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良老板的过去（下）
无良老板的回忆是一道闸，一旦开启，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豪情与苦闷就像洪水一般再也无法阻挡。
“呼……你知道我是怎么成名的么？去，再要个溜肥肠！待我给你细细道来！”无良老板大着舌头对蒋云龙说。
蒋云龙起身走出包房，只一泡尿的功夫又溜回来。
“老板，溜肥肠做不了啦！厨师早他妈下班回家巧克力狂欢去啦！现在整个饭店就剩咱们这一桌了，人家饭店老板娘说要不是看你长得太凶早就过来撵你啦！”
“啥！刚几点呀就下班啦！这……这不是才凌晨三点半么……”
无良老板抬起手腕，瞧了瞧那只看上去就比较奢侈的腕表，随后又茫然地摸了摸自己闪闪发亮的光头。
“时间呀！真是比爱情还要短暂的东西……算了吧……要是我年轻那会儿，店都给他砸了！可现在呀……全都算了吧……我们走吧……”
虽然蒋云龙觉得无良老板这段对时间的感慨比较无聊，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富有玄机的东西:女人和爱情！
我的天呀，竟然还有意外发现！这无良老板该不会也是个被女人抛弃过的土鳖吧！
想通这一点，蒋云龙赶忙将无良老板按回椅子里。
“老板！万万不可呀！咱们还剩酒呐！您看您，那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呀！有头有脸的！这要是被人传出去说您喝酒养鱼！剩酒跑路，那就全完啦！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啦！”
蒋云龙一边夸张地大喊大叫，一边熟练地起开两瓶啤酒将无良老板的酒杯倒满。
“没菜了老弟……实在喝不下了……”无良老板醉醺醺地瘫倒在椅子里，活像一只缺水又缺氧的鱼。
“别呀别呀！厨师下班了不还有我嘛！老板你先抽支烟醒醒酒，我亲自去厨房给你露一手！”
说完蒋云龙就窜出包厢直奔厨房而去，路过昏昏欲睡的饭店老板娘时还不忘甩出一枚飞吻。
十分钟后，蒋云龙端着几只盘子回到包厢，他发现无良老板此刻正像一堆快要化掉的果冻，软绵绵地斜靠在椅子里，大有沉沉睡去之意！
蒋云龙见状二话不说，飞身上前就给无良老板的大光头来了两发脑屁。
“谁！”挨了打的无良老板顿时暴起，同时起身的刹那右手无比熟练的向腰间摸去。
蒋云龙想老狗贼三十年的杀手可真不是白干的！
“老板！自己人!自己人！10255呀！”虽然不知道无良老板的腰里到底藏着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兵器，但蒋云龙还是赶紧抓住他的手防止误伤。
“老板，我把菜做好啦!你看!”
蒋云龙用手指向桌子向老板介绍道：“第一道，粉身碎骨小青龙，上眼!”
“这……这他妈不就是拍黄瓜么……”无良老板夹起一块黄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又猛地吐在地上，“呸，我不吃姜……”
蒋云龙心想老狗贼事儿还不少!不吃姜不会早放屁!可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下去。
“那还有第二道呐，来!大雪盖火山!请!”
这次无良老板连筷子都没有动，他认认真真盯着这道糖拌西红柿瞧了好久，终于说出一句：“真是诗一般的名字呀……”
“见笑了见笑了……还有最后一道，汉白羊脂凝翠玉!”蒋云龙拱拱手，笑嘻嘻着对无良老板说。
“这是……”
“小葱拌豆腐!”蒋云龙一股脑将三道凉拌菜推在无良老板的面前，示意酒局继续。
“10255呀……怎么……怎么都是凉菜呢……”
“没办法!厨房火都封了，能搞出三个凉菜就不错了!来吧老板，今晚酒不喝完谁也不许撤!不醉不归呀!”
就这样，在酒杯的碰撞声里，无良老板开始了第二轮情感倾诉。
“刚才说到哪里来的哦，我的巅峰之战是吧……说真的，我当年可真是厉害啊!就靠着一支餐叉就戳坏了疯狗鲍比的脖子……然后我手起刀落……”
“老板!您的这些英勇事迹我早就如数家珍如雷贯耳啦!要不……咱们说说那些江湖儿女间的……爱恨情仇”
蒋云龙出言打断无良老板的血腥故事，满眼期待得等着他说点关于女人的情感纠葛。
“哦……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爱过是吧……”说到这里，无良老板竟然恢复了几分清醒，抛给蒋云龙一个不屑的眼神。
“对对对!就是这轱辘!”蒋云龙忙不迭地答道。
“嗯～”无良老板用眼神撇了撇蒋云龙的酒杯，又抬起下巴用力点了点。
“草!狗日的这时候倒是清楚得很!”蒋云龙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随后抬手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唉……我当然也爱过，而且爱的无比纯粹，无比炽烈……”
无良老板单手托腮，仿佛陷入了一场痛苦而又绵长的激情之中，而蒋云龙听到这句话后，却感到喉咙中的呕吐感一阵一阵地向上翻涌。
“一个警察……”
“啥”蒋云龙刚刚用一口豆腐强行压住了恶心，但马上又被这句话震惊得噎住了嗓子。
“一个警察……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疯狂……”
无良老板点起一支烟，目光中竟然忽得升起一股柔情，蒋云龙想来啦来啦，你他妈的也有今天!
“你知道么10255，我从13岁起就在和人搏命，这样刀尖行走的日子把我变得小心翼翼，可是那天我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实在是上天的旨意……”
无良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蒋云龙，好像在指望着对方能解释解释这个“上天的旨意”。
“你干活儿时被她抓住啦!”
“啊，不是，我开车超速了……”
“我说你说话能不能靠点……”
“当她骑着摩托车把我逼停的一刹那，就像是一道霹雳击中了我，你明白那种感觉么……”无良老板挥挥手示意蒋云龙不要插嘴，然后又继续沦陷进美妙的回忆里。
“她明媚的如同阳光，甜美的就像蜜糖，我被她勾走了灵魂……”
蒋云龙怎么也想不到无良老板这样的经典恶汉也会说出如此柔情蜜意的句子，难怪说爱情会使人变成傻子!
“然后呐”蒋云龙问道。
“然后……我下意识得向她说出了自己的真名，却手忙脚乱地拿给了她另一张身份的驾照……当她带我回警局的时候，我的心里却满满都是甜蜜……”
“这也太烂俗了老板……你这样的故事写小说人家都嫌没卖点!”
蒋云龙满心期待无良老板能说出什么妻儿被仇人杀害的悲情故事，没想到盼来盼去就等来了这么一个无聊的桥段。
“是呀……人生本来就是一部烂俗剧，我也一样……”无良老板点点头，言下之意是爱听听，不听滚。
“您继续!”
“之后的事情嘛……就像你说的那样烂俗……为了见到她，我每天都去她执勤的地方开快车，那段时间她开给我的罚款单子足够你这辈子擦屁股!”
蒋云龙想你他妈不光烂俗，还恶俗粗俗!当然，这些话他是死也不敢在无良老板面前说出来的。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我们恋爱了，爱得甜蜜爱得疯狂，后来我们又分手了，结束得干脆又利落。”
“没啦!”蒋云龙大惊。
“对呀，没啦!嘿嘿，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她在一起呢我的心是黑的，手是脏的……干我们这一行儿的，哪有一个配得到真挚的爱情和美满的家庭呢……”无良老板淡淡地说。
蒋云龙觉得无良老板虽然只用短短两句话就概括了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爱情，但中间那大段大段被省略的故事估计也就是所有痴男怨女都逃不开的现实，可至少他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干这行的哪有一个配得到美好的生活呢。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只有房间里的电视冒出荧荧的光亮。
【各位观众朋友早上好，欢迎收看早间新闻。本台讯，昨日我市发生一起命案，据悉，被害人为我市最大黑帮头目李某审判案中的重要证人，该人的遇害是否与李某存在关联，又会对审判产生怎样的影响，后续情况我台将持续为您报道。】
蒋云龙呆呆地望着电视，不自觉得又想起那只小小的比格犬。今晚灌下的那些啤酒从胃袋里一路翻滚直冲大脑，他分明在电视里看见了诗诗爸爸那张衰老又憔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