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鉴于徐江和白江波两人关系势如水火鸡飞狗跳,林观南让人将陈书婷母子送往了勃北的住处,等机会到了再接回来。
那边风生水起,旧厂街一片岁月静好。
高家兄弟的强盛小灵通顺利开业,几乎整个旧厂街菜市场的老街坊都来捧场了。
伴随着鞭炮声的响起,高家兄弟激动的拥抱在一起。
林观南除了让人送了庆祝的花篮过来外,本人也赶了过来。
几乎林观南一到,高启盛就发现了,穿着蓝色工装马甲的他立刻迎了过去。
“恭喜发财呀,小高老板。”林观南向他道喜,将手里的红包塞给他“祝你们二位老板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你能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祝贺了。”风俗问题高启盛也不好推脱,只是脸上洋溢的笑足以让人知道他多高兴林观南来。
见他满面春风的样子,林观南也是替他高兴。
原本还在和老街坊们互相道喜的高启强也看到她人来了,连忙和周边围着的街坊说了两句后就走了过来。
见他来了,林观南再次和他道喜。
这兄弟俩眉开眼笑的模样很是喜庆。
“观南,谢谢你能来啊。”高启强眼睛笑的甚至都稍稍眯了起来,一身稍显宽大还有垫肩的西装显得他肩膀尤其的宽,配着他那一头特意打理,但是掉了一绺在额前的发型显得土气中透着一丝可爱。
“你们两个店开业,我是肯定要来的凑凑热闹的。”见他那条紫红色的领带有些歪了,林观南不由的伸手给他正了过来。
见到高启强看着自己,她收回手,她知道像他们这种亲力亲为的老板开业有多忙,这下两个老板都在自己这里引得周围的人一直看向这边。
“不用管我了,我在这就好,你们忙去吧。”
她将高启强推了回去,转头就见高启盛看着她们这边不知道想着什么,乖顺的头发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片红色的彩纸,像是带了朵花。
“去忙吧,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等林观南伸手摘掉他头上的彩纸时,高启盛才回过神来冲她笑笑,两人又说了两句这才分开。
林观南撤出人群,走到对面的柱子旁边站着,看高家兄弟与众人客套。
她觉得,以他们两人的聪明和能耐必然会越来越好。
和他哥站在人堆里的唐小虎见林观南站在人群外看热闹,就犹犹豫豫的挪动着脚步往那边一凑再凑。
他这个身高配上扭捏的动作,很难不引起林观南的注意,她只能往旁边站了站让出来一个人的占位。
一向时而看得懂时而看不懂人脸色的唐小虎此时,终于又聪明了一回连忙站了过去。
见他站过来也不说话,林观南只能开口自己找话题:“之后沙场那边没再找你们俩吧?”
“没有没有。”唐小虎连忙摇头,配上那副傻乐的模样回回都能逗得林观南笑出来。
他咧着嘴成天乐的模样,像极了她小时候隔壁邻居家养的那只大狗,也不看家,看见谁都能张着嘴哈赤哈赤的摇尾巴。
据说后来邻居家被盗的时候,那只狗还上赶着让人家摸脑袋。
反正傻呵呵的,看起来还挺好玩。
也不难看出来,应该平时让他哥哥保护的不错,有点混社会上的精明,但是不多。
“那就好。”听到对方这么说,她点点头。
白江波目前也是为了应付徐江无暇分身了,甚至暗地里去请了暂时不在京海的泰叔。
不过嘛……
林观南觉得没用,徐江背靠大树好乘凉早就不把白江波和泰叔放在眼里了。谁敢动他儿子,他疯起来能杀人全家,更何况白江波的算盘打的那么毒。
见到她不在说话,唐小虎也不在意。
他也不知道和这人说些什么,但是站在她旁边就挺开心了。
开业庆典结束,因为高家兄弟作为老板兼职店员还要上班,林观南同高家兄弟约了过阵子再上门吃饭后就离开了。
“人都走了,别看了。”见弟弟还在望着林观南消失的方向,高启强拍了拍他,两人开始面对一天的忙碌。
强盛小灵通成功开业,高启盛宴请作为介绍人的曹斌吃饭,他点名要来白金瀚喝酒顺便点了两个陪酒女跟着。
“诶?老板做什么生意的?”听闻高启盛感谢曹斌,旁边的女人立刻询问。
原本就有些脸红耳热的高启盛,将双手捧着的酒瓶从嘴边拿下,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怎么回答,只想离这两个满身劣质香水味的女人远一点。
“我是,我是……”
见他这副样子,曹斌打心眼里瞧不起,他立刻说“通讯科技!这有什么扭扭捏捏的啊。”
“这做生意呢,靠聪明。”
见到两个女人眼神撇在那个唯唯诺诺的高启盛身上,他不怀好意的继续说道:“他就聪明。”
这两个人谁是富家公子,久经沙场的女人们一看就知道了,所以也顺着曹斌的话询问:“聪明?能有多聪明?”
“她们不服你。”来了兴致,曹斌放下手里的酒,立刻就要重新给其他人表演一下他们上学时的做题游戏。
像是耍猴一样,为其他人展示着这个一身穷酸味的低层崽的聪明才智。
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他踩在脚底下。
还不是要求着他帮忙,没有他帮忙生意能开的起来?他才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
认识什么林观南有用吗?不还是要他来帮忙?
垃圾就是垃圾,永远上不了台面。
高启盛聪明,曹斌出的鸡兔同笼的题,他几乎一瞬间就能算出答案。
就连旁边的女人们都忍不住惊叹。
可是不对。
高启盛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酒瓶。
这些人的夸赞只让他觉得恶心和愤怒,想狠狠地将这些人踩在地上,就像以前他们奚落自己时一样。
不一样。
高启盛又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林观南因为他算账快而和小兰一起夸赞了他半天。
当时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笑意更甚,他甚至能看从中出来一丝崇拜,她是真心地觉得他聪明而且厉害。
从小到大有太多人夸赞他聪明,只有那一刻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以至于那一幕后来许多次在他脑海里回想。
在那些艰难的,作呕的日子里,支撑着他。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林观南于他,好似天边的弯月。
人,如何能摘月……
人,如何能摘月呢?
人,如何能摘月呢?!
思及至此,一股焦躁从他心底升起。
那是他压抑的“不甘心”。
他不甘心,有些东西他凭借着聪明或者努力可以得到,可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是他拼劲力气也碰不到一丝一毫的,就像财富,身份。
就像他拼命去努力争取的,也只是曹斌轻松开口就能做到的。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108个头444只脚,有几只鸡几只兔子?”没有察觉到高启盛的异样,曹斌还在嬉笑着出题。
闻言,高启盛抬起头看向他。
眼里的水汽升腾成雾气蔓延到了镜片上,让别人看不真切,也看不见他眼底爬起的一丝丝猩红。
“你题出错了。”他平静的回答。
一时间,空气有些安静,只能听见其他包房里跑调的歌声。
陪酒女们看气氛不对连忙打着圆场,找了个借口高启盛起身去了卫生间。
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着,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压抑着情绪……
直至他打开门。
包厢内陪酒女和曹斌嬉笑着。
“聪明有什么用呢?做生意还不是得靠关系硬。”
“就我那同学,上学就是给我拎包的。”曹斌不屑的笑声让高启盛停下脚步,原本擦着手的动作也渐渐停住。
“上大学的时候,没有我连食堂都吃不起。”
“大老板,那不还得是我们曹哥,是不是?”
后面的话已经无法钻进高启盛的耳朵里了,这些年在学校被霸凌,被压榨,被欺辱的回忆一一涌上心头。
他受够了贫穷的日子,也受够了尊严被践踏的屈辱。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让这种人永远压自己一头。
他不甘心!
林观南离开白金瀚。
出了大门余光好像看到了两个醉鬼互相搀扶着往偏僻的角落里去,其中一人她尤为眼熟。
今晚喝了太多了,曹斌在绿化带里上完厕所后才走了出来。
高启盛拿着钱夹站在路边,等曹斌走过来还拦了他一把防止他让车碰到。
这时曹斌忽然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诶?盛,我手机不见了。”
“手机没了啊。”高启盛喝的也有些醉了,晃晃悠悠的转身就要往旁边走“手机掉到那边了吧?”
“不不不,”曹斌拦住他,指向白金瀚“那边,那边,刚才喝酒的地儿,你去那边找找。”
高启盛还有些反应慢的比划着“不就放在桌角了吗?我去给你找找,咱们在这汇合。”
“你去找找草丛。”
“赶紧,赶紧去。”曹斌不耐烦的催他,那个手机可花了他不少钱,别被别人捡走了。
黑暗中,曹斌晃荡着弯腰在刚才经过的草坪仔细查看,蹲下身扒拉着杂草丛,努力寻找着。
他没注意到身后一道人影冲了过来。
一块板砖狠狠敲击到他头上将他砸晕。
“我给你写作业写作业……我写作业整整写了三年!我给你写作业!”
“泡菜拌饭泡菜拌饭,泡菜拌饭好吃吗?!你想尝尝吗?!”
“什么东西你也敢肖想她!你是什么东西!?”
高启盛一脚又一脚的踹在他身上。
把这几年的压抑的屈辱宣泄了出来,声嘶力竭的骂着却带着哭腔。
他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
“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他几步远的身后终于有人开口提醒他。
闻声高启盛惊诧的转过身来,林观南裹着风衣站在那里。
她站在阴影里,高启盛看不到她的神情。
一瞬间,满腔的积怨愤怒化为云烟。
他甚至觉得有些耳鸣,远处的车声,人声都不见了。
他只能听见那人跟他说:
“还有别的要做的吗?等你做完,我送你回家。”
清理了大块的板砖,摸走曹斌的钱包,又装醉回到白金瀚闹了一场制造了抢劫的假象后,高启盛的戏演完了。
他也跟着林观南坐上了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都看到了吗?她会怎么去想?她……
高启盛表情空茫茫的,他想开口辩解,又觉得在这时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手给我。”林观南开口。
听到声音,高启盛已经下意识的将两只手递过去。
等反应过来时,被水浸湿的毛巾已经在擦着他手上的灰尘和血渍。
一点一点,毛巾从手掌到指尖一一擦过。
温柔又柔软的触感,通过皮肤给他心里带来了丝丝热流,只是最后却逐渐融成了一股酸意。
这是他的明月呀……
高启盛只能看到她微微低垂的侧脸,他张了张口,一向灵光的脑子此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滚烫的泪水低落在林观南手背上,她抬头看去,
却见到他眼里本就噙着泪水,眼皮微微一合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了下来。
他手还在自己这乖乖等着处理伤口,也不去擦就只是看着她流泪。
林观南只能摘了他的眼镜拿纸给他擦干净。
“报复他的方法有很多,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离得近了,她忽然发现高启盛并不是她认为的流浪小狗。
他的眼睛生的极好,狭长微挑,伴着开扇型的双眼皮,应是一双多情的眼睛。
但是此刻,眼尾艳红含着水光,黑色的眼睛亮的吓人,脆弱又偏执。
而略微下行的嘴唇又极为单薄,他所有的不甘心都隐匿在嘴角。
褪去了往日乖巧斯文的假面后,有种妖冶的美感。
林观南忽然明白了,原来如此。
这是一只小疯狗,平时在笼子里还没什么,一旦放出来总是要见血的。
“什么方法?”
两人离得很近,高启盛甚至隐约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好像是栀子,他不确定的想着,下意识的开口反问,嗓音里还带着些哭完的鼻音让林观南的心里有些不好受。
“我想他那种人,如果引以为傲的东西都没有了,一定更痛苦吧。”
“不过先打一顿也很解恨就是了。”
曹斌对于林观南来说,犹如蝼蚁。她并不在意他,也可以轻松的毁掉他。
她也听说过曹斌在部分同学面前的大放厥词,虽然不喜欢,但是也没兴趣和他一般见识。
现在看到高启盛给他打成那个样子,她倒是有点开心。
大概是终于看到了被欺负的小狗奋力反击,并且成功击退敌人的自豪感吧。
毕竟这只小狗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受过太多欺负和委屈了。
“但是阿盛,”她给高启盛被割破的手上着药时开口:“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高启盛毫不犹豫的回答“你说的,我都答应。”
林观南这才再次抬头看他:“杀人放火,毒品赌博,不可以。否则,一步错,步步错。”
她太明白了,在钱权面前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轻易就能犯下大错,唯有以法律的道德感约束自己,才能长久于世。
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她担心,若日后高启盛发迹了,以她今日看到的,会出问题。
“好。”高启盛立即答应她。
似乎怕晚了一秒自己就会被抛弃。
“你饿么,要不要陪我去吃面?”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脆弱,林观南只是这么说。
天上的明月从不会苛责什么,它只会安抚又包容的照亮着黑暗。
高启盛的心里泛起波澜,似乎之前的心酸不甘都被此刻抹平了。
他想。
纵使拼死一搏也好,粉身碎骨也罢。
他,能摸到月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