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命运之轮
元央听到水天零的话,不由得睁大了眼,眼底疑惑之色更重:“白泽?这是什么东西?”
几乎是元央话落的一瞬间,白色小兽神色凶狠地裂开了嘴,头顶的犄角再次染上一层蓝色电光,眼看着恨不得朝元央撞过来,吓得元央下意识地连忙一下子跳到了水天零的身后,出口惊慌地唤道:“水天祭司!”
水天零垂下眸:“小泽,莫闹。”
白色小兽的目光紧盯着元央,颇有些恨恨地甩了甩头,却听话地止住了脚步,犄角重新恢复了黯淡。
元央见状终于松了口气。方才那下电击的痛麻之感好似还在手指间环绕,没想到眼前的这只小兽看起来乖顺,脾气竟然这么大。不就是自己……看书看得少么,不认识它也没什么大错啊。她一时也不敢从水天零身后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水天祭司,那个白泽到底是……”
“是上古灵兽之一。”水天零淡淡解释。
“上古灵兽?”元央目光古怪地落在只及膝的白色小兽之上,“和四大神兽类似?”
印象里的神兽,不是应该声势逼人,浑身都散发出万千光彩吗?可是眼前的小泽……元央望着那头恢复平静后显得格外可爱的白色小兽,实在很难想象这是出现在传说里的上古灵兽。
小泽不满地瞥了元央一眼,身后尾巴轻摇,迈到水天零身旁,抬头蹭了蹭,喉咙发出一声咕哝声,然后抬头望向水天零。
“小泽怎么了?”元央见小泽没有了攻击自己的意向,这才从水天零身后探出头来,疑惑地问道。
水天零并没有应话,只是突然转身朝楼下走去。小泽见状,欢快地跃起,连忙跟了上去。
一头雾水的元央有些反应不过来,抬脚跟在水天零身后,又追问道:“水天祭司,水天祭司,等等我。小泽它……”
“怎的这般多话。”身前的水天祭司忽然开口,冷冷地打断了元央的话头。
元央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乖巧地不再说话。
“它饿了。”
清寒的声音落在耳边,过了片刻元央才反应过来水天祭司是朝自己解释了之前的问题,望着身前微晃的银发,脸上忍不住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随着水天祭司一路顺着楼梯往下,到了三楼,对方突然顿住了脚,然后往神殿房间中央的一颗悬浮于青铜九鼎之上的水晶球走去。
水晶球约莫有元央的两个拳头大,晶莹剔透的淡淡光华流转,映衬着鼎里的水色斑斓。
一道白色身影从元央眼前一晃而过,极快地落在了鼎边。正是小泽。只见它停下后便转头望向水天祭司,脸上有明显的兴奋之色。
元央随着水天祭司走到鼎前。正纳闷间,只见水天祭司伸出了右手,只轻轻一晃,指尖已凝结出一抹灵力,变幻间,那灵力竟在对方的白皙指尖变成了碗状的物事,随手在鼎里一舀,随之微微俯身,递予了小泽。
“灵……灵力实化?”元央怔怔地望着水天祭司轻轻巧巧间露的一手,不禁有些咋舌,原来灵力实化除了攻击外竟还能这般运用。简直……简直太方便了。
水天零垂眸,望着小泽将碗里的水喝了完,这才重新直起身来,那碗状事物也渐渐在指尖碎成了光点很快消逝不见。
“那个……水天祭司。”
听到元央唤她,水天零这才重新偏头望向元央。
元央接触到那抹碧色目光,还是有些拘谨地移开了视线,指着眼前的鼎问道:“小泽饿了喝这个就够了么?”
“嗯。”水天零望向青铜九鼎,目光不起涟漪。
元央的视线好奇地扫过眼前看起来颇有点年月的青铜鼎,忽然瞥见鼎下刻着三个被摩挲得失了棱角的字。依稀能辨出是“青灵鼎”三个字。
“青灵鼎……怎么觉得像是在哪里听过?”元央思忖间,脑海里忽然划过一道光芒,似是想起了什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那个能凝灵成气,结气为水的青灵鼎?”
在辨认出眼前奇物的瞬间,元央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记得这青灵鼎乃是上古时期之物。彼时天地间灵力充沛,青灵鼎被当做炼灵鼎所制,鼎边符文更是失传已久的上古之印,可蕴灵力于鼎中,供人取用,效果自是快速恢复灵力,简直是实用之极。没想到如今放置在神殿,变成了豢养宠物的食……食盆?
想到这,元央忍不住低头去望饱腹完毕的白色小兽,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暴殄天物的叹息之色。
小泽自然注意到了元央的目光,只是饱了腹也不愿理会,颇为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兀自一跃而起,轻巧地落在了水天零的左肩上,四平把稳地趴了下来,蓬松尾巴垂下,晃悠悠地轻扫黑色祭祀袍,眼睛也打瞌睡般地眯了起来。
“真是吃了就睡。”元央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望着随意就爬上水天祭司肩头的小兽,心里痒痒的,竟有些艳羡。
水天零偏头望了一眼小泽,转过身望向身后的元央,开了口淡淡道:“好了。小泽你也看过了,可以回去了。”
元央见时辰尚早,自然不愿这样轻易就回去。她在对方碧色幽瞳里低下头去,捏着袍袖道:“可不可以……再等等。”
“不可以。”水天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元央眼底浮现一抹垂丧:“可是……”
水天零却不再理会,声音清寒:“没有可是。给我回去。”
元央僵硬地站在原地偏过头去,咬着唇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沉默中,水天零轻哼了一声,冷冷道:“要我动手?”
元央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水天祭司,见对方面无表情,一双幽瞳深邃望不见底,一时也拿捏不准她有没有生气,只在心里暗忖水天祭司既然知晓自己身份,也不会真的伤害自己,因此眼一闭,干脆以不动应万变。
黑暗里,元央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惊得她惶然地睁开了眼。
水晶的微光将视界照亮,元央低头扫去,自己的脚腾了空,只能看到脚后那一抹玉色裸足。脖颈后能感觉到馥郁香气的微凉,而自己的身体里的灵力尽自被封住,只能任由水天祭司提着,眨眼间便往楼下掠去。
不过一个呼吸里,周旁景象飞快晃过,带起一阵风迎面扑来,元央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神殿门口。身后的水天祭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挥。
元央只觉眼前一花,身子已到了神殿外,随即一屁股跌坐在了雪地上。
神殿的门随之合起,将那些光亮全部隔绝开来,也隔绝了那黑色祭祀袍的身影。
元央望着沉铁所制的神殿大门,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拍掉衣袍上的雪沫,便冲到了阶梯上,方欲伸手去推,耳边已落了水天祭司不带感情的话语。
“往后神殿莫闯,否则后果自负。”
元央也不顾警告,连忙伸手去推门,眼前的大门却没有动弹丝毫。元央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咬着唇静立片刻,随即转身靠在了门上,对硌着自己后背的坚硬雕刻恍若无闻,颇有些惆怅地望向身前茫茫白雪。
神殿外,雪已经停了,只有皎洁月光将元央身后的神殿笼罩上一层圣洁的光芒。
雪光反射进漆黑夜幕里,倒显得不至于太沉暗,也照亮了元央目光里浮现的执着。
她心里隐隐有预感,若是今夜这般无功而返回了去,那么往后怕是要进神殿更是难如登天。
而这样一来,也无法再见到水天祭司。
那个黑袍银发宛如神灵般的女子。
念及此,元央忽然低下头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一头青丝从肩头滑落,散在胸前,身上的黑色罩袍宽大地拢住了起伏青涩的玲珑线条。
好像……只是想象,都令她觉得有些呼吸窒闷。
有什么东西,迫切得一路涌上来,渐渐盈满整具身体。
而胸腔里跳动的心,在万籁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元央缓缓放下了手,转向神殿,清了清喉咙,开了口。声音清脆,带着一抹倔强,落在这天地之间,如清流微晃,引得水波飞溅。
“水天祭司,今夜即便你拦我于神殿外,也拦不住我一颗向往之心。沧雪大6众生都视你为神,父王也告知于我,元氏王族更该敬你甚于任何人。我自小身边便不乏听闻关于水天祭司的各种传言,所做的,也俱是轰轰烈烈的大事。”顿了顿,元央忽然背起白日沧雪纪事上的记载来,“沧雪历五百八十一年,水天祭司与三只逃逸而出的荒山凶兽相斗两日,最后将其重新封印在荒山之中;沧雪历五百四十九年,天降异象,旱荒肆虐,水天祭司祈天而雨,挽众生于苦难;沧雪历四百七十二年,神器“未栾”出土,引得沧雪大乱,一时厮杀成风,致使血流成河,水天祭司夺得“未栾”,封于神殿之中,自此方得平静;沧雪历四百十一年,元氏王族内乱倾轧……”
夜色里,元央神色认真诚挚,将那些被自己暗暗铭记在心里的事件一一说了出来。直到截然而止于沧雪历二百八十九年。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越来越快的心跳,继续道:“我来神殿,并无任何亵渎之心,更无意打搅水天祭司的平静。只是心里实在想知晓这样一个鲜明存在于沧雪王朝历史里的到底是怎样的人物。说我单纯也好,大胆也罢,我并不认为神殿当真如父王或者他人所言那般是冰冷无情的禁忌,否则昨日水天祭司便不会因害怕伤了我灵识而主动撤守。父王常说元央不撞南墙不回头,元央也知自己这性子是如何也改不掉了。今夜水天祭司赶我,我便明夜再来。明夜赶我,我便后夜再来,直到水天祭司愿意让我进去神殿为止。”
元央并不知晓,她念着的水天祭司,只是与她隔了一道门的距离,尚未离开大殿。她肩头的小泽也早被元央的声音吵醒,不满地瞪着神殿的门,好像恨不得把门外的元央瞪出一个洞来。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神殿外重新恢复了安静。半晌,水天零才转过了身,抬脚往楼上走去。
有极轻的喃喃声在转身时落下。平淡得分辨不出情绪。
“真是多话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