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意气风发,不枉少年
陆迟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踏过楼梯。
家,近在咫尺了。
打开门,入眼漆黑一片,他脚下一顿,低头借着月色才看清多了一双鞋。
屋内针落有声,却被这一道开门声打破沉寂,沙发上坐着个人。
月色从窗台倾泻而入,聚流化作一缕银辉笼罩于那道身影。
一时望去,宛如圣灵。
梁梅兰应是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猛地惊醒,脸上的愁绪瞬间化为温柔。
陆迟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妈!”
嗓子带着点哽咽,就像咽喉处凭空多了一根刺,发出的声音也格外刺耳。
后来,徐飞扬曾评价过陆迟,说他是一个绝对感性却又十分谨慎的人。
陆迟还记得这件事。
梁梅兰,他的母亲,作为一名光荣的小学教师,曾响应学校政策号召,主动请缨去乡下支教一年。
没人知道当陆迟重生回来那天,最迷茫无助的状态时,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心里到底有多难受。
所以,才有了跑开川去给人补习英语的事,美其名曰缓冲,其实也算逃避。
陆迟打小就成绩斐然,在身为小学教师母亲的耳濡目染之下,他比同龄孩子要优秀得多,也就是老生常谈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自打他上高中起,父亲隔三岔五的出差不在家,母亲也因调到县里小学而忙碌起来。
陆迟嘴上从未说过,心里却一直渴望能被多唠叨几句。
“儿子......吃了吗?”
梁梅兰回过神来,看着一年未见的儿子,感觉有点陌生。
“去开川那边没累着吧?我听你爸说你也是昨天才到家,你这孩子也是,好端端的跑开川去给人当家教算咋回事?”
随着梁梅兰愈发熟稔的唠叨,那份陌生也在无形中消散了。
寂静安宁的屋内,缓缓传出碎碎念。
“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一定要提前跟妈妈商量。”
“你爸啊......他前几天又跑去外地出差了,可能还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你这孩子一直傻笑干什么?额头也不烫啊......”
“儿子你是不是瘦了?这个月没好好吃饭?妈去给你下碗鸡蛋面......”
最终,反倒是陆迟一句话也插不上了。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
天不过蒙蒙亮,陆迟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简单洗漱后,正襟危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他先回想了下今年的事。
4月,某乐坛天王坠落身亡,终年46岁。
5月,某宝网创立。
12月,某歌坛天后因癌症医治无效逝世。
时间跨度太长,陆迟也只能想起这几件曾关注过的事。
他逐渐回过神来,拿出纸笔随意勾画。
“前世我是写软件的,以现在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量,起步要远远比其他人高得多,何况在今后十几年里,信息技术快速发展,软件开发这个行业也会处于愈发火爆的发展态势,曾经主攻的Java,C++,C#,Ht,都能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发挥大用。”
“随着经济发展以及软件技术进步,人们对软件产品的个性化需求越来越强烈。大规模定制作为一种全新的生产模式,会在软件开发中逐渐得到重视。仅凭我现在脑子里十几年后的思想,以及未卜先知的发展潮流,闯出一番名堂应该挺简单。”
“或者去做app开发也可以?几年后,苹果会对外发布sdk,催生了国内众多app开发商的出现,再过几年......android平台会在国内手机上呈井喷态势发展。”
“或者再简单点?去抱大腿?有许多成功人士现在还在底层挣扎吧......”
“好像都没什么意思......”
陆迟停下笔,看着被自己划得寥寥草草的纸,裹成一团扔掉。
他这人性子简单,有点没心没肺的意味。
不算是贬义性质的随遇而安,只是老天既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想慎重的选择这一次的人生。
这个世界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的朋友。这个世界是天堂,或是地狱,这全然取决于你的态度,取决于你如何去看待它,如何去制造它。
每个不同的时间段,总有其存在的意义。
既然眼下是学生,那就先定一个小目标。
嗯,先考上曾失之交臂的开川大学。
......
陆迟起身伸了个懒腰,余光一瞥,书柜角落处躺着本泛黄的书,四周布满灰尘。
那是曾先生的《家训》,是父亲陆平晖老早就放在那里的书。
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是陆平晖曾告诉陆迟的一句,却成为他往后人生中的座右铭。
不得不说,陆平晖在陆迟的人生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他是一个十分严于律己的人,但跟平常家长的教育思想却大相径庭。
陆平晖的教育方式,秉承着赏罚分明的制度。
奖赏时,他不吝慈爱;而惩罚时,他又严苛以待。
他话不多,却成熟稳重,以至于,陆迟的某些性格也来自于父亲。
在陆迟印象里的陆平晖,是一个极具人格魅力,性格爽快却不圆滑的人,以至于一生都在一个小单位就职,默默无闻一生。
但就像每个人心底的父亲那般,高大又伟岸。
......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打断了陆迟的思绪。
“嗬,小陆子我整了个聚会,记得中午来我家吃饭!”
“哪些人?”
“就你跟我,何晚,老班也来,还有张度玮他们那一伙的。”
张度玮......
在陆迟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形象。
他记得前世没有这一遭聚会,没细想,将书桌简单收拾了下后,走出卧室。
早上刚下了雨,视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
客厅里却没有开灯,梁梅兰正坐在沙发上一针一线,可能有些看不清,故将脸凑得很近,神色温柔。
她听到门声,抬起头来,眼角细细的皱纹若隐若现。
“儿子,看书累了?要晓得劳逸结合!来看看妈给你新织的鞋垫,喜不喜欢?”
陆迟别过头,鼻子有点酸。
已经许久不曾拥有这份沉重的感受。
亲情,总能轻而易举穿透至人的灵魂深处,震撼莫名。
陆迟微不可见的别过头,声音尽可能维持平缓,“妈,我出去一趟......有个聚会,晚点回来。”
梁梅兰犹坐在沙发上,每织一下,就望一眼正在门口穿鞋的陆迟。
直到他缓缓关上门,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
不远处就是乌县县政府的家属楼了,陆迟曾来过这里几次,远远望去,那棵院子里的大榕树正如记忆中的那般高大挺拔。
小时候,有人跟他讲,说住在这里面的都是很厉害的人,他当时默默听着,脑中却浮现出一个很怪异的念头。
孩童时期的想法总是天真无邪,且毫无由头。
毕竟若凭直观的高矮来论,明显是大榕树更厉害。
“嘿!还在那杵着干嘛!赶紧进来,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陆迟扭过头,就看见徐飞扬在不远处招着手,他慢悠悠的迈步走去,默默为自己儿时的想法哑然失笑。
当来到徐飞扬的家中,一眼望去,精致宽敞的客厅里,沙发上几近坐满了人。
有昨天才见过面的老班田秀和张君雅,还有那两个前世曾结过怨的张度玮和朱进京,剩下的一个倒是印象全无。
看着张度玮和张君雅两口子同框坐在一块,陆迟才想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生有印象。
两者算是乌中的名人,只不过一人成绩拔尖,一人吊车尾,张度玮当初更是在新生欢迎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张君雅告白,一时轰动。
在这个时代里,学生间的爱情本该是委婉而羞涩的。
事后张度玮也不算一无所获,荣获学校的点名批评。
但在许多人眼里,这不仅为茶余饭后增添了谈资,更像是给他们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
很快,眼瞅着徐飞扬带进来个人,田秀笑着打了个招呼,其他人也点头示意。
陆迟跟众人打了声招呼,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直到感受一道目光直射而来,毫不避讳地。
陆迟扭过头,牢牢接住,回望过去。
张度玮穿着一件黑色亚麻短袖衬衫,留着一头板寸,一米八几的壮硕身材使他就算是坐着也显得气势十足。
他两手随意的交叉放在膝盖上,微躬着身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这笑容略显张狂,深沉的黑眸中不时闪过轻蔑与敌视。
陆迟眼底闪过半分疑惑,朝张度玮回以微笑。
前世高中时期的他不太关注外事,但这人名气太大,加上后来偶尔听徐飞扬断断续续念叨过几句。
张度玮的父亲张台南,早年是放高利贷起家的。
随着时代变迁,房地产慢慢进入人们的视线,1982年,住房改革开始推动,直到1991年,房地产的市场化之路开始起步,1993年,住房公积金制度“出炉”,直接催生了连续两年的第一轮房地产投资泡沫,往后几年,房地产市场由于消费能力的不足,市场规模有限,可就在这一时期,诞生了第一批房地产开发商。
而张台南就是其中之一,他本是92年以前中专毕业的国家优秀人才,却不满足于现状,毅然辞掉分配的工作后回到乌城,白手起家,直到看中了房地产市场的远景,并竭力向其靠拢。随着2003年的土地管理政策改革,房地产迸发了第一春。在之后的十年里,“土地财政”愈演愈烈、地方实业萎缩、房地产在地方政府的拥护下获得了空前的发展。
可以说,张台南在陆迟根深蒂固的印象里,就像是电影里黑道老大哥那样的。
所以,张度玮从出生起就是含着“金钥匙”长大。
他父亲在乌城起家,经营多年之余,各个渠道打通得透彻,屹然成为乌城的“土霸主”,或因此,他才养成了轻狂霸道的性子。
事实上,虽说陆迟曾与张度玮莫名结怨,有过一场男人之间的碰撞。
但他记性不大好,忘了。
少年人间的打架斗殴,也算是直截了当把心中愤懑发泄出来,哪能比得上成年人的勾心斗角?
说实话,陆迟还挺喜欢这种恩怨分明,不虚伪不做作的性子。
更何况,张度玮日后的遭遇,挺惨。
当时那件事,轰动了整个乌城。
陆迟依稀记得是在高考前夕,一个小倒霉蛋被张度玮打到重伤住院,甚至落下了重度残疾,具体细节已无从考究。
由于事态严重,学校在当时只能尽可能压低造成的不良影响,但受害者坚定不私下和解,一告到底。
没人能逃过法律的制裁。
当时,已满十八岁的张度玮,被开川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判了三年零六个月。
但陆迟曾与张度玮打架那次却都知分寸,算是五五开,两人皆挂了彩。
校园时期,是多少人一生中最弥足珍贵的岁月,往往许多男人间的友情就是在打架中萌芽生长。
学生时代的矛盾不过尔尔,多年过去自然也谈不上记恨,更多是想搞清楚......
你为什么要打我?
陆迟渐渐回过神来,难免有些唏嘘。
因少年人的一时冲动,不计代价,造就了影响一生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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