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余映舟这辈子的运气都不好,她其实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她只是没有想到周明明会那么快知道。
余映舟不敢把程嘉禾放在家里,出租屋算不上家,甚至连避风港也算不上,程嘉禾不是一个正常人,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碰上过来催债的混混,余映舟不敢想象结局。
所以她上夜班的时候会把程嘉禾带着,把她放在更衣室的隔间,更衣室很小,仅容一个人转身的大小,很多次余映舟凌晨下班的时候程嘉禾会在更衣室里睡着。
余映舟有时候会觉得程嘉禾是她甩不掉的累赘,有时候又会觉得程嘉禾只是一只等待她回家的小狗,是她漫长人生里最后一点慰藉。
程嘉禾一直很听话,从来没有乱跑过,所以当她打开更衣室没有发现程嘉禾的身影时她整个人的血液都近乎凝滞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余映舟再清楚不过,以程嘉禾的智商会遇见什么人,她根本不敢想。
那天晚上她几乎找遍了整个酒吧,最后听人说程嘉禾被人带出去了,被客人带出去是什么意思她太清楚了。
可她仍然不肯放弃,冲出去在大街上一个接着一个的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呆呆傻傻长的很好看的女孩子,大概和十七八岁的样子,棕色齐肩头发,穿白黄色裙子,跟我差不多高......”
“舟舟——”
身后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余映舟豁然回头,是站在酒吧不远处的周明明。
他就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身边是刚刚哭过的程嘉禾,半边脸颊还有一个掌印,头发散乱,看见余映舟那双怯生生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立刻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余映舟。
温暖的体温贴上来,余映舟不受控制的开始战栗:“你跟谁走的?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余映舟嗓子里好像含进去一块滚烫的碳火,烫的她连说话都显得困难。
“他说带我去找舟舟,带我出去,抓我的手,不让我走,还打我,疼,舟舟,好疼.......”
是啊,她只是一个傻子,所有人都能欺骗她,欺负她,她分辨不了,甚至没办法做出反抗。
余映舟的眼泪几乎又要在刹那间涌现出来,但她忍住了,她拉住程嘉禾的手去跟老板请了一晚上的假,走出酒吧的时候周明明还站在外面,手插在兜里。
这里的灯红酒绿好像跟他格格不入,周明明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长辈都是教师,当初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希望他心中光明,前途也光明,所以叫明明。
“事情弄清楚了吗?怎么回事?要不要我帮忙报警?”
余映舟不自觉的握紧了程嘉禾的手。
事情其实很简单,程嘉禾出去上厕所被喝醉酒的熟客看上领出去,程嘉禾说要找舟舟那个人也哄着她去找舟舟,等程嘉禾发现不对劲时熟客已经不肯放手。
程嘉禾开始在街上哭闹,熟客失了耐心,对程嘉禾动了手,恰好被正在周边的周明明看见拦了下来。
程嘉禾智商有问题,往大了说就是犯罪,熟客骂骂咧咧的甩了几张钱,骂的很不中听,老板想息事宁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报警的必要。”余映舟轻轻摇了摇头。
周明明张了张口,最终也没有说出些什么,只是伸手去接余映舟手里的袋子:“那我送你们回家吧。”
余映舟避开了。
这一路沉默到令人窒息的程度,余映舟低头看着地上数不清的落叶,恍然间才发现又快到了一年的秋天。
走到一半的时候,周明明去给她们俩买了两杯奶茶,余映舟不要,程嘉禾紧紧贴着余映舟也摇摇头,最终在送到楼下时周明明把奶茶强硬的塞进了余映舟的手里。
“舟舟,下次下班如果太晚了我可以来接你回家。”
哪怕知道她做的是一份怎样的工作。
温热的奶茶捧在手里有种灼烧的烫手感,余映舟始终没有抬起头,只觉得今天可能酒喝多了,嗓子格外刺痛:“不用了。”
她拉着程嘉禾匆匆走上楼,然后一个人进了浴室,破旧老楼的热水器时不时的就坏,淋下来的水彻骨冰冷,有一种无力感几乎把她压垮。
让从小最熟悉的发小看见她最狼狈的样子。
那是凌晨两点,当余映舟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从浴室出来时外面一片黑暗,她以为程嘉禾已经睡了,然而打开灯看见程嘉禾抱着膝盖缩在房东送的破了洞的沙发上等着她。
程嘉禾很怕黑,但电费很贵,她们每个月留给自己的生活费只有三百,程嘉禾会很乖的不开灯等她。
她大概用房间里的热水瓶倒水清洗过自己,齐肩的短发显得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平常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着了墨的眼睛此刻朦胧着一层薄薄雾气,静悄悄的看着余映舟。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裙,还是高中时候的旧衣服,洗了太多遍导致布料薄的仿佛透明,勾勒在女孩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上,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舟舟,难受,呜,我好难受......”
她原本用手臂环抱着自己的小腿,下巴抵在纤细而修长的腿上,看见余映舟过来依恋的抱住余映舟的腰,脑袋在她腹部上难受的蹭着,覆盖着水汽的眼睛下面是涌现出来淡淡酡红的脸颊。
“舟舟......”
余映舟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这不是第一次了。
其实完全是一个意外,余映舟把程嘉禾带去酒吧藏在更衣室,那一天很热很热,余映舟留给程嘉禾的水喝光了,她太渴了,趁着人少的时候出来偷偷喝了一口饮料。
酒吧里的饮料多半都是加了料的,程嘉禾果不其然中了招。
余映舟下班看见窝在更衣室哭的湿漉漉的程嘉禾时完全不知所措,她带软成一团的程嘉禾回家,带她去浴室冲冷水澡,可是没用,还是没用,程嘉禾一直流眼泪,一直哭,一直在她身上乱蹭。
说:“舟舟好难受,呜,我不是故意偷喝的,好渴,呜呜,好渴,好难受,舟舟,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她哭了一晚上衣服都蹭掉了,汗水浸湿了衣领,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余映舟在那一刻真的很害怕,害怕程嘉禾会就此死掉。
她知道酒吧有的烈性酒的可怕,后来她把程嘉禾抱进了怀里,一遍又一遍的跟她说:“别怕,别怕。”
她只是安慰了程嘉禾,她以为那只是一次意外。
可程嘉禾不懂,她觉得舒服她喜欢她就会吵着闹着喊她想要,想要余映舟抱抱她,想要余映舟抱着她睡觉。
有时候余映舟实在被她闹的烦了也会安抚她一下然后睡觉。
可余映舟一直认为那只是意外,她一直没有把程嘉禾当成一个成年的女性来相处。
可是这这一刻她突然清晰的意识到,这不对。
程嘉禾的身体已经有了明显的女性线条,她有一张在整个学校时代都美丽的过分的脸颊,她也有着发育完全能让无数人心动的身体。
无论是小混混猥琐的目光还是今天熟客意图把她拐走带去酒店,都意味着程嘉禾确实长大了。
程嘉禾和她同岁啊,只是比她小几个月而已,为什么在她的认知里一直觉得程嘉禾还小呢?这种荒谬感几乎席卷了余映舟。
今天有太多事冲击着余映舟,她的手指颤抖的摸着程嘉禾湿漉漉的发根,张了张口,自己摇了摇头。
“这不对。”
“为什么不对?”程嘉禾不懂,她朦朦胧胧的问。
“不能让别人带你走,也不能在其他人面前穿,这种衣服,睡裙,程嘉禾你到底明不明白,不能随便跟任何人走,程嘉禾,你......”
“可是是舟舟啊。”程嘉禾仰起头来看她,那双澄澈的眼睛仿佛迷惑不解。
因为是舟舟,所以为什么不可以呢?
“这不是正常姐妹应该做的事!”余映舟不知道该怎么同程嘉禾解释,她不知道以程嘉禾的智商能否理解,但她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不对的。
至少,没有任何人的姐妹,闺蜜,甚至朋友会如同她们——
程嘉禾好像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否理解了,也许是夜色太过深沉,显得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也仿佛有一片灰色的阴影,她迷迷蒙蒙的看着余映舟,双手抱住余映舟的腰轻轻摇了摇,从余映舟的视线可以看到那逐渐起伏的线条。
“那,什么才是正常姐妹应该做的事呢?舟舟教我,我不懂。”
她的眼睛明明那样清亮,仿佛毫无尘垢,可在那刹那间余映舟却像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侵袭心脏。
令她无缘无故想起西方神话里的路西法,令她恍然觉得程嘉禾就像堕天使一样朝她伸出手,而自己是被引诱的凡人在坠入无尽地狱。
程嘉禾那一身雪白的睡裙,让她想起路西法也曾是上帝座下第一天使路西菲尔。
像一场大梦初醒,她满身冷汗一把推开了程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