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友相见
强子招呼完二狗,回头就进了屋子,门没关。二狗带着兴安岭北坡凛冽的寒风溜进了屋:“强子,真是你啊,啥时候回来的?这都有十多年没见了吧,哎呦,咋还没烧暖气呢?多冷啊!你看看这门都冻的关不严实了……”
二狗自言自语似的寒暄没换来强子的一句回复。有点气恼,同时又有点无奈,他知道强子就是这样的人,继续道:“咋地,不认识我了,出去混一圈我看本事没涨,个头没长,脾气涨挺高啊!”
强子躺在床上,外套也没脱,淡定的盖上被,笑呵呵的看着二狗:“不认识谁也得认识二狗哥啊,毕竟从小玩到大的。这不是冷嘛,你也看到了,没烧暖气,这又刚被你吵醒,懒得说话都。”
“别别别”二狗马上接道,“可别埋汰人啊,你啥时候喊过我二哥啊!没叫你强哥生气了啊?”
“哪能呢?不敢不敢,谁不知道二哥现在是盘古的红人啊!叫声二哥,应该的,必须的”。强子还是笑呵呵的,语气平缓,听不出是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
二狗也不争了,直接进入主题:“不开玩笑了,跟你说句正事,领导特意让我请你过去一趟。”怕张强不知道他说的领导是谁,又补了一句:“李家二哥现在是派出所所长,他请你去吃饭,晚上6点,龙门、富贵!”
强子没言语,他没想到对方这地头蛇还能请自己吃饭。自己这落魄成啥样了。
二狗看张强不吭声,继续说:“这还是强哥面子大啊,刚回家第一天,二哥就请吃饭!行了,话我带到了啊!你这太冷,我有点事,得去趟市场,特意先来的你这里,走了啊!”
强子还是没吭声,二狗也没在意,扭头就走了,关上门也没推一下。门口的缝隙依然有北风挤进来,吹在被子上不觉得冷,嘴角的呵气遇上冷风,却在被子的边缘留下了一层白霜。因为他和二狗心里都清楚,他俩虽然认识了好久,但从来都不是朋友。甚至还是曾经的仇家,但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伴随着二狗走出大门的犬吠,二狗还骂了一句中华,“叫个嘚儿啊你,不认识你二哥啊!”。然后听见关车门的声音。车子一直没熄火,一个满油门就走了。强子摸着后脑勺上,厚密头发下面的疤痕,想起他和二狗的二三事。
事件一,1996年,春天,自己还不满16岁,虽然还是初中二年级的孩子,却正是叛逆的顶峰。好像所有不懂事的行为都是那一年犯下的。中午放学的时候,强子和李辉一起回家,这哥俩当时应该是铁哥们了,李辉家离学校远,每天李辉中午去强子家吃饭,晚上偶尔还在强子家住。这一天依旧如此,一样的和煦阳光照着路边一样摇曳的绿草,一样的清凉的春风拂过一样街角的小道。但当走到距离强子家还有2个胡同的距离时,一切的跟过去不一样了。一转弯,看到了一群社会青年在那边站着。强子还不以为然,李辉却走不动了。强子虽然不知道咋回事,但猜也猜到了:李辉昨天给人家打了。今天人家来报仇了。
强子几乎不惹事,家里条件一般,懂事早,学习成绩一直年级第一,所以他知道这群青年不是来找他的。他看了一眼李辉:“找你的?”李辉没理强子,却满脸赔笑的走了上去对着对面领头的人喊:“三哥,啥指示?”
对面领头的是人人皆知的小混混,张三。姓张行三,但几乎没人敢叫他张三,都叫三哥。张三摆弄着手里的小匕首,看都没看李辉一眼,
而是缓慢的歪了歪脖子,回头瞥了一眼后面。
人群闪开一条缝,从里面走出一个矮个子来,此人外号张王八,昨天李辉跟人群殴的就是他。张王八叼着半截烟,慢慢的走进李辉面前,盯着李辉的眼睛,问:“李辉,我之前也没惹过你,你帮人家打我,是几个意思呢?”李辉连忙赔笑,还想说点什么赔礼的话。张王八说完这句话根本就没给李辉解释的机会,抡起拳头就朝李辉面门扫去。强子别看学习不错,却绝不是书呆子,平时家里的活可没少干,力气还是有的,反应也很快。还没等张王八抡出的王八拳打到李辉脸上。强子护友心切,上去就对着张王八就是一顿组合拳,才打出三四拳,自己就倒了,的确是自己先倒地了。因为对面的所有人都上来了,对着强子一顿输出。强子倒在地上,急忙护住头部,当时是真没觉得疼,但的确也真是起不来,就感觉一群人围着自己踢,这真是圈踢啊。感觉自己有时候都被踢飞起来了。又感觉因为受力面积有限,很多脚都踢到了他们自己人身上。懵圈中,模糊的听到李辉颤抖的声音在冲三哥认错:“我错了三哥,别打了,别打了。”也不知踢了多久,反正当时觉得很久很久。后来强子回想一下当时自己觉得持续时间很久,其实也许没有太久,毕竟当时自己在痛苦中,当时的感受应该是跟实际有误差的。以至于,强子在第二天上物理课时,对误差这个词,铭记于心。
圈踢虽然久,但终有结束的时候。强子身上全是脚印子,因为护住了头部,脸上还好。抬起头来,看到李辉成了劝架的了,一直朝着三哥认错。所有人都看着强子,此时此刻好像所有人的矛盾变成主要针对强子了,因为强子首先动手,让张三很是气愤,还有人敢当着他和一众小弟的面,打他其中的一个小弟。张三抬起手来摆摆手,告诉李辉别说了。然后用抬在空中的手缓慢的移动向李辉,在李辉的脸上轻轻的拍了拍。抿着嘴,略带微笑,说:“现在轮到你了!你知道错了?”李辉赶紧附和着点头,不敢说其他。这是强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回头朝来时的路上跑去。这一下给大家都吓一激灵,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强子已经跑到二十米开外,在地上捡起一段一米左右长的粗棍子,单手举着,朝他们冲过来,因为还处在刚刚被圈踢的激动情绪中,气愤着、大吼着向这群人冲过来,这群人一愣,张三第一个已经跑了起来。其他人一看三哥跑了,紧跟着三哥跑了起来。于是,搞笑的一幕出现了,强子一个人单手举着木头,像一个冲锋的将军举着指挥刀。只身冲向一大群敌人,这一大群敌人竟然都跑了,领头跑的好像手里还拿着把匕首。跑了能有几十米吧,更搞笑的一幕出现了。强子属于饥不择食的捡起来的“指挥刀”本就是一块糟粕木头,竟然承受不了剧烈的挥动,断了!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断了!
后来,可想而知。又是一顿圈踢!圈踢的最后,有人还不解恨,随手捡起一块砖头砸在了强子的脑袋上,边砸还边喊:砸死你,砸死你。强子昏过去之前,清晰的记得,喊着砸死你的人是二狗。张王八是他亲弟弟。
这时,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小孩儿”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操,门都没关严,不得冻死你啊!”小孩儿是强子真正的发小,大名肖海,外号小孩儿。也是李罡嘴里的“小孩儿”,李罡知道强子跟肖海好,所以本意是让小孩儿来请张强的。
这一片平房都是肖海的,平时没什么人住,只有夏天的时候才有一群采山的外地人来租。这也是“中华”没叫的原因,主人来了,自然不需要叫的。
肖海右手拎着一桶煤,左手拿着一捆桦树皮。扔在炉子旁边,道:“门咋不关上,是不是二狗子这个B养的来了?临走时没关严啊,这他吗的。本来就冷,一点热乎气全给放跑了!快起来点炉子,我再去弄两桶煤来!”
“我不会啊,炉子咋点啊?”强子逗肖海。
“不会就冻死,我也不会”说这句的时候,肖海已经走出了门口,一溜小跑,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俩互相一点也不见外,强子哆哆索索的起来烧火。当地人俗称点火,就是点炉子。把桦树皮烧着,再压上煤,煤压多了容易把桦树皮压灭,必须一点点放煤,等一层煤烧的比较透了,再继续放一层。强子离开家好久了,当时还是烧木头的。守着大兴安岭,当时遍地是木头和“指挥刀”。现在不行了,木头比煤贵多了,天保工程的政策也不允许大规模的烧木头了。
因此,肖海再返回时,看着蹲在炉子前面,灰头土脸且一无所获的强子时,把另外一桶煤扔地上说:“走,去招待所,我TM忘了你没烧过煤,让你在这,真得冻死!”
“不用,去啥招待所。”强子打断道。
“我也不能拿天天给你来点炉子啊,再说,主要是煤这东西危险,你这样的人没烧过煤,容易煤气中毒。”说完,肖海转头就走。
强子赶紧拎着仅有的一个书包跟上,边走边喊:“不用,你看看你,这么客气呢,去啥招待所啊,真不用,那多费钱啊!”
肖海回头,认真的看着强子:“不去招待所去哪?我家可没地方,这地方又冷。”
强子背上书包,认真的说:“去哪?这倒是个问题,要不去塔河县宾馆啊!?”
“我草,滚”
伴随着肖海抬起的脚,两个四十来岁的人嬉笑着并肩走去。边走张强还把手放在了肖海的肩膀上,用张强的话说,这叫勾肩搭背的。
肖海边走边说:“受伤没够是不?还想让我给你来个大悲赋啊?”
肖海说的大悲赋,是有所指的。那是肖海刚当兵回家,两人好久不见。也是这么并肩走着,强子习惯性的把手放在了肖海的肩膀上,肖海当兵出身,又刚刚复员,因此下意识的把强子的胳膊瞬间给扭了过来,一个过肩摔给强子摔地上了。这就是“大背附”-大悲赋的由来。
“二狗是不是给你带话来了?”
“嗯!”
“咋说的?侦查来了?我告诉你,你俩的事过去那么久了,你可别想找回场子啊。人家后台硬着呢!”
“我知道,李所长嘛!”
“你就知道李所长,知道李书记吗?还有……”
肖海还想提醒强子一句,强子打断他说:“知道,我都知道!甚至李局长,李县长我都知道!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惹事的!”
“我怕你给我惹事?我是怕你吃亏,甚至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啊你,这些年,盘古已经不是过去的盘古了,知道吗?塔河也不是过去的塔河了……”
“我饿了!”强子一看说别的没用个,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饿不死你啊!放心吧!”肖海也知道,多说无益,也就此打住了。
“这是去哪啊?招待所也这么走啊?”,强子问。
“去火车站!”肖海大声说:“火车站都不知道了?”
“我知道啊,所以问你啊!去火车站嘎哈啊?”
“做火车去塔河县宾馆啊!”
“得了,别逗,现在都没车了,哈哈!这我知道!”,强子答道。
“跟我走得了,还能给你卖了啊,拢共就一个破书包,装满钱都没多少!废话真多!”
“行,我不说话了”说完还使劲抿着嘴。
“去我家吃饭,老爷子还有我姐夫等着你开饭呢!”肖海熬不过强子,把答案告诉他。
“早说啊,早说我收拾一下啊,咱姐是不也在呢啊?”强子做作的拢了一下头发。
“你真是受伤没够啊,再来个大悲赋啊?”肖海话音未落,强子转身就跑!
说笑中,到了肖海他妈家。多年未见了,肖海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曾经关系很好。经过数场劫难,如今却物是人非,自己的父亲已经离世,母亲也被安顿在大城市。见到肖海的父母,就想起自己的父母。那一夜不怎么喝酒的张强喝多了,喝多了还说了几句醉话,夸肖海姐夫年轻有为,四十多岁当上副科级干部了;夸肖海姐姐比年轻时还漂亮,虽然体重快赶上自己了。夸打来电话的二狗记性真不好,自己没答应去什么花开富贵,龙门啥的赴宴啊。花开是哪个?富贵是哪啊?气的二狗直接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