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5章 两个维涅斯

兰顿在领路人的指引之下，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进入了银与锡之殿的深处。

——因为给他领路的两个人，是身穿银铠、英武肃穆的女精灵。

教皇近卫。

“就在前面了。”

突然，其中一位精灵开口，发出泉流般清脆的年轻声音：“对艾华斯大人尊重一些——虽然他如今已经不是真正的教皇，但身份甚至比之前更加崇高。”

她所指的是司烛之子的身份。不过兰顿显然不知道这一点。

这个有着一头金发的英俊青年只得用力点头。

——放心，我进去就跪下。

兰顿心说。

他双手握紧又松开，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他终于是看到了自己的恩人，那位人类出身的第一位永世教皇——

艾华斯·莫里亚蒂。

此刻艾华斯正喝着牛奶，饶有兴趣的翻着某本看不清书名的小说。

这位“身份更加崇高的前教皇”并没有穿着牧师们的长袍，只是穿着斜条纹的格子衬衣。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尊贵的圣职者，倒像是一位大学生……那种神权所带来的压制感顿时轻了许多。

他那白金色的长发垂到腰间，从侧面看去就像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人。精致而俊美的面容夺人心魄，柔顺的白皙皮肤甚至闪耀着光辉。唯有那些拥有灵视能力的超凡者才能隐约看到他脑后有着一道神圣的光轮。

一眼而知的神圣。或许是因为那种神圣气质的影响，兰顿甚至可以笃定——这就是他这一生见过最为美丽的无暇之人。

兰顿不假思索，刷的一下就跪了下去。

“蒙伟大司烛庇佑——兰顿·维涅斯·冯·贝亚德，觐见神圣之首、永世辉光。”

他先是习惯性的双膝跪地，但随即突然想起阿瓦隆似乎流行单膝跪地的骑士礼，于是又不着痕迹的立起右腿，口中赞美之词宛如泉水般流溢而出：“我的蒙恩救难者！恶魔之敌，无辜者的救星！愿司烛三次眷顾您的火焰，愿您的光辉升至天上！而我将成为您的首信者——”

这些都不是什么惯例性的礼节，而是他现编的——准确的说，是在来的路上编的。

“……啊？哈哈哈哈……”

这真挚而又带着点害怕的奉承之语甚至逗笑了艾华斯。

艾华斯轻笑着，温声说道：“请先起来吧……贝亚德先生。

“‘我并不是什么高贵之人，我也只是凡人’——假如我这么说的话，恐怕你会觉得我太过虚伪了。对吧，男爵先生。”

艾华斯笑了笑，眼神明亮而清澈、声音温和而轻柔：“那你就放心的把我当做一个高贵者吧。

“真正的高贵应来自于责任与品德，是发自内心的品质……而我的心告诉我，拯救你们是我的应行之事。那并非是为了什么，而是我想要如何。所以不必道谢，也不必奉承——只要不反过来背刺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你一定要做点什么的话，就在以后多做点好事吧。把我带给你的‘幸运’也带给别人，从而让幸运在人群中流动起来，最终变成聚合的幸福。”

——那声音宛如太阳一般温暖明亮。

这是很奇怪的比喻，但兰顿确实有这种感觉。

在艾华斯刚开口第一句的时候，他便心中一喜，意识到自己最害怕的情况不存在；而听到那“恩将仇报”的时候，他又心中一慌；等听完最后的话之后，兰顿却感觉自己的心反而变得平静了下来……就像是晒了许久的太阳，有一种懒洋洋的平静感。

“……是，陛下。”

兰顿起身，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后低头说道。

“不必叫我陛下，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是教皇了。”

艾华斯笑道：“既已不是精灵王，又何来陛下之名。”

“那……艾华斯大人。”

兰顿右手抚胸，身体前倾、认真的说道：“我仍旧非常感激您。

“或许您拯救我们，只是一个念头、一个想法。但对于当时已经陷入绝望的我们来说……我只感觉那是我黑夜中的第一抹光。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因此而变得明亮……甚至不只是活着亦或是死亡这么简单。我甚至感觉，我当时活下来所承受的压力比死了更大，我一度幻想着‘干脆进来一个恶魔把我杀了算了’这种事。

“而我真正抵达阿瓦隆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我活下来了’、‘我不用死了’，而是‘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我能睡个好觉了’。对那时的我来说，‘活下去’这件事本身已经不再代表幸福……希望才是幸福。

“对太阳来说只是一缕光……对我们来说却能照亮整个世界。”

……不愧是鸢尾花人。

这口才真好，出口成章啊。

这是个人才啊！

艾华斯暗自感叹着——尽管贝亚德家族没落，甚至连发色都变了，但昔日祖先的优秀遗传因子倒没有完全消失。

贝亚德家族可是黑发家族，然而如今这位贝亚德男爵已经变成金发了。

“我很看好你，贝亚德男爵。”

艾华斯笑眯眯的说道：“等我们将星锑的灾厄肃清……你愿意留在阿瓦隆吗？”

“……灾难肃清？恶魔吗？堕天司吗？”

兰顿吃了一惊。

他从未考虑过，这灾难居然有着被肃清的一天——那可是天司，真正的神明！

甚至连永世教皇都无法与之抗衡，更不用说那近乎无穷无尽的恶魔军团了。

自从他在阿瓦隆这里得知，星锑的灾难是因为堕天司现世……兰顿都已经默认星锑将会被堕天司永久掌控了。

——凡人总不能和神明抢地盘吧？

可若是艾华斯大人说的是真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答道：“我其实……是一名诅咒师，大人。”

“第二能级，对吧。”

艾华斯笑道：“我看出来了。经过这次历练，你已经摸到第三能级的边缘，想必很快就能通过晋升仪式了。”

……看出来了？

兰顿愣了一下，随后睁大眼睛。

那就是说——

“我的祖父也是一名咒仪法师……甚至还是一名大巫师呢。”

艾华斯笑了笑：“而我自己也是一名超越者，这算不得什么。

“阿瓦隆将开放道途限制。当然，这不会瞬间完成，人们心中的偏见也需要时间化解……但至少从国家层面，我们将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压力。

“如果你愿意留在这里，我会给你一份不错的工作——如果你愿意工作的话。”

“我愿意！”

兰顿毫不犹豫，立刻说道。

他并非是贵族出身。贝亚德家族在鸢尾花作为一个诅咒师家族，虽然和帮派、杀手与犯罪者有密切的联系，但那终究算不得什么大人物，更上不得台面。大概地位就等同于“制毒师家族”、“杀手家族”之类的传承。

出身于这种家族，他根本没有找到正经工作的可能。

——因为“贝亚德”这个姓氏，已经锁死了他的全部可能。

他会被人歧视，而父亲也不可能放任他失落了家族遗传。

“……可是，艾华斯大人，”兰顿又有些忧虑，“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姓贝亚德。”

艾华斯坦然道，没有进行欺骗：“而我有件事，需要一个‘贝亚德’替我去做。”

“……贝亚德家族？”

兰顿喃喃道：“真有这个家族啊……”

兰顿的父亲经常提起，他们的先祖非常伟大。

贝亚德家族在赫拉斯尔帝国时代是掌控着鼎盛的权势与财富的庞然巨物……并且一直梦想着将家族恢复至鼎盛状态。也正因如此，他的花花公子行为其实是被父亲全力支持的。

他的父亲做着大家族的梦，就希望能多有几个后代。

……不过兰顿却不认为这话能有多少含金量。

虽然他自己出去泡妹子的时候，也会照搬父亲的话进行吹逼。但实际上他自己却根本没有当真——他们真要是那种千年大家族，又怎么会没落到只剩下最后一支？

“我可能……已经是最后的贝亚德了。”

兰顿有些迟疑的说道，但又立刻解释道：“这绝不是抬我的身价——大人，我说实话，其实我也根本不知道家族有什么传承……父亲根本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就……”

“你们的领地，我是说……贝亚德男爵在星锑的领地，”艾华斯开口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父亲指定的位置，对吧？”

“没错……您是说？”

“莫里亚蒂家族在数百年前，曾将一把重要的剑质押给了贝亚德家族。”

艾华斯说道：“结果贝亚德家族却变得四分五裂……如今契约结束，我们需要收回这把剑、终止诅咒。”

“……可、可我不知道那东西在哪啊？”

“你会知道的。”

突然，房间内的一只乌鸦开口了：“等到了那块土地上，我可以让你知道——因为你流淌着贝亚德之血。领土即是密藏、血液即是钥匙——这种封印术正是最传统的诅咒。”

虽是很好听、且有些耳熟的女性声音，但却吓了兰顿一跳。

“您、您是……？”

他的声音颤抖。

而对方的话，却让他惊呆了！

“我是维涅斯·埃米尔·左拉·贝亚德。你教名中的那个维涅斯，就是我。”

那乌鸦轻声说道：“你应该是我叔叔家侄子的后代。毕竟我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们都被杀了。当我被杀的时候，也没有留下过后代。真正的埃米尔之血早已断绝……但贝亚德之血，或许依然留存。

“你的父亲给你起了‘维涅斯’之教名……正是这个名字救了你。因为命运的牵引，你才能被主人救下。

“庆贺吧。贝亚德家族的没落之路，自‘维涅斯’始，也将自‘维涅斯’终。这是主人给你的恩赐……主人看起来很喜欢你。”

有着猩红双眼的乌鸦一字一句的说道：“签订契约吧，‘维涅斯’。贝亚德家族可不能背信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