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过往
数万年未曾提过的名字出口，男人眼底亘古不化的寒意分明有片刻动摇。
他垂下眼睑，抽走了少女别在腰间的那块吊牌。
与此同时，冷光闪过，刺破了素白修长的指尖。
一滴亮金色的血珠飞逸而出，落在了吊牌之上。
片刻后，灰扑扑的吊牌消失不见，化作了一朵缓缓旋转的冰晶玉莲花。
冰晶玉莲花吻上了少女眉心。
在她额头结成浅色莲花纹样图腾。
“云汐？云汐你在哪里？听到答应一声！”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焦急万分的呼唤，震的树叶都簌簌落下了几片。
男人却连头都没有回。
他缓缓将少女放在一颗大树之下，摇头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得悟兰因，方可早日魂归。”
叹息幽幽随风散，原本凝实的身躯骤然间黯淡起来，化作了千万点细碎的波光。
下一刻，叶星澜的身形出现在了原地，发现了靠坐在树旁，昏迷不醒的楚云汐。
少女呼吸均匀，长睫轻颤，不似受伤的模样，倒更像在历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叶星澜这才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将楚云汐抱了起来。
…………
同一时刻，昆山派，神机阁内。
老阁主道玄真人睁开眼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随侍弟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道玄，惶恐道：“师父！”
道玄真人抓住弟子的手，语声急切：“不要管我，快去通知掌教和君言！就说魔神现世，人间将覆，欲解浩劫，唯有……”
“唯有……”
“唯有什么？”
弟子心里一突，连连追问。
可道玄真人死死咬住牙关，仿佛遇到了极大地阻力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道玄真人双眼爆出无数红血丝，再次忽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艰难道：“唯有……神木。”
说完，双眼上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神机阁中一片哗然！
…………
昆山派大殿。
道玄真人座下大弟子李慕时十万火急来见掌教季云中，禀告神机阁中所发生一切。
季云中是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外表看来十分亲切。
他闻言眉头紧锁，低声默念道玄真人所说那十六个字：“魔神现世，人间将覆，欲解浩劫，唯有神木？”
季云中望向李慕时：“你师父可有跟你说这‘神木’到底是什么？”
李慕时微微摇头：“师父吐了两回血，说完这十六个字就陷入昏迷，一直未醒。”
季云中：“……”
季云中沉默片刻，刚要说话，就见他座下大弟子秦潇然匆匆而入，神色焦急。
季云中微微一怔，随即不悦道：“潇然，为师不是让你去请凌霄仙尊到这里来吗？你如此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秦潇然神色复杂，俯身而拜：“师父恕罪。方才弟子刚要去请凌霄仙尊过来，却惊闻看守藏宝阁的师弟来报——”
话没说完，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连整个大地都微微震颤起来。
季云中望向异动之处，瞳孔皱缩：“镇妖塔？怎么回事？”
秦潇然急切道：“师父，月影之轮失窃，弟子疑心恐有人擅闯镇妖塔！”
季云中：“……！？”
月影之轮乃昆山派镇山之宝，亦是开启镇妖塔大门的关键所在。而镇妖塔更乃修真界禁地，封印无数远古妖魔……
一旦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先是道玄十六字测算批语，再是月影之轮失窃，镇妖塔遭人擅闯，饶是季云中也不由得勃然变色。
他猛地一挥袍袖，也顾不得再去请沈君言：“潇然，即刻随为师前往镇妖塔查看情况！”
…………
楚云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不知为何，就是醒不过来。
梦中，她始终在追随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人有着世间最好看的眼睛，最动人的声音，以及最完美的身形。
他哪里都好，就是目光从来不曾在她身上流连。
她在梦中的职责是守着一扇门，防止异族入侵。
百年、千年、万年、十万年，在这里，时间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反正多少年都是这么过，都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让她觉得欣慰的是，在梦中她变得很强，她是扶桑神树的传承者，秉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生，不再是人人可欺的五灵根废柴。
她为此而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
但是后来，她又不怎么高兴了。
因为她挥一挥手的力量，就可以令俗世间尸横遍地，血流漂橹。
她并不喜欢这样。
在她心目中，六界众生平等，没有谁应该轻易夺走谁的性命。
强大的力量，应该用来守护，而非征伐。
于是楚云汐开始小心翼翼的克制。
然而很难。
要守住这扇门不容易，需要不断地震慑与杀戮。
她渐渐感到痛苦而疲倦。
直到一个男子的出现。
男子全身罩在及地的黑色斗篷里，脸上也戴着形状诡异的面具。
唯露出的一双眼，晶莹剔透，恍若琉璃。
力量似乎比她更强，身上气势惊天动地，从所未见，她以为对方也是想来掠夺资源的，即使再不愿，出手依旧用上了全力。
那一战打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她稍逊半筹。
冰冷寒光闪至眼前时也没有太多惊骇。
经历数十万年冰冷孤寂的岁月，她虽不想死，但却也不再怕死。
最多就是有些恍惚的想。
风水轮流转，高居云端，翻云覆雨，终有一日也将被人翻覆了。
预料中的痛楚没有来临。
男人修长冰冷的手指点在她额间，未曾发力。
楚云汐疑惑的眨了眨眼，疑惑道：“为何？”
声音空灵缥缈，澄澈清明，淡漠似云烟，与她本来的声线完全不同。
但是做梦嘛，声音不同有什么可在意的。
楚云汐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些细节，随即听到懒懒的一声笑：“无聊。”
无聊什么？
因为自己太无聊？还是因为她太无聊？
楚云汐想要继续发问，但男子却漫不经心的转身离去了。
她不由自主伸手去抓，结果脚下蓦地一空，整个人直直从云端坠落！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铺天盖地，让楚云汐近乎窒息。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间中的烛火明明灭灭，入目便是凌霄仙尊沈君言淡漠而出尘的脸。
熟悉的陈设告诉她，这里是沈君言的房间，而她正坐在沈君言的床上。
“师，师尊！？”
楚云汐惊得呆住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就想要从床上跳下来。
“你刚醒，别动。”
修长手指搭在楚云汐手腕上，制止了楚云汐的动作。
楚云汐：“……”
她明明是跟叶星澜一起下上，然后遇上了疾风魔狼，叶星澜把她放在森林里，转头去对付疾风魔狼。
再然后……
再然后她遇上了一群疾风魔狼，一只领头的疾风魔狼将她扑倒，再再然后……
再再然后呢？
想不起来了！
好像有一个影子……
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
梦境与现实交织，一股冰凉而萧索的意味涌上心间，楚云汐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闷哼一声，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了额头。
沈君言微微皱眉，沉声道：“凝神，不要胡思乱想。”
沈君言沉吟片刻，伸手绘出繁复纹路。
法阵倏然亮起，连带着少女的身体也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额间浅色莲花图腾再度闪现。
察觉并无危险之后，瞬息间又隐没了踪迹。
躁动的心绪缓缓平静下来。
倦意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楚云汐再次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