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半渡击
秦国终于意识到一场亡国之危迫在眉睫。
苻坚诏令屯驻蒲阪晋公符柳率军三万火速驰援平阳郡,务必要将燕国大军堵在平阳城下,不让其与洛阳驻守的晋军汇合。
复令杨安、张蚝所率一万大军出潼关,不计伤亡攻打洛阳,迫使按兵不动的桓温前去驰援。
等到桓温分兵前往洛阳,辅国将军王猛和建武将军姚苌领兵三万出兰田,急攻青泥县和武关一线的桓温余部。
另诏左将军毛嵩屯驻在陈仓的一万精骑西出,追击弃守雍县的晋军,不说能够一举将其歼灭,至少要牢牢将其咬住,不让该部晋军从子午谷退还汉中。
秦国国内四处开花,大战,一触即发。
天水郡上邽城,秦州治所。
秦国征西大将军、秦州刺史、赵公苻双此刻寝食难安。
一夜之间,两万晋军突兀出现在上邽城下,二话不说,围住四处城门猛攻。
符双昨日才听说有一支晋军从汉中出兵,袭取了东面的雍县,看那架势,应该如数年前一样直扑长安。
还等着长安城中的天王苻坚颁出勤王的诏书,好让符双待价而沽,在秦国诸位公侯显豪面前着实长一把脸,不料晋军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前来攻打他驻守的秦州。
真是岂有此理!
“快,给我遣人突出上邽城,火速前往长安搬兵来援,晋军这他娘的是不要命了,这么拼下去,本公的一点家底岂不要拼光了!”,赵公府中,符双暴虐地咆哮着。
于此同时,上邽城下正在上演一场惨烈的攻城战。
豫州刺史桓冲于昨夜亲率两万大军,沿着渭水南岸一路摸到上邽,不等天明即刻发起攻势。
上邽虽为秦州州治,因地处西北,并不似中原城池那般繁华。城池不大,城墙不高,况且,赵公符双起先根本没有预料到他的治下会成为晋军全力攻击的目标,城中准备不足,被晋军猝然发难,整个上邽城摇摇欲破。
或许符双决断英明,又或许他的运气足够好。
就在符双急命遣出数波人手赴长安求援的时候,晋军的攻势为之一松。
守城将士见状大喜,忙入城中赵公府禀报符双,符双闻报只觉难以置信,迟疑片刻后披挂出府,匆忙登上城头查看晋军虚实。
晋军的确退兵了。
攻之匆匆,退之切切。
不过,晋军并未退走多远,符双在上邽城头一眼望去,城外密密麻麻的晋军士卒正在忙活着搭建大营,看来已经做好了久攻的准备。
整整一个上午,晋军没再发起像样的攻势,小股骚扰却一直不曾停歇。符双午后再登城察看晋军营地时,连绵不绝的军帐已成,晋军大营的空隙处集聚起厚实甲兵,刀枪森森,鼓号间或与闻。
“晋军,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城头上的符双纳闷道。
“刺史大人,你看,晋军营中炊烟四起”,符双身边一位属吏指向城外晋军大营道。
符双循声看去,果见晋军营地各处炊烟升腾,方才聚集起来的士卒围着炊烟席地而坐,不少士卒在往烟火中添加薪柴,看上去十分悠闲。
“见鬼了!”,符双不止纳闷,简直迷惑不解,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晋军连夜奔袭至此,攻势却前紧而后松。
“刺史大人,在下以为晋军必定包藏祸心,背后定然有什么诡计”,属吏讨巧进言道。
符双回头瞪了他一眼,骂道:“岂用你赘言,难不成本公为睁眼瞎吗?!”。
属吏讪讪而退,本想在符双面前显摆一下,未料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两方如此僵持一两个时辰过后,符双见城外的晋军始终没有大的动作,到了最后干脆连小股袭扰也不见了踪影,他在惊疑的同时,心中难免又有些庆幸。
“别看敌军虚张声势,其实攻坚无力,多亏麾下士卒骁勇善战,估计用不了多久,等长安大军来援,晋军自然溃退”,日暮时分符双再登城眺望时暗忖道。
此时,一支秦国骑兵正在紧张抢渡渭水。
原本屯驻在陈仓的秦国左将军毛嵩,奉了苻坚的王诏昼夜兼程沿着渭水北岸疾行,一路小心探查着闪袭了雍县的那支晋军队伍。
一刻前侦骑来报,说那支大约两万余人的晋军如今正在兵围上邽城,而上邽城中驻守的赵公符双接连派遣数波人手赶赴长安求援。
“原来这股晋军之所以弃守雍县,是为攻打天水郡”,毛嵩得报后暗忖道。
只是他心中依旧迷惑不解。晋军已破雍县,为何不顺势夺取陈仓,拔扶风、始平两郡,挥军西进长安城?数年前晋国北伐大秦的时候,不正是这样做的吗?
毛嵩猜不透晋军用意,但秦王苻坚的诏书却不容他过多思考,追击该部晋军,发挥骑兵机动之利紧紧将其咬住,给他的诏书中如是说。
苻坚的意志毛嵩无力改变,只得迅速整军出陈仓,预先向西派出大股侦骑,小心探查西遁晋军的动向。
好在侦骑不负众望,不仅替他带回该部晋军所在的方位,顺带连对方有多少人马也摸了个一清二楚。
据报,这支人数大约两万上下的晋军虽然绝大多数为步卒,不过毛嵩所领精骑才刚刚一万,两相比较,兵力上并不占优势。
思前想后,毛嵩终于发现一个绝妙的机会。
晋军不是在攻城吗?上邽城中赵公符双麾下也有将近万人,不至于被晋军一鼓而破。如果两方在上邽城下陷入胶着,那么他毛嵩所率的一万精骑无疑为一支不可多得的生力军。
发挥骑兵的优势,从晋军背后来个出其不意的冲锋,晋军的那些步卒安能不败?
毛嵩眉毛一扬,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得的微笑。他,看到了功勋在向他招手。
转瞬间天色黑透,但渭水河岸依旧难得平静。
一万精骑在毛嵩的死命下不举火把,静悄悄的抢渡渭水南岸。
“还有多少人马未渡?”,北岸一马驰来,跟着沉声喝问道。
“禀将军,北岸尚有三千人马未渡,已有五千数上得南岸,抢占了河滩之地,正在小心戒备”,一副将见左将军毛嵩亲至,忙向他禀报大军渡河情况。
“加快进度,全军速速渡河,莫让上邽城中的赵公等候太久”,毛嵩颇有将军之威,正容交代副将道。
“全军得渡的话,尚需个把时辰,属下这就亲自前去调派,请将军放心!”,副将答道。
“好,有劳了!”,毛嵩赞许道。
忽地,渭水南岸一阵骚乱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火矢,成千上万支火矢分外刺眼地划破如墨苍穹,铺天盖地倾泻在渡过渭水南岸的秦军身上,南岸瞬间火光冲天。
毛嵩大惊,目瞪口呆地看着对岸人嘶马鸣的一幕,先前那位副将去而复返,驰至他身前来不及下马,就于马背上抱拳向他禀报道:“将军!晋军在对岸设伏!我军根本没有防备,估计损失惨重!”。
遭遇伏击,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还用得着禀报吗?
击于半渡,汉家兵书上的至理名言,或许每一个为将者都曾读到过这句话,可每每仍然屡试不爽。
借助晋军火矢的亮光,毛嵩将此刻南岸的惨状一览无余,不少骑兵才踏上对岸滩涂,根本就立足未稳,却被铺天盖地的晋军箭矢再次驱赶下刺骨的渭水。
北人会水者不多,他眼睁睁看着成群的秦国精骑连人带马扑腾向河中,转瞬间即被宽阔的渭水吞没,连个泡影也不见。
惊骇,惨叫,还有更多骑兵好似无头的苍蝇纵马乱撞,期盼能逃得一线生路。
乱了,全乱了!而晋军的箭矢丝毫不曾停歇,似乎要刺透天地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