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搞事的第九天
寝殿的门被敲了三下,云槊刚道一声“进”,来人便推门走入。
云槊听出脚步声,头也不抬:“衣裳换好了?”
云筊一身士子青衣,竹簪束发,除此之外未有其他饰物。
他问:“皇兄在看什么?”
云槊收起手中的《秀女名籍》,赞了句:“美矣。”
谦谦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家姣姣定然是今日南山文会中最出众的一个!”
云筊将袖剑绑在宽大的文士服内,目光不经意在那本《秀女名籍》上一扫而过:“那皇兄觉得臣弟是穿今日的青衫好看,那是前些日子的红裙更美?”
“自然是今日。”
“可皇兄的目光不这么说。”
云槊轻咳一声,把《秀女名籍》递给暗一:“其实朕觉得,这二者不妨结合起来,红衣搭配青衫,就如同鲜花被绿叶环绕,富贵中不失清雅之气……姣姣下次可以试试。”
云筊:“…………”
他观察皇兄神色,发现他居然是真心实意的!
【还好皇兄平日需着帝王常服。】
……否则满朝大臣大概要经常洗眼睛。
一出插曲后,云槊让皇弟稍等片刻,自己也去换了身装束。
云筊见不是大红配大绿,松了口气。
云槊仿佛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挥手中折扇:“红衣青衫是皇弟这样的美人穿的,朕相貌平平,衣着简洁即可。”
云筊望着一袭白衣,潇洒俊逸的皇兄——
【皇兄是不是对相貌平平有什么误解?】
还是皇弟最欣赏朕!
云槊唇角微扬:“不说了不说了,时间紧迫,朕先带你出宫。”
南山文会是京城士子们说文会友的场所,每旬一次,在博山书院举办。
恰逢皇帝亲政,下旨取材选士,各地士子云集京城,走在街上,举目皆是文士袍,却罕有能穿得像云筊这么好看的。
云槊正要开口,被云筊用手捂住。
他附在皇兄耳边道:“今日天光晴朗,四下皆明,若是皇兄还像花朝节那晚一样夸赞臣弟,引起了士子们的不忿,你我怕是走不出这满街士子的围堵。”
云槊:“什么叫夸赞?实话实说而已,再说不是还有暗一么?”
暗一给了寿王一个“干得好”的眼神,和他一起将陛下送进马车内。
马蹄哒哒,沿着坊市中的青石板路,驶向西北方向。
“不是去南山文会么?”云筊问。
“南山文会未时才开始,现在还早着,朕带你去看‘好东西’。”云槊道:“去纸坊。”
绿绮的纸坊位于延平门外,毗邻安邑坊,外有一处巨大的宅院做掩护,宅后便是通宁渠,既方便从城门将木料运入,也方便将造纸产生的废水排出城外。
门前守着两名暗卫,看见驾车的暗一,将大门打开。马车驶入内院后,能听见一种低沉的隆隆声。
暗十七道:“那是绿绮姑娘说的‘保密车间’,除了她以外,我们都不能进入。”
云槊点头,他事先吩咐过暗卫,这类与纸坊机密相关的事情上,一切由绿绮做主。
“绿绮她人呢?”
暗十七道:“今日一早,绿绮姑娘带暗十三去附近的慈济院验收制作好的铅笔,如今尚未回来。”
云槊明白过来,这事绿绮之前和他报备过——纸坊所在的安邑坊住的多是贫民和苦力,因延平门靠近湛水码头,又以替商人卸货的脚夫居多。这些脚夫常年从事繁重苦役,寿命不长是常事,一旦家中劳力去世,妻儿常被掠夺家产,甚至卖为奴婢。因此云槊登基后设了慈济堂,代表朝廷庇护这些孤儿寡母。
当然这不意味着慈济堂中的日子就好过了,绿绮有一回从工厂回来恰好路过慈济堂门口,看到里面瘦骨嶙峋的孩童正在和街边野狗抢商户倒在门外的馊水。
她难以置信地问暗十三:“你不管么?”
十三视若寻常:“这些孩子无父无母,总要活下去,至少圣恩浩荡,他们现在还活着。”
这样人与狗争食的景象,不过是盛世背后的一丝尘埃,在史书中甚至留不下一笔。
绿绮将自己关在屋中一下午,而后给云槊打了封报告——
“制作铅笔的人选我已经想好了。”
恰好云槊令工部查阅档案,在京外找到了石墨矿,第一批石墨即日送抵京城,由将作监的官窑与黏土一起烧制成笔芯。
制作笔杆的工序没什么复杂,绿绮用自己的俸禄买了粗麻,令慈济院的妇人纺成麻绳,又分给孩子们缠绕在笔芯上。
发出第一笔工钱后,绿绮充满成就感地对暗十三说:“我有了新的理想——拿纸笔来!我要把它贴在我的办公桌上!”
暗十三目光微柔,亲手为她洗笔捧砚。
绿绮:“……我说的是铅笔。”
她找出自己让将作监烧的PPPLUS号笔芯,在工厂新制成的白纸上一挥而就——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
“皇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
云槊与皇弟一同站在绿绮的办公桌前,看着那幅装裱过的题字,他道:“朕不懂。”
但朕相信不是什么好话。
他令暗一去库房里取了几刀白纸,几捆铅笔,正欲离去,忽闻外面传来巨大的喧哗声。
“你这妇人好生无礼,你说我贪了慈济院的工钱我便贪了?”
“有证言?这些小崽子的话能做什么准?一群和野狗抢食的下贱坯子。我倒要劝你仔细查看自己的货物,当心被这些狗崽子偷出去变卖,不然你当为何整个街坊没人敢请他们做工?”
绿绮的声音充满愤怒,但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她明显比刚穿越时沉稳了许多:“李老爷,你所做的一切我皆有证据,大不了去衙门里分辩。我也劝你一句,话不要说得这么满,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
发话的男人似乎觉得很可笑,举起三根手指:“我李大贵向天发誓,若贪了慈济院一分一毫的工钱,便天打五雷轰!”
“…………”
云槊拦住皇弟向外走的步伐,冲暗一使了个眼色。
暗一默默从袖中取出两个小泥丸,塞在自己耳中,而后捂住陛下的耳朵,而云槊则捂住皇弟的耳朵。
“情况紧急,来不及解释……”云筊看清皇兄的口型,下一秒——
“轰!”
晴天里忽然打了一道雷。
“轰轰轰轰!!!!”
云槊放开手,带上皇弟和暗一一起去看热闹,他推开门,就见绿绮叉着腰,指着一个脸膛漆黑、发髻倒竖的中年男子,张扬跋扈地说:“老天有眼,说劈你五下就是五下,绝不浪费一伏高压电!”
暗一对树上手握高压.电.枪的十三点了点头。
又听名叫李大富的男子颤抖地问:“你、你拜的是什么神?”
如此灵验?
绿绮叉着腰大声道:“听好了,我拜的是你无产阶级工人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