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生·凡人戏子(十一)

幻生·凡人戏子(十一)

“!”

沈瑜略略一怔。

她实在没想到那人会替自己说话,忍不住转过头,朝身后少年投去莫名感激的一瞥。

不知老皇帝信了没有,但见对方脸色青白变幻了几番,仍旧称不上好看。

寂静的大殿里算上她也只有三个人,过了会儿老皇帝冲着她示意,“永宁郡主先去外头候着吧,孤有些话要同这位苏公子说。”

沈瑜闻言心中轻轻啧了一声∶这话说得倒是半点不避讳。

看来原身舅舅想认回亲生血脉的心情真是十分急切。

她从善如流的退出了大殿,殿外头的太监宫女们被支得老远,齐刷刷垂着头,一副不听不看的谨慎模样。

也是,这种不光彩的皇室秘辛自然要捂得严严实实的,万一传了出去定然被天下人耻笑诟病。

左右无人搭话,沈瑜兀自立在长廊底下走起了神。

大概过了两刻钟,还是迟迟不见有人出来,她实在无聊得紧了,就干脆蹲在地上数起了蚂蚁。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光影忽的一暗。

沈瑜抬起头,鬓边簪着的小小鹅黄色绒花随之抖动。

那张清艳的小脸有点呆,“……啊,你们这是,说好了?”

“嗯。”素舆上的少年冲她伸出一只手,“郡主先起来吧。”

……

回去的路上,沈瑜假作不经意问,“方才在殿中,舅舅都同你说了些什么啊?”

少年昳丽的眉眼静静望住她,语调轻柔却说着有些模棱两可的话,“我可能不会在郡主府待很久了。”

沈瑜心里一跳∶难不成这人早就知晓了?

只不过一直以来懒得挑明,不动声色陪着她演了这许久的戏。

她沉默片刻,终究是冲他笑笑,“那就祝你一切都好。”

……

小半月倏忽而过。

郡主府内,沈瑜有些愁眉不展∶她在想苏言清明日的生辰怎么过。

眼见着对方就快要搬出郡主府,她觉得怎么着也得利用这最后的机会好好拍一拍未来新帝的马屁。

杏眼眯着,不知不觉就落到对面挥剑练早课的少年身上∶这倒是一个现成的劳动力。

正巧阿越这几日休沐,可以给她打打下手干点儿活。

她于是冲着对方摆摆手,“过来一下。”

李时越收了剑向她走来,桃花眼亮晶晶着,“怎么了阿姐?”

“糊灯笼会不会?”

“会一点点,不过……”

少年神色有点茫然的问,“阿姐问这个做什么?”

她当然有自己的考量。

既然要给那人准备一个与众不同的生辰礼,那就要从细节上体现出诚意来,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红灯笼也要亲力亲为。

像苏言清那种人精,你用没用心他一眼便能看出来。

郡主府自然不缺银子,这个时候礼物贵重与否并不重要,肯不肯为此花时间花精力,有没有这份心意才是最要紧的。

她打定了主意,拍拍少年肩头,“你准备准备,咱们今晚有许多活要做!”

……

凌梅阁内。

苏言清握着侧翻开的书册倚坐在小窗下,眼睛虽是落在书册上神思却有些难以集中,时不时的就想透过窗缝往院子外头看。

然后眉头就越蹙越紧——竟然还是没来。

这段时间沈瑜几乎天天都会过去凌梅阁,陪他说话,念念话本子,有时也会留下来一道用晚膳。

只是今日却有些奇怪,天色这样晚了还没过来。

苏言清有心去问问,但又觉得才一天不见就要眼巴巴凑过去,实在不像什么样子。

于是便捧着书心神不宁的等了一下午,到现在硬生生一页都没看下去。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他有些不悦的放下手中书册,终于忍无可忍的从素舆上站起身。

看来今日他不过去,那人是不会自己过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是……

竟是一日见不到她就烦闷难忍。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么?

苏言清神色复杂的垂下眼∶想时时刻刻看着她,同她说话,嗅那艳丽裙摆上浅淡的甜果子香。

更是想叫那双晶亮的杏眼一直停驻在自己身上,别看别人,不许看别人……

平复下渐渐急促杂乱的心跳,他望着窗外的天色蹙紧眉心,终究是推开了房门迈着时深时浅的脚步向外头走去。

……

郡主府的主殿前头。

沈瑜正歪头握着毛笔,思衬着要往这些糊好的灯笼上写点什么。

——年年如旧,岁岁平安?

她抬眼看了看一旁仍在吭哧吭哧糊灯笼的李时越,脸上露出些许满意神色∶阿越还真是个懂事又能干的,这一地的灯笼都是他一个人糊的。

开始还有几个糊得不好,少年很羞愧的问她要不要丢掉,她果断摇头∶就是要让苏言清看出来手艺的生疏,丑一点才好,越丑越能证明是自己做的!

看着少年埋着头勤勤恳恳编竹篾的模样,沈瑜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还没来得及用晚膳。

现下连她这个出力少的都有些饿了,更不要说出力最多的李时越了。

于是她随手拈一块梨酥递到少年唇边,“喏,你先吃两口垫垫。”

一边还不忘鼓励他,“等咱们弄完这一茬就可以歇会儿啦!”

少年手上编竹篾的动作仍然飞快,闻言也只是有些分神的偏了偏头,张嘴就要朝着糕点咬下去。

谁知这一嘴下去竟巧妙地避过了梨酥,咬上了一旁她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狼毫。

“!”

苦涩在嘴中蔓延,墨汁骤然飞溅到少年的唇边颊畔。

李时越不自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脸有些懵逼的看着她,“阿……姐?”

那模样委实可怜,但又透着点难以忽视的傻气和滑稽。

沈瑜于是强撑着淡定的“嗯”了声,手上忙不迭给他递过去一盏漱口的清茶,又掏出帕子帮他擦,擦完一条不够又换另外一条。

越擦就越是想笑,但又觉得此刻如果笑出来的话好像不太礼貌。

毕竟孩子也是干活太专注了,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

而觉察出什么的少年难得沉默了一下,有些无奈道,“阿姐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

听他这么说,沈瑜再也忍不住捧着脸笑倒在一边。

而另一边,脸上墨渍未干的少年静静注视着她,竟也微微笑了起来。

穿堂风吹得烛火轻曳。

李时越有些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帮那芍药花似的少女扶了扶笑得歪掉的簪花。

沉浸在欢乐氛围里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海棠树下站着一个身影僵硬的少年。

那双漆黑眸子下,脸色是说不出的冰冷惨白。

海棠花随着夜风浅浅摇曳一地。

树下那道僵滞许久的少年身影,终究是悄无声息迈着时深时浅的步伐离去。

……

翌日。

沈瑜心情轻快的踏足凌梅阁,却头一次吃了个闭门羹。

楼归荑垂身玉立挡在门前,柔声细语的同她说∶“眼下梅仙哥哥病了,并不想见郡主。”

沈瑜一滞,“什么病,前两日还好好的,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对面的少女轻轻摇头,“郡主不必挂心,只是风寒。”

唔,只是风寒的话为什么要将她拦在门外?难不成……

一双杏眼眯了眯,沈瑜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过来凌梅阁的次数确实有些频繁∶难不成是她的存在,打扰到这两人交流感情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倒是也很能够理解。

当下就了然的冲楼归荑点点头,“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这一等就到了暮色渐浓之时。

沈瑜体贴的琢磨着,就算有再多的衷情这俩人也应该诉得差不多了。

于是便吩咐底下人将郡主府里里外外装点起来,自己则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凌梅阁方向去。

还好,这次总归不是闭门羹了。

就是那人的脸色有点难看,声音也冷冷淡淡的,“郡主过来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瑜总觉得对方现在非常不高兴。

但两日没见,总不能是她惹的,也就没往心里去。

她试探问,“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道声线依旧非常冷淡,“郡主想说什么?”

沈瑜越发笃定∶气成这样,定是和归荑妹妹拌嘴了。

于是更多了几分关怀体谅,眉眼间露出点笑,“今天不是你的生辰么,难道你忘啦?”

话落,那道自从她进来便冷淡疏离的身影一滞,扭过头看她。

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眼底里涌动着些复杂情绪,“你……”

“我给你准备了很多花灯呢!要不要过去看看?”

刹那间,冰雪消融,融成细细潺潺的水流。

苏言清低垂的睫羽颤了两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原来竟是这样么……”

沈瑜没听清,问着,“你说什么?”

就见那人抬起头,眸中带了浅浅笑意,“嗯,我想去看看。”

立于一旁的楼归荑无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明明她白日里过来的时候,梅仙哥哥还是一副非常厌恶排斥郡主的样子。

现在为什么又忽然高兴起来,眼含春水的对着郡主笑?

她微微失神着紧咬唇瓣∶难道,难道……

*

月照梢头,流光皎皎。

苏言清跟在她后面踏进院子,一抬眼便撞见满院子垂红丝绦和各式各样的花灯。

那张脸上浮现出一瞬的怔愣和茫然。

“喜欢么?”

满院子的花灯下,少女眉眼含笑歪着头打量他,又问了和那夜一样的话——喜欢么?

他点点头喉咙发涩,一颗心竟被揉捏得又酸又涨,“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哪怕什么也没有,只是被她这么注视着,就已经喜欢得不得了。

眼见苏言清满意,得到认可的沈瑜自然也高兴起来。

她正得意着,就听到楼归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怎么不见李公子?”

沈瑜让那句“李公子”弄得恍惚了一下。

反应过来她在说谁后轻轻唔了声,“你说阿越啊,他今天一早就赶回皇城营卫了。”

说来倒是有点可惜,光让孩子干活了,好吃的都没吃上两口。

然而还没等她继续惋惜两秒,身边就有人轻轻碰了下她的衣袖,用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对她说,“我饿了。”

这还行?哪能让寿星挨饿。

不过幸亏她准备充足,早早就让小厨房备下一整桌丰盛精美的菜肴,不止如此,还有两大坛美酒。

她今天实在高兴。

一想到苏言清不久后就要离开郡主府,而她也不用每天醒来面对那人的八百个心眼子,她就高兴得压不住笑。

这一高兴也就没把持住自己那微薄的酒量……

嗯,很结结实实的喝醉了。

宾主尽欢后,楼归荑看着杏眼呆滞、小脸潮红的沈瑜,眉心不自觉微蹙,“梅仙哥哥,郡主醉成这样,真的没事么?”

苏言清正垂首把玩着手中玉白的酒杯,闻言手下动作微微一滞,“无碍。”

他在病中不宜饮酒,方才便滴酒未沾。

此刻一双漆眸中俱是清明,对着她温声提醒,“时辰不早了,归荑妹妹也早些回府去吧。”

天色确实已晚,楼归荑只得起了身同他道别。

然而走在通往府外的鹅卵石小路上,她心中却纷扰杂乱,莫名其妙觉得不安。

于是在距离郡主府大门的不远处顿住了脚步,鬼使神差的返了身往回走。

边走边在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说不定就是你多想了呢,梅仙哥哥怎么可能会喜欢郡主?

就在楼归荑即将说服自己之时,却隔着数丈的距离,看到了那月色下极为惊心刺眼的一幕。

梅仙哥哥和郡主贴得很近,昳丽眉眼噙着笑,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

他说,“郡主既说喜欢我,就当同我证明。”

少女显然是醉得狠了,只拿一只手撑着花一样滚烫的小脸,望过去的眉眼有点迷蒙。

她像是有点不高兴,红唇不满的嗫喏着,“啊……怎么还要证明啊?”

那道声线喑哑引诱着,“当然要证明。”

“那……你说”

就见那从来厌恶别人亲近触碰的清冷少年,此刻竟也微微红了脸,染上几分难抑的渴求,“郡主亲亲我。”

被引诱的少女显然已经醉得昏昏沉沉,分不清今夕何夕。

却正因如此,显得格外的乖顺听话。

“吧嗒——”

她仰着脸亲上了少年如玉的下颌,而后呆呆问,“……然后呢?”

下一秒。

娇媚昏沉的花儿被一只手托住腰肢向上举,茫然无措中两唇相贴,撞上那一片无人涉足过的皑皑雪原。

刹那间

冰河破碎,汹涌倒流。

不远处的楼归荑白着脸倒退,她仿似看到了一只颤抖着脱下人皮,被情·欲吞吃的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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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灭世魔头成了模范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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