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信弦走后，尺素心里很乱，依着信弦的个性，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和毓绣速速完婚。

尺素正苦于无法将自己的想法传达到父兄那里，煊炽来了。尺素正在踌躇，见煊炽又是悄无声息进来，便笑着迎上前。见煊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忙倒了泡好的凉茶端上来，并掏出袖中的绢子帮他擦汗。如娴已经上前和琴箫打扇了，一下子凉快了许多。煊炽坐着喝了一口茶，便揽着立在眼前的尺素说：“又是满心的事，怎么了，说来朕听听。”尺素摇了摇头笑道：“皇上说笑了，臣妾整日呆在这缈烟宫里，能有什么心事。若是个男子，还能替吾皇消些烦恼，沙场点兵、挥剑杀敌。”煊炽哈哈笑了起来：“这‘英雄’的称号你家父兄是当之无愧，为我大煊的栋梁，朕还要好好谢谢他们才是，更何况还抢了梅园的主人。”

尺素倚在煊炽胸前不言语，只是略微叹了口气。虽说叹得极轻，终究没逃过煊炽的耳朵。他搂紧尺素道：“今日就不在你这里传膳了。”尺素动了动却没说话，煊炽接着说：“朕已经传旨，今夜准年家二将入宫探你！”尺素心下大喜，不光为了能见到父兄，解了心里的患疾，也为了煊炽的良苦用心，他知道尺素是多么记挂他们，也知道她多么想回梅园去看看。回梅园还不是时候，可父兄能入宫来相见也是极不容易的。尺素这一刻的感激无法言说，她搂紧了煊炽，用这最原始的方式泄露着自己的情绪。

晚膳过后，尺素收拾了一番便候在了殿里，她在殿里来回踱着，再也无法安稳地坐着，不时向殿外张望。进来她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相信父兄是不会起疑心的。她只愿意让他们看到她身上的万千宠爱，这便足够了。

小福子的声音终于响起，掩饰不住的兴奋。尺素见了父兄感慨良多，一番跪拜施礼过后便上了茶掩了殿门坐定。尺素有很多事情要说给他们听，却也知两个时辰后他们便要离去，无奈信弦的事情迫在眉睫便开门见山说：“爹爹，哥哥，尺素心里窝着好些话，此刻却只能拣最要紧的说了。今日信弦公主来我这里，她说爱慕哥哥，定要哥哥做她的驸马。”

忆卿一听便站了起来急切地喊：“什么？”

年鸿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尺素，尺素正色道：“如今，只好快些让哥哥和毓绣成亲了，爹爹意下如何？”年鸿捋了捋胡须点头：“尺素说的是，那日入宫后我便让忆卿接毓绣在府里住下了。北疆各国已经撤兵，过几日舯尧回京皇上要大宴群臣，国宴后为父便为忆卿和毓绣办喜事儿！”

尺素看向忆卿，他的脸上满上笑容，她猜想，此时的毓绣一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尺素颇感欣慰，毓绣终于有了浮世中的泊口，再也不是孤苦无依了。尺素笑着对忆卿说：“哥哥要是亏待了我的毓绣，尺素定不饶你！”

忆卿轻轻点了点头，正色道：“哥哥要是待毓绣不好了，随你怎样都好。”尺素说不出的感激，却也不无低落，她总觉得有什么潜伏在暗处，伺机迸发，转念笑自己的多虑，便向忆卿道了喜并让父兄这几日好好筹办，三人商量了一番年鸿和忆卿便出宫去了。

送走了父兄，尺素也觉得累了，没等煊炽来便睡下了。一想到舯尧要回来了，既欣喜又忧愁。如果真的有一日煊炽和舯尧兵戈相见，她会帮谁呢？一个是只能藏在心里的爱人，一个是自己的夫君啊…..

舯尧凯旋归来的那日，宫里挂上了红色的灯笼，鲜艳的锦幔映照着磅礴的宫殿，显示着大煊国的赫赫国威。按理君王要带着皇后一同迎接凯旋的兵士，煊炽要尺素随自己同去。尺素应下了，也向煊炽道明了忆卿和毓绣的婚事。煊炽让人将自己的贺礼送到年府，并亲自题了字幅要尺素带去，他准尺素国宴结束随年氏父子回府，婚宴结束后再行回宫。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宫女们穿着鲜艳的舞衣袅娜轻舞。浴血疆场的士兵们跪在皇城之外高呼“吾皇万岁”，将领们气宇轩昂地跟在舯尧身后进入皇城。尺素像入宫那日一样，穿着华美的衣衫、画着雍容的装束立在煊炽身旁看着将士们一步步走来。又是这样，舯尧一步步走向自己。尺素看得到舯尧眼中的欣喜和温柔，他对自己永远是那么沉静温柔，让她沉沦。无奈，煊炽在场，她必须挂着平静疏离的微笑看着舯尧，装作从未思念过他。

宫廷乐师吹起了震天的国章，歌姬们伴着欢快的乐曲纵情舞蹈。美酒飘香、佳肴无数，尺素随着煊炽举起酒杯敬那些笑逐颜开的将士们。舯尧一直注视着尺素，尺素却没有看他一眼，她知道煊炽和舯尧已势如水火，绝不能火上添油害了他。舯尧举杯敬上殿，尺素举起酒杯正待一饮而尽，煊炽夺下她的酒杯说：“已经喝过一杯了，你的那杯朕代了便是。”尺素对着煊炽笑了笑放下了酒杯，她感受着煊炽的关爱，也感受着舯尧的神伤。

国宴几个时辰后方才散去，煊炽送尺素上了年家的马车并言明第二日傍晚接尺素回宫。年家父子随着尺素行礼谢了煊炽方才回府。一路上，尺素竟有些紧张，这么久没有见到霁湘和毓绣了，见了毓绣说什么？见了霁湘更是说什么好？

府中一排喜气，华丽的排场只有尺素入宫那日才有过。尺素打心眼儿感激爹爹，感激他成全了毓绣和忆卿。才下马车，毓绣便上前抱住了尺素，她最懂尺素，她自然不会朝着尺素三拜九叩。尺素紧紧拥着毓绣竟落下泪来，她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抱着。尺素这一生最大的骄傲便是得了三个好姐妹，霁湘、毓绣和含恨死去的锦归，此刻她更是这么想的。和毓绣拥抱之后，尺素一转身便看到了身后的霁湘，她拉着霁湘的手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却无从说起，只化作一句“霁湘，难为你了！”霁湘破涕为笑：“傻小姐，霁湘什么都听你的！”

梅园里的梅花都谢了，其他的花却开得极好，尺素和霁湘毓绣朝园里走着。王姨和众人又围着尺素哭了一场，尺素回房换下了自己华丽的行装便在园中和毓绣聊了起来。尺素望着眼前的毓绣，少了那些金银钗环却多了好多的玉饰，哥哥喜欢玉，想来这些全是哥哥赠的吧。毓绣的眼中没有了那些永远看不到头的担忧和悲凉，红润的双颊浸透着将为人妇的娇羞和喜悦。尺素突然眼中一热，她庆幸自己还能再回到魂牵梦萦的梅园，见到自己最牵挂的这些人。

毓绣看到了尺素眼中的泪，她伸手拂去尺素的泪滴说：“尺素，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宫里一定是受苦了，如若不然，你不会将霁湘送出宫来的。旁人不懂，我自是懂的。既然今日你还站在这里，就说明一切都已成了过往。你看，你替我寻得了归宿，忆卿和伯父待我怕是这世间都寻不得第二个了。尺素应该高兴才是，不是说好祸福同享吗？毓绣这一生，怕是都要和尺素连在一处的！”尺素的泪倾泻而下，她开怀地笑了，抱着眼前的可人儿不愿放开，她就知道，毓绣一定是懂的的。她喃喃道：“对，不分开，一处的！”

晚饭时分，年鸿吩咐下人备了丰盛的酒菜，一家四口团聚，当下笑语不断。晚饭后，年鸿和忆卿要忙着打点第二日的酒宴，毓绣要做新娘子了，自是十分忙碌。尺素在毓绣那里忙了一阵子便带着霁湘回房了。

霁湘问起了自己回府这段时间宫里的情形，尺素只说煊炽没有将她怎样，她怎能告诉霁湘让霁湘为自己担心呢？霁湘讲起了这段时间府里的情形，她说前两日长公主来过，和年鸿谈了些什么却终气愤离去。尺素暗惊长公主和信弦的动作如此之快，转念一想，明日就要办喜事儿了，他们也成不了气候。

正想着，门外有小丫鬟敲门进来，她说侧门外有人要她将这书信交给尺素。尺素接过信拆开来看，信上只有寥寥数字：“尺素，我在侧门外候着！舯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