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节 风起
秋决明忽然间昏死过去,把谢子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见商秩和刘瑾恬仍然恨恨对视,气急而叫:“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为门派成见争吵不休!”刘瑾恬头一次见他发如此大的火,不由自主地就弱了气势,细声道:“是他们先冤枉我们的。”商秩知道自己的确行事不周,见秋决明生死不知,惶然道:“谢……谢公子,我家少宗主他?”
秋决明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此时被凉风一吹,又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他叹息道:“我齐墨遭此大劫,正是三十年闭关自误的苦果哇!老爹,商爷爷,你们平日只知催他们习武修道,却忘了,这世上最厉害最凶狠的不是什么奇术异能,而是人心啊!”倚着谢子枫站起来,苦笑道:“小武儿早就死啦。就死在你们刚到定陶的那天。带你们下山,又引你们破了鬼谷阵法的,另有他人。”商秩顿足道:“少宗主,都是我不好,任由师兄们胡闹。我们若是没有去法源寺,武师兄也不会死,钜子他也不会因为担心我们而……”
秋决明摆手道:“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现在关键问题是,我父亲究竟在不在鬼谷中。”对刘瑾恬艰难地行了一个大礼,郑重请求道:“刘姑娘,请允许在下进谷一看。”刘瑾恬与秋谢二人同行这么些天,早已知道秋决明的个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对人低三下四的。她微微动容,问旁边候着的那名鬼谷弟子道:“我爷爷出关了吗?谷里可有其他人在?”那名弟子恭声道:“师祖还在闭关。青龙、白虎两位师伯先后出谷追查兵书,至今未归。除了几个小师弟在谷中执勤之外,所有弟子都在这儿了。”
谢子枫道:“我听说鬼谷子座下有四大弟子,除了青龙白虎两位前辈和李靖伯伯之外,还有一位玄武前辈,不知他是否在这里?”那名鬼谷弟子目露疑惑,道:“我在谷中十余年,并没有听说有位玄武师伯啊。”刘瑾恬神色微动,凝声道:“我爷爷的确收过一名弟子,并且传他‘玄武’之号,不过他二十年前已经出谷历练去了。听说他现在已经是朝廷的大将军了,为免江湖同道疑心我鬼谷与朝廷勾结,爷爷下令将玄武师伯的身份隐藏起来,连本派弟子也不知晓。”
众人听刘瑾恬道出鬼谷二十年前的秘辛,齐齐吃惊不已。谢子枫咋舌道:“噢呀噢呀,玄武前辈居然厉害如斯!却不知他老人家姓甚名谁?”刘瑾恬一咬银牙,低声道:“罢了,隋廷摇摇欲坠,此时说起这个已无大碍。我那玄武师伯姓张,复名须陀,官拜河南讨捕大使,统领八风营。我爷爷说了,张师伯是隋廷的最后一根擎天柱。”言中颇有自豪之意。
张须陀这三字实在响亮。众人没想到在东平与之为敌的八风营统领张须陀居然就是鬼谷子座下的得意弟子,按照排名,玄武名列第一,本事定然不差。李怡吐吐舌头,轻声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张须陀居然是本小姐的师伯。”谢子枫也惊讶不已,暗道:“我听那个赶车的大叔说张须陀自命玄武,还以为大叔只是道听途说。原来张须陀和鬼谷居然有这么一层关系。”又想到张须陀身中奇毒,又被人射中心房而不死,心中更觉鬼谷神秘莫测。
这时众人身畔忽然传来一阵大笑,只见旁边的岩石中忽然现出两个人来。一人手持羽扇,学着诸葛武侯的模样一扇一扇。另一人捏着一柄纸扇,脸上无喜无悲。这两人不知在旁边潜伏了多久,此时蓦然出现,众人都吓了一跳。谢子枫定睛一看,顿时怒上心头,咬牙道:“盛师彦,鬼金羊,果然是你们做的好事!”原来那手持羽扇的正是袭击道衍方丈的盛师彦,捏着纸扇的则是刚刚与众人交过手的鬼金羊。刘瑾恬见了鬼金羊,立刻想起师弟明天,大声问道:“明天去哪儿了?”
鬼金羊桀桀笑道:“小妮子这话问得奇怪。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老夫怎么知道明天会去哪儿?不过你们这些小娃娃的明天一定不在这儿。”刘瑾恬见他答得十分古怪,咬牙道:“你不是……”却被秋决明用一声轻咳拦下。只见他推开谢子枫勉力站定,不卑不亢地问道:“两位都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为何要偷听我等谈话?此等小人行径若是传到江湖,恐怕有损朱雀七宿的名声。”鬼金羊暴跳如雷,手心泛起明黄之光,怒道:“小娃娃牙尖嘴利,且吃你鬼爷爷一掌!”说着手掌一翻,只见一座半人大的五指山轰然朝着众人头顶压下。
“鬼兄还是这般性急。”盛师彦温润而笑。他优雅地收起羽扇,从袖中抽取三枚玉石,轻叱一声“去”。只见五色闪耀,三枚玉石恰好顶在金山底下,堪堪遏住了金山下坠之势。鬼金羊见盛师彦出手,双眸闪过一丝轻松,不动声色地收了术法,冷哼道:“偏你是个好脾气!”
众人没想到鬼金羊说出手就出手,而且招式有如雷霆,间不容发。此时个个都觉得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齐齐松了口气。刘瑾恬之前并没有听说过盛师彦,见他眸光虽然阴冷,但是气质儒雅,身上隐隐有鬼谷心法的迹象,抱拳问道:“多谢这位大哥相救,敢问大哥如何称呼?为何与这老鬼走在一起?”盛师彦闻言哑然,良久方掏出羽扇,掩口笑道:“鬼兄啊鬼兄,你怎么就得罪了这位美丽玲珑的小姑娘了?生生把你我叫成了两辈。”鬼金羊鼻子一哼,飞身跳上石壁,遥遥传音道:“你陪这些娃儿慢慢玩吧,老夫明天还有事情,今天就不与你留下了。”
秋决明听了鬼金羊的传音,心里一动,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异样。他见盛师彦出手有如浊世佳公子,谈吐亦是阴柔婉转,心知此人心思深重,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低头不语。盛师彦用双眼在秋决明脸上扫过,微微一笑,摇扇道:“小师妹,多日不见,怎么愈发生疏了?”李怡想起怀谷那血腥的一夜,情不自禁地往谢子枫身后退了两步,细声道:“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盛师彦“啊哟”一声,故作惊讶道:“小师妹,你还不知道啊?你爹爹前几日拜见刘慎老儿,不知怎么地就被刘老儿关起来了。作为师父的亲传弟子,师兄我自然要前来营救了。”在谢子枫身上扫了两下,轻咦道:“几日不见,谢公子风采更胜往昔呀。”谢子枫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不如你老人家,被道衍爷爷一掌击破了气海,还能如此不辞劳苦地奔波不停。”盛师彦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脸上一怒,道:“都说你谢子枫本事平平,唯独一张嘴能说会道。盛某今日领教了。”谢子枫占了一点上风,正得意间,却听他又拉长了嗓子悠然道:“不过你在这儿倚红偎翠,某人却在临淄忙得焦头烂额。哎呀,盛某甚是替你兄长感到委屈呀!”
见盛师彦话语中点到了临淄,谢子枫心中顿时一慌,厉声道:“你对小枫枫做了什么?”盛师彦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衣物,淡然说道:“谢公子也太看得起在下了。此地距离临淄有几百余里,盛某就是想做点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呀。”顿了一顿,忽然一拍羽扇,佯作惊喜道:“不过我那七妹井木轩似乎就在临淄城,她与你兄长是嫡亲,一定会好生照顾他的。”
“骆夫人王轩?!”谢子枫惊叫一声,她不是跟着一个灰衣人沿着济水南下了吗?”盛师彦笑道:“如此低劣的障眼法,谢公子居然没有看出来,真是令师彦大失所望。”说着换了一副嗓音道:“少宗主,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你就没有猜到其中的玄机吗?”商秩听了这声音,指着盛师彦抖抖索索地说道:“你,你是武……”盛师彦无视众人,只是定定地看着秋决明,双眸中充满着期冀与狂热。
秋决明抬起头来,缓缓说道:“沿着济水南下的的确是两个人,其中一人的确是星日马,不过另一人却不是骆夫人。”盛师彦抚扇笑道:“仅此而已吗?”秋决明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勉强压着心中的怒意说道:“那人扮成骆夫人一路南下,在定陶害死了我武越师弟,然后扮成他的模样引我师兄弟闯进鬼谷。此人心机深沉,在下甘拜下风。”盛师彦听了秋决明的话,仰头大笑道:“好一个天下第一聪明人,片刻之间便已经想到这么多,实在难得。不过此事不是师彦一人所为,而是与鬼兄联手做下的。不过鬼兄的拘魂咒太过玄奇,师彦学不来。只好亲自扮成武越的模样引你们入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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