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一章 激将
夏夜,一天的嘈杂之后,燕军前军大营之中安静了下来。
连续多日的进攻,纵横数百里的大范围攻战,即便没有大规模的战斗,却也令人疲惫之极。七月初秋,白天的气温还是挺高的,连续作战让人马都有些疲惫。现在不得不遵旨等待后续兵马的到来,这反倒让慕容麟率领的前军兵马有了休整恢复的机会。
天黑之后,慕容麟小酌了几杯,便早早的睡下了。慕容绍安排了警戒的兵马,也下令军中将士早些安歇,恢复精力和体力。
此处大营距离临沂二十里,左近有沂蒙山的余脉。本来军营应该扎在高处,但数万兵马取水不便,又不虞对方主动攻击,所以便将大营扎在了山口,沂水最大的支流祊河南岸的开阔之地。
黑暗之中,一支兵马沿着祊河逆流而上,数十艘小船没有从正面的大道行进,而是顺水路摸近。在这样的黑夜里,有哗啦啦的水声掩护,再加上祊河两岸浓密的一人多高的芦苇荡的掩护,燕军的警戒哨一无所觉。
谁能想到,在这种局面下,临沂城中的兵马居然敢出城袭营?谁又能想到,他们放弃了平坦的大道,从湍急的祊河逆流而上?
领军偷袭的是朱龄石朱超石两兄弟。朱氏兄弟自从入东府军之后展现了军事和智谋才能,得到了李徽的赏识。在年轻一代的将领之中逐渐崭露头角。兄弟二人在军中提出了多项有益的改革,为李徽所采用。两人目前任徐州都督府参军,东府军淮阴卫戍区北军将领,负责淮阴以北的领军防务和参谋军事事务。
此次偷袭行动,正是朱龄石和朱超石提出的。他们看到了慕容麟慕容绍的前军一路进攻,和大部队脱节的情形。慕容麟的兵马在二十里外扎营不前,朱龄石和朱超石判断出他们必是在等待后续的兵马到来。在这种情形下,两人向李徽提出了袭营的策略。两人认为,对方冒进攻击,一路未遭抵抗,必然信心满满,骄纵自傲。扎营不前,应该不是他们的意愿,而是被命令停止进攻,以免遭遇挫败。
此刻只要撩拨他们,必然让对方难以忍受。再加以羞辱和激将,说不定会让慕容麟的兵马失去理智主动发起攻击。而这显然是对己方有利的。
对方后续兵马一旦抵达,集结十五万大军攻城的话,临沂城的守城压力将空前巨大。但若是慕容麟的兵马率先进攻,则可以将对方攻城的时间段拆解,在第一阶段重创慕容麟的兵马,以达到歼灭对方的有生力量,挫伤对方的锐气。后续慕容垂的大军赶到之时,压力便轻了许多了。
这个想法和李徽的考虑不谋而合。对方冒进,正是李徽希望看到的。对方一旦谨慎起来,集中优势兵力进攻,则是李徽不希望看到的。倘若慕容麟的兵马耐不住性子率先进攻,则可先挫败对方兵马,从士气上和兵力上削弱对方。
于是李徽同意了朱氏兄弟的方案。但李徽也告诫他们,若要激怒对手,此次袭击便要掌握分寸。既不能动用大量的兵力,也不能动用大量的火器。要给对方造成损失,但又不能让对方感受到东府军火器和战斗力太过强大。否则,可能适得其反。若对方意识到东府军的火器和作战力太强大,对方反而不会贸然进攻。这个度要掌握好。
朱氏兄弟深以为然。所以今晚的夜袭只动用了一干多名兵士,完全是一种袭扰作战。目标便是激怒对手,造成一定的损失,而不求其他。
偷袭兵马在燕军前军营地北侧的河边摸上了岸。敌军大营距离岸边不到里许之地,站在河堤之上,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在篝火之下绵延到远处的营地。数万人的营地,其规模可想而知。真要是猛攻袭营,很快就会被包围歼灭。
战斗很快打响,在解决了对方外围警戒之后,袭击兵马抵近北侧距离营地数十步的区域,一干两百名袭营兵士射出了火箭,点燃了营地外围的帐篷。一时间烟火升腾,喊杀声震天响起。被惊醒的燕军慌忙起身,寻找着敌人的方向,乱作一团。
很快便有燕军辨别了方向,向着北侧进攻而来。朱氏兄弟下令兵马放箭,射杀敌人,同时不断地后撤。在射杀百余名敌人之后,敌军追到了河岸边。然而他们什么也没发现。因为所有的东府军已经乘小船顺流而走,消失不见了。
整个战斗过程不足半个时辰,燕军被烧毁了数十顶帐篷,死伤了两三百名兵士而已,其实算不得什么大的损失。
但中军大帐中的慕容麟还是在睡梦中被叫醒,带着人赶到北营时,战斗已经结束,对方已经逃走。
“一群鼠辈而已,赵王不必担心,回去歇息吧,天还早的很。我留下收拾局面便可。”慕容绍道。
慕容麟满肚子不高兴,怒骂几句回大帐歇息。然而他刚刚躺下没多久,便有兵士前来禀报,说南营又遭到袭击。这一次对方冲进了南营,杀了一百多人,烧毁了数十顶帐篷,嚣张之极。
慕容麟很生气,忙又赶到南营处。战斗又结束了。对方再一次退走。慕容麟要下令派兵去追,但手下人劝说他,天色太黑,对方踪迹不定,倘有埋伏,损失更大。
慕容麟觉得有道理,便命加强防御,不许追赶。
半个时辰后,慕容麟还没有回到中军大帐,便听得北营处再次传来喊杀声。慕容麟忙赶去北营,发现对方在河岸方向呱噪,并没有进攻,只是齐声叫喊。
怒气冲冲的慕容麟问道:“他们在叫喊什么?”
慕容绍道:“赵王何必管他们。他们只是骚扰我们罢了。”
慕容麟道:“怎不派兵去进攻?”
慕容绍道:“他们只是袭扰,我兵马进攻,他们又要逃遁。不必理会。”
慕容麟怒道:“怎可容他们如此嚣张?派兵马去赶走他们。”
慕容绍只得命将领率数干燕军往河岸方向进攻。但这一次,他们遭遇到了凶猛的打击。对方动用了火器,配合箭支将进攻的燕军打的晕头转向。手雷爆炸的火光此起彼落,造成了数百兵士的伤亡。
领军将领发狠进攻,对方便又下河乘舟而逃,跑的无影无踪。
慕容麟已经颇为恼火了。对方连番偷袭,一晚上被他们搞得心烦意乱。烧毁了百余顶帐篷倒也罢了,还死伤了六七百兵马,搞得自己来回乱窜。他们确实是骚扰,自己也确实可以不管,但是他们如此嚣张,着实难忍。
慕容麟亲自领军沿着河岸往下追了数里,忽然间,对岸火光大作。大量的火把点燃,数以干计的东府军兵士站在对岸高处呱噪叫嚷。喊叫声随风清晰送到耳边。
“哈哈哈,这就是鲜卑奴的兵马么?这般脓包,不堪一击。”
“那当然,领军的那个叫什么慕容麟的就是个废物,他也能领军打仗,猪岂不是能上树?哈哈哈。”
“慕容麟告密杀他兄长慕容令倒是有一套,瞎眼鸡,窝里斗。敢同我东府军为敌,那不是找死。”
“慕容麟是个蠢货,燕国都是蠢货,自上而下,从慕容垂开始都是蠢货。那个慕容垂缺了门牙,人称慕容缺。这慕容麟也是个蠢货,干脆叫他慕容狗便是。”
“哈哈哈,慕容狗?好名字。不过我觉得叫慕容龟最好,他就是个缩头乌龟。我家李刺史说得好,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攻我临沂城。果然如此。被我一干兵马打的他们五万大军缩头不出,这不是缩头乌龟是什么?”
“慕容龟,你听着。我家主公李徽说了,量你也不敢攻城。你最好乖乖夹着尾巴逃回去,敢攻我临沂城,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龟,慕容龟,缩着头,当乌龟。一打仗,屎尿流,快回家,喊爹娘……慕容垂,大蠢货,忘恩义,叛秦国。乌龟王八生一窝,没有一个好货色……”
一干多东府军在对岸齐声大叫,呱噪叫嚷又蹦又跳,嘲讽拉满。
慕容麟气的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偏偏河水宽阔,箭支射过去根本伤不到对方分毫。
慕容麟忍受不了这样的嘲讽,怒骂道:“李徽这个狗东西,如此辱我。岂能干休?传令,大军即刻拔营整军,天亮后进攻临沂。我要活捉李徽,将他碎尸万段。”
慕容绍忙道:“赵王,不可如此。他们在激将于你。陛下有令,等后军到来再攻,你不要上他们的当,更不可违背陛下旨意。”
慕容麟怒道:“将在外君令不受。李徽辱我如此,焉能忍受?不必多言,速速依令行事。”
慕容绍还待再劝,慕容麟怒道:“道乾,我知道你妹妹嫁给了李徽,你心中念及于此。但此乃军国大计,你若为此事所扰,百般阻挠的话,我可不能容你。”
慕容绍一惊,瞠目结舌。若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将妹子嫁给李徽的事情联系起来,那可不是小事。当下只得闭嘴,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