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周侗离去
周家大宅陷入了悲痛之中,听着堂内周侗哀伤的哭声,赵枢心如刀绞,他实是不明白,比起卢俊义,周德的武艺当是高了不少,为甚卢俊义都活下来了,周德却是生死不知。.可他也知道,周德之所以生死不知,是由于官阶太低,童贯没有认真找寻。
看了中堂一眼,赵枢跑回了宫中,指望卢俊义已然不成,只得动用自己的身份,期待能打听到周德的下落。起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桓与赵佶也知道赵枢是个重情义之人,自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太子与皇帝同时去信给童贯,却将童贯吓了一跳,连忙安排人寻找。可周德是在乱军中失踪,想找到谈何容易?
战斗结束后,双方都会安排士卒收敛尸体,收错个一两具却也正常。若是战事激烈,砍的血肉模糊,更是难以辨认。故而凡是生死不知的,多半已然死了。若是没死,自会联系家人或者回本部报到。
整整过了两个月,依然没有周德的音讯。休说童贯,便是卢俊义也联系不上了。打听过才知晓,原来童贯以违抗军令,贸然出兵的罪名,将卢俊义收押了。周侗得知此消息后,便让赵枢想办法帮忙,可赵枢对卢俊义恨得入骨,巴不得将其食肉寝皮,又怎会帮他脱罪?
又过了两个月,西北连连交战,虽没有大规模战役,小摩擦却是不断,士卒阵亡不知凡几。童贯虽没有放弃,可明白人都知晓,周德是找不回来了。失落的周侗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直看着儿子的遗物出神。赵枢见他这般模样,甚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师父,吃饭了!”端着碗盘站在屋外,赵枢轻敲着房门,周侗已然三日水米未进,他实是看不过眼,方亲自送来饭食。
“拿走罢,我没胃口!”周侗应了声,只抱着周德的遗物在那里出神。
“师父,你已然三日未食,便是没胃口,也吃些罢…”赵枢站在门口苦苦哀求道:“便是哥哥回来了,若看得你这般,他又岂会开心?”
“大郎…”周侗呢喃了一声,却是叹道:“五郎,让为师安静会,为师知道大郎回不来了,你无须安慰我。以为师的功力,区区几日不食,算不得甚么事!”
“师父啊…”赵枢道:“虽说你功力深厚,可毕竟岁数不小,似这般很是伤身体。便是哥哥回不来,于九泉之下,见你这般自残,他又如何能安心?”
“也罢,拿进来罢…”周侗又叹了口气,将门打开了。
赵枢端着饭食走进屋去,抬头一看,却吃了一惊。仅仅三日未见,周侗已然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似是老了二十岁,看上去彷如耄耋老者。他不禁指着周侗道:“师父,你怎地了,莫要吓徒儿…”
“我?为师没事!”周侗摸了摸脸颊,硬是挤出个笑容道:“是不是看上去老了很多?无碍的,为师失了儿子,自会有些变化,过些日子便好了…”
“师父!”赵枢托地跪了下去,插葱也似磕起头来,只是口里说道:“哥哥的遗体尚未找到,师父且不可灰心。便是哥哥真的不在了,徒儿还在,徒儿便是师父的儿子。养老送终之事,徒儿替哥哥接下了…”
“五郎,快快起来!”周侗微笑着将赵枢扶起,摇头道:“你是个有前途的,何必为了个老朽而自误。休道师父尚有些本事,便是没有,亦不能拖累你。为师决定了,且准备回乡去了…”
“甚么?”赵枢惊道:“师父,你要走?莫不是徒儿做错了甚么,惹得师父生气?若如此,师父尽管责罚,休要舍徒儿而去…”
“五郎休要如此…”周侗笑道:“人老了,自当落叶归根。若非大郎还在,又要指点你习武,我早就离开这里了。眼下大郎不在了,你也尽得我的真传,是到了该走的时候…”
“师父,留下来,让徒儿孝敬你…”赵枢心下焦急,抓着周侗衣袖道:“师父孤身一人回乡,岂不让徒儿惦念,徒儿绝不让你走…”
周侗笑着拍了拍赵枢的肩头道:“五郎,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早晚要走,你又何必强留?在这大宅之中,为师总会想起大郎。想起大郎,便心生哀伤。这般下去,岂非不妙。回乡路上,也可散散心。若遇见资质出众者,便收个徒儿,却也能为你添个帮手…”
“师父…”赵枢唤了声,却被周侗止住。
“为师心意已决,勿用多言…”周侗笑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已将能教你的都教你了,若还有甚么疑惑,可去问你师叔。他无论武艺、谋略皆不在为师之下。年龄也小了许多,可助你一臂之力…”
“徒儿知道了…”见周侗去意已决,赵枢也不再强求,只是问道:“师父甚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便走!”周侗道:“若留得时间长了,恐心下不舍。”
“明天?”赵枢蹙眉道:“何必走得这般着急,让徒儿略作准备也好…”
“不用了!”周侗摇了摇头道:“若让你准备,为师又得生受你的。为师此生从不贪图富贵,便是有钱也拿去接济他人。如今已是截然一身,又何必带那么多钱财,徒惹人眼红…”
“这…”赵枢真是舍不得周侗,想了半晌方才说道:“既是师父不让徒儿破费,今晚便去樊楼订个位置,将张教头、师叔都唤来,且当徒儿为师父践行…”
周侗再次摇头道:“不了!我明日一早便走,又何必徒惹伤悲…”
“这…也罢…”赵枢知道周侗为人顽固,决定的事,他人无法改变,便叹了口气道:“师父执意如此,徒儿却也没奈何。只望师父回到乡里,托人给我带个信,让我知道师父平安喜乐。若有甚难处,也可托人给我个信,我必当全力以赴…”
“好!为师记得了!”周侗笑道:“五郎,今生能收得你为徒,为师幸甚…”
“师父,徒儿今生能拜你为师,才是最大的幸事!”赵枢又欲跪下磕头,却被周侗所止,看着师父苍老的面庞,他突地下了个决心,绝不能让周侗就这样离开。他打了躬道:“师父,徒儿有事,先行告退…”
“去罢…”周侗挥了挥手道:“切记,万勿从家中拿钱财与为师,拿来了,我也是不收的…”
“徒儿知道师父清白,岂会拿些阿堵物污了师父的眼睛…”赵枢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唤上了小卓子,径直往皇宫而去。
……
翌日清晨。
周侗一早便将东西收拾好,往城外走去,竟不曾与赵枢告别。可刚走到城门口,却见张教头、林娘子、陈广、陈丽卿都已等在那里,只得摇头迎了上去。
陈广走上前,轻轻在周侗胸口一锤道:“师兄好不仗义,离去也不与师弟说声…”
“本不想惊动你们,却不曾想…”周侗摇了摇头道:“这个五郎,便是这般不听话,若非今日离去,非罚他多站一个时辰的桩…”
“对了,怎地不见五哥?”陈丽卿一声呼唤,众人这才发现,赵枢竟是不在。
周侗笑道:“离别之时,难免伤感,我让他休来…”
“五郎不会不来,且等等罢…”林娘子摇了摇头笑道:“五郎重情义,若不来才奇怪,唯恐有事耽搁了…”
“我却是不等了!”周侗笑着抱拳道:“诸位也知道五郎重情,若看见他,定要挽留,何必让他受离别之苦?诸位保重,我去也…”
“这…周教师(师兄)保重!”众人闻言便不再强留,只看着周侗大步离去。
行了快十里,尚未过长亭,便看见一辆马车挡在路上。周侗刚准备过去,却见驾车之人竟是小卓子,不由苦笑道:“让你们别来,你们还是来了!”
“师父欲离,徒儿岂能不来相送?”赵枢从马车中下来,却是身穿绛色团龙袍,腰束蟠龙玉带,足登兽面丝履,头上那顶紫金雕龙冠在朝阳的照射下闪烁着金光。
“五郎,你…”看着这身打扮,周侗不由笑道:“果然是个王爷,只望你能造福百姓,勿要负了这身本事…”
“师父教诲,徒儿不敢忘!”赵枢托地掀起蟠龙袍跪在地上,插葱也似磕下头去,连磕了九下,再次行了个拜师礼道:“当日我担心师父不传我真本事,方才隐瞒身份,今日师父欲去,徒儿拜别…”
“五郎,起来!”周侗扶起赵枢,看着他的脸庞道:“若早知你的身份,我又岂敢做你的师父?今日行完此礼,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以后万勿说是我的徒儿…”
“不,师父,自今日起,无论谁拜你为师,你皆可收为徒儿!”赵枢从怀里掏出卷丝帛展开道:“周侗接旨…”
“这…”周侗愣了下,连忙跪下道:“周侗在…”
赵枢读道:“宋政和元年,皇帝诏曰:兹有周侗德高望重,气度恢宏,堪为王师,特诏其为肃王傅,钦此!”
“臣领旨…”周侗接过圣旨,目瞪口呆的望着赵枢。
赵枢连忙将他扶起道:“师父,徒儿是当今官家第五子,封号肃王,眼下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够了够了!”周侗忍不住流下泪来,虽说肃王傅不是什么大官,却也比御拳馆天字号教师高多了。
赵枢又见周侗身背行囊,拎着哨棒,强忍着泪水道:“师父,这辆马车是徒儿特意为你准备的,回乡路途遥远,还请你保重,多多来信,徒儿不能随你去,便让这马车伴在你身边,随你行一路吧…”
“五郎,你做的够多了…”周侗握着圣旨,看着赵枢,心下也是不舍,泪水竟止也止不住。
“师父,今日一别,他日不知何时再相逢,便让徒儿再孝敬你一次…”赵枢拉着周侗的手,眼中尽是不舍之意。
“也罢…”周侗不想拂了赵枢的心意,便将包裹、哨棒皆放到了马车上,并坐了上去道:“五郎,生受了,为师这便去了…驾…”
“师父,保重…”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赵枢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他挥舞着手臂,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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