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关切之意
“你来拔!”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再次重复道。
凝晨迟疑地看了一眼范先生,后者却肯定地点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
“先给我一截绳子。”她没有再推辞,立刻开始处理伤口。
凝晨接过绳子,紧紧地绑扎在高不识的大腿根处,“高校尉,你要忍耐一些。”她顺手拿了一块布棉,要他咬在口中。
高不识却摇摇头,“我们匈奴男子是铁打的,不需要这些。”
凝晨轻笑,“高校尉这话倒是让宁辰佩服的五体投地了,高校尉可否告知,这是怎么受的伤?”
“这是在夜袭浑邪王的时候,他们虽无防备,却也是奋力顽抗,殊死一搏,嗯……”他突然闷哼一声,便没了声音。
一股血柱喷涌而出,凝晨赶快拿了止血药倒在受伤处,然后用药棉紧紧按住,扔下拔出的箭头,朝他笑了笑。
“我相信,不只是你,所有的匈奴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只可惜,各为其主。他们若像高校尉这般能够弃暗投明,相信是大汉之福,更是匈奴之福。”
高不识看着她,又恢复了沉默。
接连更换了几块药棉,血才渐渐止住,凝晨拿清水擦洗着边缘的血污,然后给他重新上了药,包扎好。
“高校尉这几日不要随意走动,伤口应该会很快愈合,所以还需忍耐,宁辰先告退了。”
出了营帐,凝晨忍不住深深呼吸着,若不是医者父母心,她不能丢下伤患不管,她早就冲出去了,相信不管是谁,也受不了高不识那无底深渊似的目光。
“宁辰!”赵破奴在身后猛然一拍,“你怎么在这儿?”
“将军呢?”她突然问。
“在营帐里。”
“他可有受伤?”
赵破奴看着她焦急的眼神,有点摸不着头脑,却又忍不住逗他,“将军在与休屠王搏斗时,一个不防,竟被休屠王砍了一刀,而且还是在胸口上,你不知道,当时那个情形有多惊险……”
他的话还没说完,凝晨已经冲了出去,直奔将军所住的营帐,看得他是目瞪口呆。
径自掀了帐帘走进去,只见宽大的床榻上,霍去病脸朝内侧躺着,连战靴都还没来得及脱下,金色盔甲上早已沾满了血迹。
为什么没有人来给他医伤?
“三儿,出去吧,本将军说了不用上药。”他似是听到了响动,出口便是赶人,却连身子也不愿动一动,声音里难掩疲惫。
原来三儿已经来过了?早该想到,不是没有人关心他,而是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凝晨眼睛一阵模糊,一步步走向他,苦苦压抑的情怀瞬间倾泻而来。
来到大汉,来到军营,她总是极力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想让他看出来,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
她知道,军队里不允许有女人,所以在这段非常时期,她宁愿一直扮成男人,只要能待在他身边,能为他做点事就好,甚至只要能看到他就好。
她知道自己的这段感情太卑微,卑微到她已无所求,只要他能够好端端的,她便心满意足。
可是,世事无常,一个处于战场前沿的将军怎能不受伤,怎能全身而退?他受伤,他可以不在乎,可是她在乎;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却时时为他心疼。
“出去!”他有些不耐烦了,可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依然存在。
“别让我说第三遍。”不怒而威的声音里隐隐透露出危险气息。
凝晨在他榻前蹲下,手快触到他的衣衫时,他倏地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均是一愣。
“将军为何总是这样,难道要宁辰再淋一次水,才会乖乖上药吗?”她忍住眼中的泪水,缓缓开口。
霍去病没想到会是她,更没想到自己一转身,竟看到她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心中不禁划过别样的感觉,口中却语气不善地呵斥道:“别像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本将军要死了吗?即使真的要死,也轮不着你来……”
他突然噤声不语,因为看到面前的“他”原本泫然欲泣的泪在听到自己的话后,真的就那么掉了下来,一颗、两颗……晶莹剔透,顺着她的脸滑落在唇角。
凝晨知道不该怪他,这份感情原本就是单方面的,他一无所知,更何况,现在的自己还是男儿身,更不该在他面前流眼泪,可他的话还是让她伤了心。
一挥手拭去脸上的泪,她吸吸鼻子,“刚才进帐时有沙子吹进眼里了,不是因为将军。”
不是吗?霍去病心中升起一丝懊恼,他是私生子,从小虽生活在富贵之家,却没有几个人真正关心过他,舅舅虽待他如亲生,但堂堂一个将军,只会教他行军打仗,他的关心也大都内敛的让人以为是错觉,至于他的姨母,只顾着留住皇上的心,哪还有多余的时间来体恤他的心情。
所以乍看到这个小小的医官竟为了自己不肯上药而流泪时,嘴里不屑,心中却划过一道暖流,可他现在竟然说是沙子进到眼里了,说谎也不找点高明的理由。
霍去病一翻身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将军,让宁辰看看你的伤,赵司马刚刚说,那休屠王一刀砍在您的胸口上,天热了,不处理会引起感染的。”
“你当真如此关心本将军?”他俯下身,直视她的眼睛,距离是如此的近,以至于他呼出的气息暖暖地扑在凝晨的脸上。
“您是将军。”凝晨慌乱地垂下眸子,生怕泄露了自己的心事,还没到时间,等时机成熟了,她自会无所顾忌地告诉他她的爱,她的情,她的思念,她的一切的一切。可是现在,不可以,她什么都不可以做。
“如果不是将军呢?”他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逼着她回答。
“将军永远都是将军,没有如果。”感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却始终不敢抬起头。
“呵呵。”霍去病轻笑,身体向后撤,凝晨顿觉那股深深的压迫感消除了,不自禁地松了口气。但他的笑却让她很不自在,仿佛被看穿了什么似的。
“将军,还是让宁辰先给您上药吧。”她再次不死心地要求。
“本将军没有伤。”
“怎么可能,赵司马明明说你挨了一刀。”凝晨料想他应该是不愿上药才会这样说。
“原本是这样,可本将军带了护身符,所以并无大碍。”他神秘一笑。
“护身符?”
他在胸口一阵摸索,凝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手,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护身符,竟然能让他免受刀伤,可他掏出的竟是--她的口琴。
“可惜了这把口琴,为救本将军,却自己挨了一刀。”
凝晨接过,却见口琴中央一道深深的裂痕,不觉一阵唏嘘,“琴倒是可惜了,不过,这一刀若是砍在将军身上又怎是一句可惜了得?也罢,它也算是物尽所能,‘死’得其所了。”说着便要往衣袖里塞。
“等等,这可是本将军用匕首换来的东西,你岂能随意拿去?”说着竟一把夺了过去,揣进怀中。
“若这样说,将军似乎还欠我一样。”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凝晨笑着耍赖。
霍去病微微皱眉,思索片刻,遂恍然大悟:“你说指南针?老实交代,你哪来那么多的宝贝?”
“天机!”凝晨指了指上面,顽皮地笑着。
他倒也没有再追问,“说吧,这次你又想要本将军拿什么东西来交换?”
“将军可有诚意?”
“君子一言!”
“那宁辰就要将军从今之后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受伤,即使受伤,也要乖乖听医官的话,好好上药,让自己尽快好起来。”这是她最想要的,只要他平安,她便是得了天下最无价的宝贝。
霍去病心中一阵激荡,他没想到宁辰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清澈的眸子里充满的坚定,刹那间动摇了他冷漠疏离的心。
难得见他傻愣愣地不语,凝晨笑着说:“将军是君子,自然不可食言。你休息吧,宁辰不打扰了。”说着,起身欲走。
“宁辰!”他突然开口叫住她。
“嗯?”她回身。
“可愿与我结为兄弟?”
“轰”的一声,他的话像是一颗炸弹准确无误地投进她的心里,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