏了。」
不说还好,一句悠悠飘到一半,已经被留守转播间的满屏「哈哈哈哈哈哈」彻底淹没了。
「???」
「哈哈哈懵了吧!我就说得懵,这搁谁谁不懵啊!」
「哈哈哈哈一直回头看,难以置信自己是爱的第五十七号吗。」
「哈哈哈哈哈快住口!不能再笑了!」
「哈哈哈多半是吓坏了,可惜神童不叫多半。」
「打破队形!绝不用哈开头,咯咯咯上面的朋友,神童有没有随身携带五张创可贴、一瓶药油、一块小石头和一片糖?」
「带了啊,非要自己抱着,调查员要替他拿还不让,结果绊了一跤把药油摔破了,坐地上哇哇哭。」
去举报的人也懵得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啊啊啊我错过了什么!」
短暂的插曲没有让比赛暂停太久,余老师家一脑袋撞飞一个垃圾教练的小超人已经开始上场试冰和简单巡场。
公屏你一言我一语,抓紧时间解释清了之前发生的事。
——虽然没有收音话筒,但摄像机的画面足够高清,看口型、再加上两个小朋友的互动,其实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那个叫qi.feng的神童被自己一直敌视的对手从教练手里救了出来。
一直敌视的对手还送给他了创可贴、药油、糖和礼物。
两位小选手互报了名字,冰释前嫌,神童悔不当初痛改前非要做对手最好的朋友。
……然后领了一张写着57的糖纸。
高清镜头底下,一切都无从遁形。无论是青紫的指印,还是皱皱巴巴的糖纸上,那个铅笔一笔一划认真写的“57”。
还是原地凝固的qi.feng小朋友卡在嘴边的那个“最”的口型。
还是余老师家崽崽在台阶上,给那个赶来带走凶恶教练的调查员的一块石头、一片糖、一张糖纸——糖纸上头还用一模一样的笔迹写了“58”。
那都被录得叫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刚被感动到痛改前非、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别的小朋友的“未来之星”,直到被带走还是懵的。
虽然的确迅速乖了好多,但还是在打碎药油之后没能忍住,穿着红黄相间的凤凰考斯腾哭成了一张蛋花饼。
连上整个故事的公屏笑翻了:「哈哈哈怎么了嘛!我们余老师家崽崽,善恶分明!」
「嫉恶如仇!」
「行侠仗义一脑袋一个坏教练!」
「大人小孩不论,只和好人交朋友!」
「等等。」去举报的人还保有一丝理智,「不是余教练用手杖把人戳飞的吗?怎么是崽崽顶的?」
下面回答:「视角问题,你看小选手那个位置,刚好看不到余老师出手。」
儿童组小选手的年龄和动态视力,也不一定能捕捉到余老师戳的那一下。
所以,这个小插曲的另外一个直接结果,就是当tuan.yu选手背着手照例试冰巡场的时候,别的小选手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镜头划过场边,一个接一个穿着精致考斯腾、化着舞台妆的儿童组选手,齐刷刷地扭头,眼睛放光地盯着场上的小雪人。
那不是看敌人的眼神。
也不是看对手的眼神。
那是看十万马力七大神力的阿童木的眼神。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能一脑袋撞飞坏大人的小朋友,在其他小朋友眼里有多酷。」
「神童还不知道,他的57是多么珍贵。」
公屏挺深沉:「这一刻,儿童组一哥已经诞生了。」
真·一哥。
跟比赛成绩都没关系,会因为刚才的那一幕,被所有小朋友写进日记,牢牢占据这些小运动员十岁前偶像位置不动摇的那种。
这种级别的赛事,即使没来参加这一分站赛的小运动员,也一定会被家长和教练带着看。
接下来的相当一段时间,写着数字的糖纸,大概都会是小运动员们暗流汹涌你争我抢的珍贵签名了。
……
系统狠狠咬了那个教练要去打雪团的手一口,把咬过的那一团数据都嫌弃地抖落干净,才回到穆瑜身边。
比赛已经恢复,系统相当紧张地盯着独自上冰的雪团子,时刻准备冲上去咬人:“宿主,这里的坏教练好多。”
“环境会筛选人。”穆瑜画了个方框,帮它把数据补成双份,“等这些孩子长大,会好起来。”
会给队员高度施压、甚至严厉到体罚的教练,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让队员出成绩。于是这些教练也就地位更高,更有话语权,更能排挤掉“不合群”的异类。
不只是竞技体育,这个规律其实普遍存在——当一个行业被蛮横打乱,以不光彩也不体面的手段强行“优胜劣汰”,就会陷入某种失序的状态。
“我的运气好。”穆瑜说,“这棵树的根还没有歪。”
只是枝干倾斜的树,扶正起来并没那么难。
只要安装好合适的护树架,保证根系舒展、浇透水,树会自己探出枝叶去迎接阳光,自己重新长得挺拔笔直。
系统不是太懂,但也听得有点想学种树了:“宿主,宿主,这个世界有没有您种过的树?”
穆瑜之前就来过s03号世界,倘若那时候种下树苗,现在大概已经长成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了。
“有。”穆瑜回忆了下,“我种过一棵玉兰、一棵梧桐。”
系统超级激动:“等比完赛,我们可以带雪团去看!”
穆瑜笑了笑:“好。”
他也想带雪团去看,还想带小家伙也种一棵树,或许可以种银杏、或许可以种松柏。
也或许可以种一棵会闪银光的小白杨。
叮叮咚咚的欢快八音盒声响起,公屏不约而同停下交流。
儿童组的比赛允许起步助滑,以余雪团同学的实力并不需要——但穆瑜坐在台灯下修改编舞时,小家伙从凌霄花里探出脑袋,坚持比划着在空气里画了好多遍。
大火柴人扶着小火柴人,把小火柴人送上冰面,推出去,往前飞。
乐音欢快,伴随着倒计时的前奏像是纷纷扬扬的初雪,细软干净,绒毛似的白。
穆瑜在小白鹰的背上轻按:“飞吧。”
自由的小白鹰往等待他的冰面上纵身飞掠。冰鞋的刃面折出耀眼银光,冰面上多出一道流畅的圆弧,有琼花似的细碎冰雾绽开。
公屏错愕地静了几秒:「这是什么流派的滑行??」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比起很多教练能把人扔多远算多远的起步助滑,余教练那一下“助滑”,其实根本没使什么力。
雪白的小鹰张着翅膀自己就飞了出去——这样丝滑流畅的高速滑行即使在青年组都不遑多让,更不要说是在还要埋头苦练基本功的儿童组!
之前的热身六分钟,余教练家的这个崽崽居然真的是在“热身”,之前的滑行和现在的比起来,那就不是走和跑的区别,是走和飞!
这种童子功,起步时练成什么样后来就是什么样。就算是相当一部分已经小有名气、拿过不少牌子的正式运动员,也未必有这种滑行!
那个用刃深得就不像这个力量这个体重的孩子,非得有相当精准的小关节掌控力,才能始终在运动中保证冰刃和冰面的切角。
前奏期间的小白鹰还没开始做动作,光是滑行时飞溅的冰花和生吃十吨德芙的流畅度,已经让转播间不着痕迹地卡顿了片刻。
这种卡顿,意味着有大量观众在短时间内骤然涌入,大副超出预计数量,ai自动切换了升档的带宽。
公屏这叫一个着急:「啊啊啊有没有人去找西蒙斯啊??别蹲那儿看孔雀开屏了,快来看雏鹰起飞!」
下面笑到不行:「神特么雏鹰起飞!」
发展轨迹总有交汇的时候,即使是不同世界,也会有类似的相同元素——比如超人、比如阿童木,比如支配了不少温室少年的第二套广播操《雏鹰起飞》。
这种分站赛,每一站都由不同俱乐部承办,赛制只要符合标准,有相当大的自主性。第一、二站的俱乐部,就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同时开始三个年龄组别的比赛,想用这个办法把伯格黑德那个教练和至少两组队员拆散。
但这样的后果也就导致了两个解说相当忙碌,要是正好一组比赛、另外两组休息还好,一旦两组以上都在比赛,就只能三个直播间乱窜。
少年组这次的状态普遍不好,第一个就结结实实摔成了个冰葫芦。从某种玄学角度来说,这种开场多半不妙,果然,第二第三个都在摔,就连伯格黑德的一个小队员也摔了个3lz。
现在上场跳《雀之灵》的少年选手在压力下选择了降难度,西蒙斯昏昏欲睡地看着颤巍巍的两周跳跟面包圈,被公屏一把薅去了儿童组:“我错过了什么?什么滑行?”
他完全忘了儿童组的短节目是一分钟,以至于直接错过了那个冰面小神童,又差点错过tuan.yu,懊悔不已地对着冰面祈祷:“小白鸟,请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滑行!”
话音刚落,出了前奏的小白鸟爪爪往后一撇,啪嗒一声点冰来了个勾手跳两周。
西蒙斯:“……”
公屏毫无同情心:「哈哈哈哈哈哈。」
完完全全没看见滑行的西蒙斯失落一瞬,又迅速被眼前的震撼弥补:“2lz——这是儿童组出来的2lz!”
要是平时或许还不至于——解说员搭档眼疾腿快地逃去了青年组,他刚在少年组愁得脑壳疼,却没想到一过来就看见这么漂亮的2lz!
轻盈干净、滞空极长,行云流水的落冰打开。
冰刃清脆地磕在冰面上,纯白色的考斯腾在那一瞬间仿佛在发光,点点银星逐光流转,像雪又像剔透的冰花。
这明显是最懂行的人才能教出的徒弟,西蒙斯忍了又忍,还是问:“余教练为什么没有参加过比赛?”
搭档解说员刚闻讯赶来,下意识回答:“为了让你们有口饭吃?”
西蒙斯:“……”
公屏:「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的跤仿佛就摔不完,跑去青年组的解说员刚聊起那边又摔了一个,刚跳出完美2lz的小白鸟冰刀就卡在一个前面人留下的凹槽上,扑通摔了一跤。
这回连解说员也看不下去:“这冰场质量是不是有问题?”
“也不能说有问题,符合规定。”西蒙斯皱了半天眉,还是说,“这家俱乐部好像有点财政危机。”
这话一点就明白了——冰场是符合规定,但也仅仅只是符合规定,硬度和光滑度都卡在那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线上,所以前面的人点冰,留下的凹槽也会比平时多和明显。
至于冰刀卡凹槽这种事,就像走在路上被砖头砸脑袋,不是选手能决定的,只能说运气到这儿了。
“但很流畅啊。”解说员相当惊讶,“像是节目编排……说实话,我都要以为是节目编排了。”
是落下来的雪变成的孩子,也是自由的小白鸟。
扑腾着翅膀的、由雪做成的小鹰,刚骄傲地绕着树梢打了个旋,就被风吹了个跟头。
小鹰不怕疼,也不怕摔跟头,拍拍翅膀蹦起来,跌跌撞撞地追淘气的野山风。
西蒙斯扶着解说席的桌面,身体前倾,也越看越专注:“《雪孩子》……这是个故事?”
他有些诧异:“余教练要讲故事?”
不怪他诧异——要用这么短的节目讲一个故事,实在太短了。
何况儿童组的表现力,也太难把相对复杂的情感与内容表达清楚。
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支短节目的编排并没有忽略技术展示,虽然没有刻意上高难度,却也完美地容纳了所有能拿分的动作。
可倘若你想知道,你想听、想了解发生了什么,愿意把它当成一个故事看……这就是一个故事。
“在我们这儿,《雪孩子》是个有点伤感的传说。”
解说员想了想:“雪变成的小孩子,融化在了火海里,变成了云。”
虽然同名,但眼前的冰面,要讲述的无疑不是这样一个故事——那是个雪做的孩子,可只要扑腾着胳膊飞起来,就变成又帅又酷的小白鹰。
超级神气的小白鹰。冰凝成骨爪,雪结成翎羽,不怕风也不怕雪,翅膀上结着漂漂亮亮的霜花。
这里的冰场质量稍差,没有那种光滑的银白色,即使有再亮的照明也仍显黯淡。
可恰恰就是这种在镜头下尤为灰扑扑的暗淡,反而让那个纯白色的身影变得格外耀目——洁白,纯净,像是会发光。
像是会发光的小白鹰,在冰上自由自在地骄傲飞掠,闭上眼睛舒展双臂,像是在拥抱呼啸而过的风。
……像是随着风安静地往山谷里坠落下去。
“结环,乔克塔——转3。”
即使是在数他技术分的西蒙斯,开口的声音也不自觉跟着放轻:“……仰燕。”
仰燕是燕式旋转的一种,面部朝上、身体完全后仰,西蒙斯发现这个被余教练领回家的孩子非常喜欢这类动作。
张开手臂仰面后仰,这需要相当强的腰腹力量和柔韧性,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要吃不少苦。
偏偏眼前的这只小白鸟,每次做出这一类动作的时候,却又成熟得不可思议。
少有人能把这个动作做得这么自然和平静,而这样一个动作,恰恰“平静”才是最精彩的那一点。
因为这样的后仰势必要违抗人自我保护的本能,西蒙斯在役时也尝试过这类动作,那一刻的失重感和血液涌入大脑的不适,像是一路沉进水里。
——你很难在沉进水里的时候,不挣扎、不紧张,就那样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被水吞噬。
真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要么是已经不在意是否还能浮上去,要么……
音乐声骤然一转,急促的乐音里有呼啸的风声——那是他们在雪谷实地录制的背景音,席地卷雪的狂风里,骤然响起一声清脆至极的鹰啼。
在山风里坠落的小白鹰变回雪孩子,忽然张开眼睛。
那双乌黑的眼睛在某个瞬间空洞得令人发寒,可只是那一刻,那种令人茫然的恍惚感就潮水般迅速褪去。
像是一眨眼的幻觉。
……要么就是相信一定会有一双手,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拉自己上去。
即使是在体验这种仿佛沉进水中的感觉的时候,也不挣扎、不紧张、不害怕,因为无比确信,一定会有一双手。
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
雪孩子举起胳膊,抓住头顶的一束光。
“又是勾手跳!”解说员惊呼,“rippon姿态——好漂亮的双手rippon!”
这是在跳跃中双手高举的姿态,难度不低,但做得漂亮舒展到极点时,能给人无比赏心悦目的体验。
但还没完!
西蒙斯拍在解说员的腿上,一把抓住解说员的裤子:“连跳,2lz接1lo接2s——漂亮!余教练绝对也把他的六种跳都解锁了,这他fuck的是谁浪费的天才!”
这句极具中西结合风味的粗口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公屏中的大部分人,眼下关注的既不是连跳也不是技术难度,更不是“他fuck的”这种离谱的组合方式。
「崽崽用力!!」不知道多少人牢牢盯着那只小白鹰,急得恨不得上去帮忙,「别松手,爬上去,飞上去!」
这一组连跳的代入感实在太强了,强到就像是在冰水里挣扎的、马上要融化的雪孩子,强到就像是不甘心坠进山谷里死去的白羽鹰。
急促的弦乐几乎要把人的心脏从嗓子眼里勾上来。冰场的温度常年控制在十五度,似有若无的薄雾让那一束光宛如实质,而包含rippon姿态、双手高举的跳跃让“别松手”这个想法不加思考就脱口而出。
有人说无脚鸟一生都无法落地,那么一头伤痕累累跌跌撞撞的幼鹰,就不是能不能,而是不该——不该连长大都来不及,就这么残酷地坠落下去。不该飞不到最高最自由的地方,就闭上眼睛。
这组连跳并不代表着结束,那只小白鹰再一次勾手跳出2lz连2lo,紧接着又是一个2t,一次比一次蹦的更高和飘,一次比一次落地时更舒展。
最后一个后外点冰跳两周落地,他的手臂向后展开,高抬腿顺势旋身,风拨开汗湿的额发,露出漆黑沉静的眼睛。
这一旋身潇洒到整个公屏都安静了两秒钟:「啊啊啊啊崽会飞!!!」
被那束光拽上来的小白鹰气喘吁吁又气势汹汹地巡场,泛着寒光的刀刃两侧冰花翻飞,宛如一个全自动小雪人刨冰机。
公屏比小白鹰还气势汹汹:「都让开!!余老师家崽会飞!!!」
山谷下的风把他托上来,山谷上的光把他拽上来。剔骨拔羽重生过一回的小白鹰振翅巡场,摩翅膀擦爪爪,拽着一条腿当场就来了个超凶的面包圈。
发誓不论小白鹰接下来做什么动作,都一定帮崽吼得超炫酷的公屏:「……」
「无,无敌旋风哇呀呀面包圈!!!皿」
乐声渐缓,慕名而来的西蒙斯终于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纯滑行。
这回就算有前面选手留下来的凹坑也没影响了,下一个选手估计也影响不了——这次冰面就得重浇了,那上面留下来的用刃轨迹深得整个冰场宛如泡沫,西蒙斯的眼睛都盯得有点泛绿光。
这样优异的滑行姿态可以最大限度提升滑行速度,这是将来旋转和跳跃最根本的基础,这甚至还他fuck的是童子功!!!
是伯格黑德那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少年组教练手把手教出来的童子功!燕家祖宗十八代都憋不出这么个滑行!!
西蒙斯原本还觉得解说员说得挺有道理,小白鸟的教练没上冰比过赛,确实是给他们那批运动员留了口饭吃。
可眼睁睁看着这么漂亮的滑行居然就被埋没荒废了这么多年,一直到那位教练有了徒弟、交给自己的传人,才终于得以再现……实在是太可惜了。
对花滑本身的执念上头,西蒙斯还是晃起了解说员:“当年究竟是谁阻止了那位绅士教练上冰!!!是谁啊啊啊啊!!!!”
这种感觉就像,你用尽了毕生心血研究怎么做饭,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做饭……终于在解甲归田、背着锅退休回家以后,吃到了一盘极朴素极简单,虽然稚嫩却早晚会变成人间第一美味的炒鸡蛋。
而这盘炒鸡蛋只是一个小学徒的作品。
至于菜谱,是十年前一位从没开过饭店、只是在家里做饭打发时间的人随手写的。
要是无人从中作梗,你本该十年前就尽情欣赏品尝这盘完美级别的炒鸡蛋。
解说员差点被晃出波浪号:“冷,冷静。”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解说员试图劝说搭档,“你现在知道是谁,也来不及啊。”
“怎么来不及!!”西蒙斯怒吼,“我可以生啃了他啊!!!”
穆瑜一面关注小雪团的表演,一面在意识海里听系统看的带解说版转播,没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系统立刻停下嗑瓜子:“宿主?”
“没事。”穆瑜就是忍不住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觉得有趣,“坎伯兰在啃睡眠舱,他在啃坎伯兰。”
系统相当震惊:“宿主是被坎伯兰拦住的吗?!”它立刻反应过来,“宿主上次来这个世界,不光是伯格黑德俱乐部的经理人,还是花滑运动员!”
“不算运动员,没有参加过比赛,但的确一直在训练。”
穆瑜想了想:“所以才会当上经理人吧。”
毕竟伯格黑德冰雪俱乐部,原本就是以冰雪运动为主——要想选个合适的经理人,从有相关运动训练经验的人选中挑是最合适的了。
穆瑜还要留意小雪团的动作细节,等回家一起复盘,边写笔记边看冰场,随手就把上一次来这个世界的剧本给了系统。
系统万万没想到这东西来得这么容易:“!!!”
“有时间再看。”穆瑜收好笔记本,“快结束了,去接超酷的小白鹰回家。”
因为余雪团同学执意把所有“自己、老师和一团会变成雪球的棉花糖同时在的任何场所”定义成家,穆瑜跟小家伙在一起比划得多了,也习惯了这个说法。
他把雪团接回身边,再把小小雪团放在小雪团的脑袋上,于是就变成了一个家。
“没必要看分数了……这是绝对的碾压。”
等西蒙斯彻底冷静下来,已经过去近十分钟。他看着不得不暂停比赛、重新平整的冰面,意犹未尽喘了口气:“即使前面那个神童没摔,完美完成了短节目,也不会比余途安小选手的成绩更好了。”
他还对少年组那边大家一起崩的折磨耿耿于怀:“说实话,参考今天少年组的表现,就是把这个节目拉过去,说不定都能拿前三……”
「啊啊啊有没有人去找西蒙斯啊??」公屏忽然飘过一条,「解说呢?!少年组这边怎么没人?燕溪在少年组创下的短节目分数最高纪录被刷新了!」
西蒙斯:“?”
西蒙斯:“???”
「伯格黑德的选手刷新的,也是余老师的学生,叫张文达!」公屏实时转播,「这小子跳疯了!3lz3t高难度连跳,还跳了半个4t!最后是被那个那个,红色大师兄,扛下去的!」
这一站的少年组崩成这样,到现在还驻守那边直播间不动摇的,大都是伯格黑德俱乐部的铁杆粉,全程关注所有采访、训练记录、内测直播,每个人的名字都能叫出来。
t跳是跳跃里最简单的一种,可那也是四周——半个4t的意思就是还是扣了goe(执行分),可就算扣了goe,看公屏兴奋的程度,完成度也绝不会低。
短节目分数的最高纪录被刷新,也就是常说的“破纪录”,换句话说,那家人留在这个赛场上的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淹没。
公屏杀过来的人一看就不少,上面有人报喜,下面就立刻有人帮忙传话:「张文达抱着大师兄的腿哭着求你们千万不要让余老师过去!他还有个自由滑,想等自由滑结束一起向余老师报喜!」
解说员也看见了相当热闹的公屏,一面安抚一路错过痛苦抱头的搭档,一面好奇:“余教练不在的时候,他们反而发挥得更好吗?”
「这次带出来的几个队员都是这种。」立刻有伯格黑德的铁杆粉科普,「除了大师兄和大哥,剩下的都不算大心脏,都被某些人说过‘没前途’、‘没天分’、‘不是干这行的料’。」
结果不光是张文达直接爆了个冷,破了燕溪之前的最高分纪录,剩下的两个少年组队员也牢牢守住了第二第三的位置,跟第四差出去了至少十分。
而青年组那一边,跟着大师兄出来的队长和老三,也都拿下了极漂亮的分数。而项光远浪得太过头、最后自己把自己嘚瑟成了个冰团,甚至差一点点就被临场超常发挥的队长追上。
因为这个小小的虚惊一场,红色的大师兄被蓝色和紫色的爹妈又联手揍了一顿,当场哭着离家出走二十米,去了隔壁少年组冰场扛张文达。
……
直到这个时候,许多人才终于隐隐约约意识到,伯格黑德的那个少年组教练把这些队员带出来的真正用意。
太多俱乐部和教练都因为敌人的强势既紧张又忐忑,有人盯得死紧、有人阴招使尽,生怕被抢了风头——可那些孩子不是出来比赛的。
一场全联赛的分站赛,对手实力不强,冰面质量差,连解说都三个直播间乱跑。
这些孩子前途无量,在他们今后的运动生涯里,这或许是最不起眼、最排不上号的一场比赛。
可这也是他们到现在为止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
或许一直到退役、一直到离开冰面,一直到许多年后再回头,也依然会想起来。
经此一役,没人能再束缚住他们了。
从今以后,这些少年队员都能理直气壮、昂首挺胸地做他们自己,走他们自己的路。
伯格黑德的队员都比完了,这些赶过来的人倒也不急着回去,挤在儿童组的转播区,看那只超级酷的小白鹰受邀请开冰,被老师牵着在刚重新修正好的冰面上巡场。
……也没有任何人,能再束缚这只扑腾着翅膀舒展身体,在冰面上自由翱翔的小白鹰了。
公屏也在热热闹闹讨论之前的短节目——缓过来以后还好,看节目那一会儿,居然真像是一起掉下去了一次。
“坠落”和“沉没”带来的恐惧,或许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
他们看着那个小雪团在冰雾里挣扎,伸手去摸那束光,恨不得扑过去帮忙。
差一点就忘了小白鹰有翅膀。
差一点就忘了崽会飞。
「呜呜呜余老师杀我,为什么要给余途安小朋友编这么疼的短节目嘛q^q」
有一路关注伯格黑德、看了之前的内测发布会、看着这只小雪团长大,还看了不少队员们随手开的直播和发的朋友圈的冰迷,知道的内容比较详细:「你们知道吗?短节目的主线是雪团大哥自己定的。」
队员们都参与了出谋划策,每个人都被从更衣室柜子里长出来的大哥深夜抓捕,在编舞本上画了火柴人。
其中红毛小公鸡被吓得最惨,一口气发了十条朋友圈,据说那一段挣扎的灵感就来源于他被吓得原地乱蹦。
公屏愣了半天:「什么雪团大哥???」
伯格黑德的老冰迷也早就想问了:「什么余途安啊???」
西蒙斯还没缓过这口气,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硬生生错过所有重点的,没有心情看公屏:“如果我有错,应该用炒鸡蛋惩罚我……”
遗世独立的解说员:“……”
这名字好像是他先猜出来的。
因为觉得很有道理,也很优美和朗朗上口,寓意也很好。
所以,在接下来的解说过程中,也就这样顺势不着痕迹、不动声色、很有文化地随口说了出来。
现在看来,很可能、八成、百分之九十九是猜错了。
解说员的手机一震,收到了一条消息:「您好,我们是一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伯格黑德粉丝。」
手机二震:「视频文件」
手机三震:「是这样,我们想请您透露一下,小白鹰之前究竟是怎么下的冰?」
解说员接收了那个截取的文件,看到被少年队员们簇拥着的、戴着墨镜仿佛随时能刀人的冷酷大哥,在镜头前的自我介绍:“……”
解说员回想着自己沉稳不动声色的“余途安”:“……”
解说员毫不犹豫就把小白鹰的光辉经历卖了:「是这样,余雪团同学在即将下冰的时候,身体过于舒展了。」
事实上……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睡觉不熟练以至于落枕的,也并不是余老师一个人。
有些小雪团也是有了家以后,才第一次学习在大床上睡觉、第一次学习在睡觉的时候把手脚都张开,而不是团成一个掰不动的小球。
综上,如果把“姿势不对导致的颈部不适”称作落枕,那么小白鹰在和老师准备比赛,离开家出来住的这两天,就因为不适应外面的床,落床了。
小问题,休息两天就能好。
唯一的影响,是今天第一次做大一字步的时候,关节有点发轴。
身体过于舒展的小白鹰,小胳膊小腿都忽然僵住了不能动,整个人卡成了一个特别优美的“大”字,表情变成了0.0。
被余老师、扛了下去。
被、落枕的余老师、带病扛了下去。
手机四震:「嘿嘿请问您有保留影像资料吗?」
当时的情形实在过于可爱,优雅的绅士扛着大字型的小白鹰,其实有不少人在现场眼疾手快的都忍不住录了,只不过哪一份也不如解说席的视野好。
解说员现在就非常后悔自己之前那个“嘿嘿”,更后悔带着西蒙斯一块儿“嘿嘿”,当即坚贞不屈:「没有!我不是那种人,从不录制这种无聊的视频。」
手机五震:「那我们就去告诉大哥,他改名叫余途安了。对了,大哥现在有六十七个朋友,还有十九个小弟,头号小弟叫项光远。」
解说员:“……”
解说员:「不。」
手机等得相当安静乖巧。
解说员麻木地回到了工作岗位,看着自由滑也比完,被余老师扛起来、脖子上挂着自己第一块金牌的小白鹰。
明明在领奖之前,还在老师怀里比比划划地不停说话、高兴了就往老师怀里拱,抱着老师眼睛亮亮不撒手的小雪团,这会儿一到人多的场合,又相当有视频片段里大哥的样子了。
精致的小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黑眼睛沉静冷酷,既不怯场也不慌张,看起来似乎也没因为拿了儿童组金牌有多兴奋。
扫向镜头的时候,视线已经隐隐有了点天生的冷淡凛冽的气势。
解说员看向另一边兴高采烈撒欢,拿着金牌当大风车抡,绕着爸妈满地跑的青年组一哥项光远,忽然隐隐生出个直觉。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说一眨眼也不过是一眨眼。
有些现在还嘎嘎乱杀、叱咤风云的红毛小公鸡,要是不抓点紧,新勇者可能拎着剑就要杀出去了。
手机六震:「0v0」
解说员打开隐藏文件夹,找出一个1gb高清蓝光全景现场录像,忍气吞声地发了过去,把那个号码生气地拉进了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