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幕 此时此刻的埃菲尔度
就在莱文一行在贡多尔二世以及王都居民们的祝福和欢送下士气高昂地启程的同时,北方的埃菲尔度一带,一段时间以来的苦战已经让帝国的士兵们有些不堪重负起来,这一点甚至在戴克里先率领的王国军抵达之后也没有任何好转。
虽然地处要冲,但长久以来默默无闻的小镇埃菲尔度,此刻却成为了横在联军六万将士面前的、几乎不可逾越的大山。
“(帝国俚语)!这破镇子是被施了什么魔法,那么多天了还打不下来?”军帐中,奥列元帅愤怒地一怕,险些将桌上的酒杯给震落下去。
“敌人的表现很不正常,尤其是战斗意志。”戴克里先抚着自己的胡子,眉头皱在了一起,平时后萦绕周身的文人墨客的气息此刻变得出奇的淡薄。
作为王国地位最高的将帅之一,戴克里先对于王国绝大部分武装力量的状态都心知肚明,因此他很清楚:埃菲尔度守军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绝不是王国的军士该有的。
虽然很丢人,但戴克里先知道:这种即便与娜塔莉亚麾下的“黄金之鹰”比起来也毫不逊色的优秀,不属于绝大部分的王国军。
“我说啊,萨克森那个老不死的会不会给自己手下的兵用了什么奇怪的魔法,或者类似的手段?”沙瓦坐在一旁,这些天的战斗过于激烈,以至于连他都久违地受了不得不待在军营里修养的伤。
当时被将士们焦急从战场上抬回来的浑身是血的沙瓦,还自嘲地笑道“我还真是老了啊”。
当时在小镇外围的战斗中,敌军士兵表现出的那种与其说是悍不畏死,倒不如说是完全疯狂的状态,让沙瓦不免地回想起了在欧文领地中遭遇的那些人偶士兵。但与那些麻木的人偶士兵比起来,这一次的敌人显然要更加聪明,也更加残暴、难以应对。
“改造人类的魔法......”奥列和戴克里先,以及账内众将都沉默了。
众人并不清楚在欧文领地中发生的事情的真相,但是“任何用于改造生物的魔法都是禁忌的邪术”却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共识,如果萨克森大公爵真的掌握了大规模改造士兵的技术并真的将之付诸运用的话,那么这个性质就很严重了。
不仅仅是目前处于战争最前线的联军,就连王国在周遭诸国中的处境都会遭到威胁。
就算是叛贼,萨克森大公爵也是王国的贵族,这样一个大贵族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研究禁术并用于军事,那么王国本身又如何呢?是否也在从事相关技术的研究?抑或是其实已经掌握了更为恐怖的力量?
“首先,本人可以以家族的名誉发誓:王国绝没有从事任何有关禁术的研究与运用,这一点国师鲁恩也可以作证。”注意到气氛诡异的转变,戴克里先从容的开口为自己的国家辩护。
“这一点大伙都知道。”奥列大咧咧地摆手,“沙瓦老弟只是想说:如果萨克森那条老狗真的这么干了,咱们要怎么对付他。”
“失礼了,但我军是否可以尝试一下直接摧毁整个埃菲尔度呢?”一名来自帝国的年轻将领提议道,兴许是觉得自己的提议对于在场的王国将领们有些过分,因此他显得有些没底气。
“是指将敌军全都围堵到镇子里,然后烧掉整个镇子之类的方法吗?”出乎意料的是,王国一方的将领不仅不觉得受到了冒犯,甚至还积极地思考起了这个思路的可行性。
“做不到的。”一名帝国将领摇头否定了这一提案,他昨日刚与敌军在己方防线外围血战一场。“以敌人的战斗意志,或者说疯狂程度而言,等我军成功把包围圈缩小到能够实施计划的时候,他们应该也死的差不多了。”
真要能做到的话还犯得着烧镇子吗?
随后提出的几个方案,也在讨论中被证明了并不可行;在面对这样一群实力不俗的疯狂敌人时,两国将领们一直以来对于战争的理解都受到了严重冲击。
气氛就这样逐渐陷入了凝重的沉默中。
“报!”一名气喘吁吁的传令兵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氛围,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这样的惊慌,本来不会出现在帝国的传令士兵脸上。
“慌什么?!不嫌丢人啊!”奥列一声怒喝让传令兵几乎是本能地立刻强迫自己恢复了一名军人该有的镇静姿态。
“失礼了。”传令兵为自己的失态道歉,随后以依然难掩慌张的声音禀告道:“麦亚尔将军回来了,他,他......”
“说话啊,那狼崽子怎么了?”奥列急得让人觉得他随时会扑上去抓住传令兵问个明白。
麦亚尔是帝国军中最受奥列看好的年轻将领,两人的关系几乎算是情同父子,也难怪这个老人会如此焦急。
“元帅!元帅!”
没等传令兵开口,账外就传来了麦亚尔的喊声。而当众人循声望去时,都为映入眼帘的景象而倒吸一口冷气——
麦亚尔浑身浴血,左臂几乎齐肩断掉,几名医师和神官满头大汗地跟在他身边释放止血和治疗的魔法。虽然他的表情依然坚毅,仿佛自己毫发无损,但这景象带来的冲击还是过于巨大了。
什么样的战斗,能让“迅狼”伤成这样?
“元帅!”麦亚尔走进军帐,手往桌上一拍的同时,四溅的鲜血洒了一地。
“有古怪。”麦亚尔沉着地说道。
“怎么回事?”奥列虽然担心麦亚尔的状况,但他明白:既然这个年轻人顶着这样的伤都要亲自前来汇报,那么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您先看这样。”麦亚尔取下腰间的袋子往桌上一丢,袋子里的东西被甩出来的瞬间,一声惊呼不出从何处响了起来。
那是一只枯木一般发紫的手掌,此刻正像有生命的虫子一样在桌上挣扎着爬动。
“这是我从一名敌兵身上砍下来的。”麦亚尔脸色越来越苍白,但声音依旧沉稳。“我们此前只是觉得这些敌人疯狂且不怕死,因此难以击杀而已,就像是帝国北方一些服用了药品之后的蛮族战士一样,但这个——”
麦亚尔指了指桌上的断手,说道:“我把手砍下来之后,亲眼看到对方的伤口一边流着血一边肉眼可见的在恢复,甚至是重新长出手掌!”
“此前还没有这样的状况。”一名将领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说道。他几天前与敌人战斗过,那时的敌人虽然同样难以杀死,但并未出现麦亚尔遭遇的情况。
“两种可能。”麦亚尔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但还是强撑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要么,这是有新的一批敌人援军抵达了。”
“但我方斥候并没有任何发现。”一名王国将领说道,拥有“本地人”优势的王国军斥候在侦察方面往往比帝国军的斥候更加优秀。
“所以就只剩第二种可能了——”麦亚尔环视一圈,说出了那个其实众人都已经隐约猜到的答案:“敌人在进化。”
这个答案,几乎算是坐实了众人此前的猜测;同时,也给联军的处境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敌人会进化,那么这些会进化的敌人,除了此处的这一支部队外还有多少?它们也正在不断进化中吗?等到拿下埃菲尔度深入萨克森大公爵的领地之后,联军将会面对怎样的敌人?
“明白了,你先下去养伤吧。”
“是,属下告辞。”麦亚尔行礼离开,但刚走出军帐,他就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倒了下去。
“真是个好汉子啊。”看着被神官和医师们抬走的麦亚尔,戴克里先发自内心地感慨。
他自负麾下也有优秀的将领,他的几个学生更是称得上未来可期,可是,像麦亚尔这样的铁血军人,王国上下有几个?或者说,有吗?
当真是天壤之别啊——作为贡多尔二世的计划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戴克里先心里第一次诚心实意地认可了国王的计划。
王国必须要改变,必须要变强了。
“是啊,是个好小子。”奥列点头赞同戴克里先的评价,随后,他把思绪拉回了当前的艰难处境上。
“看来,不得不速战速决了。”敌人是在战斗中不断进化,还是会单纯地随着时间而进化,联军并不知晓。但既然已经得知了这一可怕的事实,那么联军一方可就拖延不起了。
“要强攻吗?”虽然这么问了,但戴克里先实在不打算采取这样的办法,以敌人的状态而言,己方不顾一切的猛攻确实可以获胜,但那样一来联军将遭受难以接受的惨痛伤亡,甚至会就此丧失继续北上的力量。
麾下的将士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戴克里先实在不愿意随随便便的用他们的性命去下注。
“实在没办法了再考虑那个。”与戴克里先一样,奥列也不打算随随便便就采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
可是,面对这样的敌人,而且还是如此数量,联军肉体凡胎的将士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众将此时需要一个奇策,能打破僵局的奇策。
“要是那几个小家伙在的话,保不准会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法子。”沙瓦想起了自己的徒弟,按照戴克里先的说法,几个年轻人应该会快就会启程赶来北方。
“嗯,若是殿下和菲特的话,应该会有办法。”戴克里先点头,不论是武力还是智谋,娜塔莉亚对他来说都是唯一值得以“殿下”相称的人;而菲特,此前在前线的战斗中,她的才能已经得到了证明。
“在期待孩子们之前,咱们至少得想办法坚持住。”奥列说道。本来身为进攻方的联军,此刻却需要在埃菲尔度外围构筑防线抵御敌军的袭扰,甚至还要去思考怎么才不会被敌人突破防线,这让他难免的想要苦笑。
“也对,可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这些老头子已经没用了。”沙瓦起身走到地图前,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说奥列老兄啊,咱们的投石机和火油罐子还剩多少?”
“投石机之前被夜袭的时候折损不少,但也还剩一些;火油罐子倒有的是,戴克里先老弟这次也带来不少......你有主意了?”
“嗯,算是。”沙瓦指着地图上的一角,看向戴克里先问道:“戴克里先老兄,这里,是一处高地对吧?”
“对。”戴克里先点头,他已经猜到了沙瓦想干什么。“但如果把投石机架设在那里对敌军进行攻击的话,很容易会被反击的敌人围困。”
“嘿,那就好办了。”沙瓦咧嘴一笑,神秘地看向面露不解之色的两位元帅。
“不过我这个计划呢,可能会需要一些必要的牺牲。”
“你该不会是想......”沙瓦这一笑,戴克里先大致就猜到了他到底想怎么干。
“你别不是想亲自加入敢死队吧?”奥列也猜到了沙瓦的计划,不过他和戴克里先都没有制止或反对这一计划。
联军时间不多,如果一定要付出牺牲的话,那么沙瓦的办法应该就是最好的了。
“明白了。”两位元帅点头,无奈地承认了沙瓦的计划。
“待会儿,你去军中挑些好手跟着你去。”
“王国军里的精锐,也任你挑选。”
对于慨然选择了九死一生的任务的沙瓦,两位元帅都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你俩也要加把劲,不然到时候我可能就白死了。”沙瓦“哈哈”笑了两声,似乎对于自己这一可能导致自己战死的计划并没有什么犹豫。
下定决心后,三人向众将说出了攻击计划;随后,联军上下都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那些被沙瓦选中,很可能再也回不来的战士,都眼含热泪与战友告别。
但在那离别的眼泪中,没有任何畏惧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