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幕第五章 游龙惊梦终有时
,星汉西流夜未央
太晨宫钟郁阁
景帝与谢勋正在手谈,吕绅在一旁烹茶观棋,时而給景帝和谢相的茶盏里添满茶。
景帝捏着棋子随口问道:“听说今天在元武门外,何元朗动了手?”
谢相点头答道:“恩,三招不到击败了晋王的随从副将罗克敌。一千骑兵在城外军营休息,晋王只带了一百亲卫入城,现在住在鸿胪寺的别院之中。”
景帝:“你选的人不错,有他在钰儿身边,朕也就放心了。”
谢相摇摇头:“陛下,这人还是叶少傅笼络的。”
景帝笑道:“这叶落河不是你举荐入朝的嘛,也算你的识人眼光。”
此时吕神的干儿子吕观喜拿着一副画轴进来,走到吕绅身边,将画轴交给吕绅又附耳说了几句,吕绅一摆手,吕观喜缓缓退了出去。
景帝开口问道:“吕绅,有何事。”
吕绅笑着将画轴送过来:“陛下,是公主新作的画,今日让内司局裱装了,让人送来給陛下。”
景帝一边说,一边揭开绳子:“这孩子,今日晚上请安的时候又不自己拿来,还差人来送。”
景帝打开,只见是一副寒梅图,梅树下站着一个艳丽无比的女子和一个清秀俊郎的少年,不正是永慧与萧思钰吗。
景帝缓缓看完画,又念出了题跋。
“寒梅傲雪待人赏、旬年谁将汝种下、岁寒日久无人念、思亲不觉泪微凉!”
景帝看完画与题跋不禁叹息,将画又卷起,交给吕绅
“吕绅,挂在朕的书房吧,此去万里,再见难,别亦难,朕不算个好父亲!”
吕绅没有答话,拿着画轴去了书房,一旁的谢相劝道:“陛下,爱之深,反而无处言,公主这画乃是希望寄托思念之情,陛下莫要伤感。”
景帝落下一子:“三日后,让晋王上殿吧。”
……
十一月十五日,酉时
天元宫门前的广场上搭建起的九层社火塔被点燃,火光照应整个西子湖畔,将湖水染成了红色,围绕西子湖畔两岸的街市多达几十万盏花灯把整个西子湖映衬的五彩斑斓,街市上,所有的酒肆、店铺皆开门挂灯,街面上搭起了一座座路边街棚,延绵数里,一眼望不到头,街面上各种杂耍艺人、卖艺武行都尽展绝技,里里外外都围了两三层观看的人。
拓跋宏今日身穿了一身金丝绣锦缎貂裘,一身白色,头戴紫金冠,看上去一副世家公子的造型,由于拓跋宏身高接近九尺,本就比一般的南朝男子高出许多,加上鲜卑血脉,所以五官俊秀,立体分明,棕色的眼睛、修长的眉毛、高高的鼻梁,细小但是轮毂分明的嘴唇,加上好看的脸型,当真看上去是一带有异域风情的绝美少年公子。
一旁的李存孝和罗克敌虽然也是一身蓝色、黑色的锦缎狐裘,穿衣打扮都算不错,不过这样子与拓跋宏比起来,一个略显老气,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故而远不及拓跋宏风度翩翩。
从三人身边走过的,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忍不住回头注视着拓跋宏,而总有一些身穿年轻女子服饰的头戴着摊儺面具少女,过来将手中的小米撒在拓跋宏身上,然后站在面前,拓跋宏一脸茫然,对方只有叹息着失望的走开了。
一旁的罗克敌忍不住偷笑。
拓跋宏推搡一下问道:“三弟,你笑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罗克敌笑道:“大哥,这是这些小妮子看上你了,这是社火节的风俗,年轻男女带的摊儺面具,面具只要有莲花纹饰符号,就证明是单身男女,如果带着单身面具的男子或者女子彼此有意,可抓起一把小米,洒与对方身上,对方若想见面,可揭开面具一见,双方若有意,可将事先准备好的信物交与对方,之后男方可上女方家求娶,待经过女方家长应允,可成良缘。”
拓跋宏笑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可是我没有带面具啊。”
一旁的李存孝笑道:“大哥,你长得好看啊!”
拓跋宏摸摸自己的脸有些无奈。
罗克敌有些恼怒道:“二哥,我们要和大哥走一起,估计今天晚上一晚上也别想得到一个南朝女子倾心了。”
李存孝笑了笑:“我无所谓,只是你好像有些着急啊。”
拓跋宏想了想说道:“二弟,三弟,要不我们三个人都分开走吧,各自体会一下这建都风情,你们若是被女子看中了,你们也喜欢,大哥安排上门提亲,为你们娶一个南朝佳丽回去。”
罗克敌一听意动了:“大哥这个提议好,那小弟先走了。”
一旁的李存孝有些担心:“大哥。”
拓跋宏笑道:“二弟不用担心,这里是建都,没人敢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对我出手,况且这世间能杀我的人没几个。你们今日好好看看,毕竟我们日后可能未必能再次回到建都,当作一种难得的体验吧。”
说罢拓跋宏迈开步子,走入人群。
李存孝在后面大喊:“大哥!”
拓跋宏往后挥挥手:“各自去吧,今晚没有宵禁。”
罗克敌行动倒是快,很快就旁边买下了一个摊儺面具带在脸上。
“二哥!我先走了!”
李存孝一回头,吓了一跳:“三弟,你这是多急切啊?”
罗克敌:“二哥,军中十年,不曾成家,你不急啊!走了!”
罗克敌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入了人群中,一边走还一边念叨:“南国有佳人,倾城又倾国,我来了!”
李存孝摇摇头,到没有买面具,而是自己独自在路边卖珠宝首饰的摊点浏览:“其其各木,等着我,我会回来娶你的。”
他把手放在了一副漂亮的珠花头饰上,忍不住自己笑了,自言自语。
“这个,你带着一定很好看。”
……
拓跋宏独自一个人在街市游走,反而围观的人更多,不胜其扰。
“看来,我还是得入乡随俗,今天也该买个面具才是。”
拓跋宏正这样想着,之间不远处有一个社戏的园子,里面的唱腔吸引了他过去,台上正在上演一出剧目,台上的一位身穿龙袍的男子,手中拿着一个摊儺面具,深情哀伤,唱词虽然拓跋宏听不明白,但是那曲式哀怨,让人听着不免心生怜悯。
“这位公子,可知这台上的剧目演的是什么剧目?”
社剧园门口一个摆摊点卖面具的小贩上前问道。
拓跋宏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看着像是说前朝的事情,应该是帝王与民女的虚构故事吧。”
那小贩笑道:“公子此言差矣,这台上演的可不是虚构的故事,乃是前朝仁宗皇帝的真实爱情故事,恰好与这建都城,与这西子湖息息相关,这出戏名叫游龙惊梦!”
拓跋宏笑道:“原来是仁宗皇帝的故事,记得好像在《京华寻梦录》中有记载,我一直以为是虚构的故事呢。”
那小贩居然缓缓开始说起了这个故事,说的曲折离奇,生动万分。
这游龙惊梦可不是传说,说的乃是大夏仁宗皇帝,仁宗登基时年不过十六岁,巡游至健康,就是如今的建都了;刚好遇见社火节,对此地风俗颇为感兴趣,便买了一个单身的摊儺面具带上;游至西湖八景的一心亭中偶遇一带着面具身材婀娜的女子,仁宗颇为倾心,过去泼洒小米于女子身上;女子居然也有意相见,两人互相揭开面具与一心亭中一见钟情。
女子留下字条而去,仁宗送一贴身玉佩为信物,谁知当晚天降暴雨,仁宗回行宫时发现字条文墨已然模糊,佳人踪迹遗失,仁宗动用全部人马打探消息,皆一无所获。
仁宗无奈返回洛京,依然念念不忘,日日思念佳人,命人于一心亭旁建另一亭,御笔书一意二字,刻一封信于石碑之上,约定两年后在此亭等候佳人。
其实那天仁宗偶遇之女子,洽为健康刺史柳煦之女柳惊梦,陛下年十六选秀女,此女就在待选之列,只在出发去洛京之前,心有感念,于社火节时在一心亭中偶遇仁宗,心仪留下字条,等待三日不见心仪之人登门,柳惊梦心灰意冷,无奈只能去了洛京。
仁宗返京之后,郁郁寡欢,对于选秀女之事毫不在意,甚至对入选秀女见避而不见,因此居然不知这柳惊梦已经选入了后宫,两人同在未央宫中,却咫尺天涯。
两年后,仁宗再度南巡,想在一意亭中偶遇佳人,当日无数女子汇聚在此,都期待一步而登龙颜,可惜众多身影,竟无一人是那日佳人,仁宗伤心而归,拆一意亭石碑。
仁宗年二十,需选后了,此时柳惊梦入宫已经三年多,对于那个少年也只能隐隐将心思藏入心中;仁宗决定在十一月十五这天,在未央宫中模仿社火节,命宫中所有入选秀女和宫女皆带面具流连街市,模仿街市场景,自己也带面具穿梭其中,如果不能遇到那日之女子,那就选一个跟她相似的人册封为后。
御花园天池畔有一亭,名为梵亭,颇为清静,当夜众多入宫之女皆在天池两岸灯会中流连,唯独柳惊梦在梵亭一人望湖水而发呆,手中持有那枚少年所赠玉佩,暗自垂泪。
当晚仁宗见景情伤,一晚上没有揭开过任何一女子的面具,独自一人寂寥的走到了梵亭畔,见一女子与梵亭之上做歌舞,其身形与脑海中日夜思念的女子一般无二,歌声凄婉,舞姿动人,仁宗走上前去,以小米洒女子之身,柳惊梦、仁宗二人同时摘下面具,一时间彼此思念的两人已是泪流满面。
束日,仁宗封柳惊梦为皇后,两人恩爱一生,仁宗后再次立碑与一心一意亭中,自己亲笔做赋《游龙惊梦》。
小贩倒像个说书先生,如此抑扬顿挫,曲折离奇的说完这段游龙惊梦的故事,周围竟然围过来一圈听客,待故事讲完,齐声喝了一声。
“好!”“好!”
“说的好!”
小贩一时高兴得意,抱拳对四周回礼。
此刻台上的社戏《游龙惊梦》已经到了末折,仁宗执手柳惊梦唱起来了仁宗亲笔所做的游龙惊梦赋。
梦回西子
夜半残月冷
一心亭中别
竟是经年
寻寻觅觅
恁今春关情胜去年
晓来故地再重游寻不得
一瞥惊梦人不在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但教御池天河化西水
还却故衣裳
能否寻故人
.......
扮演仁宗和柳惊梦的戏者歌声动人,大家都忍不住望向台上。
拓跋宏笑着从怀中拿出五两银子递给那小贩:“小哥故事说的不错,这银子赏你了。”
小贩一晚上摆摊也未见能赚一两银钱,见这位气质高贵的公子一下子赏了五两银子,连忙拱手感激:“多谢公子,公子一看就是公侯世家,愿公子公侯万代,富贵荣华,也祝公子可以在今日觅得良缘。”
拓跋宏点头笑道:“承您吉言,正打算迈步离开。”
那小贩连忙在一旁摘下一个额头上有莲花的摊儺面具交到拓跋宏手中,又从旁边拿来一个画本交给拓跋宏:“公子,您应该是单身吧,不妨今日带这个面具,若遇到心仪的女子,可以揭下面具,也算一段佳缘,这本画本其实就是小人刚才讲的故事,您赏了小人五两银子,这画本送您留个纪念吧。”
拓跋宏笑着点头:“谢谢。”
拓跋宏收好画本,又看了看那面具,笑着把面具带在脸上,自己以前在浮屠铁骑带着百鬼面具杀人是常态,但是这次是带着面具找姻缘,总让他觉得有些命运弄人,不过入乡随俗,如此体验一下也是极好。
拓跋宏带上面具,飘洒衣袖翩翩而去,看身影恍若谪仙人降世,那小贩看着远去的拓跋宏叨叨一句:“这公子怕不是一般人,难道又要上演一出游龙惊梦的戏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