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使君来,有烽烟正艾
“死!”
道人听到最后一个字话,拂尘甩动,白丝如雪凝成一束,转眼化成一柄长剑刺去!
“妖孽!”
“道友且慢……”
道士收妖乃是天性,兼之听到[摩罗王]之名,加上那阴森森的语气……顿时想到所占凶兆定是应在此女身上,“大师,现在不是你宣扬佛法的时候,先下手为强啊!”
“打得好打得好!”小猴子蹦蹦跳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被和尚管束太过,没有什么闹事的机会,憋得慌了……
现在眼前有一物,身份属妖,绝非凡世软弱无自力者,且又是对方动手……当下喜颜色动,“是她先打我的,是她先动手的~~~你平常天天唠叨业报果报的,我这就去报~~”
“是你先无礼地掀了这位女施主的衣衫。”
“哇咧!你眼睛怎么看的,我只不过是扯掉了一件披布而已,又不曾扒光?而且她是妖是妖啊!你这样一说好象我是什么很邪恶的东西!我可是正经猴子……”
“披风也是布帛衣衫穿在她身上,虽然是妖怪却也还是位女子不得随便无礼,我教过你很多次了,你这样不好,不好,很不好。”
“……老子忍你很久了!要不是……小狐狸精,你别趁机抓我,当心我翻脸!”僧人与猴子辩的时候,他们口中的话题主角全然不在意,只又将披风裹紧了,足不沾地迅如鬼魅,带着满身碧火一爪又一爪抓将过来。
“你这猴头,为师早教你修口德。这位女施主面容端庄秀美,颇有英姿,并未做出狐媚之态,你却要辱骂她……不好,不好很不好。”
“不好你个秃驴!这妞儿本来就是狐狸精!还是个秃尾巴的!”
道士在一边无语可问天,他不但手脚插不进去连话都插不进,那拾九娘与小猴子的动作极快,只见一团黑影和黄色的影子交错来去,骂声叱声不绝于耳,满天鬼火四散……心下也微微诧异,和僧人所说的一样,这女子相貌姣好,如同十六七岁少女,美则美矣,但面容呆滞毫无风情,哪象以风流冶艳之名著称的狐妖一族?自己自幼入道门修习,一双眼睛看遍妖魔鬼怪,即使是修成人形的大妖魔,一张明光咒过去也是无所遁形。这拾九娘诡异出现,摆明妖魔,是什么样的妖魔他还没来得及看……
道士当下掐了个手诀,运起神通--什么也看不出来?奇怪了,为什么他的法术对上妖女全无效,莫非有什么禁制限制了自己的动作,令他功力大退?又或者,这女子不是他能够应付的大妖魔?很有可能……可是没理由,猴子可以他不可以,自己还不如只猴子?尽管那是只灵猴。听说佛家有种神通与道门咒法相似,名为[天眼通],修炼到精深处,双目开阖间诸生相尽显本态。难道这小小的猴子居然有此神通?
拾九娘打了半天没碰着那猴子身体,不由得心下烦躁。眼见身边碧火飘摇欲坠,忽出声而歌:“花非花,雾非雾,眼前人,梦里人,两茫茫,总相忘……无自在,无**,无起始,无终结,瞬息怅,亘古殇……”
少女这一唱歌,顿时令两人一猴几乎跌倒--说话始终平调没有高低起伏便也罢了,连唱起曲子来也半点律音全无,干巴巴,完全是在念词!
梵花魔唱乃是魔道妙法,据说西天佛祖前往色界说法,天女凌空而歌,众生相迎。彼时有婆罗门花开,洁白芬芳,可怜可爱。诸仙佛一时情不自禁,纷展神通,赐予诸多妙相,造出一个精绝无伦的天女来。那天女初俱灵识,款款而歌,不料甫一出声,尽显天魔妙相、万千魅惑,飞天也为之坠落,而迷于那莲花色、兰蕙香,许多神佛更是动了不该动的欲念,陷入魔障中不可自拔。
后来佛祖亲自,一声梵唱震醒了沉沦**声相中的神佛仙道,并将那女子逐出色界,再无踪迹可寻……但这梵花魔唱一法却从由当初堕天神佛传开,被魔道奉为纶音,悉加修研。
所以,就算是功力不够,唱的人做不到迷惑众生,于不知不觉里擭取精魂生气,至少也要是天簌之声。唱得如眼前少女这样的,真是前所未闻,今昔聆之,痛苦不堪。
“刚才……明明刚才听到不若这般……”道人与和尚平时虽不是养尊处优,出入之处却多是国宴盛场,听到看到的,多半是威严妙声……而且两人都颇有音乐素养,常常写写诗唱唱偈什么的,于音之一鉴,极有造诣。佛家说声色犬马,诸相皆空,道家也言无形无象,无声无嗅……但除非真能断尽根识,绝妙音绝色相,不然孟子曰:知好色则慕少艾,追幕美好之物乃人性,音律上也是如此。
这个天性禽兽都知道。
小猴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做痛苦状,“果然是梵花魔唱,不愧是昔时令神佛都败退的魔功……好难听好难听!”
僧人只是不断念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诸法空相……”
两人一猴这般不给面子,拾九娘面上仍是无波无痕,自故自地念唱,那些碧火在歌声中变得如人头大小,不再明明灭灭,竟也有歌声从其间传来,与她的梵唱相合。
“语不多时,待不多时,别已多时;从昔别时,忆昔欢时,生病苦时……”
歌声幽怨悱恻,正是先前听到的魔唱。僧人道人猴子齐齐呼了口气,比较少女魔音穿脑,还是这歌声更入耳些……
咦,不对!
“这是…百炼魂火?妖孽,你居然将人魂炼成法器!受死!”
“吱吱吱~~~~”猴子又在蹦。
“唉,道友,地府中人本就有驱使阴魂之职,你这样冲动不好。这位女施主请问这可是你炼制的法器?”
道人用力扯胡子:“和尚!我早听说你喜欢不合时宜的废话,可没想到你这么不合时宜,降妖伏魔才是我辈本职,你不要妨碍道爷办事!”
“还是不要太冲动吧。”道士脚步凝滞,竟被困住身形。那僧人回过头一笑,金莲佛光中一口白牙甚是刺目。“有什么问题,能靠说的解决何必要动手呢?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呔!你明明是个和尚!”
“阿弥陀佛,连我这佛门子弟都知悉老君教义,怎么道友你还不能领悟吗?”
道人哑口无言,一个佛门弟子,要怎么样的无耻才能说出这种胡缠的话来呢?
答案是:对其视若无睹便可。
“挡我前路着死!”
拾九娘唱的歌似乎是启动魂火的法门,碧火中传来的歌声越来越响,盖过了不远处战场上传来的杀声,似千万人齐声而歌,震耳欲聋!
这厢动作虽大,却依然没有丝毫影响到夏州城外的战场之上,无论是佛光、道火还是鬼哭之音,都及不上血肉横飞的人间魔域惨烈。
陆无岐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几欲昏死。他看见自己结缡多年的爱妻身子被践于马下,那些蛮夷一刀一刀刺下,都似斩在自己心口!“树娘!”
身边亲卫同样悲愤莫名,数名兵士死死拉住刺史大人的身体,“大人冷静些,夫人救不回来了!快走吧!”
哗啦一声,大雨倾盆,火光在雨里跳动,那雨却洗不净遍野血污,那火也遮不住满目仓皇……
“什么声音?”脚下微微震动,似有千军万马前行……一名士兵急急俯身以耳贴地倾听。
“有大军前来!大人,那个方向是--”
马蹄声疾响,兵胄列阵。
“刺史大人!是援军--是执失思力大人的兵马!我们有救了!”
茫茫大雨中,出现大批兵士身影,薛延陀大军犹疑不定,在这天昏地暗之际,分不清夏州城来了多少增援。虽是趁夏州城不备突袭,攻城有望,但战了数个时辰,自己也是疲累交加……
“杀!”来援的队伍动作好快,一群健儿骑良马挽强弓,当前一名大将赤马白衣,手舞长枪。他扬臂抡枪当空划了个雪亮圆弧,大喝一声,顿时箭如雨下,倾刻射倒大片薛延陀士兵。
城中火光熄灭,天空仍是电蛇游走,薛延陀军一阵骚动,那主将见来军骑射砍杀手法,大惊失色:“突厥弓骑!那带队的是什么人!”
以降臣身份在唐为将又统帅千军的突厥人是谁?
执失思力。
执失思力本是突厥汗国的一个部落酋长,为东突厥颉利可汗座前爱将,红马长枪扫遍众汗国无敌手,堪称草原第一高手。后来玄武门之变,大可汗颉利与小可汗突利觉得唐基未稳,挥军而下应该是个好机会,事实证明那确实是个好机会,他们一直打到了泾阳,离长安仅四十里之遥。眼看胜利在望,两位可汗勾肩庆祝,身为大将先锋,执失思力那时年轻气盛,踌躇满志之下脑袋发热,向大汗请命去恐吓,咳,去向汉人皇帝示威顺便夸耀武力。结果……一去不回了。
太宗皇帝刚杀了自己的亲兄弟,又关了亲生老爹,灭了侄子侄女一大串,那股狠劲还没降下,突厥来打不消说是很给他头痛的,火气也大得要命。执失思力上门挑衅正好撞刀口上,李世民恨得牙痒痒的,当下便想下令将那突厥莽夫推出午门一刀干脆……还好萧瑀、封德彝两个文臣力主[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不能让天朝上国的面子就此扫地,执失思力这才保住小命。但要按尚书大人的意思礼貌送回去……李世民又不是傻子,执失思力是何等人物一清二楚,敌军就在渭水岸上,放他回去不是放虎归山?
后来唐与突厥经过一番谈判、反间、结盟、勾勾搭搭……而执失思力因为过去与唐的纠缠,多次担任特使往返唐土与草原,居然在两边都有不错的人望。最终颉利可汗身死,东突厥灭亡,余部归属于唐,他也成为了唐的大将。
尽管是降臣,可是此人在草原上的名气仍是极大,时间已过去二十年,昔日年轻骄矜的小将如今正当壮年,豪勇不减,武功益盛,败吐谷浑、退吐蕃、破高昌,草原突厥余部闻将军名无不仰幕崇敬。
多弥可汗也是见过执失思力的。六年前正是那个骑红马的男人带着丝帛茶叶回到草原,他与那个叫唐俭的官员拜见了当时的薛延陀可汗真珠毗加,名为送礼其实是胁迫父汗出兵……不久,高昌国灭了。
不错,虽然看不清楚,可那个红马银枪的身影印象实在过于深刻,多弥可汗不由得捏紧缰绳--执失思力此人并不是个单纯的武夫,虽然六年前负责游说父汗的是民部尚书唐俭,但是……站在文官身后掀起唇角似笑非笑望过来的人,开口说了一句话:“草原上的春天,来得也是迟啊,而且,太匆匆。”
少年时的挫折给执失思力太多警告,多年来在唐廷中周旋,逐渐锻就了深沉的心机虽然每次他似乎都被李靖侯君集等人的将帅之光遮挡,但事实上他的智计谋略并不在其他人之下。
执失思力是员骁将,草原上的战士战斗方式强悍迅猛,有着狼的凶狠酷烈,但是这不是多弥可汗紧张的原因。
狼除了凶猛,同样还很狡猾……是不是中计了?
因为听说唐皇征高丽,征调了全国兵力,所以多弥可汗才大胆发兵北下,而一路挥鞭踏马而来,数座城被攻破。到了这夏州城外,守备军士也和其他城池一样不足,虽负隅顽强抵抗,不过是螂壁挡车--他完全不曾想到,这会是夏州城的故意示弱之举,方才甚至连妇人都上来厮杀了,可见确实无兵!
……难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将自己的大军拖在这里?
又是一轮箭雨射出,薛延陀军也多是骑兵,纷纷落马。而大地震颤,竟是有更多的唐兵围至。
连老天都要亡我不成?大雨掩去了骑兵奔来扬起的烟尘,暴雷遮住了马蹄踏地的巨响!
这些奸狡之辈。
“撤…撤!”
号角声凄厉响起,夏州城墙外拥挤的人群顿时一空,薛延陀大军慌然寻找退路,只留下遍地尸首。
眼见这情况,陆无岐挣开因为惊喜松开手的兵士,从城门跃下。“树娘!树娘!”他纵身抢到战场上,后面的亲兵急忙跟上,看见刺史大人翻开一具具被雨水打得冰冷的尸体……
“开城门,随执失将军追敌!”
那些喧哗的刀兵人声都离去了……城门大开,城中未散去的百姓一涌而出,随之而来的哭号震天,每个人都在尸堆中摸索着找寻认识的容颜。火把陆续燃起,一些人撑开雨具提着灯笼哽咽,但见满目凄凉,惨不忍睹。数个时辰的人马践踏无情,除却刚断气不久的,战场上竟无多少完整尸体,不少都是胸口稀烂,还有些脑袋被踩得只剩半个,眼珠脑浆叫雨水冲得无影无踪。
“老爷,这是子恩……”一名仆役模样的老者出声大喊,“夫人在这里!”
陆无岐闻言扑上去,却见自少跟在身边的书子恩身子向下伏在地上,背上衣衫破碎,布片塞进碗大的伤口里,直见断裂白骨。他压在一堆人上面,双臂大张,似在护着身下…“顺珠、余婆婆……”翻开子恩的身子,看到的是夫人的贴身女婢与乳母,两人也是那种保护着什么的姿式,一个叠一个……“树娘!”
用力扯开早已断气多时的家仆们,赫然可见爱妻香树被血浸得变色湿透的衣服。
“夫人还有气,还活着!”一边老仆惊喜大叫,陆无岐却是落下泪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树娘。”
香树睁开眼睛,躺在丈夫怀中,摇动的灯笼下,面色显出异样的绯红。她蠕动着唇,陆无岐又哭又笑:“树娘你别说话,没事了,执失将军带了援军来了,我们没事了,我马上带你回去,你不会有事的。”
几乎是看不出动作地摇着头,香树喉中发出咯咯的声音,涌出一大滩血来……陆无岐身体剧烈抖颤,他看见妻子颈侧一个极深的刀口。
“道郎……”极细微的声音,听在陆无岐耳中却是惊心动魄,“你别说话,你别说话……”他不敢动,只是哭道。托着妻子的颈子,感觉滚烫的血在流,如何才能止住?
“我…不成了……道郎……孩子……”
“孩子?”陆无岐木然的眼神移到香树腹上,那里高高隆起……对了,他的夫人香树身怀六甲,这是他们夫妻多年第一个孩子,再过几个月就会有小娃娃抱在手中,然后有人叫他爹……
“树娘你真傻,为什么要跑出城去?”
[因为……我们夫妻当年发过誓的,我不是那种喜欢等待的女子,自己的相公,要守住……]
“你毕竟是个女人啊,就算我不在了,守着孩子也可以活下去的。”
“傻…相公……”香树气力不多,说几个字也是辛苦万分,但夫妻多年心有灵犀,只消一个眼神便彼此了解心中所想。[你是要我在以后的年月里,过着没有相公宠爱、只能看着孩子哭泣的日子吗?你愿意你的孩儿在这种娘身边长大吗?树娘很任性的,你若死了,我一定会变成那样的人……所以,还是相公活着比较好。]
“但是……”香树目光开始涣散,“我想看……相公,你以前给我说的故事、是真的么?有个神医从死掉的……女人肚子里……咳咳!我没力气了,可是……”
[我想看!]香树复又坚定起来的目光盯着陆无岐,微微向边上一瞟,边上提着灯笼的家丁腰上挂着剑,她的手猛然抬起抓去,却在半途垂下,最后只是无力地动了动指。
“相公……别、别让我…死不瞑……目……”
“树娘……”
“求、你了……”
“……”眼看妻子眼睛已没了焦距,陆无岐猛地咬牙,拔出家丁腰间的剑。
“老爷!”
“刺史大人!”
那些惊叫声都不重要了……
白土坡上,人与非人正在对峙。
“挡我前路者死!”
“你有完没完?每次都这一句,莫非你是这和尚的亲戚?”
“阿弥陀佛,贫僧俗家姓陈……”
“闭嘴!”猴子暴跳,却对上僧人笑眯眯的脸,“徒儿,你说什么?可是要为师念经?”
“吱吱吱……吱吱吱吱……”
这厢窝里反,拾九娘那边也是不安静,无数鬼声唧唧,环着赤发美人的碧火上下翻滚,一声霹雳震响,暴雨如注跌入凡尘。
“这位女施主,天气恶劣,实在不宜站在雨中交谈,不如我们找个干净地方,沏上一壶香茗慢慢商量这让道之事?”
若不是被定住身形不能动弹,道士真有跪倒雨中以头抵地的冲动,他再一次肯定自己看错了人,找错了战友--他在这里紧张万分,如临大敌,那个和尚却与妖精搭讪?
什么世道……
“没有商量……挡我前路者死!”拾九娘同样不买帐。她身上那件纯黑披风似是什么宝物,大颗大颗雨点在她身前半寸处即跳开,不沾湿半点。比起僧人和道士瞬间衣衫全湿的狼狈样子,这女子从容万分。
而那些碧火也不是真正的火,只见得越来越大,最后竟到了面盆般大小,挡在拾九娘身前,替她挡住纷至沓来的卍字佛光。
“诸般纷争皆因妄念,人世间如此,妖魔亦然。这位施主,良好的沟通很重要,给个机会吧?”
猴子:“吱吱吱……”渣和尚!
“死!”少女冥顽不灵。
僧人一边唠叨,周围的金光却没有半点黯淡,将来自九幽的阴气牢牢克住。
“兀那不开眼的东西,居然调戏我家小姐!”一团碧火突发人声,箭般飙到僧人面前,居然从中间裂开,现出满是牙的大嘴,对着他的脑袋一口咬将下去!
猝不及防,僧人急急偏开身子,肩膀被重重咬住,佛光顿时散了几分,更强烈的金光从被咬的地方迸出,穿透了碧火!
“啊呀!居然还有帮手!”小猴子叫起来,似是忘了他们这边也是三对一,更忘了这一片土地上此时聚集了大大小小数不尽的大小精怪……
拾九娘没起伏的声音从披风下传来:“难道你们以为本座会一个人出门吗?”只是这次似乎多了点嘲讽的味道。
被金光穿透的碧火散成十几团,一簇一簇地消失了,至最后只留萤火一点大小浮在半空躲着卍字符文,晃来晃去地飘到拾九娘身前,“小姐,牙痛。”
声音委委屈屈,似在撒娇。
眼见黑色披风下伸出洁白五根手指,拇指与中指相扣作兰花状……又要施什么咒法吗?小猴子嗖一声蹿到僧人身前,竖起肩警惕!
兰花手印抵在碧火上,松开--
弹!
那小小一团萤火大小登时激射而出,不知何时,小猴子手中多了根跟它娇小身形一般长的金色棍子,它双手斜斜高举,脚下一前一后,一只小脚爪抖啊抖拍着地。看着碧火飞出,猴子身体原地转了个大圈,抡棍,我打!
打空了……
一串笑声尖锐响起,碧绿的火光在天空划了个长长的圆弧又飞了回来,等到停在拾九娘身前,已恢复了拳头大小。“再来~~再来~~~~”碧火在女子的胸脯位置撞来撞去。
和尚:“……”
道人:“…………”
猴子:“………………@x@#”
“她们在玩,真是可爱。”
“她们在耍我,我简直象个傻瓜!秃驴六根不净不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哪里可爱凡心动了赶紧还俗去不要祸害别人!”
“我忽然觉得,大师你与这位姑娘去喝茶也没什么,不送不送。那个我这一次一定是算错了,那个我师尊经常给我改卦不过他这次云游去了所以我只有自己解,一定是算错了算错了,天上不就是乌云多了点下雨天常见得很,战场上难免有死伤,尸气也当然会大……我过于紧张危言耸听胡说八道你们不要理我。”
“不,道友。”僧人按住肩膀,黑气在佛光下一点点消失,“你没有算错,劫--已至。”他直直注视着狐妖:“女施主不远万里自西牛贺洲而来,为的只怕也是这个劫吧?”
“本座不懂你说什么,只知道挡住我前路的就得死。”
小猴子绝望了,这只狐狸果然是残次品,翻来翻去只会这死板板一句话;道士也不再开口,传说中的狐妖机灵百辩,眼前女子根本就是傀儡一尊,连话也不会说。他怜悯地看了眼僧人:在长安城中,这英俊僧人开法会,那是千人空巷、万户倾出,人人都以与他交谈为荣,风头之健,就是天子也不能相比……如今踢到铁板,无量天尊~~~
不过万物各有审美观,僧道猴苦恼的同时,还是有其他不一样的声音发出--
那些碧火一阵静默,忽然有团极大的晃动起来,“真是威风凛凛~~~小姐不愧是大王的孩子,酷帅无比!”语音犹如梦呓。
一个开了口,其他的也染了病般摇得厉害。“是呀是呀,小姐威仪又见增长,夫人见了只怕欢喜不已。”
“这下可比老大那边强了,那边的儿子我看了就想欺负!哪象我家小姐~~~小姐~~~”
“小姐小姐我爱你,永生永死跟随你!”
“犹记古人诗,山崩了,地裂了,星星掉下来了,也不和小姐分开!”
“好有学问,从哪里学来的?”
“不太记得了,你知道我脑子还没长齐的……”
“我脑子长得还没你齐,可你能说出这番言论好了不起,我崇拜你姐姐,你是小妹除小姐外第二尊敬的人~~~”
“呵呵呵呵,总有一天你也会这么了不起的,妹妹,来我们一起复习,山崩了……”
“是,姐姐!”
这番嘈杂比先前梵花魔唱时更可怖,一时间谀词如潮,马屁滚滚,肉麻之中带着陶醉,晕浪里面夹着呕吐……只有听不到的,没有想不到的!
猴子小拳头疯狂捶地,它先是吐了一地,又笑痛了腰,全身抖得缩成了一团……忽尔想起什么,“师傅,这些声音好象都是女子啊?我怎么觉得好生奇怪?”
僧人似已呆了,木然道:“徒儿不必惊讶,需知众生平等,人人都有追求所爱的权利,只要他们不妨碍到他人就行了。”
“可是,师傅……我被妨碍到了,我现在肚子好痛,同时身上又一阵阵恶寒,我想我是病了要死了,救救我啊!”
“唉,徒儿啊,你定力太差了。你想为师怎么打救你呢?”
猴子希翼地抬起头来,金眸中水光灿然,好不叫人怜爱:“要么你灭了她们!要么我灭了她们!”
“你这猴头杀性如此之大,这样不好,不好,很不好。须知现在是我们挡住了女施主的路,是故意在这里守着的,所以最初的不是乃是我们,如果我们不守在这里,就听不到这番言语,因为我们守在这里拦住了去路,所以才遇到这位女施主,才会听到这番言语。所以你眼下苦痛烦恼均是自找,怎么可以起杀心呢?此等行为好似强人谋财,还要害命一般,贫僧最是不齿!”
水汪汪的大眼一下子灰暗无光,本就缩得小小一团的猴子双手抱住脑袋,“杀了我算了。”
“这句话……当年西行路上,很多拦路强人也这么对我说过。徒儿莫要怪为师的狠心,师傅也是为了磨练你。回去把经阁里的藏经全抄一遍。”
“他娘!你请不起印刷师傅啊!”为什么要老子抄?
不知何时,碧火们的呱噪声已平静,虽然整个人都被蒙起来,可对面的僧人猴子道人分明感觉到拾九娘正阴阴打量他们。
“九柱玄武冲煞阵。”梵花魔唱惑不了对方的心神,那就只有用其他术法了。
“是!小姐。”
“不过刚才那个和尚讲得很有道理嗳,声音也挺好听的……非要杀了他们吗?小姐,我们不可以绕路吗?”
“不行,本座踏入这里即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阵法之中,四面八方全被阻绝了前进,只有杀了他们才能通过。”这碧火确实是生魂法器,但并非道士口中的邪法,而是选幽冥界灵慧开了的散魄游魂,自根基初具时养起,教以各种学识术法,慢慢修练,最是忠诚不过……说白了,比较象养宠物,只是因为所选的魂魄灵识本身残缺不全,在培养的过程中,主人往往会被其愚笨折磨很长一段时间。好在拾九娘这名少女性格上也有缺失,其母玉姬担心女儿在外面吃亏,上天入地搜索了一批灵资极佳的孤魂妖体,从小放在女儿身边照看,是以亲密无间……就是,很不够聪明。
主人已经够呆了,养的法宠还个个风骚无脑,也不知道学的谁--玉姬夫人很长一段时间都纳闷这一点,直到无意间撞到大房的儿子来拜访,那股缠着宝贝女儿身边的模样方恍然。
真OO他个XX的,老娘这般风情万钟一点没传到女儿身上,那个总板着脸的老女人生的小混球却十足**……遥远的西牛贺洲,有个美妇天天长叹这是什么狗屁世道,一面孜孜不倦地给女儿养法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