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面
气氛在他指出凶手的瞬间变得紧绷,连呼吸声都被放轻,担心惊动了即将被揭开的真相。
“落合馆长。”工藤新一隔着塑封袋拿起那支原子笔,面向老者,“你之前说,这支笔是美术馆为了周年纪念日而定做的,你应该也有一支相同的吧?”
棕褐色的笔身被他夹在手中,显得五指更加修长白皙。
落合馆长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从西装内侧的口袋取出了那支原子笔。
工藤新一的声音还在继续:“目暮警部,麻烦你看一下那支笔能否使用。”
“啊,好。”目暮警部虽然尚未明白工藤新一究竟想做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按照后者的话去做,“失礼了,落合馆长。”
“不必了。”落合馆长避开了目暮警部试图从他手中拿过原子笔的手,承认道,“是的,这支笔是坏的。”
“坏的?”目暮警部惊讶问道,“为什么会带一支不能用的笔在身上?”
眼前的老馆长是工藤方才指出的凶手,多年的职业经验告诉他,这支笔在这起案件中至关重要。
工藤新一替馆长回答了这个问题:“目暮警部,你再仔细看看那张写有洼田名字的纸条。”
白色的纸张在目暮警部的手中不停变换着角度,微弱的光线将无色的痕迹展露在他的眼前。
“这、这是!”他辨认出来,这是无法出墨的笔尖在纸面上留下的痕迹。
“没错,纸条上的字根本不是死者所写,而是早就被凶手写在上面的。”工藤新一目光锐利,“按照我的推理,死者被喊来房间,发现凶手想要杀害他的时候看见了这张纸条,但纸条上的人名却并非凶手的,于是他拿起一旁的笔,想要将真凶姓名写下,却没料到那支笔是坏的。所以真中先生满脸怒容,愤然将笔摔在地上。”
目暮警部提出问题:“但工藤老弟,你刚才发现的那支笔是完好无损的啊!”
“我从地上捡到那支笔时,笔尖在里面。而监控中的真中先生根本没有将笔尖收回的动作。”工藤新一解释道,“所以,凶案现场的这支笔根本不是真中先生所用的那支!”
目暮警部听明白了:“笔被换过了。那岂不是说,拥有无法写字的笔的人,就是凶手!”
他的目光立刻锁定落合馆长,询问道:“请问案发时间,您有不在场证明吗?”
“怎么会……”
“馆长……”
一旁的美术馆工作人员感到难以置信,盼望着能够得到一个理想中的答案。
但落合馆长面容平静,答道:“那个时候,我正藏身于盔甲之中,等待着与一个灵魂堕落了的恶魔见面。”
他看向将自己的手法揭露出来的少年:“后面的事都在监控中,你们都看到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监控拍下来?”目暮警部无法理解,追问道。
“这都是被精心安排过的。所有物品的摆放,包括真中先生死亡的位置。”落合馆长坦然地舒出口气,“我可是练习了很多次呢。”
毛利兰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所以传说中被保全人员看到的半夜走路的盔甲,是馆长您吗?”
落合馆长恍若未闻,自顾自往下说道:“也许你们觉得很可笑吧,但为了除掉那个恶魔,为了保护这间神圣的美术馆,我必须这样做。”
“就连洼田也是吗?”工藤新一望向他,“因为他盗卖美术品,所以留下写有他名字的纸条。”
“是啊。”落合馆长承认道。
他看向墙面上那幅被他用来模仿的画,右下角的银色铭牌不时闪着光芒,《天谴》两个字恍若在寓意着什么。
“就像这幅画一样,骑士想要手刃恶魔,自身也必将浸染鲜血。
”落合馆长大笑起来,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毫无即将要被逮捕的痛苦,“身为杀人犯的我已经是恶魔的化身了啊,又怎么逃得过正义之眼呢!”
畅快的笑声在地狱之馆内回荡,不论是污浊的鲜血还是阴暗的邪恶,都在这一刻化作乌有。
-
杀人案件落幕,人群散去,毛利兰却在走道上停下脚步,回过头,沉默地望着通向场馆的路。
“当时要是我坚持去参观这件展厅就好了。”她说道。
现在的走道上没有阻碍前进的立牌,宽敞又安静。监控上的死亡时间清清楚楚,正是他们路过这里却没有进去的时候。
如果当时的她往场馆内走去,是否这桩案件就不会发生,不会有人死去,落合馆长也不必因此付出代价。
柳原月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是我劝的你,即便有错也是我的错,怎么能怪兰呢?”
“当然不是月酱的问题!”毛利兰矢口否认,一脸坚定地对她说。
柳原月从善如流地点头:“是呀,所以更不会是兰的问题啦!”
她不愿让毛利兰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于是说道:“工藤君一小时前不是就说饿了吗?现在不着急吃午饭了吗?”
“啊!”先前完全沉浸在推理之中的少年直到此时才感受到饥肠辘辘,他用力揉了揉空空荡荡的胃,感觉全身力气都快丧失,“快走吧,兰,之前说的那家最近的餐馆在哪里?”
毛利兰对他无语:“真是的,刚才还那么有精神的样子。”
走出美术馆,太阳已经过了中线,几乎是可以吃晚饭的时间了。
毛利兰带路,走在前面,柳原月和工藤新一落后半步。
“柳原。”
“嗯?”
“你一开始就发现了吧,凶手是落合馆长。”
“猜测是无用的,想要定罪,需要的是证据,不是吗?”
“作为侦探,我需要证据。但现在,我想听你的想法。”
柳原月这时才抬眸看他,那双湛蓝的瞳孔写满了专注,一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死亡现场的监控构图和画作别无二致,身体素质可以穿一身厚重铠甲拿重剑杀人,在场的嫌疑人中没有第二个了吧。”
工藤新一捏着下巴思索。
正如他一样,能够发现凶手也与那些被刻意移开不被鲜血溅污的画有很大关联,甚至落合馆长习练剑道这件事也早已被推测出来,但他更好奇的却不是这两点。
他问道:“他的表情呢?”
“落合馆长的眉毛和胡子太长了啦,表情很难辨别的。”柳原月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个答案出乎工藤新一意料,他既觉得眼前的人没说实话,又觉得这种情况十分合理。
就在他快要相信的时候,他听到少女没忍住的笑声:“不会吧,难道真的信了吗?”
工藤新一嘴角抽了抽:“喂喂——”
柳原月不再逗他,正经道:“他的表情很正常哦。和被拆穿作案手法的大多数人不同,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懊悔,也没有悲伤。被你指出是凶手的时候,除了不具有任何意义的惊讶之外,只剩下一闪而过的喜悦。而这样的反应和表情是不能作为判断依据的,准确来说,这些只能作为辅助手段。”
“喜悦?”工藤新一皱眉。
即便被逮捕时的落合馆长放声大笑,他也不能明白这份喜悦从何而来。
柳原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应该不是很难理解吧。亲自践行了心中的正义,为坚守的信念而战,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话音刚落,少年便将不赞同写在脸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关于生命意义的长篇大论。
不想在饿着肚子的时候听对方的说教,柳原月赶在他开口前继续道:“像真中先生这样的恶人,放在什么故事里都是要被打败的存在吧。”
美术馆悬挂着的那些画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最终定格在了监控录像的那幅画面。
骑士手染鲜血。
为屠龙甘成恶龙。
她的语调悠悠,口中呼出的热气顷刻消散在周身的寒冷温度中:“即使是观众,也难免会被这样崇高而坚定的信念打动啊。”
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她顿了顿,再一次表达着与对方相悖的观点:“这样说来,落合馆长不应该被称作‘凶手’,而是——‘殉道者’。”
只是这样的话显然不能动摇工藤新一分毫,他满脸严肃,语气不容置疑:“那也不是杀人的理由。不论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所谓的理想或愿景,都不是伤害别人生命的原因。”
冬季的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蓝宝石般的眼眸闪耀着夺目的光。
不管是什么人,在被他这样认真地对话后,都很难不被他说服。
“大概吧。”柳原月的回复模棱两可。
她不给对方说出下一句话的机会,飞快走到毛利兰的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兰,等会我们是去吃什么料理?”
毛利兰一边说,一边向她推荐着菜品:“是一家很好吃的寿司店,上次去的时候……”
交谈间,柳原月稍稍回头,看向跟在她们后方的少年。
工藤新一双手插兜,仰着头,漫不经心地走着。
肉眼的视野范围比想象中还要广阔,投来的视线太容易被捕捉,几乎在瞬间,他们的目光交汇。
对视间,柳原月扬起一抹笑容,连眼尾都浅浅勾了起来。
她的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快被你的信念打动了。
——大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