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嘿,别告诉我你又饿了。”
在一条即使是上班时间也丝毫不拥挤繁忙的街道上,一个银白色头发的男孩将胳膊垫在脑后,有些大剌剌的向前走着,在他的头顶,一只漆黑如墨的猫咪懒散的趴在那里,小爪子时不时的将落在它鼻尖的发丝拨开。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能吃?”黑猫明显翻个了白眼,一句清晰无比的话从它的嘴里蹦了出来。
如果周围的行人稍加注意,便会发现这只诡异的能说话的猫咪,同时,也会发现这个即使在刺骨的冷风中,却仍然穿着短袖衫的银发男孩。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人注意这一人一猫的动静,即使有的人瞥了一眼,在下一刻也回过头去,就像是司空见惯一般,不再多看一眼。
“我觉得你不必一直保持这个能力,千鹤。”
在注意到男孩压根不管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后,黑猫还是开了口,虽然这个能够避免被路人过多注意的能量场让它舒适的很,但这诡异的效果却像是将两者彻底隔绝在这个世界外。
“如果不是没钱,你吃的还多,你以为我愿意一直开着它?”男孩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血红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妖艳异常,“况且你还是一只话痨猫。”
猫咪对男孩口中对自己的“话痨”形容没有任何反应,却在听到男孩说没钱之后,伸出小爪子狠狠地在男孩脑袋上拍了一下,留下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浅色爪印。
“你明明可以去接那些大家族的任务,偏偏……”此刻的黑猫就像是一个阅历丰富的老者,遗憾的叹了口气,“这么好的能力,可惜可惜……”
“不然,我们回去?”男孩的嘴角下意识的抽动一下,不以为然道,“反正老家伙在找我们,怎么样?”
“不要。”岂料,原本还在嘟嘟囔囔怪罪男孩的猫咪一下子瘫在男孩的头顶,小爪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打着男孩,“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回去。”
“那就别抱怨了。”男孩把手放了下来,似乎是终于感受到周遭已经有些冰冷的环境,双手在胳膊上摩擦片刻,男孩突然停下了脚步。
黑猫也在男孩停下的一瞬,从对方头顶跳了下来,在片刻的停顿后,这只猫咪竟然就这样变幻为一件黑色的连帽衫穿在男孩身上,帮助对方遮住了那阵阵吹来的寒风。
可还是像最开始那样,即使猫咪的变化足以让看到的人惊呼出声,在千鹤能力的范围下,寥寥几个路人只是瞥了一眼便匆匆离开。
只是这变化似乎还有着非常多的瑕疵,就像是帽子外沿的两只小耳朵,以及拖在身后的一条还在不断摆动的长长的黑色尾巴。
不过这些小瑕疵也是可以当做这件独特外衣的一点别出心裁的设计,早已习惯的千鹤只是随手将兜帽拉起遮住自己银白色的头发,随即便头也不回的走进眼前不见人烟的山林之中。
千鹤没有钱,他没办法从城市中的商店里获得任何一点食物或者是居住的地方,但他需要进食,他身边这只能够随意变换形态的猫咪同样也需要进食,甚至有时比自己吃的还要多,无奈,他只能来到眼前的山林中碰碰运气,即使在现如今这个连一只野兔大概都不可能遇到的现代化社会。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着这个清瘦的男孩的,这片远离市区的森林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类的影响,在来到山林深处没多久,一只并不大的野猪便出现在千鹤面前,虽然惊恐,但下一秒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生物便卯足了劲冲向了千鹤的方向。
野猪从来不是什么没有威胁的生物,恰恰相反,眼前这只长着锋利獠牙的家伙或许比遇到那些天生长有利爪的家伙威胁还要巨大,不过,这一切在千鹤面前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猫咪变化的外衣同样给予了千鹤猫咪的弹跳能力,以及最为重要的攀爬能力,或许那从未被收起的尾巴正是为了这个时候才被留了下来,保持平衡,以及随意的卷住一些小巧,但绝对能够作为武器的小东西。
千鹤并不想掏出自己的武器,身后的尾巴早已将一根树枝折断后送到了他的面前。就像是人类最原始时期的捕猎方式,一根木质长矛,面对眼前的猎物。
不过千鹤并不打算继续消耗自己的体力,他已经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窸窸窣窣,血色的眸子只是瞥了一眼便收了回来,那边的家伙该庆幸没有随意的释放杀气,不然自己手里的这根长矛,大概要先送给那个家伙了。
这样想着,手里的长矛已经被千鹤准确无误的送入野猪的身体,这只原本还打算用獠牙将千鹤洞穿的家伙抽搐一阵后便没了气息。
放血,剥皮,处理,切割,最后再用树枝串起架在那个看起来不太协调的篝火之上,一直等到一抹香气缓缓的从肉的表面散发出来,千鹤这才长舒一口气,在篝火旁坐了下来。
他并不担心会有人发现这处篝火,亦或是发现空中缓缓上升的浓烟,大不了卷起这些食物跑路,再不济就将那些前来的家伙放倒送回去,毕竟这种事情自己干了太多次,早已习惯了被某些家伙发现时对方的大呼小叫。
不过让千鹤感到些许意外的是,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甚至围观了自己全程分解野猪的家伙,直到这时也没有露面,可千鹤偏偏知道,那个家伙一直就蹲在不远处的树干之上,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既然如此,那么他就不管了。千鹤冷哼一声,将一块还在滋滋冒油的肉从烤架上狠狠地撕了下来,随手塞给已经重新变回原样的猫咪,自己又扯下了一块肉放入嘴里缓缓咀嚼。
没有调料的烤肉味道还是差了太多。千鹤较好的眉毛微微蹙起,不过他也不是太挑的家伙,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或许果腹显得更重要一些,这样想来,连嘴里这毫无味道的肉味道也好了起来。
黑夜缓缓张开了她的怀抱拥向整片山林,暖橘色的篝火点亮了一隅,在这片黑暗之中亮起了一盏明灯,而就在千鹤以为那个家伙不会再出来的时候,身后传来的沙沙声却昭示着那家伙还是来到了自己身边。
是那个金发的男人。千鹤甚至对男人的出现没有任何的反应,或者说他最大的反应便是冷哼了一声,之后便回过头去,继续用那根有些粗的树枝拨动着篝火底部的树杈。
千鹤记得这个金发的男人,就在他完成了那个看起来非常简单的任务即将离开那个家族的时候,就是这个男人挡在了他的面前。非常有趣的是,千鹤在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下意识的,他突然想起某个自己曾经见到过的金发首领,不过,终究也只是发色相同罢了,眼前这个男人更多的是成熟沉稳冷静,而不是另外那个金发首领那般天真。
不过也多亏了那个金发首领,自己才了解到所谓“死气之炎”的存在,以及,尝试使用一些技术,以及一些自己都没想到的巧合,得到了身边这个会说话的猫咪。
收回思绪,那个男人已经在身边坐了下来,就像是很久没见过的老朋友,男人似乎忘记了在那个别墅里,千鹤曾用匕首抵住他的脖颈,似乎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把那东西还回来,我们既往不咎。”男人的声音在火焰的噼啪声中仍然非常清晰,落在千鹤耳中却只是让他扯了扯嘴角。
“连你们自己人都说没见过那东西,怎么能证明,它就是你们家族的呢?”千鹤玩味的看着身边紧皱眉头的男人,似乎男人脸上的恼怒成为了让千鹤高兴的催化剂,千鹤的笑容更大了,“泽田家光先生?”
“就算我们没见过,但它和其他几个已知的一模一样。”泽田家光并不奇怪眼前这个发色与瞳色都很奇怪的男孩究竟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仍然在坚持着自己的说法,“我们希望你能还回来。”
“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千鹤上挑的嘴角缓缓放平,笑容也随着声音的平缓而消散,只留下篝火映照中的一片平静,“你们甚至只有一半。”
说着,千鹤抬起自己的手,苍白却纤细的手指上,一枚奇怪形状的指环在篝火的光芒下闪着微光,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那枚指环更像是一个半成品,奇怪的锯齿状结构明显表明着还有另一半可以与这一枚合二为一,甚至连上面的图案都只有一半,奇怪的看起来像是六芒星的纹路让两人同时皱了皱眉。
与泽田家光丝毫不了解这枚戒指不同,千鹤清楚的知道这枚戒指的作用,它的来历,以及在那个金发首领将这枚戒指玩笑着交给自己的时候,所留下的无奈。
泽田家光其实说的没错,这枚指环确实是彭格列家族的东西,但这也是唯一一个除了彭格列一世和千鹤以外,没有任何人知晓的指环,而它,一直被藏在那个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原属于彭格列一世座位的内部。
没错,在这个闯入彭格列总部偷取资料的任务过程中,千鹤亲手划开了那个被几代彭格列首领坐过的沙发,从中取出了那个曾经被自己和金发首领一起藏在里面的戒指,这一枚只有一半的戒指。
可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即使是身边这只已经跟随自己不知多少年的黑猫,除了自己口中经常提到的“金发首领”,他甚至从未说出过这家伙本来的名字。
可他同样也不能与任何人说出这个秘密,论任何一个家族得知了曾经永生实验的成功实验体就在眼前,也会集整个家族的力量来得到他的,那时候千鹤将要面临的,将是存在于人性深处最为深沉的黑暗。
泽田家光并不理解千鹤口中“自己的东西”究竟是指的什么,但他除了那皱在一起的眉头以外,却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连千鹤预想的掏枪对峙也没有。
“杀我,取东西?”千鹤回过头来,一双血色的眸子闪闪发亮,倒映着泽田家光有些纠结的神色,“你应该多带些人,而不是一个人前来。”
“我不是来杀你的。”泽田家光叹了口气,视线看向那已经过于遥远的彭格列总部的方向。
“事实上,我想与你谈一个合作。”泽田家光并没有率先说出合作的内容,反而从西装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来,放到千鹤身边的树墩上,“每个月非常可观的金额,你只需要帮我照顾一个人。”
“长期任务?不干。”千鹤并没有碰那张卡片,仍然用手里的木棍戳弄着跳跃的火苗,“而且我并不是……彭格列的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千鹤难得的犹豫了片刻,他自己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属不属于这个庞大的家族,金发首领的欢迎包容,二代目的仇视乃至驱逐,当得知金发首领彻底放弃了首领的位子离开之后,千鹤就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个尘封着自己最快乐也是最痛苦记忆的地方,直到这次取回了这枚指环。
泽田家光非常敏锐的捕捉到千鹤话语的停顿,也同样注意到千鹤眸子里那几乎无法化开的悲哀,他甚至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明明没有在彭格列出现过的家伙,为何看起来比自己还要了解这个家族。
“其实,我是想让你帮忙照看阿纲,泽田纲吉,我的儿子……保护彭格列十代目,这也是九代目的意思。”压根没在意千鹤口里的拒绝,泽田家光还是固执己见的继续说了下去,而他的嘴角也终于微微翘起,“不得不说,他的性格和那传说中的初代……很像。”
“我说过我不……”刚刚张口的千鹤却被泽田家光最后一句话定在原地,片刻的怔愣后,像是有些难以置信般看向还沉浸在回忆中的泽田家光,“你说什么?”
泽田家光抬起头,似乎林间的雾气上映照出自己儿子的模样,他微微抬起手:“阿纲温柔且坚强,不仅是那从未丧失的天真,甚至还有对一切的包容……就像是……”
“就像是……大空,天空一样。”千鹤垂下头,十指交叉在一起,不知怎的,原本他绝对不会碰触的长期任务,此刻让他提起兴趣来,不止是为了那唾手可得的钱,更是为了看看那个男孩。
“大空”这个与彭格列甚是相关的词汇再次被眼前这个来历奇怪的家伙说出,泽田家光却像是习惯了一般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他注意到了千鹤眸子的颤动。
“好,我答应你。”千鹤将那张卡片放入自己的口袋,一双血色的眸子渐渐平静下来,伸手将自己右耳耳坠上的血滴形水晶取了下来,放在泽田家光的手心。
“告诉你的儿子,遇到危险摔碎它,我随时会出现。”千鹤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满脸惊喜的泽田家光,“指环我不会还给你的,但你的任务我接下了。”
不还便不还,总之只要与自己的儿子彻底建立联系之后,便可以合理的划分为彭格列家族的成员,至于那枚指环的归宿,也不算是落到了外人的手中。这样想着,泽田家光也立马答应下来,那枚指环从今日起便成为了千鹤的所有物,彭格列家族不会再进行讨要。
“哼,希望你们说话算话吧。”千鹤冷笑一声,他并不相信这些大家族所说的话,即使这个家族是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彭格列,但那被初代掌握的彭格列早已成为历史,现如今的家族内部,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呢?
千鹤摇了摇头,脚下用力,直接跳起落在身边的树杈之上,侧身躺下翘着二郎腿,再次抬起手臂,对着月光看向指尖那个似乎散发着点点黑芒的戒指。
“阿纲要怎么找到你?”眼见千鹤再次沉默,甚至有了想要休息的举动,泽田家光知道自己该离开了,离开前,他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我会一直在他周围。”千鹤将指环摘了下来,小心的对着月光,查看着戒指内壁上那笨拙的雕刻的文字,“想见我直接喊名字。”
“你的名字是?”泽田家光突然发现,即使在于眼前的家伙达成了协议,除了那个代号之外,自己甚至还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虽然有些尴尬,但他还是朗声道。
“千鹤。”千鹤眨了眨眼,声音从上方缓缓飘了下来,“没有姓氏。”
“竟然……好,感谢。”泽田家光非常认真的把千鹤的名字记了下来,又将那枚水晶用一根绳子拴好放入口袋,这才与千鹤告别,离开了这里。
篝火已经彻底熄灭,可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却无法再次将千鹤吞没,月光,繁星,指环,点点光芒将千鹤那几乎被黑暗吞噬的心重新点亮,终于,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千鹤还是看清了那几个刻在指环内部的文字,即使只留下了难以辨认的一半,即使那雕刻手法算不上精良,但他一直知道这句话究竟雕刻了什么的。
“Givroeternaamicizia。”
“誓将友谊长存……吗?”千鹤扯了扯嘴角,将指环重新套在自己的中指上,依靠在树干上,在猫咪变成的温暖的毛绒连帽衫中,看着那轮明月。
“另外一半,你究竟藏在哪儿呢……Giotto……”
第二天一早,在并盛这个安静祥和却从来不乏欢乐的城市里,在那个距离并盛中学只不过几个路口的小房子里,刚刚睡醒的泽田纲吉,收到了一个似乎是从意大利寄来的包裹,里包恩亲手给他的,很小,但其内部却留下了一张内容极为严肃的便条,即使无法完全理解那所谓的“危险”是什么,但还是让这个还在上国中的男孩打起了十二分精力,认真的记下了里包恩转达的话,将那枚血色水晶戴在脖颈上,之后,牢牢记住了那个名字,千鹤。
而同样收到了泽田家光单独来信的里包恩,却对这个在赏金猎人以及杀手界同样有名的,罕见的将名字当做代号的家伙提起了兴趣,自诩对彭格列极为了解的里包恩也猛然发现,自己也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白发红眸的男孩,与彭格列有什么重大的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