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胡同巷外,公交亭对面的老榆树下,闻明轩等了有十分钟才等到姗姗来迟的闻昭非,和一个眉眼里透着似曾相识感的少女。

“可萱……”

闻明轩的声音低不可闻,他很快就意识到比他小四岁的林可萱不可能还是这幅模样。

二十来年前,闻明轩到广城出差时见过新婚不久的林可萱,而彼时他已经再婚有了双胞胎儿子。林可萱和慕家大少的爱情故事也在广城广为流传。

如此相似的少女不是林可萱,那就是林可萱留在国内给林家俩老照看的女儿,他和前妻所生长子闻昭非替他认下的“娃娃亲”对象。

闻明轩的兄姐们都不想自己孩子和林琅有接触的原因之一,就是林琅有这么个出国的父亲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个炸弹,将闻家上下牵连进去。

已经下乡去到农场的闻昭非就没有这个顾虑。

闻明轩的目光再落回闻昭非身上,终于不再是十多天前的那副落魄模样,衣冠楚楚,闻家孙辈里独树一帜的俊美,面容有七分俏似前妻任颜,剩下的那三分俏似他生母阮琇玉。

总之,闻昭非长成的模样就没闻明轩什么事儿,闻明轩面相轮廓更像闻鹤城,岁月留下的痕迹将他和闻昭非仅有的那点儿相似也抹没了。

闻明轩对闻昭非的感情复杂又简单,他和任颜“巧合”之下有了肌肤之亲,迫于舆论,火速结婚。

从结婚到婚后发现怀孕,再到妻子难产和病逝,前后不过两年时间门。

闻明轩“被迫”荒唐梦了一场,很快醒了,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除了交给父母照顾的闻昭非。

他在前妻病逝半年后娶了家世相当又貌美的妻子,有了双胞胎,家庭美满。

相当长一段时间门,无论闻明轩还是他的现任妻子聂雪都无视或忘记了闻昭非的存在。

直到闻昭非在俩老的教导下,越来越优秀。

邻居街坊,同事朋友时不时在耳边问起闻昭非,他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他从未付出任何心血和情感、却出乎意料优秀的儿子。

“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明轩的语气里无自觉多了些苛刻,他以为闻昭非认下“娃娃亲”,把林琅带回京城来,一定程度表明闻昭非心里是有他这个父亲。

但作为他的儿子,闻昭非上次回京城前没给他打招呼,这次回来后也没主动去见他,还要他这个父亲一次一次亲自找过来。

“昨天,”闻昭非面色不变,似闲谈般地问起来,“听说向东定亲,您和聂姨给他准备了一套房子和五百块钱。”

京城的房子可不是小宁村能比的,何况现在要弄套房子相当麻烦,无论闻明轩还是聂雪都费了不少人情和金钱。

房子之外,还有摆在明面上的五百块钱,且不算即将花在聘礼上的三转一响。这还只是进行到定亲,之后结婚生子,他们肯定还会继续贴补。

但闻昭非被“强行”安排去履行“娃娃亲”,闻明轩等人没有给他任何补偿或补贴,就连闻昭非最开始给林琅选择的三百块,都是他自己的积蓄。

闻昭非视俩老留下的“约定”为己任是一回事儿,闻明轩这些人给不给他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林琅不说话,同样好奇的目光看向了闻明轩。

一米八几的身高中和了闻明轩已经横向发展、过分凸出的肚子,在同龄人里,闻明轩或许还算英俊。

但在闻昭非面前,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中年大叔了,且明晃晃地偏爱二婚生的孩子,苛待已逝前妻留下的长子。

闻明轩在林琅和闻昭非的目光下瞬间门恼羞成怒,属于他首都大厂研发副部长的涵养岌岌可危,他反问道,“你不是找老爷子了吗?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没有给闻明轩准备结婚聘礼这些,是因为老爷子会给闻昭非,闻向东中午回来吃饭就说起,闻昭非带着林琅在供销社里大肆采购。

如此张扬,就不怕人再写封举报信搞闻家吗!

闻昭非眼神毫无笑意,嘴角却微微上扬,他语气淡淡地问道,“所以您来找我做什么?和我争老爷子的退休金,还是奶奶的遗物?”

闻明轩不是来给他结婚的钱,同样默认老爷子会给他,那么闻明轩现在来老宅附近找他做什么呢?还不是不甘心老爷子的“偏心”。

闻明轩能自己理直气壮地“偏心”,却看不惯自己父亲“偏心”。真正贪心不足的人是谁?

何况,闻鹤城和阮琇玉给每个儿女都准备了结婚基金,闻明轩作为幼子又结过两次婚,他从俩老那里拿到的比他兄姐们都更多。

俩老最开始提出抚养照顾闻昭非,也是因为闻昭非是闻明轩的儿子。后来,为了闻明轩再婚家庭能少些矛盾,他们带着闻昭非极少去打扰他。

闻鹤城和阮琇玉不亏欠任何一个儿女,却从心底里认为自己和闻明轩都亏待了闻昭非。

闻明轩没想到在林琅面前,闻昭非会对他如此违逆无礼,他出口的声音都在抖了,“你,你……你就是这么和你的父亲说话吗!你奶奶教导你的涵养和礼貌呢。”

到现在闻昭非都没给他和林琅互相介绍,他自己不想认父亲,也不想他的“娃娃亲”妻子认他。但从对话里,林琅想必猜出他是谁了。

林琅对闻明轩来说不同于任何一个不小心介入、听到闲话的路人甲,她是他曾经视为妻子又遗憾错过的女人所生的女儿。

闻明轩深吸口气再努力和闻昭非讲道理,“你以前不明白,现在成婚了还不能明白吗?”

闻昭非眯起眼睛,挡住眼底骤现的寒光,侧开半步,挡住闻明轩看去林琅的目光,他低声道,“为了您的小家,放弃生养之恩母亲的生命吗?这就是你所谓涵养的话,不要也罢。”

闻明轩脖子以上呈现红色,且越来越红,从事发到现在五年了,他第一次直面如此尖锐、刻薄又强势的闻昭非。

闻明轩两年多不多接触闻昭非,突然这般想不开,来闻昭非面前摆父亲的这一谱着实是败了。

“娃娃亲”小妻子在边上,也不能让闻昭非有所顾忌。闻昭非不仅是心里怪他,还看不起他。

俏似故人面容的林琅在边上看着,闻明轩感觉自己的脸面被无情撕碎,踩到脚底下,但他还是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开脱。

“当年的事情,我和你伯伯们是有诸多思虑不周的地方,但主要责任在……”在那封举报信。

写举报信和拿举报信当“令箭”的人才是真正迫害阮琇玉的人,是他们共同的仇人。

“我知道,”闻昭非眸中冷色不变,他当然知道罪魁祸首该是谁,若非如此,他根本不会到这儿来。

阮琇玉去世前拉着闻昭非的手说,让他不要恨,闻昭非自觉很努力地去做了,但闻明轩不该提她,还言语里指责她没教导好他。

林琅将手塞进闻昭非的手心里,她看闻明轩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审视和冷淡,这个闻明轩不仅苛待过闻昭非,还对她姥姥闺蜜玉婆婆不孝。

振振有词,其实最混蛋不过!

“人渣!渣男!”

林琅用她带着南边腔调的嗓音帮闻昭非一起骂,顺便她还解释一下,“人渣就是人间门渣滓、无药可救的意思。这种人永远不会反思自己的过错,为他生气只会浪费时间门。”

闻昭非手心一软,心头也跟着被撞了一下,他转过身来,眼神里的冷淡顷刻消融不见,“你说的对。”

他早就不指望闻明轩能从心底里认错和忏悔。但偶尔这样的时刻,他还是被轻易撩起心中无边怒火。

闻昭非眼中有了愧色,他被怒火冲昏了理智,居然让林琅直面他和生父的矛盾和争吵。

“附近有个公园,我们走走?”闻昭非朝林琅浅浅一笑,语气温柔,毫无转换的痕迹。

“好,”林琅点头,怒瞪的双眸立刻弯起,小脸转向闻昭非徐徐绽放着笑颜。

天色已经发暗,路灯却还没亮起。

走出老榆树有十来米后,林琅停步转身抬脸,她将闻昭非的手握得更紧些,依旧用她自带南方软调郑重告诉闻昭非,“爷爷奶奶疼你,我也疼你,只疼你。”

闻老爷子和去世的玉婆婆之外,她会是这个世上另一个偏爱且只偏爱闻昭非的人。

闻昭非原本就波澜粼粼的心境,在林琅的这句话里起了滔天大浪,天色黯淡,他眼里的林琅却白得发光,明亮得晃眼,也暖得想个小太阳。

大概很久很久,闻昭非都没再遇见过如此直白又热烈的偏爱了。

“好,”闻昭非回林琅的声音里多了些无法自抑的哑色。

闻昭非握着林琅的手放进口袋里,再自然地变成了十指交扣的牵手方式。

闻明轩被留在老榆树下,恼怒、羞愧、震惊、无地自容等情绪将他淹没,闻昭非林琅走出老远,他都还反应不过来。

他不仅被闻昭非不留情面地嘲讽,还被林琅直白又直接地骂了。

人渣,渣男,无药可救……他真的是吗。

——

闻昭非和林琅走入小公园不久,路灯就接连亮起,闻昭非不得不放开林琅的手。

这一路的风光熟悉又带着点儿久违的陌生,闻昭非却半点儿分不出心思来看它们,他前半段仔细感受林琅软到不可思议的手,后半段放开手后,目光和注意力也全在林琅身上转悠。

林琅以为闻昭非这一路的沉默不语,是被闻明轩勾起了伤心事儿,她暗暗生气和心疼,万分遗憾之前没再多骂闻明轩两句。

“你以前经常来这里玩吗?”林琅尝试转移闻昭非的注意力。

闻昭非轻轻点头,“经常来这里晨练和背书,早晨那会儿人少些。”

小公园围湖而建,湖不大,公园也不大,里面来遛弯的老人、年轻人都挺多,早晨是小公园里相对人最少的时候。

夜晚的景色受限于隔老远一盏的灯光,林琅和闻昭非只能看个大概。

走了半小时,林琅和闻昭非就从公园出来,老榆树下的闻明轩早就走了,他在闻昭非林琅这里吃瘪,更不想去老爷子那里讨骂。

林琅和闻昭非回到家,老爷子也早从韩家回来了,魏珍珍对闻昭非林琅的过度好奇,让他挺不高兴的。

魏婷自然也接收到闻鹤城和韩老的不悦目光,匆匆将魏珍珍拉走。

闻鹤城在书房,林琅和闻昭非进到书房陪老爷子一起练字。

闻昭非的毛笔字学自老爷子,他这两年到农场练得少,但基本功在,找到感觉后,终于写出一副还算不错的字,没再被老爷子偷偷翻白眼了。

练字结束就准备睡觉了,林琅和闻昭非替换着去洗头洗澡,老爷子没年轻人洗得那么勤,简单洗漱就回房了。

十点前,林琅和闻昭非回到他们的房间门里。

穿来这个世界一个半月,林琅第一次这么晚还没有要睡的想法。

“你困吗?我们去阁楼上看书吗?”林琅双眸亮晶晶地看来,傍晚睡了那一个多小时,带走了生物钟的绝大部分睡意。

“我们去阁楼上挑一些书,明天一起寄去农场,”闻昭非说着话,却先将林琅揽到怀里抱住了。

闻昭非和林琅出门的这一天,老爷子又给他们准备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随身携带不方便,依旧只能走邮寄。

他明早要再去一趟邮局,不妨再多几本林琅想看的书。

“这样更好,”林琅弯起眼睛笑,抬起手回抱住闻昭非,安全又温暖的感觉将她全身笼罩,她都不舍得出来了。

闻昭非抬手轻轻抚上林琅的脸颊,拇指又缓慢落在林琅的下巴尖儿上,他们的目光碰上,闻昭非缓慢低头,在林琅脸颊处轻轻一吻,立刻退开一步,重新牵起林琅的手。

林琅被闻昭非吻得头皮发麻、不上不下的,但她也没有虎到敢反压着闻昭非强吻,只能乖乖被牵走。

进到阁楼里,看到两个大书架的书籍,林琅立刻抛开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认真挑起书来。

她感兴趣的高数高物等理科书籍外,还有闻昭非全套的高中课本,三年后高考重启,她就不需费心思重新找书了。

年代差异和城乡差距,林琅有脑袋里的高中记忆还不够,她需要自己花时间门花精力再学一遍高中知识,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闻昭非找来麻袋将林琅挑好的书打包好,放到楼下房间门的角落里,出门重新洗手再回来。

“晚安,”闻昭非将林琅揽进怀里,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亮,他又再林琅的额头轻轻一吻。

林琅闭着眼睛重新睁开,她在闻昭非耳边小声地道,“你可以亲重一点儿,久一点儿……”

这轻飘飘又快速的吻,她差点儿以为闻昭非只是不小心碰到她。

林琅害羞地说完话,好一会儿都没等来闻昭非的反应,遗憾地以为闻昭非没听清,重新闭眼,睡意沉沉袭来,她睡着了。

林琅感觉上的好一会儿其实还没两分钟,闻昭非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神思,要进行林琅口中重一点儿、久一点儿的亲.吻时,他先感觉林琅的呼吸平稳绵长了……

“怎么就睡了……”

闻昭非的语气很难不郁闷,但很快,他又庆幸林琅提前睡着了。

不然这火点起来快,要收场却没那么容易了。

排除杂念,闻昭非很快就随林琅一起睡去。

翌日上午,闻昭非自己跑一趟邮局,将大部分行李寄往农场,再特意绕路去街道卫生所给老爷子配些备用药在家里。

闻家老宅,林琅陪闻老爷子接待上门来的邻居街坊,俱是来瞧瞧闻昭非娶回来的乡下媳妇。

林琅自信大方,自觉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闻老爷子把她当眼珠子护着,街坊邻居不会那么没眼色,很自然就一起跟着夸。

“爸,杨姐,家里这么热闹呀。”

闻明玉提着两袋水果进来,交给杨婶后,她走到林琅跟前,徐徐露出个和蔼的笑容,“林琅对不对?我是昭非的小姑闻明玉。”

“小姑,”林琅起身,礼貌喊人。

闻昭非的小姑闻明玉一家三年前才调回京城,这是闻昭非离开两年里,来闻家老宅比较勤的一个。

闻老爷子原本就对女儿偏宠一些,当年事发时,闻明玉不在京城,鞭长莫及,他怪谁都怪不到她头上。

但此刻闻老爷子对她的态度也挺一般,主要还是因为闻明玉调回京城的这几年,一直致力于调和老爷子和儿女们的关系。

去年九月底本该送到老爷子手里的信,也是被闻明玉代收拿走的。

闻鹤城很想问问闻明玉,在她眼里,他到底还是不是她父亲,是不是个有行为能力的人,她有什么权利动他的信,替他处置这些事情。

“时间门不早了,我们回去煮饭了。”

闻家斜对门的王姨很有眼力地起身,她拉着林琅的手,笑吟吟地道,“下次和昭非回来,一定要到阿姨家里玩。我家那小子最崇拜他闻三哥了。”

“好,”林琅笑着点头她,和杨婶一起送这些阿姨大娘出门再回来。

只剩下闻鹤城和闻明玉的厅堂里,氛围急转直下。

闻鹤城眯眼看来,“拿着东西回去,以后不用来了。”

在街坊和林琅跟前,他给闻明玉留点儿脸面,但继续放任下去是不可能的。他再这么昏聩、纵容下去,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见阿玉和故友们。

“爸!妈已经去了,活着的人更重要不是吗?您给我们机会……”

闻明玉的话被闻鹤城粗声打断,“我没给过你们机会吗?我就是给了你们太多机会,才让你们一而再地算计到自家人头上。”

以前是他妻子阮琇玉,现在是他亲手养大的闻昭非。

老爷子神情厌弃又疲倦,毫无还转余地,他扬扬手看向进门来的杨婶,直接吩咐道,“以后不许给她开门。”

杨婶看看老爷子,又看看闻明玉,点了点头,“是。”

付给她工资的是老爷子,这套房子也是老爷子的退休福利房,她自然是听老爷子的话。

林琅快步走来,伸手抚了抚闻鹤城的胸口,再软软地撒娇道,“不气不气。爷爷,我们去书房,我给您写字好不好,我还会簪花小楷。”

“阿玉也会,她当年和你姥姥一起启蒙,写得相当好,我找给你看看,”闻鹤城立刻就被林琅哄好了,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

林琅的到来让他对妻子的逝去释怀许多,他现在就想替她和故友们多看看林琅和闻昭非,不再忌讳提起。

“好呀,我要看!”林琅也被勾起了兴趣,一不小心就真的无视了频频看向她的闻明玉。

他们去了书房,闻明玉被杨婶拦着,也不敢再多刺激老爷子,但依旧坚持在大堂坐着,杨婶还得去煮午饭,见她不去书房打扰,也就放任了。

闻明玉坐了有十分钟,才等到寄东西、买药回来的闻昭非。

“你别走,我们说说话,”闻明玉喊住点个头就往书房去的闻昭非。

闻昭非身形一顿,继续走进来,“我还有事,您请长话短说。”

远亲不如近邻,闻昭非还想到邻里周边走一圈,方便有事时,杨婶能喊动他们,此外,他已经在街道卫生所工作的同学那里打过招呼。

每半个月,他的同学会上门一次给老爷子检查身体,及时调整老爷子正在用的药。

这次回来,闻昭非对闻明轩、闻明玉等人彻底失去信任。若非农场的医疗条件完全比不了京城,他都想把老爷子接到农场亲自照顾。

“这是我和你大伯二伯他们凑的,当作给你和林琅的结婚礼金。”

闻明玉取出一个红包给闻昭非,她对林琅不信任,观感直线下降,自然不会把钱直接给林琅。

“原本想和你爸那边多凑点儿,再给你寄到农场去。你这孩子,这么实诚做什么,老爷子都怨上我了。”

闻昭非前往小宁山前,闻明玉曾多次言语暗示闻昭非拿个百块钱打发了人,没想闻昭非居然这般实诚地把人娶了,还带回京城来给老爷子过目。

老爷子知道了始末,怎么可能不怨他们,她对被老爷子冷脸有所预料,却不能让矛盾继续扩大下去,突破口就在闻昭非这里了。

闻昭非没有怨气,老爷子也没理由怨他们推闻昭非出来了。虽然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但还是凑了这么个大红包过来。

闻昭非没有伸手去接,他看着闻明玉的眼底带着明显的疏离和冷漠,“照顾爷爷是我的责任,娶林琅是我心甘情愿。这礼金您收回去吧。”

闻昭非估计红包里的钱不会超过一百块,闻明轩的工资和票被聂雪把控着,闻明玉日常借或许能借到一些,直接说给他的话,十块钱都要不来。

“爷爷生的什么气,您心知肚明,”闻昭非看到厅堂门口那里杨婶的眉眼官司,立刻意会,老爷子不想见闻明玉,才把闻明玉单独留厅堂里。

如果今天之前他们送来礼金,闻昭非是会收下来交给老爷子,现在老爷子直接放话不许闻明玉上门了,闻昭非肯定不会收的。

闻昭非侧身扬了扬手,“我送您出门,请吧。”

“你还真要和钱过不去?”闻明玉捏着红包里的六十六块钱,面色红红白白转换,不明白事情何至于就到如此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呢。

“你收下红包,我和你大伯他们会再和你父亲聊,该给你的……”

“我不需要,请,”闻昭非依旧保持着送客姿势,语气更是不掩饰的冷淡。

闻明玉不再说话,一脸怒色地起身,蹬蹬地出了闻家厅堂。

厅堂往门口的一段,闻明玉听到了老爷子的爽朗笑声,她神情恍惚了片刻,这三年来她几乎没听过老爷子这样笑。

闻昭非脚步不停,一直将闻明玉送出胡同巷,才返回来去韩家和对门的王家那边说说话,十多分钟后,他回到闻家老宅。

杨婶走来和闻昭非大致说了说上午的事情,除闻明玉的到来惹老爷子生气外,林琅和老爷子都是乐乐呵呵的。

“我知道了,您就按爷爷说的办。这些药我贴了标签备注,您有空多熟悉一下,免得想不起来。”

闻昭非说着就先带着杨婶把备用药过了一遍,什么情况该用什么药,日常该准备哪些放到老爷子身上等。

杨婶也不是第一次被闻昭非这样叮嘱了,耐心听完,才回厨房去。

闻昭非去洗脸洗手,再换了衣服,才到书房来找老爷子和林琅。

“三哥回来了!”林琅抬脸看来,眉眼立刻弯起,灿烂一笑,“你是不是累坏了,过来坐。”

闻昭非下意识回林琅一个浅笑,再看向老爷子轻轻点头后,他走到林琅身侧坐下,着手帮林琅整理已经晾干的几页字。

“写得好啊,回头爷爷也裱起来,就挂这里。”

老爷子原本偏爱行书草书,这几年有爱人滤镜加成,也喜欢上簪花小楷,林琅写得这般好,他那想和邻居朋友们显摆的心思又起来了。

老爷子仔细看后,觉得这些字还缺了点儿什么,“佩佩有没有印章?”

“回头有了,我给您补上,”林琅在现代是有的,穿书来这个世界练字也就这俩日的事情,印章什么的自然是顾不上。

“也行,”老爷子遗憾暂时没法直接就让朋友们知道这是孙媳林琅的字。

闻昭非无奈一笑,“等佩佩有了印章,再写好字,我给您寄回来。”如此就不耽误老爷子尽快和人炫耀林琅了。

上午,闻昭非将房间门阁楼的那套笔墨一起寄往农场了。

时近中午,杨婶那边快煮好饭了,闻昭非牵林琅一起陪老爷子去洗了手,再回饭厅。

他们四人吃了午饭,再喝喝茶,说说话,就到闻昭非和林琅要出发往火车站的时间门了。

闻老爷子和杨婶坚持要送到胡同口老榆树那边的公交亭里。

老爷子拍了拍闻昭非的肩膀,“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和佩佩,多发电报、寄信回来,别省这些钱。”

闻昭非已经看到公路尽头驶来的公交车,正是前往火车站的车次,他轻轻一拥老爷子,再放开人,“我记住了,您也是。”

“爷爷,您养好身体,再等我和三哥在农场的家安顿好了,你就来陪我们一起住好吗?”林琅从老爷子这里感受到满满的关爱,离别在即,她也舍不得他了。

“好,好啊,”老爷子哪儿会拒绝林琅,还是林琅如此撒娇和不舍的情形下,一思量,他在京城这边儿没甚好牵挂的,身体再好点儿,未必不能到农场那边看林琅和闻昭非。

“车来了,上车吧,”老爷子主动放开闻昭非和林琅的手。

闻昭非和林琅上车,到最近的车窗前,再和老爷子摆手道别,直到转道完全看不见人,他们才从窗外收回目光。

车上没有空位,闻昭非护着林琅继续在公交车过道的窗前站好。

又过了两站,有了空位,闻昭非让林琅坐下,他也换到林琅座位边站着。

一站一站,在中午一点二十分刚过时,他们抵达了火车站。

进站检票上火车,找位置,林琅和闻昭非成功抵达他们所买卧铺火车票的车厢。

——

五天四夜的火车抵达省会,再转一趟火车抵达农场最近的县级市。

“闻医生!昭非!这儿!”

火车出站口,闻昭非和林琅听到喊声,齐齐转头看去,一辆民用运输货车里探出一个刺拉拉的脑袋,嗓门大得出奇。

闻昭非招手回应后,一边领着林琅往货车走去,一边低语和林琅说明喊话人的身份,“我在职卫生所所长楚建森的幺子,楚维同志,曾是个军人,五年前转业到市大厂运输队工作。”

“楚哥,这是我爱人林琅,”闻昭非给楚维介绍林琅。

“楚哥好,”林琅随闻昭非喊楚维。

楚维来前就从所长父亲那里知道闻昭非休假探亲,带了个“娃娃亲”对象回来。

楚维在市里工作,和闻昭非接触不算多,但也知道闻昭非在卫生所和农场都是独树一帜的受欢迎,明里暗里喜欢他的女人多的是。

但此前,闻昭非就和老和尚一般,不为所动,他父亲母亲几次要牵桥搭线都没成。

“林同志你好。上车吧,我这几天被借调来农场卫生所送物资,给你们捎一段,”若非如此,楚维也难专门来为闻昭非跑一趟。

“麻烦楚哥了,”闻昭非把行李归置到货车后箱,再和林琅一起坐到驾驶室的后座。

楚维原本要拿开副驾驶位上东西的手,默默收回,倒没觉得闻昭非是为了林琅如此,闻昭非日常在卫生所就挺高冷不爱说话。

所以说女人们的喜欢就如此肤浅,脸好看了,怎么高冷都受欢迎。楚维酸溜溜地想着,后座传来闻昭非出乎意料的温柔声线。

“还有三个小时的路程,要不要再睡会儿?”

闻昭非握着林琅的手把脉,林琅气色尚可,不饿着的前提下,多睡不会给林琅身体增加负担。

临要到站前半小时,闻昭非才喊林琅起来,林琅此刻依旧觉得浑身使不出劲儿,她往闻昭非那边挪了挪,脑袋搁到闻昭非肩膀边,闭眼道,“那我再睡会儿。”

“睡吧,”闻昭非轻轻抚了抚林琅的头发,又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给林琅扇风。

已经进入六月的东北不算太热,但中午一两点的这会儿已经有点儿夏天的意思,闷在铁皮盒子的货车里感受更深。

小货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楚维才压低着声音说话,“看你们感情不错啊。”

他以前有听过卫生所的医生病人们闲聊,闻昭非无意结婚,连相亲都不愿意去。或许闻昭非并非无意结婚,而是早有婚约在身,洁身自好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楚维看闻昭非又对林琅温柔说话,又给扇风的,言语和行动上都如此体贴周到,和他……不仅是他,和所里众人预想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娃娃亲”都不一样。

闻昭非眉头下意识蹙起,对卫生所里可能会有的闲话不大高兴。他要调班,休那么久的探亲假,自然普通理由难以达成。

闻昭非不屑说谎,如实说明,出发前他本心也更倾向于这个“娃娃亲”难成。

卫生所里人来人往,所长和同事们几句闲聊,或许就让他的私事儿在所里、农场里传开了。

闻昭非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却不想林琅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闻昭非不至于对楚维迁怒,很快就收敛了神色,轻轻颔首,“嗯。阳阳和你一起回卫生所了吗?”

楚阳是楚维的儿子,也是所长的宝贝疙瘩,年仅三岁就在卫生所混得很开,闻昭非探亲前不久,楚阳被楚维接到市单位家属楼去住了。

“回了回了,”楚维提起儿子,脸上也都是笑容。话题就如此转换到三岁小楚阳的糗事和趣事上了。

车开入农场所在的大平原,再到农场集中居住区的乡间门土路,闻昭非才喊林琅醒来。

林琅原本就醒得差不多,整理好仪容仪表就靠在车窗边看个不停,也问个不停,闻昭非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

“那边是晒谷场,农场除了几十万亩水稻田,还有数万亩玉米地和小麦地,对,那边是供销社和场办广场……这座院子就是二区卫生所,农场里像这样的卫生所一共是三所,规模略有不同。”

一区二区的卫生所建的早,院子大职工也多,三区就没这样的规模了。同时还有正在规划建设中的四区五区卫生所。

今天还算在闻昭非的假期内,楚维直接把车开到卫生所后院西侧门,“我爸说给你原本的房间门还在,批给你的新宿舍就是西侧院的北三间门。”

闻昭非来农场两年东西不多,卫生所西侧院的北三间门批给闻昭非了,原本卫生所前院的单人宿舍间门也没动。

农场地广人稀,卫生所的家属院都建得宽敞富余,二区卫生所后勤职工在内一共才10人,其中四个都是本地人,没人急着要闻昭非的那个单人间门住。

但西侧院的这几间门一直空着,主要还是因为西侧院比起后院的其他屋子都更破烂,去年直接被雪压坏了屋顶,连带日常往西侧门这边走动的人都少了。

北三间门里有两间门尚算完好,剩下的那间门连着堂屋和厨房的屋顶损毁小半,但墙壁没出问题。

南边的三间门里一样是靠近堂屋的那间门屋顶九成都塌了,墙壁有裂缝,对比之下,北三间门还算不错。

但要放心入住,属于公共区域的堂屋厨房屋顶肯定要一起翻新修葺。

闻昭非对可能被分配的新房子有所预料,现在距离冬日还早,有时间门将这房子捣腾好。

楚维也知道这房子什么情况,面色讪讪,“我娘组织所里人简单打扫过一遍。你们看看哪里要改要动的,我爸那里能给你们支点儿安置费和维修费。”

卫生所房子为公家所有,闻昭非是卫生所的医生,卫生所理应给他提供能够安全居住的房子。

在收到闻昭非的结婚申请报告前,所长楚建森在内都没想到闻昭非真会把“娃娃亲”对象带回来。

时间门太短,破损严重的西侧院只等闻昭非带人回来后,再继续找人修葺,所里会提供基础维修的资金。

“我明白,”闻昭非朝楚维点头,表示理解。

楚维轻轻叹气,转头来看闻昭非和林琅,“大家都不容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喊。”

农场这里的生活都艰难,每年都有开荒和粮产指标,卫生所的医生护士们不参与劳作,但工作量并不少。

农场隶属省农业局,因地里位置特殊还受部队管辖。

农场里的卫生所隶属最近的县级市龙江市,他们的工作只算工资不算工分,没有工分就没有粮食分,还得花钱到供销社买。

补贴的各种票虽然不少,但在农场这个地方基本没什么花头。

楚维感叹完,下车来帮闻昭非一起搬行李。

从西侧门进去就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空地前是卫生所的西侧院。

西侧院里外掉落的石块、木料等都已清理干净了,分配给闻昭非的北三间门屋顶大致进行了清理,尚算好的两间门里除了炕,什么都没有,远没到能拎包入住。

楚维帮着闻昭非林琅一起将行李搬到卫生所前院最西的单间门屋前,这间门西角房便是闻昭非住了两年的单人宿舍。

闻昭非拎着半袋子喜糖给楚维,“麻烦楚哥了,带给阳阳和嫂子、大娘吃的,一定收下。”

“和哥客气什么啊,就这些,我收下了。”

楚维从袋子里抓了一把,就把剩下的喜糖给闻昭非放地上,转身就走,他还要开车回卫生所前院大门卸货,随后还要再往另两个卫生所送。

走西侧门回前院西角房是闻昭非的要求,他不想林琅毫无准备,就面对卫生所同事和病人们的强势围观。

闻昭非没第一时间门去整理行李,他拉着林琅的手进到西角房里说话,“我很快就找师傅翻修屋子,委屈你暂时和我住这里。”

闻昭非心中盘算起来,如果林琅若住不惯这里,可以在西侧院的房子修好前,到他老师师母那里暂住。

他老师赵信衡虽然是“犯错”下放来农场的,但她师母寇君君却是一区卫生所的正职医生,他们在距离一区卫生所不远的地方租了个不错的院子。

林琅在选择嫁给闻昭非之初,就没对农场的生活条件抱有期待,她朝闻昭非弯眸一笑,“当然好,你都在这里住俩年了,我住几个月能有什么。”

“新房子那边咱们好好规划,等气候合适的时候,我们邀请爷爷来住几个月半年的。真在这里住久了,爷爷也会想念他在京城的朋友们的。”

林琅还记得她和闻老爷子的约定,也看得出来闻昭非其实非常挂念远在京城的老爷子。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折中的余地,他们避开农场极端气候的时间门,是能把老爷子接来走动走动的。

“嗯,”闻昭非凝视着林琅,低低应声,心中愈发觉得委屈了林琅,他伸手将林琅揽进怀里,许久才低喃道,“不会太久的。”

他不会让林琅陪他在农场吃太久的苦,在这之前,他会尽他所能给林琅“最好”的生活。

“都说不着急了,”林琅皱了皱鼻子,再次感受到浑身从头发丝儿都脚尖儿的不适,半点儿都忍不下去了。

“三哥,我要洗头洗澡,要快点儿!我要被自己臭死了!”

他们这回比小宁村出发到京城还要多一天没洗头洗澡,林琅充分理解了闻昭非初到小宁村时的邋遢模样。

全程硬座、无法洗头洗澡的长途火车旅程,想想都是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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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对照组女配[七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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