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 审判的戏码

第九幕 审判的戏码

对叛军发起的突击,如预料般大获全胜。

本就已经与溃散无异的叛军,面对来势汹汹的娜塔莉亚军毫无抵抗之力,这支敌人的到来并没有唤醒他们的反击意识,仅仅只是让更多士兵坚定了逃亡的决心。

互相残杀的博艮迪子爵和帕维尔直到娜塔莉亚的军旗出现在视野中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为时已晚,无法组织任何有效抵抗的两人果断和士兵们一样选择了逃亡。但作为领兵贵族的他们自然不可能像普通士兵那样任意逃走。帕维尔被娜塔莉亚麾下的战士一箭射中大腿后坠马被俘;博艮迪子爵则是被手下想要投降以求娜塔莉亚仁慈的贵族出卖,被五花大绑送到了娜塔莉亚面前。

对于数量庞大的逃兵,娜塔莉亚并没有追杀他们,虽然在短时间内这些四处流窜的溃兵可能会对领地内的治安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但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娜塔莉亚有的是时间与方法去处理,没必要在此处将这些可怜人赶尽杀绝。在击溃残余抵抗势力的同时,娜塔莉亚遵守了对菲特的承诺,由艾丽西亚率领的队伍在军营各处成功找到了被强抢而来的女性,将她们保护了起来。幸运的是,由于帕维尔与博艮迪子爵爆发内战后军营里一片大乱,根本没有人有余力去理睬这些女性,躲藏在关押帐篷里的她们反倒因此逃过一劫,除了少数人被逃亡士兵带走外,大部分人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未出现伤亡;而对于被强行带走的部分女性,娜塔莉亚打算将这个问题在之后与溃兵问题一同处理。

至此,潘托防卫战结束,娜塔莉亚一方虽然也在初期的被动防御中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总体而言依旧是一场以寡敌众的大获全胜。

回到潘托之后,虽然娜塔莉亚想要立刻开始下一步行动,但在部下们的苦苦相劝以及艾丽西亚等人的阻止下还是选择了退让,回到了领主府内修养,将善后事务交给了终于从战斗中解放出来的“黄金之鹰”骑士们,以及自告奋勇想要尽一点绵薄之力的各位村镇长官。

数天过去,善后工作稳步进行且初见成效的同时,娜塔莉亚终于从长时间的过度劳累中恢复了过来,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审判被俘贵族中的两个领头人物。

领主府的接见大厅被选作审判的场所,而莱文、艾丽西亚和菲特三人也被邀请参与了这次审判。

最先被带上来的,是直到此刻还对自己的失败愤愤不平的博艮迪子爵。被两名骑士押着走进接见大厅的他,在看到菲特的一瞬间便怒上心来,挣扎着想要挣脱骑士的控制,发现这是无用功后,便一边被骑士押解着走上前,一边对着菲特破口大骂,语言之污秽、诅咒之恶毒,让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惊。而作为这些下流肮脏言语攻击对象的菲特,却表现得很平淡,就好像被辱骂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够了!博艮迪子爵,你这样也算王国的贵族吗?”娜塔莉亚厉声喝止了子爵的谩骂,此刻的她,周身散发艾丽西亚此前只在认真起来的雷吉欧身上才见识过的王者威严,这一刻,这座接见大厅仿佛就是庄严堂皇的王庭,而娜塔莉亚,就是这里至高无上的女王。

这强大的气场让子爵为之一怔,但随后,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一般,他把语言攻击的对象换作了娜塔莉亚:“少在这装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大人,你这通敌卖国的贱人!你以为自己很有能耐吗?要不是那个满嘴谎言的贱人使诈,我......”

他没有说完自己的话,原因则是身旁骑士那裹着坚甲的愤怒的一拳。

娜塔莉亚抬手制止了骑士进一步的攻击行为,与菲特一样,她对子爵的恶语表现得很平淡。

“作为王室册封的人民守护者,滥用权力欺压百姓,放纵手下士兵劫掠平民,这是其一;作为在众神见证下立下忠诚誓言的王国贵族,举兵反叛王室,将国家拖入战火,这是其二;面对王室成员及其麾下重臣口出大不敬的污秽之言,这是其三。”娜塔莉亚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子爵那随着她的话语越发惨白的脸色,威胁性的问道:“博艮迪子爵,按王国律,此三项罪名当如何处置?”

“按照王国的古老律法,这三项均为不可恕的重罪,斩首示众就是犯人能获得的最仁慈的结局。”一旁的菲特悄声向莱文和艾丽西亚介绍着王国的律法,但这也并非只是单纯地向友人解答疑惑,菲特虽然是轻声所言,但也故意让声音飘进了子爵的耳朵里,唤醒了身处特权怀抱太久的他对于王国律法的记忆。

“那最严重的呢?”领会到了菲特的意图,艾丽西亚故意问道。

“似乎是烹杀,就是把人扔进煮沸的油锅里。”

“别,别开玩笑了你这蠢货,你不过是个公主,我博艮迪家可是两百年前由王室册封的世袭贵族,你无权审判我,只有陛下能定我的罪!”恐惧慢慢爬上子爵的心头,他的话语与其说强硬,倒不如说是声嘶力竭。

“你是觉得,到了父王那里,自己就能获得一个好一些的结局吗?而且,你说我无权治你的罪?”娜塔莉亚拿起侍卫呈上来的华贵卷轴,将其在子爵面前打开。“别说治你一人之罪,就算是要让整个博艮迪家族消失,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面对那张卷轴,子爵脸色煞白不再言语,如果刚刚他还能装作强硬不屈的话,在这张卷轴面前,他那伪装出的骨气彻底消失了。

那是一封加盖了国王印章,由国王亲笔所书的诏书。诏书中的内容,赋予了娜塔莉亚当国王不在时完全等同于国王本人的权力与地位,也就是说,在国王本人远在王庭的此刻,在这座王国南方最重要的边境要塞中,娜塔莉亚就是费瑟尼姆王国至高无上的君主。

“对于自己的罪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马拉维·安·博艮迪。”这看似简单的一句问话,却让博艮迪意识到:面前这位“代理国王”已经在短短一句话内剥夺了他的爵位,那么下一步呢?自己是否会死得比阴沟里的老鼠还难看?

“带下去。”子爵还在拼命思考如何回应之际,娜塔莉亚已经用简短的话语下达了对他的最后判决。

“等等!请等一等!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即将被骑士拖走的前一刻,子爵颤抖着跪倒在地,额头不停地撞击着地面。“小人知错了,小人也是迫于大逆萨克森的淫威才不得已投身叛军,小人族中老小全在逆贼控制之下,举兵攻击殿下完全是无可奈何的妥协,小人心中自始至终忠于陛下,忠于王室。恳请殿下看在我博艮迪家两百年兢兢业业效忠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见娜塔莉亚不说话,但骑士也没有继续将自己拖走,子爵心中燃起了希望,他微微抬起头,像一只向主人谄媚的狗一样唾沫横飞地说道:“这段时间,小人一直暗中阻碍叛军进攻殿下的城市,竭尽所能拖延贼人们的脚步,这一点还望殿下明察。”

“还,还有,在殿下麾下重臣现身叛军军营时,小人就已经意识到殿下大计,因此特意配合两位大人行动,搅乱叛军,为殿下献上一举击溃逆贼的机会。殿下,小人真的是忠于王室的啊!”

“你说的配合,包括连续伤害我的朋友三次,甚至还想要杀了他们吗?”

这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怒意让马拉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啊,自己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早在被押进接见大厅时,他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三人那短暂的、极易被忽视的眼神交流,平生最擅长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眼神中绝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君臣之谊。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想起之前对莱文和菲特的所作所为,马拉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结了。“小人那也是为了骗过逆贼的无奈之举,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二位大人,若早知二位大人是殿下之友,那小人就是砍自己一剑,也不敢伤及二位大人分毫啊。”

看着几乎哭出来的马拉维,娜塔莉亚感觉差不多了,就像预先编排好的那样,她看向菲特,问道:“菲特,对于这个罪人的处置,你怎么看?”

马拉维看向应声上前的菲特,自己此前的种种作为浮现脑海,心中祈祷着这个女人千万不要向娜塔莉亚提议将自己扔进油锅活活煮死。而菲特,则是看向虫豸般扫了一眼马拉维——那眼神险些让后者两眼一黑晕过去,随后恭敬地向娜塔莉亚说道:“殿下,在下以为,马拉维虽犯下了不可恕之重罪,但如今叛军贼势正盛,王家正值用人之际,念及博艮迪家族两百年来的忠诚,若他愿诚心悔改,倒也可以给他一次机会将功折罪。”

“殿下,殿下,菲特大人所言甚是,小人委身叛军期间曾一度获得大逆萨克森的信任,叛贼屯兵屯粮之地,进攻防守之重点都略有知晓,还望殿下能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定竭尽所能,即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报答殿下大恩,助殿下平定叛乱!”

如此贪生怕死之徒,居然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拼上性命——马拉维的姿态让娜塔莉亚感到可恶又可笑,但这就够了,虽然心中明知马拉维的“忠诚”完全不可信,但娜塔莉亚的目的已经达成。于是,她坐回领主宝座,以王者的威严说道:“马拉维·安·博艮迪。”

“小人在。”知道自己已经“得救”的马拉维跪在地上,难掩的喜悦与激动让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所犯之罪,按律本当极刑处死,但如今王国正值用人之际,念在博艮迪家族两百年来一直忠诚地履行着对王家的誓言,特在此以国王之名暂缓对你的惩戒,赐予你将功折罪、再次展现对王家之忠诚的机会,一切罪名,将在叛乱平定后另行定夺。”

“谢殿下大恩,小人定以此微不足道之薄命回报殿下的仁慈与信任!”

“下去吧,我期待你的表现。”

“小人告退。”马拉维满脸赔笑,,一边点头哈腰地向娜塔莉亚以及菲特三人道谢,一边被押解他进来的两位骑士领了出去。

接下来对帕维尔的审问,结束得比所有人预想的都快。

这个不久前还自视高人一等,总觉得自己怀有不世出之大才,想要建立一番伟业的男子,此刻早已被吓得近乎精神崩溃,被两名骑士强行拖上来的他,不断挣扎的同时,一会对着众人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一会又涕泗横流地哭喊着求饶,这副模样让娜塔莉亚和菲特都难以实施之前预定的计划,只好在尝试了几次后让骑士又把他带回牢房中。

“殿下。”看着被拖走的帕维尔,菲特纠结在三之后还是开口了。她极其厌恶帕维尔,也深知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是对那些惨遭帕维尔残害的人民的背叛,但她真的不忍看到自己尊敬的斯特利兰伯爵在晚年失去唯一的子嗣。“殿下,在下有事相求。”

“菲特,不是说好了不用这样毕恭毕敬的吗?”娜塔莉亚走下宝座来到菲特身前,方才那让人不由得想要拜服的王者气息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又变回了莱文和艾丽西亚熟知的那个可靠而温柔的伙伴。“怎么了?”

“殿下,帕维尔虽罪孽深重,但恳请您能饶他一命,让他能在战后回到斯特利兰伯爵大人身旁。”菲特没有因为娜塔莉亚的话语而改变自己的用语,她知道,比起对王室还有些用处的马拉维,帕维尔是真的让人找不到任何能够赦免其罪孽的理由。

“明白了,那么战争结束前就将他看押在潘托充当劳力赎罪,战争结束后再把他送回斯特利兰伯爵身边吧。”让菲特始料未及的是:娜塔莉亚果断地同意了她的请求。

“殿下?”一时间,准备了无数理由,甚至准备万不得已时以死相求的菲特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有一个条件。”娜塔莉亚微笑着拉起菲特的手说道,“从今往后,不准你再像这样把我、艾丽西亚和莱文当成大人物一样毕恭毕敬的对待,我们是朋友,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不是君臣,更不是主仆。”

“殿下......”看着娜塔莉亚脸上暖阳般的微笑,以及身旁的莱文和艾丽西亚那仿佛早有预料般的表情,菲特的视野,在这一瞬被泪水模糊了。

“明白了。”菲特深深低下了头,“三位的情谊,我菲特·嘉勒尔,定以死相报。”

“怎么还把死字挂嘴边啊?”对于菲特这毫不重视自己生命的态度,艾丽西亚早就想治一治了。“不是说好了吗?战争结束后,我和莱文还要把你平平安安送回伯爵那里呢。而且——”

艾丽西亚想了想,随后仿佛是有了主意一样说道:“帕维尔是斯特利兰伯爵的儿子,菲特你是伯爵的心腹,现在帕维尔犯下重罪,就当是为了替伯爵偿还帕维尔的罪孽吧,你可要好好活着,和我们一起结束这场战争之后回到伯爵身边帮助他造福领民哦。”

就艾丽西亚对菲特的了解而言,这是最容易让后者接受的说法。

“说的也对。”菲特自然明白艾丽西亚这番说辞是为了什么,便应了下来。“在下......我会和大家一起,结束这场战争,偿还帕维尔的罪孽。”

笑容出现在众人脸上,胜利与迎来新同伴的喜悦让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神经的几人难得的放松下来。但他们也清楚:事情还没结束,战争阴云,仍旧笼罩着费瑟尼姆王国。

“现在,来决定接下来该做什么吧。”

“关于接下来的行动方略,我有一个想法。”娜塔莉亚才刚刚提出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便得到了菲特的回答。

“好快。”

“菲特好厉害。”

一旁的莱文与艾丽西亚,又一次被菲特的心思灵敏所震撼。

“说来听听。”菲特已经在这些天证明了自己在智谋上的才能,因此娜塔莉亚也对她会给出的计划抱有很高的期待。

“这个计划若是顺利,我军可夺回‘南之大门’,助主力在前线击溃叛军,随后集结兵力北上与帝国军会师直取萨克森腹地。”

“与帝国军会师......”娜塔莉亚陷入了沉默,艾丽西亚与莱文来到此处以及帝国军本次选择的进军路线背后所代表的种种问题,此刻全都浮现在她脑海。如今的情况,帝国军与拥王派直接放弃名义上的各自为战进而选择公开合作真的好吗?

“被叛贼压迫而不得不求援,与击溃敌军前线主力后主动进行结盟谈判,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啊。”菲特微笑着,提醒了娜塔莉亚这小小的区别。

“原来如此!”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恍然大悟。此前费瑟尼姆王室无法向帝国请求援助,是因为本就因叛乱而威势大减的王家已经不能再承受“邀请曾经的仇敌来援”这样的舆论攻击,但若是王家的军队依靠自身之力击溃了敌军前线主力,甚至夺回了北方两大门户之一的“南之大门”,到时便可名正言顺而毫无顾虑地邀请同样被萨克森所害的帝国结盟。

依靠这次的结盟,不仅有可能极大程度冲淡两国多年来兵戎相见所积攒的矛盾,为将来两国的和平共进做下铺垫,也可以一举打消帝国那可能存在的对王国领土的任何谋算——谁会在刚刚结盟的时刻就去谋取自己盟国的领土呢?

“呃,我还是不明白。”莱文显然没能考虑到这一层,两位伙伴那喜悦的神情反倒让他更为疑惑。

“待会我会解释的。”菲特说道,“现在,我们先看看这个方略能不能行,好吗?”菲特的语气听上去像是老师在安抚因为好奇与着急而扰乱了课堂秩序的学生。

“知道了,那开始吧。”莱文倒也不纠结,他知道自己在智谋上不及三位伙伴,沙瓦曾经嘱咐过他: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情,他的长处是与娜塔莉亚相比都略胜一筹的武勇而不是料敌于先运筹帷幄的计谋,因此培养自己的思考能力固然好,但也不用老想着去当军师。

而现在有了菲特,莱文更没有当参谋的必要了。

“这个计划并不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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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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