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钱酩和说书人离开后,吟雪才端了茶进去。晚了些,可她心知小姐不会在意,甚至于她刚说要喝茶该是想支开她。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想,断不会向初夏求证。只是将茶盏搁到她面前时,温声劝了句,“小姐可别恼了,对身子不好。”

此时此刻,初夏的气息已经归于常态,柔和得宛若水的一份子。

她淡淡地睨了吟雪一眼,随后端起茶杯,送至嘴边轻抿了口,“扮给那说书人看的,惊吓给足了,他方会说真话。”

见初夏主动提及这事儿,吟雪的目光一顿,稍许迟疑,到底是多问了两句,“那在茶楼?这说书人犯了什么事儿?”

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将吟雪绕晕。

初夏却未继续往下说,“这事儿我还需再理理,等清楚些再同你们说道。你只需记得,回府后不得同任何人提及在这里的事情。”

吟雪颔首应下。

初夏喝了小半盏茶,等情绪恢复到差不多才启程回王府。

当日晚膳后,钱酩便带着说书人提及的银票和他提及那人的画像来到初夏面前。初夏先是将那银票捏在手中细细打量,二百两,也切切实实是出自立保钱庄。

过了好一会儿,她放下银票,在吟月的帮助下摊开了那副画像,是画师依着说书人提供的细节勾勒而出的。画中人眉眼温和,气度不凡,微翘的嘴角处堆了几分笑,很容易消磨人的防备心,也难怪说书人会认为他好相与并且轻信于他。

初夏的目光流连画纸,须臾之后,停在了某个点,神色忽然冷滞。这人的大拇指根部有一粒蚁般大小的黑痣,记忆之中,有一人也是这般。三皇子闵延清身边的大红人,阮明德。在上一世,他的言行很大程度反应了闵延清的意志。

这回,大几率也是这般。

可闵延清为何要这么做呢?这时的他并不知道延礼还活着,以及她和延礼有旧。此番举动冲着他们而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难道......就在初夏暂缓深究时,一个念头万分明晰自她脑海中掠过。

闵延清这么早就把手伸到北境,会不会因为当年除了延礼还有其他活口?今日下午,一口一个妖妃,是为了刺激那人?

那人是谁呢?为何在北境?为何这段,她全然不知?一个问题的解决并没能抹去初夏眼前的迷雾,反而愈加迷茫。

一旁,吟月见她沉思太久怕她伤神,直接拿走了她手中的画,迫着她中断思绪,嘴里还劝着,“小姐,歇歇吧,今儿个都折腾了一天了。闵大夫都说了病才好,不宜忧思过重。”

见初夏的目光清明了些,她又说,“休息吧,或许明日起来,又有新的想法了呢。”

絮絮叨叨好长一串,初夏可算是彻底回神,无奈失笑,“怎么能这般啰嗦呢?”

此言勾起了一室笑音,连在旁待命的钱酩都低低笑出声来,约莫是怕吟月恼了,他拿右手掩了掩嘴,只是效果甚微。

吟月循着泻出的笑声凶悍地剜了他一眼,他瞧着,连忙敛了笑。

吟月见状,撤回目光,再度睇着初夏,面带委屈,“奴婢这么啰嗦是为了谁?”

初夏到底是没忍心再笑话她,“好了好了,听你的。”

说罢,最后叮嘱钱酩了几句,“这张银票放我这,明日一早吟雪会换一张同等数额的给你,你代为交给那说书人。至于这张画.....”

稍作沉吟,有了决定,“烧了吧。”

……

洗漱妥帖,初夏踱到床榻边坐下。她褪去了外衫,浑身上下只剩一层浅粉缎子,柔软单薄,灯光一照,婀娜曲线再掩不住。没多一会儿,吟风把脚盆搬了过来。摆弄妥当,吟月将烧开的陈皮水倒入脚盆中,霎时热烟袅袅,裹挟着陈皮特有的清香。后又给递了册书过去,初夏刚要接,她又忽然撤回手。

“......”初夏望向她,多少有点莫名其妙。

吟月被她的这副表情逗笑,把书塞到她手中,这才柔声叮嘱,“泡泡脚就睡了,这会儿可以看看书。”

初夏糯糯应了声。

答复轻而精短,令得吟月不由打量她,“这会儿倒是好说话?”

初夏拢着书,淡淡瞥了吟月一眼,那一瞬的风情让人心神摇曳,“我不好说话又能如何?你能让我多读会儿书?”

吟月下意识:“不能。”

初夏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真面对时,还是生出了哭笑不得之感。

“既是如此,还有什么好说道的?”

“费劲儿。”

最后那句,似负了气,泻出几分娇气,逗得吟雪和吟风皆暂停了手边的事儿,对着床榻大笑不止。

吟月也不在意,甚至觉得小姐能这样想是极好的,毕竟什么都不及身体重要。往紧了盯,虽说累了些,但益处也是大大的。

张罗好这边,吟月踱开。

此间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灯盏内火苗窜高摇曳时带出的柔和声响。

*

翌日晨早,天边的暗色还未散尽,初承烨便立在了延礼的房门外,抬手便敲,急切的一连串。

扰人清梦。

好在,延礼初来王府时,不甚受控制出手又狠,被安排在了左右都无人的屋子,是而初承烨造出的声响影响是有限的。不过也仅限于有限,不可能彻底消弭。

这厢延礼还未应门,便有几个少年出来了,皆是睡醒惺忪模样,头发散乱且只着了身里衣,大剌剌不见一丝避忌。

“初三,这一大早上的干什么呢?扰人清梦天打雷劈这道理你不懂?”确定了制造出声浪的人是谁后,立马有人扯着嗓子嚷了起来。

随后,附和声连成了串。

“就是就是!”

“这么嚣张,可是觉得自己骨头硬不惧怕给雷公劈?”

“雷公都不放在眼里,佩服佩服!”

“延礼怎么着你了,要这么对他?如果是比武的话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就是说,几个时辰都等不了?”

初时,初承烨忍了忍。后面烦了,半侧过身对着闹得最凶的人吼了一声,“闭嘴,吵死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哄笑。

那人:“谁吵?大家给评评理......”

众人齐齐大喊:“三哥吵。”

“......”初承烨气到暴躁,在继续敲门和冲出去揍人间反复犹疑。不想,木门从里面打开,浅淡的木香盈动。须臾后,延礼出现在门口。少年单薄瘦削,五官精致,素朴玄衣不仅没能让他泯于众人,反而衬出绝艳与昳丽。此刻,他正定定地睨着初承烨,薄唇紧抿下颚线紧绷,明显不是太高兴。

初承烨却怔在当场,直到延礼的目光趋于冷冽,忽地喜笑颜开,一身暴躁散了干净。他伸展开手臂,原是想搂住延礼的肩膀同他套下近乎,如果能同意现在就比试就更好了。结果连衣角都没碰着,手腕就被延礼扣住,几经挣扎,才勉强挣脱出来。垂眸一瞧,腕间显出一道殷红的手指印。动了动,疼痛泛开,顿时恼了,愤愤开骂,“还没说打,怎么就动手了呢?习武之人,最紧要的就是武德。可惜这东西,你没有。”

延礼眼睫轻颤,“我不是。”

表达方式过于精简,但初承烨听明白了,一息蔫成了经了霜的茄子。这世界到底有没有天理了?怎么会有人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便有此等武艺,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就延礼这身功夫,出了北境,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一般人,根本做不了他的师父。

被这些想法一激,想要快些同延礼比试的念头更急切了,初承烨霎时压下所有情绪,双手抱拳,郑重邀战,“我,初承烨想邀你上擂台一战,择时不如现在。”

对武学,初承烨是真心喜爱的,也是珍重的。此刻延礼虽不能全然理解他的行径,但他能感受到他的郑重与认真,心口处也因他的话产生细微的异动,慢慢地,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片刻后,他听到自己冷冷淡淡地应了声好。

随着微凉的风,这声“好”落至初承烨的耳畔,如刀直击心脏。

“你......你说什么?”初时初承烨不敢信,颤声确认。

延礼没再吱声,径自越过他,阔步朝着比试台而去,错身而过时的那一瞥多少带了点鄙视的意味。

对,就是鄙视。

延礼走出了好长一段,初承烨才后知后觉地品出,又恼又恨。他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狼崽子凭什么鄙视他?是比他生得好看家世比他好,还是武艺比他高强?

虽是不忿,但对于初承烨来说,同高手对决大过一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挡他走向比试场,甚至连减缓都不曾。

许久之后,当初承烨被冠以国舅爷的称谓时,此刻忿意早已一滴不剩。过往仍历历在目,或生动或悲伤或纯稚或热血,而他,只有一个想法:这得亏了皇后是他亲妹子,不然过去的桩桩件件随便揪出一个都是杀头的死罪。

他也算得上神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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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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