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
王小满握紧笑笑的手,心弦也已经崩紧。举目四望,却又不见来人。
只听顺着对街一道昏暗的巷子里,又有道声音传来,“小满,快,快过来。”
王小满虽看不清来人,但声音也渐渐听清,登下松了一口气,带着还惊魂未定的笑笑悄步走了过去。
只见那躲在暗巷里说话的人穿的破破烂烂,生得又高又瘦,还有一口凸起的龅牙,其貌不扬。
王小满却认得他,他是丐帮里看大门的阿柴,平日就爱和阿肥一起喝酒打牌,不是坏人,于是他道:“柴哥,你怎么在这?”
“等下再说,你先跟我走!”
只见阿柴一把背起笑笑就拉着他就往巷子疾走,一边走一边叙述道:“帮里出了大事!”
也不等王小满开口,他又急说道:“你拿了那东西走后,帮里忽然来了一位大人物,他指名道姓地要见你,洪涛(丐帮舵主)就下了令,四处派人在暗地追踪你,原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突然就说要把你带回帮里处置,连我们兄弟俩也要出动,我俩害怕你出事,就想着先他们一步来找你。”
三人急驰于暗巷之中,连灰尘竞也激荡了起来,王小满被沙迷了眼,也不敢停下脚,只得说道:“那,那肥哥呢?”
“原本我俩想你必是在宛子巷的,但为了掩人耳目,就让阿肥装闹肚子一个人先去找你们了,谁知让我们在这遇见了你!”
“那,那我们去哪?”
“还能去哪?现在县里丢孩子这事闹得人心惶惶的,外乡人进不了,内里人出不去,只好找个地方躲躲了,我和阿肥说好了,先去烟雨楼汇合。你放心,他,他一定会把月……你姐和小虎带出来的。”
王小满听他背着笑笑一路飞奔,说话气喘吁吁,显然体力已有些不支,不想他以前一直以为这个贪生怕死的看门乞丐竟是这样有义气的冒死相救,一时间心里羞愧难当。
王小满忽想到,这洪涛不是已经死了吗?!那又何以至现在来抓他!
他猛得挣脱开阿柴的手,沉声道:“洪涛已经死了!”
阿柴一怔。
这时,他们身后忽有人道:“算了吧,阿柴,你已经骗不了他们了。”
王小满一听此音,一瞬间竟吓得头皮发麻,他颤着身子缓缓转头看向那人,艰难开口道:“陈……陈失。”
其时,小巷森然,阴风四起,一具倒在墙边还在虫蝇附着的腐烂尸体竟突然已一种怪异姿态站起,只见他正阴翳地望着王小满,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瘆人至极。
这具僵尸,陈渝也曾见过,就是丐帮分舵的副舵主,陈失。
阿柴一见来人,立马就变了嘴脸,随手一抖竟把身上背负着的笑笑摔在地上,像条狗一般就朝陈失迎了上去,他摇头摆尾道:“陈,陈舵主,您老怎么来了?这种小事,怎劳您的大驾啊?”
王小满忽然只觉得很想呕吐。
陈失点头道:“你做的很不错,我会向上面赏你的功的。”
他接着朝王小满道:“小鬼,你盗取本教重宝,还有什么遗言吗?”
王小满搀起笑笑,瞪着眼看着阿柴,咬牙道:“我只恨竟会信了这奸贼的狗话!”
阿柴悻悻道:“小满,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得体谅体谅你哥哥我呀,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就当是积德行善,下辈子保佑阎王老爷给你投个好胎吧。”
他随即向陈失道:“舵主,要不我给他一个痛快?”
陈失摆手道:“不必,上面说过,要把他活着带回去。”
阿柴又献媚道:“舵主,你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不过可机灵着呢,要不,我先去废了他一双腿,这样一来,谅他也耍不成什么诡计。”
王小满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个卖友求荣,贪生怕死的柴鬼!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确实,若只是被绑了手脚,那少年还有机会翻身,可若是被废了腿,那可就一切皆休了。
陈失犹豫片刻,又点了点头,将腰间一柄尖刀递给阿柴。
阿柴颤着手接过刀,惶恐道:“舵主,您,您让我去?我,我可连鸡都没敢杀过啊。”
陈失道:“要你废你就废,哪来这么多废话?这活若是干得好,这柄刀也一并赏你了。”
“是,是。”阿柴拿着刀缓缓走向王小满,一边走一边叹道:“小满啊,小满,你在阴间可别怪哥哥,我,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只见阿柴已越来越接近他,为了给自己壮胆,忽然暴喝一声,“你去死吧。”
“啊!”
尖刀已深入胸膛。
王小满瞪大了双眼惊愕地望着阿柴,“你,你。”
“你什么你!臭小子骂了老子这么久,还不快滚!”
只见阿柴竟是反身一刀刺向了陈失!
陈失却淡然一笑,“原不想你竟也是个忠烈汉子。”他一手生生握住刀刃,任由鲜血直流,却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阿柴咬牙道:“人人都道我阿柴平生最是贪生怕死之徒,却不知我阿柴最是重手足之人!你生门被截,还不束手就擒?”
“哦?生门被截?”陈失淡淡一笑,手上劲道又加三分,那柄精铁宝刀竟被握得渐渐变形,“那你也太小瞧我了,你莫忘了,老夫可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厉鬼!”
阿柴咬牙坚持,尖刀却是如生根一般,再未能进分毫,他斜眼瞥向身后,见王小满竟还呆立在原地,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滚啊,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快滚啊!”
王小满已是泪流满面,但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走,只会白白枉送阿柴一条性命,他看了眼还在昏迷的笑笑,当下朝阿柴磕了三个头,背起笑笑一路奔逃。
陈失冷笑道:“呵,一个都走不了。”
刀尖已缓缓抽离出他的胸膛,生门已活,他提起真气用力一脚踹出,那阿柴便似一支拉满弦的飞箭般倒飞出去。
陈失有意缓缓走到他的身前,道:“束手就擒,究竟是谁束手就擒?”
谁料,倒地的阿柴粲然一笑,不知哪里使出一股蛮力突然奋力跳起!
他的袖里还藏着一把刀,削铁如泥的宝刀!
鲜血淋漓,腿与脚分离,陈失的脚。
风渐渐送起尘沙了。
陈失平静道:“值吗?”
阿柴哈哈大笑,笑得出血,“若是那个小鬼还在,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我阿柴,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陈失摇了摇头,“你不是。”
因为死人是不会贪生怕死的。
只听“轰”的一声,埃尘,到处都是埃尘。
陈失已一瘸一拐的拂袖而去。
或许要到很久以后,等到血腥尸臭弥漫,这条街道的人才会发现这条老旧昏暗的小巷竟出现个大洞,里面竟有副满是虫蝇附着,腐烂见骨的尸体被一柄刀钉在洞中,没有人会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想知道……
月渐渐从云中逃出,一道清浅的光恰巧洒在巷前,月辉下,男人脸色发青,两颊凹陷,他也渐渐清醒,稍稍一动,嘶!那全身上下断裂的骨头以及接近支离破碎的五脏六腑就会向他一齐发难。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啊。
但他仍是极力抬头望去,他想看月亮了,可终究巷窄月宽,他也仅见那一抹残月。
但这也够啦。
他忽回想起洪涛发令要捉王小满的时候,阿肥这个平日爱赌博喝酒的家伙居然敢鼓起勇气对自己说:“哥,小满是我兄弟,我得救他!”
“咳咳,你个傻子。”阿柴在心里喃喃念叨:“小满是你兄弟,就不是我兄弟了?难道我就不是你们兄弟了?兄弟有难,我岂能再袖手旁观!若不是为了替洪哥平冤,我阿柴又岂能苟活于世!”
“唉,我本想让你带着小满他们走的,留下我一人与他们周旋,可没想到这运气如此不好,小满竟让我撞见了,不仅如此,还更倒灶的撞上了陈失,唉,你们要小心了,帮里发现许久找不到人定会察觉的,你们可不要傻乎乎的等我,自投罗网啊。”
“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呦,我阿柴一辈子贪生怕死,一辈子委曲求全,我不希望下辈子投个好胎,我只求我的朋友能过得好些罢。”
这一生,已死得其所矣,唯一遗憾的还是没讨上媳妇儿,唉,可惜啊,可惜,要是胆子再大一点就好了,姑娘,你可要再遇良人啊。
这时月已完全挣脱出云层,露出全貌,阿柴眼泪汪汪,只觉得是观音菩萨,如来佛祖显灵了,他顾不得疼痛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好好,我阿柴算是活得够本啦。”
他心满意足,闭目低头,竟悠悠哼起了歌谣,“千里黄云呦,白日熏嘞,北风吹雁呦,雪纷纷呐。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天下……”
谁人不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