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回 贾府探黛玉三
且说黛玉房中,几人调笑宝玉今儿怎么了,竟连热闹也不来凑了。
王熙凤因对吴熳道,“可惜了的,不然,也叫你瞧瞧我们家这混世魔王。”
吴熳只微点头不语,她并不想见。
红楼梦中说贾宝玉有些下流痴病,见了样貌出众之人,不论男女皆会盯着呆看,吴熳可不知自个儿对这样的人有多大忍耐限度。
三人早耳闻宝玉黛玉又闹了别扭,遂故意说起宝玉,戏弄黛玉,也作说合之用。
可惜,黛玉脸上神色始终恹恹,见三人故意逗她,索性别过脸去,对调笑之语皆不应不答,三人见状,面面相觑,怕真惹恼了她,在吴熳面前僵了场面,遂作罢,聊起别的。
心下却纳罕,今儿是怎么了?
以往二人闹别扭,不等人反应过来,帮着说合劝解,宝玉早已打恭作揖、赔礼道歉将人哄好了,今次可有好几日了,都不见好,倒是稀奇。
她们哪知,此次情况不同,比以往那些个小打小闹严重多了。
近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不知二人因何闹了矛盾,张口一劝,不是林姐儿冷脸,就是宝玉冷哼,一个不向一个低头,就这么拗着。
此还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下了令,命她们这些随身伺候的多加劝解,助二人和好,可她们也无从下手。
今儿可好了,两位奶奶和宝姑娘开了口,几人正高兴呢,没想到才说没几句,又转了口,满心欢喜都被浇灭了,心里苦恼着如何跟老太太交代呢!
不说宝玉,李纨上下打量王熙凤,打趣她,“年关将近,正是管家奶奶最忙的时候,怎的有空来与我们说说笑笑,别是躲懒来了吧?”
王熙凤闻言哼笑,她自然是忙的,才听完执事媳妇们回话儿,得了会儿空子,就听吴漫上门了,便想趁这空隙,过来一趟,嘲讽奚落一番这故人。
不想,路上遇上李纨不算,房中又见宝钗,心中亦来了兴趣,她倒要看看这俩人闹什么幺蛾子,只当忙里偷闲,就留了下来。
见李纨如此说,便半真半假笑骂她坐等着吃用,反倒嫌弃起她这个里外忙活的人,怎的,非得把她累死才算了事?就不许她闲闲吃杯茶散淡散淡?
房中几人都被逗笑,李纨连忙赔笑道,“真真是辛苦二奶奶了,我错怪二奶奶了......”又是赔礼又是端茶。
王熙凤哼哼两声,才“不情不愿”接过,又嗔了几人一眼,几人又笑作一团。
正值笑闹,又听得婆子在门口报,说是东府蓉大奶奶来给老太太请安,因着老太太未起身,听说几位奶奶都在林姑娘这儿,想来与各位婶子姑姑们请安见礼。
又来一个?
王熙凤眉头一挑,瞥了一眼吴漫,兴致骤起,因吩咐婆子道,“快叫她进来。”
后而美目流转,眼睛在李纨薛宝钗身上扫过,意味不明说笑道,“今儿林丫头成香饽饽了不成,这么多馋猫闻着味儿,往她屋里钻,这屋里都快塞不下喽。”
不过,这“香饽饽”究竟是谁,可就不知道了,王熙凤一副看好戏模样。
闻她言,薛宝钗李纨面上虽笑,心中讪讪。
话音落下没多久,就见帘栊被掀起,人进来了,身姿纤巧袅娜,眼神温和,盈盈一拜,见过各位长辈。
王熙凤素日与她交好,下了炕,过去携她起来,指着吴熳与她介绍,“这是你琛大婶子。”
秦可卿复又见礼,唤了吴熳一声“婶子”,后又歉意道,“本该在叔叔婶子大婚之日,便与婶子见礼的,不想,那日被绊住了手脚,如今方得请安,婶子见谅。”
吴熳应下,说了声“不碍事”,不动声色打量起贾母口中这位重孙媳妇中第一得意人。
言语温和有礼,仪态端庄优雅,确实不俗,察觉到吴熳在打量她,甚是大方展示,像在盼着吴熳作出评价似的。
吴熳心下奇怪,秦可卿为何作此情态。
又听她戏言道,“都说二婶子是神仙妃子,如今竟是被比下去了。”脸对着王熙凤,眼睛却是瞧着吴熳。
屋里谁还不知道她说的是谁,皆揶揄望着王熙凤笑。
王熙凤一听,佯装生气甩了她的手,怒笑道,“扯你娘的臊,明明是双株并立。”说着,过来搂住吴熳,脸搭在吴熳肩上,两张极标志的脸合在一处,好叫屋里人都看清楚。
这可是十年前二人的称号,怎的就是她被比下去了。
不过就这一条被比下去,王熙凤也不恼,要是管家理事之才,被人说比下去,她才不依呢!
几人见了两张美人脸拢在一处,只觉目眩,连连敷衍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秦可卿跟着笑,等丫鬟搬来绣墩,方才安坐下。
只吴熳在王熙凤说到“你娘”两个字时,看见秦可卿眼中闪过不自在。
不由想起上辈子,许多关于秦可卿身世的戏说。
又联系吴漫的来历,与她故意展示自身之用意,吴熳脑中冒出一个猜测,仔细端详起她的面容骨相。
不想,还真有些面善,与当年义忠亲王府中的一位小郡主有五六分相似。
不过,吴熳可以肯定,秦可卿绝不是吴漫见过的任何一位义忠亲王的女儿。
据红楼梦所述,她从小被抱养,吴熳按照她现在的年龄来算,义忠亲王当时还是太子,风光无限,不可能将女儿送到养生堂,又由一个家境贫寒的小官领养。
若她真是义忠亲王的女儿,此中应还有别的事才对。
且观她的态度,难不成秦可卿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凡?还想以此为桥梁,认识她这个义忠亲王府的旧人,她欲做甚?
吴熳不解,抬眼在屋中环顾一圈,寻到了垂手静侍的清歌姑姑,见她亦在观察秦可卿。
收回目光时,与吴熳撞上,见被发现也不慌,淡定对吴熳微微点头,重新垂眸侍立。
这一幕幕皆被仔细观察的王熙凤看在眼里,暗道这一屋子人真是各有各的官司,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些什么幺蛾子。
却说贾林氏与王夫人达成一致,要将黛玉与宝玉隔开,两人间气氛和缓上不少,闲话几句,贾林氏便作了辞,往黛玉房中来。
不想,在房外,便听里间欢声笑语,进门后,见了如此多人,意外了一瞬。
屋中几人见了她来,纷纷起身见礼,王熙凤请了贾林氏炕上高坐,几人也知晓贾林氏与吴熳进府,必是为着黛玉,遂与贾林氏讲起黛玉在府中的趣事。
这可正合贾林氏意,她认真听着,抽丝剥茧,想从中看看黛玉在这府中的真实情况。
实是小姑娘心思敏感,同她聊天儿,总报喜不报忧,如今虽有了林家人,但都是下人,有些事说不上话,做不得主,她担心小姑娘受了委屈,闷在心里,无从排解,又惹出病来。
吴熳亦细细听着,比照着剧情,看看到底行进到哪一步了。
如今见了薛宝钗,知薛家进京,又见秦可卿身子康健,不见病态,看来,剧情才刚刚开始而已。
众人聊天说笑,只李纨一人心焦,眼见座钟指针一格格挪动,敦太太婆媳隐有作辞之意,她方才将来意说了出来,“……听闻启山书院,亦收蒙童,我想问问婶子可真?”
此话一出,除了薛宝钗,几人皆是一愣,李纨此问,是为兰哥儿?
可贾门族中有义学,代儒太爷亦是有名的大儒,何须去外头的私塾?
李纨见几人一时无言,怎不知她们想法,只得心中苦笑。
兰哥儿五岁,正是启蒙的关键时候,家中业师回家去了,宝玉倒是高兴憨玩,竟无一人替她的兰哥儿考虑,只让兰哥儿去义学先将就着。
可兰哥儿从义学回来说,代儒太爷身子不好,三天两头不在学里,有时留对子,叫他们自己思考,有时叫温读功课,兰哥儿去了半个月,竟连两页论语都未学完。
这如何耽搁得起,李纨只能另想他法。
她父亲曾是国子监祭酒,李纨未出嫁时,曾听闻家中父兄对启山书院的赞扬,自是知晓书院不错,她亦知族叔贾敦的大名。
以前家中有先生,她且不愁,如今迟迟聘不到西席,义学又实在不成,她才一改以前不露头的性子,主动寻了来。
贾林氏虽也意外她舍近求远,还是与她说了情况。
启山书院蒙学束脩,要比大一些的学生更多些,不过这对荣府来说,不算什么。
只山上条件清苦,一般富贵人家都不舍得送孩子去。
李纨听闻只能带一个小厮伺候穿衣吃饭,且一旬只能回家两天,别的时候都得住在山上,心疼又不舍,但她深知兰哥儿日后要科举,只这一条路了。
家中义学不成,枯耗只会浪费光阴,待兰哥儿大一些,国子监怕是也进不去。
老爷官职只能恩荫一人进国子监,宝玉比兰哥儿大几岁,定是要先紧着宝玉,她的兰哥儿没机会的。
贾林氏和另外几人见她沉思,也不打扰。
这头,薛宝钗又问起十五六岁书生的入学条件。
她今日来,就是为着此事。
几日前,薛家管事来回母亲,母女俩方知晓,哥哥整日在外闲逛,从铺子中取了不少银钱走,散了不知多少人。
母女俩顿时如雷轰电掣,她们在这富丽堂皇的荣国府内,衣着朴素,不戴首饰环佩,就图着掩一掩财,哥哥却在外滥用,不知让多少人瞧了去。
如今,舅舅不在,姑父不管,义学不严,再如此下去,必成大祸。
她与母亲听闻府里丫鬟们说起敦太太,又知敦老爷来历,宝钗便想着来探探消息,看能不能将哥哥送上那山中书院去。
不想,恰遇珠大嫂子也打听此事,心中惊喜,默默听完,思量着蒙学尚有诸多限制,更大的书生想是管得更严,遂也露了意向,问出了口。
贾林氏不曾听闻过薛蟠的所作所为,只与宝钗说,略大的书生便要通过考试,方能入学了。
启山书院如此盛名,入学者本身就是不凡的。
薛宝钗一听,便知哥哥不行,心中又抱着一丝希望,问起敦太太,可有别法,自想着便是多使些银钱也使得。
王熙凤这才明了,借着吃茶掩下嘴角哼笑,原来两人就图此事儿。
不过,怕是一件儿都成不了。
兰哥儿是先珠大哥的独苗,太太怎会让他到看不见的地方去吃苦。
至于薛大傻子考试?不是王熙凤瞧不起他,薛蟠认得的字,怕是还不如她这个连书都没读过的女人,能考上才怪。
王熙凤瞬间对薛李二人失了兴趣,也不听她们白聊,拉着吴熳到一边,问起她的近况。
吴熳先惊讶李纨和薛宝钗欲做出改变剧情的行为,也想听听,不想就被王熙凤拉了去。
两人相对,想叙情,好像也无甚好叙的,一时竟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