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5章
盛小羽被送到了校医室。
意识有点模糊不清,听到门板被风吹得当啷一声巨响才醒过来。
她正平躺在校医室的床上,头上贴着降温用的冰贴,旁边还有个大风扇,呼呼对着自己送风。
身旁椅子上坐着的人竟然是傅春野。
见她醒了,他也没吭声,只是挑了挑眉,手里还把玩着一个小盒子。
那盒子看着有点眼熟,像炫迈口香糖。
盛小羽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果然还是糖,等到大脑电源全部接通以后才想起那要命的三个字,惊得一下就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傅春野的目光也从小盒子转移到了她身上。
“看不出来啊,你这人还挺有超前意识,走一步想三步,等人给你表白,连这种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惊讶地抬起眼,“你怎么知道?”
“看来你脑袋是伤的不轻,可能有脑震荡也说不定,否则怎么会连自己三十分钟前亲自说过的话也不记得了?”
“对啊,我、我就是失忆了!”
她借坡下驴的本事可真是一绝。
傅春野脸上表情仍旧淡淡的,仿佛他见过的失忆跟感冒一样多。
“你还给我。”
小羽脸色已经涨成了煮熟的小龙虾,伸手想硬抢,他稍稍一抬手就避开了。
“对捡到你东西的人,不是应该先说谢谢吗?还好是我捡到,不然换了其他人送你来医务室,看到从你裤兜里掉出这东西来,会怎么想?”
原来第一时间跑到场边,抱起她送医的人是他。
“谢谢。”她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叫。
羞涩,又有点委屈——为什么送她来的人不是周向远呢?
砸到了人,不管是不是他认得的,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到场边施救吗?
不过万一被他捡到这个,那更不堪设想了。
她正在想周向远去了哪里怎么没出现,就听外面有人大声说话,而且离医务室越来越近。
傅春野终于不再摆弄那个小纸盒,而是顺手塞进了自己运动外套的口袋里。
说话的人推门进来了,跟他们之间只隔一道白色的屏风。
“……校医都说她没事了,干嘛还要去医院?”
这是周向远的声音。
“敲到头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还短暂失去了意识,还是去医院做个CT比较放心一点吧……”
这是体育教学部的肖老师。
“医生说那是中暑和生理期引起的,又不是我的错!”周向远听起来已经是争得脸红脖子粗,“反正我不去,去了倒真像是我的错了!今天比赛掉棒发挥不好,我认了,可这种明摆着是意外的事儿凭什么也算在我头上?”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里,小羽的心蓦的一沉。
“不管怎么说,你不该把接力棒往地上扔啊……”
“那学校为什么要让闲杂人等站在场地附近,这不是影响比赛吗?我们本来就跑的最外道……”
“闲杂人等”四个字又精准刺中盛小羽敏感的神经。
她呼吸急促起来。
肖老师也有点生气了,“学校该负的责任一定会负,将来也要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但今天是你丢出去的东西砸伤了人,这幸好还是我们自己的学生,砸到外校的怎么办,你这个态度,想背处分吗?”
一听背处分三个字,周向远就有点怂了,嘟囔道:“自己人就别计较那么多啊……送医院要垫付医药费的吧?我这个月生活费都花光了。”
这个月又是小长假,又是运动会的,他为了训练和比赛买了新鞋和运动服,跟一起比赛的队友们吃饭、K歌,早就入不敷出了。
傅春野这时突然开口道:“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外间的争论果然戛然而止。
周向远跟肖老师一起绕过屏风,走到她床边。
“盛同学……”
肖老师刚开口说了半句话就被周向远打断:“不是说了叫你不要来吗?你身体不舒服还逞什么能,后勤保障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就算非得到现场,也站远一点啊,赛场如战场懂不懂,你不站那儿不就没事了?”
“哎,你们认识的?”肖老师诧异。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她专门负责向我妈打小报告,我都上大学了,在学校什么大事小情家里都知道,全是拜她所赐!今天发生的事儿,你别转头又跟我妈说啊!”
“周向远,你少说两句!”
盛小羽抿紧了唇,脸色更惨白了。
周向远摔门而去。
他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其实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原来他是这么看她的。
心脏像被千斤重的铅块拉拽着,飞快坠入马里亚纳海沟。
她从不知道,原来人类的心情可以像她现在这样低落。
傅春野抱着双臂坐在旁边椅子上,默默看着这一切。
肖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就亲自出去把周向远追回来,却还是先忙着安抚小羽道:“今天输了比赛,大家心里都不痛快,回头我让向远当面给你道歉。你先去趟医院,详细地做个身体检查,啊?”
盛小羽低垂着眼睫,摇头道:“我没事的,不用去医院。”
“那怎么行,要去的要去的,打到头可不是开玩笑,你都昏倒了!周向远不靠谱,我让其他人送你去……”
耳畔嗡嗡的,身旁的人又说了什么,压根儿就没听进去。
周向远摔门而去的那一刻,她心里有扇门也砰的一声关上了,
她这场暗恋,到这里就该落幕了吧?
该怎么说呢,所爱非人?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喜欢的竟然是这么幼稚、冲动又没有责任心的男生。
她脑袋没事,但胸口闷闷的疼痛真是让她快支撑不住了。
仿佛过了很久,她听到耳边一个凉飕飕的声音问道:“怎么,你不会还要在这里等周向远来赴你们那个‘赛后之约’吧?”
肖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医务室里就剩傅春野跟她两个人。
“赛后之约”四个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呜咽了一声,直接哭了出来。
哭声惊动了校医,在确定她不是因为病痛而哭以后,又跟傅春野交代了一堆有的没的,然后她就被稀里糊涂的拉上了出租车。
“我们去哪?”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话也带着明显的哭腔,引得前排司机师傅频频看后视镜。
“医院。”傅春野没好气儿地给她拉好安全带,对司机师傅道,“去第一附属医院。”
不像一般男生看到女孩子哭就显得手足无措,傅春野表现相当淡定,她哭任她哭,只管不停给她递纸巾,半道儿就哭累了,不哭了。
两人坐在出租车后排,都不说话,中间像隔着楚河汉界。
盛小羽还在抽噎,哀悼她那刚刚死去的“初恋”。
她暗恋的时间其实不长,也就从上学期开始。当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她小心翼翼存放在内心深处,连最亲近的人都没告诉过几个,现在却被刚认识没几天的傅春野知道了。
最糟糕的是,她误会周向远要跟自己表白,把这份期待也透露给了傅春野。
然后他见证了她揣着“炫迈口香糖”,又见证了她当场失恋。
现在还要负责送她去医院。
谁能懂,这种窘迫甚至超过了她刚经历的“失恋”。
她该跟他怎么说,才能让他把这一part给彻底抛诸脑后,当作完全不知道呢?
…
到了医院,下车后,傅春野在身后突然叫住她:“盛小羽。”
她刚停下脚步,他已经解开身上的运动服扔给她:“夜里降温了,穿上。”
“啊,不用……”
“还说不用,都冻傻了。你先找个地方坐,我很快回来。”
他走向门诊大厅另一侧的挂号窗口。
运动外套很宽大,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比赛的时候跟周向远的衣服一起都曾被她抱在怀里的。
盛小羽感觉有点别扭,刚想脱下来,旁边一个年长一些的姐姐压低声音好心提醒她:“小姑娘,你裤子后面弄脏了,衣服正好遮一遮。”
看人家比划的动作,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侧漏”了。
傅春野一定也是注意到了,才会脱下衣服罩在她身上。
他挂完号回来,见她一脸呆滞地盯着自己,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真被那根棒子敲坏头了。
急诊能做CT,但报告要第二天才能出来。
值班医生问了下基本情况,觉得CT也不用看了,“小姑娘你这不就有点贫血嘛,还有点中暑,例假来了是不是?血量多不多,平时来晕不晕?”
急诊也不像平时的普通妇科门诊,家属都不用在外面等的,傅春野就杵在她旁边,像监护人似的。
盛小羽已经麻木了,机械地摇了摇头。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她晕倒不会是因为头部受伤吗?”傅春野问道。
“头上连个包都没有,受什么伤呀!”医生又在她头上一通摸,非常自信,“没事儿,回去让男朋友给你买点好吃的,不要减肥节食。”
“他不是我男朋友……”
傅春野却很自然地接话问:“要吃什么才能补血?”
还是年轻人懂玩暧昧。医生笑笑,别急呀,现在就给你们开。
这就算结束了。
傅春野:“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拿药。”
他照例亲力亲为,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周全。
盛小羽在诊室外的椅子坐下,一口气泄了,疲惫感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