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女子跑得很急,又拎着个鸟笼,她年过十三,还是稚嫩,个子也矮矮的,只顶到谢玉照胸膛处,她要仰头才能看清谢玉照,熹微的晨光洒在二人身上,女子脸颊透着粉嫩,微喘着气,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都递给男人。
松翎看得傻眼。
殿下费心思找来送姜姑娘的鹦鹉,姑娘又送回来作甚?
但此情此景容不得他多说,松翎连忙上前去把鸟笼接过来,但姜姑娘另一只手中的桂花结,松翎却是没拿。
也轮不到他拿。
谢玉照接过桂花结,小姑娘委屈的话响起:
“编它编得太晚了,我才会来迟的。”
她抱怨得太自然,又攥紧了腰跟的玉佩,姜亦棠仰头,瘪了瘪唇,欲言又止。
前世,这时谢玉照才给了她玉佩,还让她有事去找他。
但这一次,谢玉照给她玉佩时没说过这话,谢玉照不会忘了吧?
姜亦棠有点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额头溢出汵汗,顺着脸颊滴下来,姜亦棠察觉到,陡然黯然下来。
她今日未曾梳妆,现在又一脸汵汵汗珠,肯定很狼狈。
谢玉照哪里会想再见到她呢?
这样想着,姜亦棠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她不是故意不梳妆的,她只是怕谢玉照等急了。
她的泪珠子没来得及掉下,额头的汗珠就被人擦去,姜亦棠稍怔住,抬头去看谢玉照,却只见谢玉照垂着视线,一点点替她擦去汗珠,姜亦棠满心的慌乱忽然安定下来。
这是谢玉照啊。
他答应过日后会护住她的,就不会食言。
松翎见殿下那不紧不慢的劲,有点牙酸,他瞧了眼时间,不得不又催了遍:
“殿下,时辰不早了,皇上在宫中等着您呢。”
皇上在宫中等殿下用膳,眼瞧着都快午时了,总不能让皇上一直等着殿下吧?
姜亦棠一听到“皇上”二字,就想起谢玉照前世被幽禁的那五年,她下意识退了一步,催他:
“你快回宫,不要让皇上等!”
她语气急切,生怕谢玉照惹了皇上不高兴,落得和前世一样的下场。
她在谢玉照跟前很少用敬语,谢玉照和她都习惯了,但旁人听着却是心惊胆战,姜昃旼皱眉,呵斥一声:
“棠儿,不可不敬!”
姜亦棠身子一僵,姜昃旼对她来说有一段时间就是噩梦,她厌恨姜昃旼,但也是怕姜昃旼的。
而且,这一声棠儿,让她恶寒得厉害。
前世姜昃旼也是这般,在谢玉照面前表现和她的父女情深,口口声声唤她棠儿。
都只是做戏给谢玉照看的罢了。
谢玉照朝姜昃旼看去,姜昃旼骤然噤声,四周安静下来,只听见谢玉照的声音:
“过两日,我派人来接你。”
四周人面面相觑,卫笠挑眉。
姜亦棠茫然抬头:“接我去哪儿?”
谢玉照将刚才用来替姜亦棠擦汗的帕巾叠好收起,回答:
“太子府。”
谢玉照耽搁的时间太久,没让松翎催第三遍,他终于动身,四周的宫人和禁军恭敬垂头,等他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姜亦棠站在原处,看着马车渐渐消失不见,她垂了垂头。
尚书府逐渐安静下来。
姜昃旼眯眸看向这个三女,心中却不断想起适才殿下那个眼神,越发肯定殿下对三女的心思,他顾不得那点心悸,笑着拍了拍姜亦棠的肩膀:
“这次殿下在府中养病,辛苦你了。”
姜亦棠忍着要挥开姜昃旼手的冲动,垂头低声:“是女儿应该的。”
姜昃旼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他扫了眼姜亦棠身上的衣裳,简简单单的一件青色襦裙,浑身上下居然只有一根玉簪作首饰,极快地皱了下眉头。
姜昃旼未必不知道三女往日在府中的处境,但现时不同往日,殿下既然对三女起了心思,她在府中的待遇就绝不能再如从前一样。
尤其是殿下说,两日后,他会来接三女。
姜昃旼沉思片刻:
“你先回院子,日后去见殿下,不得再穿得这般朴素,不能让旁人说我们尚书府对殿下不敬。”
姜亦棠低头不语,她怕自己会忍不住露出嘲讽。
养病期间,尚书府对谢玉照还不够不敬吗?
现在才开始找补,有什么用?
谢玉照要接她去太子府,是谢玉照早和她约定好的事情,但在姜昃旼眼中,她一个未及笄的女子出入太子府邸,当真没有半点不妥?
姜昃旼的确不觉得不妥。
太子今年及冠,他的后院连个侍妾都没有,在他看来,太子对三女的心思,算是头一遭。
若三女真的能进太子府,只要良娣以上位份,对尚书府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至于三女未曾及笄?
姜昃旼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多的是女子十一二岁就会相看亲事,待亲事相看结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再加上三女如今已然十三,只有不到三年就要及笄,早两年成亲,不过是平常事。
姜亦棠不知道姜昃旼的心思,但也大致猜得到,她抿紧了粉唇,和姜昃旼无话可说,欠了欠身,就转身回了院子。
在她离开后,姜昃旼看向身旁的姜夫人,沉声道:
“她好歹是我尚书府的三姑娘,穿成这样,是丢了尚书府的脸。”
姜夫人心中憋了口气,她厌恶当年的宋姨娘,对姜亦棠自然也是不喜,但她知道,现在的姜亦棠在姜昃旼眼中就是个金疙瘩,她不能和姜昃旼作对。
她稳了稳情绪,才说:
“府中一年四季都会给姑娘们做新衣,一季两套,哪里会没衣裳穿。”
这话,姜昃旼只信一半。
有衣裳穿,不代表能穿得体面。
他没有和姜夫人拐弯抹角,直接道:“让人来给她量身定做几身衣裳,库中的云织锦缎给她送两匹去。”
姜夫人脸色当即变了:
“云织锦缎是宫中赏赐下来的,仅剩的两匹,老爷都给三姑娘,那谙儿和霜儿怎么办?”
姜昃旼没有半点动容:
“谙儿每年都做新衣裳不断,府中除了云织锦缎还有鸳鸯段料,亏待不了她,至于霜儿,规矩学不好,不许她出府,云织锦缎轮不到她!”
姜夫人还想说什么,但姜昃旼明显心意已决,姜夫人只好噤声。
她原本想说,谙儿再过几日也得赴宴,丘荣公主都会在场,但很明显,在老爷心中,丘荣公主的分量是不如太子殿下的。
姜夫人这个时候,也终于想到当初霜儿说的话。
居然真的让三丫头攀上了太子殿下!
等姜亦棠回到颂桉苑没多久,云织锦缎就送到了,与此同时,还有府中的绣娘。
绣娘带着一脸笑进来,手中拿着量尺:
“三姑娘,老爷吩咐奴婢给您量尺寸,做几身新衣裳。”
姜亦棠猜到姜昃旼的心思,没为难绣娘,依顺地站好,伸手让绣娘替她量身段,绣娘看着量尺,心有余悸道:
“幸好奴婢来了,姑娘比年后抽条了,若真照年后的尺寸来,怕是到时连脚踝都要遮不住了。”
女子的脚都是私密之处。
和农妇要下地,衣裳要简单利落不同,世家贵女们的衣裙最短也得遮住脚踝,只露出个鞋面,长的裙摆自然会拖在地上,但这种衣裙少有人穿,原因是奢侈,这些世家贵女的衣裙布料都是上等的绸缎,格外容易抽丝损坏,拖在地上一日,裙摆就难以再穿第二次。
青粟都惊讶地凑近看,连连惊叹:
“哎呀!真的,姑娘比年后高了这么多!”
她用手比了个刻度,再看绣娘量腰围和胸围,脸颊倏然涨红一片:“姑娘这里也要做得宽松些,怪不得这几日,奴婢替姑娘更衣时,会觉得那里有点紧。”
屋里都是女子,青粟说话也有点肆无忌惮,手摸在姜亦棠微微鼓起的胸脯上。
被姜亦棠羞得打掉手,有点赧恼:
“青粟!”
绣娘都笑了笑,出声安抚道:“姑娘不用担心,只是胸前要改宽松点,但是腰围不用,姑娘身段越发玲珑了。”
姜亦棠羞赧不敢去看,她这段时间在嵩榕院吃得好,脸颊都不似往日尖细,终于长出了些许肉。
许是年龄到了,她身高也在长,如今都能抵到谢玉照胸膛。
她记得前世,在两年后,她穿上绣鞋,是会抵到谢玉照肩膀处的。
然后就不再长了,仿佛那已经是极限。
但到底不矮了。
毕竟谢玉照本身就很高,比府中长子姜硕高半个头呢!
姜亦棠朝铜镜看了眼,她是脱了外衫量的尺寸,如今能看见两条腿,纤细但不够长挑,堪堪一手握住的腰肢,再往上,是青粟说长大点的地方,其实只是拢起了一点,穿着亵衣也看得些许幅度,但没有青粟说得那么夸张。
但她一身肌肤像她姨娘,白皙细腻,青粟替她沐浴时,都会忍不住摸她两下。
绣娘来得去,离开得也快。
等室内只剩下姜亦棠和青粟,青粟看着被前院送来的云织锦缎,忽然说:
“这缎子听说是宫中娘娘才能用的贡品,往日奴婢只能在大姑娘身上瞧见这料子。”
姜亦棠眼睫轻颤了颤。
她和青粟都知道,这是沾了谁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