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糟心的大典

第一七一章 糟心的大典

赵匡胤闻言面露惭色,叹道:“那是个好孩子,朕……某对不起他,亦不想见他,还是算了吧。”

赵普劝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今日主上为百官万民拥戴而坐拥天下,非是夺郭氏江山。周天子若能亲自授禅位诏书更是名正言顺,主上为何不答应,叫那些心怀异志之人无话可说!”

论资历,赵匡胤真格是个年轻后辈,比他有资历的大有人在,若不是得了柴荣的信任哪有这泼天富贵。

即使如郭威那般因为全家被杀而被逼造反的都有人不服,更何况是赵匡胤这个备受荣宠的后辈,可若是小皇帝肯主动献禅位诏书,就能堵上许多人的嘴。

赵匡义也劝道:“兄长不可因小失大,只要好生优待小皇帝,就算是补偿他了。”

赵匡胤沉吟一阵,“那就这么办吧。”

韩重赟道:“臣这就去安排!”

天色渐暗,崇元殿灯火通明,宽敞的殿宇中站满了人,一个个穿朱带紫皆是东京城里第一流的勋贵高官,甚至有很多许久都不露面的。

如侍郎这样的大员也只能站在门边上,至于官职更低的只能站在殿外,一直向宫门排去,估计东京城里入流官员都来了。

人虽多,殿内却十分的安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新君的到来,而后向他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后殿突然响起脚步之声,谁知来的却是赵普,他到了丹墀下面对群臣道:“叫诸位同僚等急了,马上就会进行登基大典,不过在那之前周天子亲自会向主上授禅位诏书。”

禅位诏书这种东西不论真假都该有的,可是退位的天子亲自向篡位之人授禅位诏书的场面却难见,该不是赵匡胤在欺负小孩子?

似是明白群臣所想,赵普道:“周天子向主上授禅位诏书乃是自愿为之,还是亲笔所写,非是为人所迫。周天子能顺应百官万民所请乃是天下之福,诸位以为不可吗?”

不管小皇帝真心实意还是为人所迫,难过的是小皇帝,难堪的是赵匡胤,最终都是为了堵各地藩镇的嘴,跟殿内的人没有多大的关系,自是没有反对的道理。

赵普充当着宦官的角色,向后殿喊道:“请主上上殿!”

接着就见身穿衮服头戴旒冕的赵匡胤缓步走上殿来,他脚下龙行虎步,行走间顾盼生威,殿内的群臣立刻低下头去。

赵匡胤在丹墀旁站定,赵普又对殿外喊道:“请周天子上殿!”

接着就见两个身影穿过崇元殿前的廊柱,在殿门前停住,两个人影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端庄秀丽身姿婀娜,不是符丽英又是谁,只见她神色悲戚两眼通红,显然之前痛哭过。

另外一个自是即将禅位的小皇帝柴宗谏,只见他头冲天幞头,身上一件赭黄龙袍穿得十分齐整,原该满脸涕泪才正常的他,此刻却是一脸的淡漠。

进了殿门走了没两步,赵宁秀就停了下来,躬下身子低声的道:“去吧!记得你做过天子,莫要失了该有的气度。”

柴宗谏扭过头来轻声的道:“嗯,朕知道!”

他说完就抬腿走向过道另外一头的赵匡胤,赵匡胤也迈步迎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缓缓的走到大殿的正中。曾经的君臣四目相对却都没有任何表情,一个没有被夺位的激愤,一个没有叛变的负疚,没有人知道他们此刻在想什么。

柴宗谏朗声开口道:“请嗣天子接旨!”

赵匡胤没有跪下,只是一躬身子粗大双手递到小皇帝的面前,柴宗谏伸出两臂将手中的黄卷放到赵匡胤的手中,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些许的不舍,仿佛那就是他的万里江山。

相反赵匡胤的动作却很重,当黄卷落在他手中的那一刻,他的大手立刻紧紧的握住,连黄卷都给握皱了。

他缓缓的抬起身子轻声的道:“多谢陛下……”

就在他站直的那一刻,突然瞥见柴宗谏深入衣袖中的手握着一点寒光向他的胸腹刺来,赵匡胤一手松开黄卷,连忙的抓住柴宗谏手腕。

那稚嫩的小手之中攥着的是一柄不过三寸长的裁纸小刀,猝不及防之下离赵匡胤的胸腹不过只有一扎距离。赵匡胤一脸的震惊,不禁望向站在殿门边上的符丽英,下意识的以为是她指使的,谁知符丽英同样是一脸的惊诧,只听她喊道:“陛下住手!你不想活了吗!”

符丽英声音惊慌又哀伤,跌跌撞撞的向大殿的中央跑过来。不会是她,这是个聪明的女人,不会出这样的蠢主意,也就只有小孩子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杀得了征战沙场的大将,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十岁的小儿竟然能有这样的心机。

就是他!那稚嫩的小手还在握着小刀努力的往前送。模样俊秀的柴宗谏,此刻一脸的狰狞,他双目通红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狼崽,歇斯底里的嘶吼着,“赵匡胤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卑鄙之徒,你是个乱臣贼子,朕只恨自己瞎了眼信了你这虚伪小人!”

赵匡胤情商很高,听了这话也是不禁又羞又怒,手上用力一送,柴宗谏就仰面跌倒,一连打了好几个滚方才止住,只是那赭黄色的龙袍已经染了血,那柄裁纸刀正插在他的肩窝之上。

符丽英上前抱起柴宗谏的上半身,泣道:“陛下平时无比英明,这回为何犯了糊涂。”她伸出苍白的玉手摸着柴宗谏的脸哭泣不止。

符丽英身后突然窜出个人来,举刀就要刺向她怀中的柴宗谏,她惊呼一声身子一歪将柴宗谏护在怀里,一旁伸出一块玉制的笏板格向横刀。

只听见一声脆响,笏板立刻变成两段,刀势不减眼看着就要刺刀符丽英身上,一只大手突然握住那持刀的手腕,刀这才堪堪停住。

赵匡胤将张琼推到一旁,呵斥道:“你怎敢杀我旧主!”

“可是他……”

赵匡胤狠狠的瞪了张琼一眼,“还不快退下!”

“喏!”张琼应了一声,躬身退到一旁。

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如此重要的仪式上出现这样刺激火爆又无比尴尬的场面,可以想象赵匡胤有多么糟心,这谋逆篡位欺负孤儿寡母的帽子算是彻底带上了,他还能保持最基本理智已经算是不错了。

看着因疼痛而呻吟的柴宗谏,又看看流泪不止的符丽英,赵匡胤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和声道:“太后还是先回中宫,马上会有太医前去诊治。”

符丽英伸手捂住柴宗谏的嘴,螓首缓缓抬起含泪问道:“你可知道这孩子有多信任你,你可知道他多想向先帝一样做个明君。”

没有责难,没有恶言,轻飘飘的两句话像是两巴掌抽脸上,赵匡胤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羞难自抑。一旁的赵普却上前道:“乱世之中,小儿当国又能有何作为,我主顺应天意民心,必能澄清宇内开创太平盛世,合该当此富贵。”

符丽英却不强辩,瞪了怀中的柴宗谏一眼,“别再说话了,不然谁也救不了你!”而后扶着柴宗谏缓缓起身。

赵匡胤立刻令宫女送两人回去,原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谁知又有一个小小身影闯进殿内,揉着两眼一脸惺忪的模样,跌跌撞撞的直奔符丽英而来,人尚未到跟前就已经开口问道:“太后我父皇在哪儿?”

符丽英叹道:“陛下已经崩逝,不回再回来了!”

“不!我刚才明明见到他了!”

“四哥儿刚刚只是在做梦罢了。”

符丽英伸手去摸小儿的脑袋,小儿却扭头躲开,跑到赵匡胤的跟前,抬头看看了看他,“你不是我父皇!”

然后就从赵匡胤身边走过,在人堆里面挨个的查看,“你不是我父皇,我父皇是黑胡子!”

“你也不是我父皇,我父皇比你高!”

“你扭过头来,让我看看呀,你也不是!”

“父皇你在哪儿呢,你明明来了为何又躲起来,孩儿都快记不起你的模样了!呜呜……”

……

柴宗训轻声的啜泣着,嘴里的话听起来心酸又诡异,殿中鸦雀无声,都暗暗的偷瞄不动声色的赵匡胤,不知道他如何的处置。

柴宗训突然抱住一人的大腿,哭喊道:“父皇我可找见你了!”他抱着那人的大腿,嘤嘤的啼哭不止。

徐羡尴尬不已,拍拍他的后脑勺轻声的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父皇!”

“你就是,你骗不了我!”

“我叫徐羡,可别在胡乱称呼我,那是在害我!”

……

看着徐羡欲哭无泪的尴尬模样,群臣之中响起几声嗤笑,紧张的气氛似乎也缓和了几分。

赵匡胤开口道:“就劳烦徐爱卿送他们回后宫去吧。”

“可是臣还要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亦未向陛下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来日方长,不差这一回!”赵匡胤心道:“能把三个孤儿寡妇送走,就算是大功了。”

“那微臣便遵圣谕送他们回去了!”徐羡伸手将柴宗训抱起,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两把便立刻老实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崇元殿,护着母子三人一同回了后宫。

中宫的大门虚掩着,见符丽英回来宫门立刻打开,守在门边上的老穆头开口问道:“太后,一切都还顺利吗?哎呀,怎么受伤了,一定是赵匡胤这个狗东西害的,俺去找他算账!”

符丽英斥道:“一言难尽,你就不要添乱了,真要把陛下害死你才甘心吗?”

“是俺鲁莽,太后莫怪!哎呀!是徐羡,你竟还敢来!”看见抱着柴宗训的徐羡,老穆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徐羡啊徐羡,俺真是看错人,你背叛先帝看俺不宰了你!”

徐羡打掉他的手道:“若真有种就去崇元殿,吓唬老子算什么好汉!”

柴宗训扭过头对老穆头呵斥道:“不准对父皇无礼!”

“父皇?”老头一脸错愕,等他回过神来徐羡和符丽英已是进到殿中。

徐羡把柴宗训放在椅子上,对符丽英道:“太后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告退了。”

符丽英却道:“不着急走,且帮我看看陛下的伤势,我现在不放心太医!”

“那好!”徐羡跟着符丽英进到里间,看看躺在床榻上呻吟的柴宗谏心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心机,若是大了成为第二个柴荣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惜他终究敌不过,历史的滚滚车轮。”

徐羡找出剪刀,剪去伤口周围的衣服,见裁纸刀入肉不过一寸,出血已经停止,扭头对符丽英道:“伤的不重,拔了刀缝合之后用酒精清洗就好了。”

“那就劳烦你了!”符丽英说着已经把药箱递了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徐羡话没有说完,手已经将那小小的裁纸刀拔了出来,柴宗谏不禁痛呼一声。

符丽英埋怨道:“你为何不提前说一声,叫陛下有所准备。”

柴宗谏呲牙咧嘴的道:“太后不要埋怨徐令公,朕听老穆头说军中拔刀都是一鼓作气,不然会活生生疼死,是不是徐令公!”

“嗯!”徐羡随口应了一声,又取了酒精针线给他处理伤口,这小子疼得呲牙咧嘴直哼哼,却没有嚎叫一声。

包扎完毕,徐羡对符丽英道:“务必要记得每隔了两天就给他用酒精擦洗,过个十几天就给他拆线,很简单就和拆棉衣差不多。”

徐羡起身要走,柴宗谏突然扯住他的衣角道:“徐令公朕现在才知道谁才是忠臣,替朕杀了赵匡胤,朕封你为王!”

徐羡闻言心中笑道:“这位被穿越翅膀扑扇出的皇帝,果然不是凡夫俗子,可惜他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子,主意虽正却透着一股的天真。”

徐羡扯过衣角道:“陛下和太后只管在宫中静养,新君一定会把你们安排妥当,切勿再挺而走险。”

他说完转身要走,忽然听见符丽英道:“徐令公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徐羡回望她灼灼的目光,“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臣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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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皇帝备胎们的乱世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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