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到上海
1937年8月上海
这是一个已经被战火蹂躏的面目全非的梦幻城市。
我们在上海西北郊区的安亭下了火车。
这里已经混乱得不想样子,天空阴云密布,远处的市区无数巨大的烟柱直冲云霄,偶尔能依稀看到一驾飞机从烟雾中飞出,翻一个身很快又消失了。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一眼望不到边的难民蓬头垢面,拉家带口地沿着铁路往西撤退,到处是孩子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咒骂声,老人的叹息声。他们步履蹒跚,脸上写满了绝望。
站台上堆满了各种物资,多得我们几乎没有地方站立。大批的志愿劳工蚂蚁搬家似的把更多的物资运下火车。十几个宪兵站在堆积如山的物资上,手里拿着大铁喇叭声嘶力竭地冲我们喊:“陕西51师赶紧跟着队伍走北面出口到站外集合,跟着你们长官,快点!!江苏第五混成旅走东面出口快点!湖北35师的原地不动,让118师先过。”
我随着大队跌跌撞撞地出了车站,站外已经停满了卡车、马车、驴车。只要一辆车装满,司机和车夫们就驾着自己的车冲上公路义无反顾地奔向市区。
放眼望去,我看到了最壮观地运兵场面,全国各地的部队中央军、军阀部队、地方保安部队、各地的团练乡勇,军服五颜六色,武器万国制造。他们被源源不断地运下火车汽车,甚至骑马步行来到这里,我们都怀揣一个目的在这个城市汇合,每个人脸上都刻着慷慨赴义的悲壮,这种气氛让所有沾染他的人都会热血沸腾。
我们是这里最显眼的部队,因为我们的装备最精良。全师官兵一律配发德国M35钢盔,崭新的黄绿色军装鲜亮笔挺,脚下的皮鞋在行进中震天动地。作战士兵人手一支德国Kr98德国步枪,子弹带塞满了子弹,腰间的手雷包也是装得鼓鼓的。队伍里上百门由汽车、马车牵引的大小口径的火炮,数百挺轻重机枪更是引来一片喝彩。
有人问:“这是谁的部队啊?这装备太阔气了。”
一个车站的军官说:“你不知道啊,这是新组建的74军!”
我的双脚已经半截陷在了泥水里动弹不得。被铁锹翻出的泥土,散发这浓浓的水腥气,连同草根,腐烂的树叶一起被塞进麻袋,垒在了战壕前。我还在努力地一锹一锹把战壕挖得更深些,已达到陆军战役规范中战壕的标准数据。不是我想这样作,而是我不得不。因为整个阵地上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惨烈地劳动着,而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吃饭了。他们都已经完成了自己手里的工作,只有我在忙活了一整天之后,还没有完成,还差着不少。刘长喜规定挖不完分配给自己的战壕就别吃饭。
我已经一身泥水,累得已经直不起腰来,手上虎口因为劳累而已经握不住锹把。我每铲一下,都要停顿一下,恢复一点体力,但是体力已经没有了。
我饿、我渴、我累。
我想坐下,我想要一杯冰镇啤酒,吃一盘法式牛排,在要一份冰淇淋。最好再来上一只雪茄。
可能我已经产生幻觉了,耳边不停地有哨声回旋。嘴里的味道干涩苦楚。我看到那些个士兵们都坐在弹药箱上、麻包上捧着装得满满菜糊糊地饭盒,边吃边冲我诡异地笑,忘情地吃。那么难吃的东西,他们也吃得津津有味。此时,我很饿,但是我不想吃赵老头做的连狗都不吃的饭。
我终于支撑不住了,一阵眩晕一头栽倒在泥里,铁锹扔在了一边,半张脸泡在脏水里,嘴里满是腥臭的泥土,我挣扎地做了起来,靠着战壕,无力地喘着气。眼睛绝望瞅着眼前地水坑。
刘长喜捧着饭盒,嘴里鼓鼓地嚼着吃食走过来。在稍事检查了一下我的劳动成果后,说:“干不完,今天就别吃饭。”
我低着头,眼睛向上瞟着刘长喜满是油花的嘴,咽了口涂抹说:“我干不动了。”
刘长喜呵呵地笑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你这耸样的我不是第一次见了,忍着点吧。就算托关系得也打完这仗了,不过就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了。”
“会的。一定会的。”我安慰着自己,脸上已满是泪水。
这是我来到上海的第二天。
来到上海的当天我们接管了11师在罗店的全部阵地,这只老王牌部队在短短的几天内就被几乎全军覆没了。但是他们已经尽力了,看到我们来了,他们如释重负地撤走了。我们接管了这个血肉磨坊,继续在这里绞肉。
晚上,师长王耀武出人意料地组织151旅给我正面的日军第三师团的68联队来了个夜袭,这只由名古屋的学生组成的部队在睡梦中被歼灭大部,我们也因此一举收复了之前11师在罗店丢掉的阵地。
第三天早上,当日本人第一颗一五零炮弹落到阵地上时,我才明白后方那些个王八蛋的宣传全都是在草菅人命。他们炮制的美丽谎言,让那些对战争的残酷毫不知情却怀着爱国梦想的热血青年死无葬身之地,我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山摇地动的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在颤抖,震得人的五脏六腑成了一锅糨糊。爆炸的热浪撕扯着四周空气,让它剧烈地翻滚燃烧,炙烤着你的身体。大块的石头被掀到半空,再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把你砸得体无完肤。更糟糕的是,随之而来的是数不清的各种口径的炮弹落到你的身边,你周围的一切都扭曲了,剧烈地突变着。这其中你的身体就像狂风中的枯叶,随时都会被无情地击得粉碎。
我整个人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我抱着脑袋绝望地嚎叫着,屎尿横流。我想跑,想跑得越远越好,我的意识在爬,可我的身体依然泡在水坑里,它已经僵直了。我的心快要炸来了,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剧烈的疼痛,我痛苦地想伸手撕开我的胸膛把它揪出来,狠狠地往地上砸。好让它不再痛苦。双手死命地揪住头发,发疯似的拽。嘴狂乱地啃着肮脏的泥土。
我终于能动了,难道我死了,已经升天了。
不!!我确信我还没死,因为痛苦还再继续。是老扁豆,揪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拖到了后边的掩体里,一把扔了进去。我的眼前一黑,不再痛苦了。
作者题外话:这里已经混乱得不想样子,天空阴云密布,远处的市区无数巨大的烟柱直冲云霄,偶尔能依稀看到一驾飞机从烟雾中飞出,翻一个身很快又消失了。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一眼望不到边的难民蓬头垢面,拉家带口地沿着铁路往西撤退,到处是孩子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咒骂声,老人的叹息声。他们步履蹒跚,脸上写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