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二少爷,宁二少爷!”语气显而易见的不耐。
是……在喊他吗?
宁绥缓缓睁眼。
在曝出他是假少爷之后,很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
是谁?
宁绥本能地打量周围。
房间狭窄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浓郁的中药味。
气味源头是他跟前的小炉子,煤炭烧得红旺。
而刚才说话的人是站着的,正居高临下地看他,见他投来目光也不闪避。
反而颐指气使道:“少爷可得好好看着,烧干了没得喝的可是您。”
宁绥又顺着看炉子上的陶瓷药罐,盖子被深色的药汁翻顶,发出声响,彰显着沸腾的温度。
那人再次说风凉话:“这就能喝了,看在你第一次煮的份上,辛苦我跑来提醒你,以后你都自己来熬就是。”
一道女声突然插进来:“就你鬼机灵,推掉这活,我给你安排了别的活,可不能嫌弃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笑,宁绥眨了下眼,只是想要控制手臂,脑中先有排山倒海的眩晕感。
附近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个烧火的炉子。
宁绥没能够抓住炉子边沿,意识先一步泯灭。
不知过了多久,宁绥眼睫轻颤着,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扎着点滴的手使不上劲,但情况好了许多,稍微的动作不至于让他再晕过去。
甚至可以分心去想别的事情。
病房中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宁旸穿着高中校服,比记忆中的样子要稚嫩许多,完完全全的学生样。
宁旸不会特地打扮成这样和他玩游戏,所以,他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宁旸也发现他醒了,语气复杂地开口:“终于不装晕了?”
“你如果不想自己熬药,就直接说,何必装晕倒把药罐打翻在小刘身上,你知道他的烫伤多严重吗?”
“一会儿我让他过来你和他道歉,虽然他是家里雇的帮工,也不能这么不尊重人。另外,他的医药费爸爸说从你的零花钱里面扣。”
伴随着宁旸的批判,宁绥逐渐想起来现在具体是什么时候。
这些年来他五官逐渐长开,继母发现他五官的细微处和宁家人没有一丝相似,继母和父亲暗示了这件事。
宁长栋信了。
之后学校体检,宁绥单独被多抽了一管血,就是被宁长栋拿了去做DNA检测。
最后发现他真的不是宁家人。
现在处于基因检测还没有出结果的阶段。
其实最后的结果都不太重要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家主,也就是宁绥的父亲,表明了对宁绥的不信任。
下人们就会争先恐后地表明立场。
而给二少爷煎药的环境恶劣,是下人们眼里最差的工作。
如果可以让二少爷自己做,那么问题就完美解决,这个点子正是小刘想出来的,如果宁绥没有记错,他后来升职为宁家的管家。
前世的宁绥对于下人把煎药的活推给他做这件事很轻易地答应了。
宁绥不喜欢自己的卧室。
反而是照不到光,连水电都没有的、四面由铁皮围起的狭小药房。
正因没有人愿意踏足,反而可以成为只属于他的空间。
可这一次,事情改变了。
在药房发生听到的话也是真实的,而他打翻了药罐。
宁旸还在兴师问罪的时候,护士正巧来查房。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没有不好面子的,宁旸更是,所以护士进来后他不说话了。
护士姐姐进来的第一件事情是要宁绥躺下:“你的身体情况很不好,医生这边建议你接着住院观察情况。”
“不是,他有什么问题?”宁旸忍不住问。
护士看着手里面的病历:“你是病人的家属?”
宁旸:“对。”
宁绥:“不是。”
护士听到两人截然不同的回答,最后把病历本一收:“透漏病情需要尊重病人的意见。”
言下之意是不能告诉宁旸。
宁旸刚才勉强压下去的火气彻底压不住了。
他觉得既然宁绥要这么闹,他也不想伺候,就不应该来帮他收拾局面,该让他倒在那个药房里过夜。
他要发火,宁绥反而轻轻抬起手,瓷白色的手青筋明显不见血色,只有尖端带了些许的粉。
中指抵在自己的唇珠上,位置不偏不倚。
代表闭嘴。
宁绥说:“不要说话旸旸。”
这个称呼让宁旸眼神微动,怒意被另一种古怪的情绪冲散。
他难得听了宁绥的话。
而后宁旸发现宁绥现在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称呼亲昵,眼神却像是在看最纯粹的陌生人,和称呼截然不同。
这眼神像是一盆冷水,宁旸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下意识听了宁绥的话,瞬间更加恼羞成怒。
明明是宁绥自己闯祸,他把他送来医院住着,还要安抚小刘让他继续留在宁家工作。
现在不过是说了宁绥两句,他还敢让他不要说话。
宁旸双手抱胸,眼神不忿,发消息让烫伤的小刘上来,便等着护士查房之后让宁绥看看他都干了什么好事。
宁绥看着他,这个年龄段的宁旸真的很好猜,生气、愤怒统统摆在脸上。
他清楚,又不在意他的想法,他想要个安静。
正像是他对护士说的一样,宁旸不是他的亲人。
护士在检查完输液情况,说:
“纱布和烫伤药每天都要换一次,有人帮你吗?”
宁旸才发现宁绥一直放置在被褥上的左手,裹着很厚的白色纱布。
小刘说宁绥打翻了药罐,他没有防护措施,手掌直接接触的话,这样的结果也不是很意外……
宁绥为什么不和他说!
宁旸满腔火气突然被护士这句话压得没声了,眼睛死死盯着宁绥,等着他回答护士的话。
宁绥却是笑,似乎醒来之后如影随形刺激他的神经的灼烧感不存在:“可以请你帮忙吗?”
护士说了什么,宁旸没有去管。
等到护士走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干嘛不找我?!”
宁绥目光很轻地看了看他,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你希望我找你?”他语气困惑。
宁旸暗骂了一声,然后说:“谁管你。”
“嗯。”
要是按照宁旸往常的脾气,谁和他这么甩脸色,他扭头就走,一秒钟都不会多伺候,可他现在有些心慌,仿佛失去了些东西。
虽然现在这么尴尬地杵着对那种情况也没有缓解。
宁旸看到宁绥和护士低声说了什么,护士点点头便离开了。
房间刚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宁旸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宁绥说点什么,打破他单方面的尴尬,小刘来了。
小刘看人下菜,在三少爷面前还是十分恭敬,来得非常快。
他畏畏缩缩进来,宁绥也见到宁旸口中似乎非常严重的烧伤……
纱布覆盖面积还没有他手掌上缠绕的大。
宁绥确认了情况,垂下眼,看见自己手背上挂着的点滴,导管很长,一直连接着病床另一头的滴瓶。
在物质条件上,宁家不会亏待家里的孩子,宁绥现在住的是单人病房。
旁边的床头柜甚至还放着一个精美好看的青瓷瓶。
只不过是空的。
因为来看他的人只有宁旸,宁旸没有带花。
宁旸本来看宁绥这个半死不活的模样就不爽。
“小刘你接着说,我在这里你不用怕。”宁旸开口,语气恶劣,他目前非常希望看到宁绥带情绪的反应。
小刘本身就不怕宁绥,现在得了宁旸给他撑腰的说法,愈发硬气。
“二少爷,是您之前嫌弃我们给您送药晚了,说想要自己来,求着我答应你,您真的去了心里又觉得那个环境不好,只要您说了,我们肯定不会要您自己煮药的,可是您怎么可以直接把药罐掀翻,好在我躲得快…”
小刘喋喋不休时,宁绥还静静地在看花瓶,似乎在用眼神勾勒,脑中描绘着其上花纹。
他感觉自己看够了,可是小刘的话还没有说完。
刚才小刘说的话,他也听着。
宁绥伸手,白炽灯下,滴管牵扯。
长度显然不够,牵扯的疼痛传来,宁绥没有管。
他去够花瓶。
针头脱落,带起一串的血珠,洒在洁白的床褥上,颜色刺目到鲜艳。
宁绥如愿将花瓶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这一切的变化都太快。
在宁旸和小刘都因反应不及而呆呆看着他的动作。
宁绥同小刘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笑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陶瓷瓶扔到地上。
刺耳的破碎声在安静的房间中炸开。
宁绥面对自己满地制造的狼藉,弯起眉眼。
“你躲得不快嘛。”
“可以捡吗?”
“不会让我自己煮药的话,应该也不会让我收拾碎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