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第14章
谢观去看沈聆妤的表情,果不其然看见她为难地蹙了眉。
原先她若眉心轻蹙,谢观少不得辗转思。如今再见她蹙眉,谢观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是幸灾乐祸还是烦躁。
沈聆妤将翻来覆去斟酌许久的话说出口:“陛下,赵帝确实罪无可赦。可是那些公主皇子们年纪尚小,最小的才刚牙牙学语什么都不懂。他们并没有罪,是无辜的啊……”
谢观冷笑。他道:“无辜?那我谢家枉死的妇孺们是否无辜?”
“无辜!”沈聆妤心中一痛,语气焦灼,“他们都无辜!”
沈聆妤挪着轮椅至谢观身边,她眼睫颤了颤,带了一点濡湿,小心翼翼地说:“陛下,他们都很无辜,所以不应该让悲剧再重演一次,不是吗?”
谢观冷眼盯着沈聆妤,看着她快哭出来的模样。这就是沈聆妤与他不同的地方,她见过一场悲剧,就会更加不愿悲剧重演。然而谢观可不会这么想。
谢观不说话的时候最骇人,沈聆妤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迟疑了一下,继续低声说:“从宫宴回来,眼前总是朝黎满脸是泪的样子。看着她,我竟会想起明若……”
“别跟孤提明若!”谢观突然厉声打断她的话。
沈聆妤噤声,她长长的眼睫轻垂,落下泪来。
谢观脑海中浮现明若软声一遍遍喊他哥哥的情景。妹妹爱笑,笑时有好看的小酒窝。可她也爱哭,一点小事就会哭鼻子。官兵杀进谢府时,不知道她怕成什么样子。
谢观盯着沈聆妤黯然的眉眼,沉声道:“渊碧宫那些余孽有朝中臣子不断求情,每日恨不得掏出八百个大道理。如今又有你求情。我谢家被诛了满门时,又有谁曾站出来求过情?”
“有的!”
“哦?”谢观道,“那皇后可得说说都有谁,孤要好好奖赏一番。”
沈聆妤张了张嘴,却沉默了。
她曾跪在雨里求了一天一夜,可并没有用。没有结果的事情又何必说出来讨赏。
谢观伸手抬起沈聆妤的脸,看她为渊碧宫那群余孽而伤心的样子。他问:“沈聆妤,你为谢家人掉过眼泪吗?”
“有……”沈聆妤如实回答,可是她觉得谢观不会相信。
谢观凝视着她,似乎能猜透她的心思。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开口时,语气平和,已经没了刚刚的一身戾气。
他说:“孤信你为谢家人流过泪,毕竟你为路边冻死的猫猫狗狗也流过泪。”
可他又说:“你心善,但心善不是好事。”
谢观将手中把玩的那支步摇戴在沈聆妤的云鬓间。步摇的坠子晃颤着,闪烁着流光。他微眯了眼欣赏这支步摇,悠悠道:“今日宫宴上的女眷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孤的皇后没几件首饰。这很不应该。”
沈聆妤惧然地打量着谢观的神情,她弄不明白谢观是如何在暴怒与平静之间这般轻易转换。同样不懂他此刻的平静,是真还是假……
谢观倒是很喜欢看沈聆妤望过来的探究目光。
不管是含着怎样的情绪,只要是她这双浸着晨露的眼眸望过来,谢观就喜欢。
他身子略向后仰靠,眉宇间勾勒几许懒散。
他说:“冤有头债有主,孤并不怨恨那些妇孺。他们是生是死并没那么重要。”
沈聆妤心里霎时燃起一丝希望,漆润的眸子浮现亮色。
谢观慢悠悠地说:“既然是生是死都不重要,那么同样也找不到放过他们的理由。文武百官越是求情,孤越是不想放人。忤逆天下人,岂不是很有趣吗?”
他唇畔慢慢笑开,笑得恶劣。
沈聆妤明白了,与谢观说道理没有用。他既能说出冤有头债有主,也会说忤逆天下人十分有趣。
道理他都懂,可他偏不。
沈聆妤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目光躲闪了一下,轻声问:“陛下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若求情无用,似乎只能交换。
谢观沉默了片刻,突然用一种嫌弃的目光望向沈聆妤,道:“皇后这么问,倒像孤是个威逼利诱抢占民女的恶霸。”
沈聆妤搭在腿上的手轻攥,她低声反驳:“不是。我……我们成过亲的。”
谢观突然掀起眼皮,定定看着她。
沈聆妤指尖轻颤,她攥了下手将惧颤忍下去。她鼓起勇气抬手,去捏谢观的衣袖。她望着他,说:“我……我想要陛下的君无戏言。”
谢观盯着沈聆妤的眼睛,很想告诉他,像他这种混蛋撒谎成性根本没有诚信。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他弯腰,朝沈聆妤靠过去。
沈聆妤抿了下唇,下意识地让呼吸变得轻浅。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谢观,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贴亲了一下。
轻轻地贴了一下,酥酥的软意在她的唇上瞬间荡漾开。沈聆妤立刻退后,心口怦怦跳动着,忐忑望着谢观。
谢观没什么反应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沈聆妤,你不会以为贴一下就算把我亲高兴了吧?”
糊弄谁呢?
“不、不是……我……我还没亲完……”沈聆妤结结巴巴地小声辩解。
谢观道:“好,那你继续。”
沈聆妤轻咬唇,可唇上残着的碰过他的触觉。她望着谢观,硬着头皮再贴上去。
然后她一动不动,任由两个人的唇相贴,没了下一步举动。
沈聆妤心口剧烈地跳动着。她忍不住去想谢观这张嘴今日有没有吃人肉?一丝惧然攀上心头,进退不得。
谢观也不退开,任由两个人的唇相贴,他磨着沈聆妤的娇唇开口说话,语气越发温和了些:“就这样了?”
沈聆妤仿佛接收到警告。她轻轻启了口,舌尖慢慢探出碰到了谢观的唇,又立刻缩了回去,被贝齿使劲儿咬住。
她心口怦怦跳着,舌尖上的酥感非用牙齿咬着的微疼才能抑制。
可是她知道这样远远达不到谢观荒唐的要求。沈聆妤心里有一点急,这一急,眼圈迅速泛红,漆明的眸子慢慢浸了一层柔泽的湿。
谢观抬手,修长的指穿进沈聆妤柔软的发间,指腹贴着她的发丝轻捻。他问:“我教你?”
沈聆妤不敢张嘴说话,甚至也不敢点头,生怕这样的动作让两个人相贴的唇再有了轻磨。
她望着谢观,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长长的眼睫柔慢地颤动着,簌簌颤抚过谢观的心头,他整颗心毫无征兆地软了个一塌糊涂。
谢观托着沈聆妤的后脑,又靠近了些,他轻含了一下沈聆妤的下唇,只轻轻地含一下便结束。
然后他望着沈聆妤的目光,似乎在问她有没有学会。
沈聆妤缓慢地启口,学着他的样子去含一下他的下唇。
谢观托着她后脑的手,指腹上下轻抚了两下。他再去轻舔一下沈聆妤的唇珠,静待她笨拙地模仿。
然后他再次轻轻含住沈聆妤的下唇,这次要稍微久一点点,放开时,没有等沈聆妤的模仿,而是贴着她的唇,动作十分小幅度地轻磨。
他目光灼灼望着沈聆妤的眼睛,眸底有一团火。
一团将要自.焚的火焰。
沈聆妤心口被巨大的慌乱盘踞,全然顾不得注意谢观的目光。她拼命回忆着谢观细小的动作,跟着去模仿,笨拙地轻舔与软磨。每一次试探地更进一步碰触,都会在两个人心里掀起并不相同的滔浪。
谢观突然探入她口中搅扰。忽然的侵闯,让沈聆妤的心乱成一片,全然忘记了要去学习。她的手下意识用力攒紧,却忘记了自己正攥着谢观的衣袖。
谢观望着沈聆妤慌乱无措的眸,掰开她攥着他衣袖的手,修长的指穿进她的指缝,与她交握。
知道她学不会,谢观慢条斯理地再演示了一遍如何撬开她的唇齿,他尤其喜欢舌尖挤进沈聆妤唇缝的探求感,前路豁然开朗,攻城略地,一片柔糜的甜。
可谢观对沈聆妤来说,是片不敢闯入的禁地,探究欲实在不足。她几次探舌,却又总怯怯缩回,学不会他的撬侵。
沈聆妤急得蹙眉,自己却不清楚此刻蹙眉的眉眼是多么柔情楚楚。
谢观望着她的眉心,单手将她从轮椅上拎起来,放在腿上。他躺靠在软椅上,让沈聆妤趴在他怀中。
动作让两个人的唇终于分开。谢观摸了摸沈聆妤的头,他微垂的眉眼间缱绻着隔着多年的情愫。
不给沈聆妤多少喘息的机会,谢观重新去亲吻她,慢条斯理温柔蜜意。
沈聆妤不是个好学生,只会模仿谢观一部分的动作。亲一亲碰一碰,又或者轻轻含一下,她的舌畏惧地藏在口中,被谢观闯入时勉强应对。却也仅此而已,不敢去闯谢观的禁地。
一个教得耐心,一个学得投机取巧。
可是谢观并不介意她的消极怠工。
那支谢观千挑万选的步摇落了地,磕坏一颗漂亮珠子,却无人在意。沈聆妤的鬓发乱了,散伏在她单薄的肩背,又有几缕轻垂,落在谢观的颈间。
一道风从窗缝溜进来,吹起沈聆妤的三两发丝飘进两个人的相贴的唇间,沾了缱暧的湿。
谢观将发丝挑开,看向沈聆妤晕红柔妩的娇靥。
沈聆妤温顺地伏在他胸膛,心口轻轻起伏着。
“陛下……”她低柔的声线噙着一点不能自己的喘。
谢观没有给她将话说完的机会,他捧起沈聆妤的脸,重新吻了上去,从她的眉心开始,吻至眼眸、脸颊、下巴,再落回她的唇,浅尝与深探。
反反复复。
千千万万遍。
捧起她的娇靥细吻,这是谢观多年前便想了千万次的事情。彼时她是耀眼的小郡主,而他学着世家公子的风范,彬彬有礼对她道一声安好。
两个依偎的人困在这一方狭小的软椅上近两个时辰。香台上的香块早已烧尽,屋内残着香料最后的余香。
天色早已黑下去,星月爬上夜幕,温柔闪烁着。
沈聆妤是被雨淋过的芙蓉,软靡地趴在谢观的胸膛。
谢观抬起她的脸,指腹轻捻她红肿的唇。他说:“沈聆妤,你学得不好。”
沈聆妤眉心一簇,顷刻间浮现几许委屈。
谢观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提声:“魏学海!”
守在外面的魏学海躬身进来,他低着头猫着腰不敢去看软椅上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放了朝静。”谢观下令。
他竟真的当起君子,守信一回。
沈聆妤伏在谢观的胸口,听见他突然怅然道:“也许你会后悔。”
后悔?她为什么要后悔?
沈聆妤有些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