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静灵阁。
舒姐儿当年生下来时,因是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儿,而不受冯府上下待见,事事都被拘束着…那么小小的女童,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会察言观色起来了,从来不敢放肆玩耍。
如今回了阮家倒好了,阮家上下都对她关爱有加,舒姐儿也逐渐开朗起来,现正被三两个奶娘于丫鬟护着,正在宽阔的庭院中笑闹着放风筝。
廊亭下,阮丽云正伫立在石阶之上,眸光落在那个,正跑跳着的,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女童身上…
忽然又愁上心头。
有她这么个和离了的母亲,待舒姐儿长大之后,需要议亲之时,亲事定会不畅,不仅会被人挑挑拣拣,说不定还会被未来夫家指摘!
阮丽云原也不是个阴郁愁闷的性子,可委实是在与冯得才的亲事中,忍让太多,怨怼太对,愤恨太多……日积月累之下,才忽然变成了个多思多虑之人。
就像半截身子都陷落在泥沼之中,挣不出来,也掉不下去。
就算是为了舒姐儿,也合该振作起来!
阮丽云并非不懂得这个道理,可悲苦的情绪犹如排山倒海袭来,她根本挣脱不出,摆脱不了,疏解不来……
“喵!”
“喵!”
“喵!”
裙摆处传来牵扯感,阮丽云垂头望去,四脚踏雪的狸花猫,不知何时已行到了身前,正伸头蹭着她的裙摆。
若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忘却世间烦忧的,那便是软萌的动物了吧!
望见来福的那瞬间,阮丽云眼中的愁闷消散了些,由眸底沁出些笑意来,俯身抄起来福的猫身,将它抱在了怀中。
“喵…”
来福撒娇似的叫唤了一声,喉中瞬间发出舒适的猫呼噜声。
蓦然,望见它脖子上挂了个小竹简!
阮丽云心生疑惑,伸出指尖将那个小小的竹简取下,竟在里头抽出来卷小纸卷,上头的字迹隽秀清雅,力透纸背,赫然写着一句谏言,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
烟霏阁中,桌架上那盆芍药莲花台的花期正好,开得极为绚烂。
莲花台本就是复色花种,花瓣为粉红颜色,而花蕊乃是淡黄色的花蕊,花梗挺立,花冠为皇冠型,艳丽中透出些端庄丰满来。
更换好衣裙的阮珑玲,坐在一侧的椅上,正仰头静静观赏着。
她今日挽了个精致繁复的发髻,钏金丝绿霏的步摇垂落在鬓前,身上穿了件桃粉色缕金百蝶衣裙,裙摆逶迤堆叠着,温煦的晨光顺着窗橼洒入……
愈发显得香娇玉嫩,人比花娇。
这盆华贵无比的莲花台随风微微颤动两下,美得让人窒息。
蓦然。
阮珑玲心中福至心灵,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王楚麟那般高冷、不可亲近之人……
为何会忽然送花给她?
为何会放言不准让她再做生意?
为何会管束她饮酒?
二人露水情缘,鱼水之欢罢了!
王楚麟怎得忽然这般热络?献起殷勤来?
露水情人罢了,何苦要费这些心思?
莫非……莫非在这短短几日的相处中,他竟动了心?动了想要嫁娶的念头?!
阮珑玲想清楚这点后,心中咯噔一下,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自从李渚霖让她喝下避子汤的那日起,她便一直认为二人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她借种怀胎!
他觅露水情人!
仅此而已!
可王楚麟这些时日
的怪异举动,俨然是一副要将她考虑进未来人生的模样!
不!
她不愿意!
饶是王楚麟真的动了想要娶她的念头,她也是不愿意嫁给他的!
自从被退婚之后,她便未想过此生再会与其他男人有任何牵扯!
唯想要去父留子!
如若王楚麟当真如她所预料的这般,事情就变得棘手了起来。
离讲坛结束只有六日了!
六日后,若是他一时上头,对她穷追不舍怎么办?若是提出来让她跟去京城怎么办?
若她再也甩不掉王楚麟了怎么办?!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前几日二人你侬我侬,缱绻蜜意……
定是她表现得太过温柔体贴,太过百依百顺,才让王楚麟生出来这样无端的心思!
为了能让去父留子的计划顺利进行,她便不能再如前几日一般了!
接下来的时日中,除了在床上热情些,其他时候,她大可以刻意疏远,表现得更冷淡些、更薄清寡义些、水性杨花些!
如此一来,王楚麟理应就会慢慢歇了心思了!
这样,对彼此都好。
*
棋珍阁。
云风垂头进来,小心翼翼道回禀道,
“爷,阮娘子今日……与云洲来的胡老板在议事,估计……又来不了了。”
李渚霖立在窗前,眺望着东湖上那两只交颈的野鸳鸯,背着手将指尖的绿扳指越转越快,眸光愈来愈冷。
以往这个时候,阮珑玲都会来棋珍阁,送一盅亲手熬制的羹汤,陪他用用点心,二人闲话几句……
可自从那晚醉酒之后,除了晚上阮珑玲会准时漏夜前来,二人同塌而眠以外,她白日里,再未踏入过棋珍院半步。
前日的膳食,她是家人一起用的。
昨日又道要招待客商,外出了整整一天,晚上才回了棋珍院。
今日,又和一个什么劳神子云洲来的胡老板议事?
敢情她的家人,她的买卖,哪怕是她的生意伙伴……都比他要更重要么?
反常的不止这一点。
阮珑玲白天对他日趋冷淡,晚上却恰恰相反,极尽妖娆,愈发热情似火!
几乎是每一晚,都缠着他要够三次,偶尔晨时睡醒了,还会兴起再要一次水!
以往二人事罢之后,都会相拥温存一会儿。
而这几次,阮珑玲都道商行中事务繁多,每次了事之后,便会立即起床下塌,脚步匆匆离开棋珍院。
偶尔说起话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与之前那个热烈追爱的玲珑娘子,判若两人!
虽她的这些变化只有两日,可由于前后反差太过明显,使得李渚霖不禁心中生了些疑窦。
莫非她还在因为,上次不让做生意之事生气?
委实不应该!
他分明都已经松口了!
李渚霖不愿去琢磨太多。
毕竟这世上,只有旁人揣摹他心思的份。
从来还没有任何人,够格让他去惊疑不定。
既然想知道,直接去问便是。
正好今日忙完了政事,得了些许空闲,李渚霖撩袍出了棋珍院的正门,抬腿就朝听风楼走去寻她。
才穿过廊亭,迈过庭院,远远的,就在前头树荫下瞧见了那抹熟悉的倩影。
与她并立在一起的,还有个清秀书生。
书生手中撑开了一副画轴,似正在一同品画。
二人靠得极尽,肩肘几乎就碰到了一处,衣袂相触……
书生眸光微扩,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
“玲珑娘子当真觉得我这幅画好?
甚至比棋珍阁那位王公子的画,还要好?!
他的画可是被周阁老都夸赞过的!”
女人笑眼弯弯,嘴角的梨涡轻陷,眸光中尽是赞赏,
“自然。”
“在我眼中,你的画作,比那位王公子的,委实要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