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亦逝梦上弦
起初是八十年前的八月一日,或者说,他只记得他出生的年份。当然,他也曾亲口对我说过,像他们这个岁数的,能记得自己具体年份、生日的少之又少,自己有口饭吃,活了下来,记得自己出生年份,实属不易了。
他就是我的爷爷,一个让我又尊敬又崇拜但又被那股文人风骨震慑下的威严所惧怕的长者。
他是家中的长子,我爸是,我亦是。
我很无能,没学到爷爷身上“温良恭俭让”之万一,他总是爱穿白色的衬衣,然后把衣服硬塞进裤腰里,这样的打扮只有那根不知多少年的黄色皮带显得很突兀,但那根皮带的故事就是《一事吴程》书里教训孩子的另一段沉痛故事了。
爷爷酷爱读书,写得一手好字,却不卖弄,碰上意见相左的老师、学者、作家、各种人士,听得高兴了,插句嘴补充。要是不是一路人啊,他根本就是耷拉着个脸子,也不恼火,也不掰扯,极具风度地侧耳听这些逆语。他的涵养,体现在了他的葬礼上,文化界的不少挽联,字字珠玑,爷爷,您也德育双欣了,给我无上光荣与压力。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让您帮我写下——一事吴程,这四个字,虽然简单,但是对我意义不同,我仍旧相信这个书名不是我凭空瞎想,胡乱编凑,而是神来之笔,遗憾未得您真迹,当作传家宝传下去。
伺候您的这一整个七月,说句不要脸的实话,我是真累了,天天夜里翻来覆去,您痛苦,我也不好受。
您喝水、上厕所、吸氧、吐痰,您轻微的“哎呦”两声,尽管声音小,可是深夜的寂静从不说谎。
我无能为力,唯有帮您轻轻抚摸身体,我粗壮有力的双手经过的您的皮肤,总有人形容妙龄少女的皮肤,肤如凝脂、玉骨花柔,可是谁来形容过病入晚期的老人——松松哒哒,可这是多少骨肉儿孙的泪。我们不忍他一天天衰老,我们害怕他一天天苦笑,我们太害怕那一天的来临,就如同钟表的走针在滴答滴答,回答了所有的不安。
我见到了最后的一面,我听到了,他想嘱托给我的话,我没有哭,我知道他希望我能活出个男子汉的模样,那就从他离开我的那一刻开始吧!
爷爷上户口、身份证的时候,可以写十月一日的生日,但他选择了八月一日,多少有点遗憾,他可能有从军梦。不过,听他念叨过,他自斟自饮一杯,痴痴地说道:“我怎么能配和国家同一天生日,我还是做个平凡人,有血性的中国人吧,如果祖国需要,我就是革命一块砖,八一的一抹红。”
爷爷安葬时间刚刚好是八月一日,一切回到原点,八十年,爷爷,你见证了新中国的沧海桑田,您的一生平凡而光荣,伟大而从容。我向您致敬!
关于您嘱托我的那句话,那两字——闯荡!我已经在路上了。您放心,我一定让您为我骄傲!
一世勤恳教书育人,三生有幸做您儿孙!
爷爷,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