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回 婧文(中)
屋外鹅毛细雪,永和宫正殿中点着暖炭,敬嫔、定常在、通贵人、华贵人各坐左右,身着朝服的老四和星轩向主座上的我跪下叩首:“儿臣给额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愿额娘和各位娘娘万福金安!”我抱着一个暖手炉,莞尔道:“起来吧,赐座。”他小夫妻道了声:“谢额娘。”起身,分坐于通贵人和华贵人的旁边,通贵人对老四道:“四阿哥,皇上有没说何时回来?”老四道:“回通娘娘,皇阿玛说要与博启将军和孙思克将军擒了逃遁的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并且与大姐夫和三姐夫一同协理了因暴雨而霉烂的粮田,好让因战祸而受难的百姓们来年开春了有粮食吃。”华贵人端着茶碟,饮了一口温茶,莞尔道:“皇上最重农桑。”老四看向我:“额娘,儿臣见你好像憔悴了不少,儿臣忙于前朝,不得空过来,额娘要多保重身子,不要太过劳神,小事情可以让星轩帮你料理。”我叹道:“可能是天冷了,气色就不大好,不碍的。”我们正说话,老四的随从便进来向我跪下叩首,他亦身着暖貂戴毛帽:“奴才叩见娘娘!”老四转向他:“关御守,我不是说让你在宫门口等我吗?”关御守道:“太子爷身边的江公公说要四爷即刻去南书房议事。”老四向我起身拜别:“额娘,儿臣稍后再过来,儿臣告退。”我们目送他与小厮出去,蒲儿接过华贵人怀中的手炉,为她添热水加温。
不知过了多久,通贵人和华贵人已各自回宫歇息,星轩与我在寝殿里静静地坐着看《康熙皇帝》,这时,老四进来了,星轩拿着书起身向老四一福,老四先向我行礼问安,我叫起来,他起身,星轩将位置让他坐下,她则立侍在旁,我将书用手指夹住方才的页数,封面朝上放于腿上,问道:“事情都议论好了吗?”老四对我道:“主要是审讯那些受降贼子的口供画押事宜,以及让宫里宫外都来围观葛尔丹亲眷的事宜,所以在京城里,沿途都要做安防。另则,太子爷说不久前三姐姐派使臣去普陀山为皇阿玛进平安香,所以打算派人至所有寺庙为皇阿玛和皇玛嬷敬香祈福。还有,三哥因舟车劳顿病倒了,谙达也病倒了,太子爷想与我一同前去探视。”我道:“本宫虽是后宫不可置喙前朝,但本宫亦身为女子,那些因战事而被牵连的女俘,该如何处置?”老四对我道:“皇阿玛来信说,先一并押在天牢女监,葛尔丹既已自尽,若其女子有诚意受降者,可释放返归本家。”我道:“皇上仁慈。”老四对我道:“时候也不早了,儿臣要先回府了。”星轩对他道:“四爷,妾身陪你一同回去吧。”老四临出门对星轩道:“不用,你先陪额娘。”星轩恭顺答是,目送他出门。
正当老四往宫门处会见了一众随从和轿夫,坐上轿子,轿夫正抬起轿杆,慈宁宫里的绿萝就过来往定常在屋中去,定常在正坐在暖炕上与帤画下棋,绿萝快步进屋,快速地一福道了声小主万安,便说明来意:“小主,适才十二爷发了高热,姑奶奶说要传你快点过去瞧瞧。”帤画慌忙伺候定常在穿鞋,就快步往慈宁宫赶,因雪天路滑,定常在踩着高花盆底走,帤画和绿萝怕她伤着,扶着的帤画便劝:“小主,您走得太快了,当心路啊!要不,奴婢去叫顶轿撵来。”定常在快速道:“就是因为轿撵走太慢了,所以我们才自己走过去,别说了,快些走吧。”进了慈宁宫,绿萝引定常在往十二阿哥的起居住所去,乳母正在病床前照料,见定常在来,忙起身向定常在一福,并将自己坐热的凳子让位给定常在。
当夜,定常在留宿在慈宁宫,次日,定常在向苏麻请辞后,走出慈宁宫,遇上要往毓庆宫去的安郡王,而陪在安郡王一旁的随侍里,有她的长兄托合齐,安郡王先向定常在行作揖礼,定常在回以福礼,便静站在路边面对宫墙让道给王爷,才继续步行,而托合齐却驻足望向她的背影,安郡王见他并未跟上,便又返回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托合齐一惊,忙单膝跪地叩首:“奴才该死!”安郡王道:“起来吧,你好像一直在看刚才的那个妃子。”托合齐起身弯腰低头道:“实不相瞒,方才过去的是奴才的家妹。因偶然相遇,所以想多看几眼,以解至亲相思。”安郡王道:“原来她是你妹子啊,本王竟不知你还有妹子在皇上的后宫。”托合齐道:“奴才惭愧,家妹虽生了十二爷,可一直位于末流,不受皇上宠幸。”安郡王道:“本王方才见她穿着体面,未必是不受宠的,只是皇上对晋封位份的事宜看得比较重罢了,不然,论资排辈,贵妃之位不是荣妃便该是惠妃了,等级之事,未必能看到宠衰。”托合齐道:“王爷说的是,是奴才愚昧了。”安郡王与他走着。
安亲王府夜色寂静,书房里点着夜灯,安郡王福晋端了一碗香菇炖鸡汤进去便退出去,托合齐帮安郡王打算盘记账,安郡王舀着轻吹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试试温度,将汤匙放在汤中,对托合齐道:“三爷生病,其掌管的广善库暂缺司库,本王想让你去担任,适才已经拟好了折子。”托合齐当即跪下:“奴才不敢,怕做不来,这是份管理国库帑银的差事,天下税银和俸禄的源根支流,可不比咱们府中这细账碎银好管。”安郡王道:“本王是想说,以后广善库里有本王的家人,终归是好一些,若你不去,别的皇亲贵胄亦会让人去,到时候,白白便宜了旁人,若是他们因此得了皇上或太子爷的宠信,于咱们王府便十分不利。”他饮了几口热汤,继续道:“你想想你阿玛,当初也是由我阿玛推举,才有了郎中之职,你虽在王府作为伴读侍奉本王,但你也是郎中大人的少爷公子。”继续饮了几口道:“且王府里也有不少包衣的家下丫头已经得宠成了官女子,额娘已在后宫中安排了人,本王也当在前朝安排,你去胜任,也好给那些丫头在宫中有个照应。”他说着,便舀了一勺香菇就着汤送入口中。
塞外营帐,蒙古西藏诸台吉土司们正与皇上围坐篝火堆旁烤全羊,烤全猪,大快朵颐取暖,尹官女子和一众蒙古丫鬟在后厨料理素菜和米面瓜果,蒙藏女子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一派大胜庆贺之相,而另一边,追兵们在博启的安排下,包抄了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的去路:“逆贼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束手就擒吧!”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见兵刃皆对自己,仍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以为灭了葛尔丹,一切就都结束了吗?策旺阿拉布坦的城府不比葛尔丹浅,来日,只怕你们中原皇帝要为策旺阿拉布坦头疼。”博启押着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带兵返回营地。
营帐中众官女子的住处里,雨官女子和灵官女子一边下围棋,一边闲聊,雨官女子放上黑子,灵官女子放上白子,说着便吃了雨官女子几个子,雨官女子当即耍赖:“哎呀,我刚才放错了,我不要放那里的。”灵官女子忙阻止:“诶,下棋哪有反悔的,被吃的就是被吃的。”雨官女子又拿了一颗,笑道:“那我要放这里!”灵官女子继续下着,对她道:“听说博启将军擒获了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这个人就是曾在葛尔丹那儿为葛尔丹出谋划策的智囊爪牙,是他挑唆葛尔丹觊觎中原领土的。如今被擒获,这蒙古诸部也该是彻底太平了,咱们也是时候该准备回宫了。”雨官女子道:“一说回宫,我还真的不想回去呢,这儿多好,皇上的嫔妃就咱们四姐妹,回到宫里,又是这个妃那个嫔的,且她们还有阿哥公主,咱们连答应都不是,在这儿至少还受人礼遇些,而且这儿竖起耳朵就能听见皇上在说什么,根本不用别人代传,自己就知道,可比宫里方便多了。”
徐官女子正为皇上研朱砂墨,太子听闻皇上已擒拿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准备启程回宫,派侍卫快马加鞭赶去递太子的折子,皇上看向立侍在旁,不停研朱砂墨的徐官女子道:“先去歇息吧。”徐官女子向皇上一福,便离了皇上的议事帐篷,往住处去。皇上看着折子,提笔蘸朱砂墨,写着朱批。原来太子是准备要接驾,想问需要带哪个阿哥同往,皇上因三阿哥病未痊愈,便不让诸位阿哥前来,只让遵循旧例,在乾清门前接驾即可,并免三阿哥接驾。又写道,让太子释放钟其海等女俘,派人护送其返归策旺阿拉布坦家人处。
钟其海在返归的途中设法逃走,以女乞丐的身份在胡同角落里行乞,正巧当天,四阿哥的随从关御守出府办差,途经小胡同,钟其海拿破碗前去要饭,关御守掏出几枚铜板,当当丢在碗中,正欲离开,钟其海推算道:“你是戊午年十月三十日寅时所生,你的母亲乃是皇家乳母。”关御守回头好奇:“你是如何得知的?”钟其海道:“一切自有天机,就好像你我当下的见面,也是天机在安排,咱们有缘自会再见面。”说罢,便在身子周围生起一股妖邪红雾,待红雾散去,钟其海扮的女乞丐已经不见,关御守拼命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才反应过来,惊吓地离开小胡同。
王家,听说皇上准备启程回京了,大福晋便派了府中的克穆楚嬷嬷和兆佳嬷嬷前去说媒,把八阿哥说的非比寻常,英武不凡,王家的丫鬟们便先替自己家小姐心动神往了,可王婧文是一心想当嫡福晋的,虽也是书香名门,但无奈没有旗人家世,自是有些失落,又见两个说媒的嬷嬷态度诚恳,便让丫鬟月桃取了两吊钱,赏给嬷嬷们打酒吃。没过多久,王家便一派红绸喜色,大阿哥便陪着八阿哥前来迎亲,而另一边,皇上的圣驾也在马不停蹄地赶路,一边是吹打的嫁娶婚乐,一边是载歌载舞的凯旋欢歌,而宫中,良贵人和惠妃也正忙着打扮自己,好准备一会儿八阿哥携侧福晋进宫行礼问安,新人还未进宫,才下了朝堂的王鸿绪便让人往弦月阁和永寿宫两处送贺礼,同时亲自往永寿宫向惠妃请安,惠妃一身精致的喜服,坐于朦胧的珍珠帘后,王鸿绪跪在地上叩首:“微臣为惠妃娘娘马首是瞻!”惠妃道:“起来吧,你与胤褆胤禩在朝堂里相互照应,与本宫自是一条心,今日也是你闺女出阁的大喜日子,王大人,若来日有造化,你若能得抬旗之荣,可别忘了本宫母子这份情。若是不能,满汉联姻,脱不了汉籍,也是你自家的造化,本宫母子亦是已努力上疏过。”王鸿绪只叩首:“微臣若仍为汉籍,也会效忠惠妃娘娘,为娘娘母子在前朝扫清障碍铺路搭桥,娘娘,最近前朝已经有了要立您或者立荣妃为贵妃的声音,虽然只是零星半点,但言论若传得广了,便会坐实。”惠妃疑惑道:“可是皇上没提他又要大封六宫了呀,可,不管如何,册立贵妃,都不能让荣妃她们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