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次日晨起,黄瑶已经退烧。
醒来时,她如往常那样躺在自己的枕头上,身边的唐小虎已不见踪影。
她伸手摸了一下,旁边的床是凉的。
动作停滞半秒,她平静地起来洗漱更衣。
今天是高家每年固定的礼佛日,每年的这一日,高启强都会带着高启兰和黄瑶去玄中寺礼佛。
陈书婷和高晓晨是从来不去的,他们不信佛。
其实黄瑶也不信,但她漂泊的精神总要有点什么寄托。
玄中寺坐落山林间,苍翠掩映,人迹罕至,并不是京海香火最盛的寺庙,也并不以灵验著称。
但高启强很喜欢这里,他说这里能让他“静”下来。
他们跟着僧人一路向内,走进七佛殿,其中供奉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佛、拘楼孙佛、拘那含佛、迦叶佛和释迦牟尼佛。
高启强走到蒲团前肃立合掌,右手下探,跟着跪下后左手覆于垫上,额头紧贴蒲团,手掌打开向上,复又翻下。
黄瑶并不懂这些规矩,只是跪下后双手合十,磕了三个头。
高启兰轻声问她许了什么愿,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不是不能说,而是什么都没许。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菩萨帮不上她,佛也帮不上她。
她知道每次高启强拜佛都要很久,便自己先走出了七佛殿,在佛寺内闲逛。
顺着寺内小径,她走到了主殿。主殿内供奉一尊金色佛像,右手垂下,掌声向前呈与愿印,左手端于胸前,手持莲华。
黄瑶不知哪来的兴致,轻声问洒扫僧人:“师父,请教主殿供奉的是哪位佛,为什么没有人参拜。”
僧人答:“本寺修行净土宗,主殿供奉接引佛阿弥陀佛,即无量寿佛,可接引念佛人往生西方净土,故信众平日不拜。”
黄瑶似懂非懂,却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她双手合十,面朝着高大的佛像,闭眼默念。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她不像是在许愿,也不是在忏悔,更像是在诉说。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睁眼回头,看见一位老僧向她走来。
“施主,”老僧朝她行礼,“见施主我执过重,可是有为难之事?”
黄瑶看向他,老僧低眉垂眸,面带禅意。她下意识便说出了心里话:“我想救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怎么做。”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老僧打起了禅语。
黄瑶听懂了,她知道老僧是要她学会放下,世间万物皆有生有灭,唯有超脱生灭,方能到达大自在的圆满。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放不下。
于是她问:“那大家求神拜佛又是为何?”
老僧见她丝毫没有悟性,便摇了摇头道:“佛见我,我见佛,我见我。”
*
从佛寺出来,寺庙门前多了一辆车,是为高启强准备的。
“小兰你和瑶瑶回去,我去见蒋天。”高启强脱下原本的外套,换上了白色西装。
“爸爸……”黄瑶叫了他一声,欲言又止。
高启强什么都没说,而是伸出手在她肩上拍了拍,然后转身上了车。
高启强走后,高启兰说有约会,不用司机送,于是来时送一家人的司机就变成了黄瑶的专属司机。
昨天过山峰的追杀还让黄瑶心有余悸,她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是让司机先把她送回家。
她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换掉身上的香火的烟气,拿了样东西,然后又上了车。
“小姐,我们去哪?”司机问。
“去虎叔家。”
黄瑶语气平静,司机却猛然回头,差点把脖子扭了:“您是说去虎……虎哥家?”
黄瑶微微挑眉,反问道:“你不认识路吗?”
“认识认识认识。”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把车开到起飞。
这辆车在保安处登记过,轻易便进了小区。
停在二层别墅门前,黄瑶下了车,不忘对司机说:“你不用等,回去吧。”
然后,她不顾司机见了鬼的害惊恐眼神,往别墅大门走去。
她敲了敲门,半天都没人开,家中无人。
别墅是密码门,她不知道密码,用唐小虎的生日试了一次,没打开。她又想用唐小龙的生日试,却发现她不知道龙叔的生日。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等,反正京海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冷。
但她刚下了决心的时候,就见远处一个女人朝她的方向走来,目标和她相同。
女人穿着紧身针织连衣裙,黑色丝袜,短款皮衣,背上背着一把吉他。
她低着头走路,所以直到上了台阶才发现黄瑶。
“呀!”她轻轻叫了一声,抬起头来。
她化着有些浓艳的妆,眼线很重,腮红颜色有些俗艳,但糟糕的妆容却不能掩盖她的美丽。
她的脸型流畅大气,五官明艳,是放到娱乐圈里都绝不输任何人的长相。
黄瑶突然想到一个名字,她问:“你是……蓓蓓吗?”
女人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黄瑶,不知作何反应。
“你好,我叫黄瑶。”黄瑶朝她伸出手。
她的讶异中带着一丝惊恐,然后双手握了上去:“黄瑶小姐……我叫刘蓓,您叫我蓓蓓就行。”
“别客气,叫我瑶瑶,”她朝着门锁看了看,“或许你有密码?”
“有有有。”刘蓓连忙上去输密码,甚至因为手抖而输错了两次。
黄瑶在她身后,眼神略带探究。
她从小敏感,早早就培养了识人的习惯和能力。刘蓓远远走过来时,她便开始观察。
她的姿态和神情都很疲惫,即便这样,还打扮得一丝不苟,显然是来见比较重要的人,尤其是对她的外貌有所图的男人。而这栋房子里只住着唐小龙和唐小虎。
再结合她在白金瀚听墙角听到的内容,她很可能就是那个“蓓蓓”。
果然被她猜中了。
不过唐小龙会给她家中的密码,这却是黄瑶没想到的,他竟然对她这么放心。
跟着刘蓓走了进去,这是黄瑶第一次来到唐小虎的家。
客厅装修得像样板房,不是那种刻板印象的金碧辉煌,而是简约风的硬装,又配上老式审美的软装混搭。
看上去一言难尽,肯定是唐小龙的审美,毕竟唐小虎什么事都听他哥的。
黄瑶自然地在沙发上坐下,像是自己家一样。
而刘蓓却局促地站在一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其实黄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她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切一些:“你的吉他重不重?要不要放下来,一起坐一下?”
“还行的。”刘蓓把吉他放到一边,坐在沙发的尽头。
透过她浓艳的妆容,黄瑶看出她年纪不大,便问她的年纪。
“二十。”刘蓓说。
她又问了些问题,她问什么刘蓓就答什么。
最后,黄瑶已经通过回答拼凑出她的生活。
她今年二十岁,在大专艺术院校读书,想当演员,家境不好,靠驻场为生,最近是家人重病急需用钱,才不得不到白金瀚陪酒。
黄瑶在高家演了十几年的戏,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的表现是否真实。
因此她才觉得惊讶,刘蓓的局促和紧张完全不是演出来的,她就像一只美丽又胆小的鸟,战战兢兢站在枝头等待猎人的枪响,这样的感觉确实能极大地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而且黄瑶也明白了为什么唐小龙会这么信任她。
因为她的气质非常纯真,不是单纯,也不是淳朴,而是扔到泥里都还是白的那种纯真。
“你的家人怎么样了?”黄瑶犹豫了一下,问道,“还需要多少钱,我可以借给你。”
说完,她补充一句:“不用还利息。”
刘蓓紧张的眼神中又染上了愁绪,她急切地说:“不用不用,龙哥给我钱了。”
客厅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半晌过后,黄瑶问:“吉他可以借给我用吗?”
“当然可以。”刘蓓手忙脚乱拿出吉他,调好弦递给她。
“琴不太好,您凑合用。”她说。
黄瑶接过来:“我给你唱首歌吧,但我吉他弹的很差,你别嫌弃啊。”
“给我吗?”刘蓓坐直了身体,满脸受宠若惊。
黄瑶试了两下琴,她说弹得不好不是谦虚,不仅扫弦扫的磕磕绊绊,而且她还留了长指甲,按和弦也按不准。
但她还是自信地弹起来,扫了两句前奏,然后开口唱道:
亲爱的姑娘是时候看清一切的妥协自己的错
没人的恩宠能够被信托清醒的爱情把我带走
别忘掉悲伤请不用流泪别遮盖伤疤不用微笑
我们的过去无处可寻觅我们的未来只有自己[1]
黄瑶还要唱第二小节,刘蓓却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
她哭了。
她的肩膀剧烈抖动着,眼泪从指缝中流淌出来,呜咽声渐渐变大,变成放声大哭。
黄瑶没想到她能把人唱哭,而她也没有安慰女生的经验,只能站在一旁递纸巾,静静地等她哭完。
等她的哭声渐渐小了,黄瑶十分自来熟地找到冰箱,从冷藏间拿出两罐冰啤酒。
“别哭了,妆该花了。”她把啤酒罐递过去,本意是让她冰敷肿胀的眼睛。但刘蓓却拉开啤酒罐,狠狠灌了一大口。
“没事,化妆品都是防水的。”她抽噎着说。
黄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唐小龙和唐小虎回家时,已过了晚饭时间。
刚和蒋天的那顿饭吃得风平浪静,不管海面下是怎样暗潮涌动,起码高启强和蒋天还维持着面子上的和谐。
唐小虎边走边扯开领口的扣子,席上觥筹交错,多喝了几杯酒,浑身有些燥热。
走进家门,他隐约听见房子里有动静,问道:“家里有人?”
唐小龙喝的更多,他想了一下:“哦对,那个谁应该在家。不过怎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兄弟俩没多想,打开了家门,却被扑面而来的景象震在了原地。
只见茶几上堆着外卖披萨盒,喝空的啤酒罐散落一地。
刘蓓抱着吉他,疯狂地甩头扫弦,黄瑶站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当话筒。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癫狂地唱着摇滚的曲调,甚至已经不是唱了,而是发泄地喊。她们唱得投入,完全没注意到家里回来了人。
“死亡应该比生存真实一点吧,我会梦见一个——新的家!”
“一个新的城市一个新的家!一个新的道路一个新的家!”
“汽车开过来,我不用躲闪吧——雨滴落下来,我不会淋湿吧——”[2]
最后的尾音,刘蓓向后弓着身体,拉出一道金属音色的黑嗓。
唐小虎看了眼唐小龙,用眼神问他。
乖巧?听话?这是唐小龙给他提到蓓蓓时用的形容词。
唐小龙耸耸肩,无话可说。
一首摇滚唱完,两人都累的气喘吁吁。刘蓓喝了口酒说:“我也给你唱首歌吧。”
“好啊!”黄瑶盘腿坐了下,静静听着。
刘蓓弹着柔和的音调,缓缓唱了起来。
“月亮爱上河里的鱼儿,千金小姐意乱情迷……”[3]
她也有些醉了,声音沙哑中带着黏腻,字和字之间粘在一起,拉出暧昧的丝线。
“够了!”唐小龙终于听不下去了,他走进客厅,沉着脸问刘蓓:“这是干什么呢?”
刘蓓顿时就清醒了,她惊恐地叫了一声“龙哥”,下一秒就看见刚才还在沙发上的黄瑶跳了起来,朝着后面的唐小虎扑了过去。
她张开双臂,光着脚,飞快地奔向唐小虎。
到了面前,她轻盈一跃,直接挂在了唐小虎身上。她的双膝夹在他紧实的腰上,他的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背。
“虎叔!”她兴奋地喊着,低头去吻他。
唐小虎下车后抽了根烟,口中还有烟味。
但黄瑶却仿佛烟瘾发作,双腿紧紧缠住他,从他的口中贪婪地索取让她上瘾的味道。
唐小虎在她的背上拍了拍,让她先下来。黄瑶跳了下来,却拉着唐小虎的手不放。
“怎么来这了?”唐小虎问。
“想让你帮我个忙。”黄瑶神秘地眨了眨眼。
唐小虎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又有什么坏心眼。
他任凭黄瑶拉着往客厅走去,整片狼藉终于被他收归眼底,他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喝了这么多?”
“谁让你们一直不回来。”黄瑶理直气壮倒打一耙,去沙发上找拎来的帆布包。
客厅另一角,刘蓓低着头听唐小龙的训斥。
“你发什么疯呢?她疯你就跟着她疯?不是你哭什么啊?我说你什么了你就哭?行了我不说了,你把那眼泪憋回去。”
他越这样说,刘蓓越是觉得委屈,更何况没法跟喝醉的人讲道理。
她原本还在小声啜泣,现在却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把唐小龙吓了一跳。
“快走,我们快走。”黄瑶抓着包催唐小虎上楼,还不忘吐槽,“她也太能哭了,这一会儿哭三遍了。”
唐小虎被她拉着走,给了唐小龙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你这是管杀不管埋啊。”他笑着说,似乎心情不错。
唐小虎的卧室在楼上,黄瑶推着他进了卧室,从包里翻出一个盒子,又套娃一样从盒子里拿出小盒子。
她举到唐小虎面前:“虎叔,你给我打耳洞吧。”
“我哪会这个。”唐小虎不接。
但黄瑶却拆开包装,将工具塞到了他的手里:“这个很简单的,不用学,直接上手。”
唐小虎端详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白色的塑料制品,大概打火机大小,顶部可以按动,一侧留有空隙,空隙处有一根细长的银针。
银针非常尖锐,闪着寒芒。
所以黄瑶是想要他用这个东西,亲手给她打下耳洞。
他不可能做到,光是想象黄瑶被这样的针扎一下,他都觉得头皮发麻,更何况要亲手用这根针刺穿她的耳垂。
他把东西扔回盒子:“不行,明天带你去医院打。”
但黄瑶却不依不饶,她找了一圈,发现卧室没有镜子,就跑到卧室内的洗手间,对着镜台看自己的耳垂。
她拿着专用的记号笔,在自己的两边耳垂画好位置:“你看,这有酒精棉可以消毒,我已经把位置画好了,你轻轻一按就行,一点都不疼,也不会出血。”
“你打过吗?”唐小虎问。
“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不疼?”唐小虎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看她。他的眼神依旧坚硬,分明就是拒绝。
“大家都说不疼,”她又黏黏糊糊地抱住唐小虎的腰,“而且我今天喝了酒,更不会疼。”
暧昧一瞬点燃。
说这话时,她的手臂环过唐小虎劲瘦的腰,像一块牛皮糖,怎么也撕不掉。
她的声音软糯,脸色有些潮红,下颌在在唐小虎胸膛上蹭来蹭去,但双眼却亮的有神,分不清是真醉还是装醉。
唐小虎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刚刚听到的那句歌词——
千金小姐,意乱情迷
空气中暧昧的气息令人意乱情迷。
这是他的卧室,这方寸之间塞满了见不得人的秘密,他会在这里想象着她的脸做着极尽可耻之事。
而她就自然地踏足进来,邀请他在自己的耳垂上留下永远的印迹,她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敞开怀抱。
突然,黄瑶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去解唐小虎的衬衫扣子。
“我要检查一下。”
解开衣服,她看到她留下的暗红的六个字还能看出轮廓,虽然已经变得很淡。
她满意地点点头,扬起脸凑近唐小虎,弯着眼睛问:“真没洗澡啊?”
“洗了……”唐小虎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裹着保鲜膜洗的。”
少了衬衫的阻隔,她热腾腾的呼气直接扑在他的胸膛上,隐约有酒气。
她应该是真的醉了,唐小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帮她拉好凌乱的针织衫:“走吧,我送你回家。”
黄瑶放开了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摇了摇头,一动不动。
唐小虎知道她的执拗,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他们中总要有人妥协的。
但黄瑶只是摇头,她的眼中泛出一层泪水,却固执地蓄在眼眶,不肯流下来。
“瑶瑶……”
唐小虎叫她,她却不看他,而是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
她打字很用力,几乎要把屏幕戳破。唐小虎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要干什么,想去抢她的手机,却已经晚了。
她按下发送键,把手机举到唐小虎眼前。
【妈,我今晚在虎叔家住。】
收信人:陈书婷
唐小虎定在了原地,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黄瑶紧紧抿着嘴唇,眼神坚定得令他心惊,他被那种坚定和勇敢震慑住了。
但她像是献祭,他却像是亵-渎。她渴求的是神交,他觊觎的却是肉-欲。她越是天真勇敢,就越显得他的欲望卑鄙下-流。
她怎么敢如此,他又怎么敢如此。
唐小虎推门而出,在他背后,黄瑶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她的勇敢再一次被拒之门外,而她似乎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在悲伤里沉浸,唐小虎却又回到了卫生间。他手里拿着一条浴巾、一件浴袍,和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
“先去洗澡。”他把东西交给黄瑶,然后又走了出去。
黄瑶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先动了,她胡乱一捧接过东西,火速地冲进淋浴间,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洗起了澡。
浴室外,唐小虎点了支烟,站在阳台,看着夜色渐渐浓郁。
终于是他妥协了,看着黄瑶的那双眼睛,没人可以拒绝她,即便她想要的东西他并不该给。
他一边用无法拒绝说服自己,一边又清晰地明白这只是借口,真实的理由是自己肮脏卑劣的欲望。
但已经无关紧要,过了今夜,他可以明天就下地狱。
浅浅擦干头发,披上浴袍,黄瑶走了出去。
“虎叔——”推开浴室门,她的声音变成了一声惊呼。
唐小虎就在浴室门口,手里拿着一条领带。
他步步逼近,在身后关上卫生间的门。
黄瑶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动物的本能促使着她想跑,但唐小虎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步步后退,身后抵住坚硬的洗手台,前面是唐小虎的身体。
她被圈在狭小的缝隙里,唐小虎将手中领带蒙在她的眼睛上,绕了一圈,又在脑后系紧。
黄瑶并不反抗,只是在他勒紧的一瞬间小声叫道:“虎叔,有点疼。”
但唐小虎却没有松,而是沉声说道:“忍着。”
她从未听过他的这种声线,比起人类的声音,更像是野兽的低吼。
她知道他要疯了,她知道她要赢了。
这声音点燃了她,她开始期待。
下一秒,她的身体一轻,是唐小虎抱起她放到洗手台上。浴袍垂下,光裸的腿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耳垂处传来细微的触感,先是有东西贴在耳垂背面,然后有极细的弹簧颤动的声音响起,是唐小虎在小心试探位置。
她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幻听,但她的身体开始抖动。
她兴奋着,却也紧张着。她用小腿用力地勾住唐小虎的膝窝,脚趾不安分地在他另一条腿上划来划去。
“咔哒”一声轻响,一枚银质的耳钉留在了她的耳朵上。
黄瑶看不见,正因看不见,她所有感官的敏锐程度都被成倍地放大。
她能感受到尖锐的针尖刺破皮肤,贯穿耳垂。她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溺水之人试图攀草求生一样,抱住了唐小虎的脖颈。
而这一刻,她却感觉,他们的颤抖居然同频了。
他也在抖,也在剧烈地抖动。
他也在害怕吗?
她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激烈,但他的动作没有犹豫,他拿起了第二根针,对准了她的另一个耳垂。
第一针的成功没有让她更放松,相反,由于视觉被剥夺,她变得更加敏感,甚至屏住了呼吸。
但这一针迟迟没有打下,唐小虎捏着她的耳垂反复揉捏着,摩挲着,像是故意拉长这个让她恐惧的过程。
“快点!”她催促,她夹紧了双腿,把他的腿勒在中间,但他却无动于衷。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报复她。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最后一秒,另一根针打下。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软了下来,向下滑去。
唐小虎接住她滑落的双手,像是在白金瀚那样,绕到她的背后,用一只手制住它们。
皮带她尚能靠技巧摆脱,但他铁钳般的手掌她却无能为力。
挣扎在下一秒停止,因为她的浴袍被撩开了。
粗粝的手指攀缘入内,在即将融化的蜡液中注入烛芯,蜡液为烛芯分开道路,又紧紧包裹。
黄瑶死死咬着牙,嘴唇上却被惩罚性地咬了一口。
“出声。”唐小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但她羞耻得发不出声音,不仅是一墙之隔的他人,也是强烈的羞耻感快要将她吞噬。
她拼命仰着头,仿佛一条脱水的鱼在案板上挣扎。
又像是海底的一片海藻叶,根牢牢扎在海底,身体却在海浪的涌动下漫无目的地飘着,时急时徐,时轻时重,时而撞上礁石,时而成为小鱼嬉戏的玩具。
背后的镜子被水雾笼罩,只能映照出两道朦胧的身影。
黄瑶的手腕被按住,大张的指尖无助地抓在镜子上,留下道道指痕。
然后她幻听见了水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
激浪涌过,唐小虎放开了她双手的桎梏,改为轻轻揽住她的腰,让软成一滩的她靠在他的怀里。
她顾不得手腕的酸痛,扯下蒙眼的领带,才发现铁灰色领带已经被她的眼泪洇湿了大片。
唐小虎另一只手抬起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手,却又弯着嘴角,带着一点邪气地笑着问她:
“这就不行了?”
是在报复白金瀚的那一晚。
他们谁是蝉,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他们都是蝉,都是螳螂,都是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