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一会会,钟依萍抬头看看周围,这时车间里没有什么人。
我急急地问:“行吗,行吗?”
钟依萍一直没有说话,又微微的点点头。
我心里一阵窃喜,开心地说:“你不说话,就算你默认了啊。”
钟依萍捂住嘴笑起来。
“你家里有什么农作物?”我无话找话。
“种棉花,麦子,大豆,水稻。”钟依萍笑着说:“我家里有果林。”
“什么果子?”我问。
“桔子。”钟依萍说,“还有桃子。”
“果林有多少亩?”我问。
“五六亩。”钟依萍说。
我吓了一跳,心想,种那么多田,该有多累啊。希望钟依萍不要回家去种地,就在沙市上班好了。
我和钟依萍两个人一边工作,一边聊天,想说什么就说,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子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钟依萍和3号寝室的几个女生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又一起往宿舍走。
我故意不紧不慢地跟在钟依萍的后面在食堂里吃饭,然后远远地跟在钟依萍的后面向宿舍走去,我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钟依萍。
7号寝室里,魏华松一个人默默地抽烟。
我好像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同,哼着小曲开心地拿了毛巾肥皂准备去洗澡。
黄平一边梳头,一边阴阳怪气地问魏华松:“哥们是怎么啦?”
魏华松沉默了片刻,说:“梦进城进去了。”
我问:“进哪里去了?”
“派出所。”黄平解释说。
我猛地一惊,背心里冒出一阵冷汗,悄悄地走到走廊上,然后回转头注视着7号寝室里的一切。
魏华松吐出一大口烟雾,叹了口气:“没有钱交罚金,真烦。”
“你得去问问,需要多少钱?”黄平着急地说。
魏华松伸出两只手指,就一个劲抽烟,烟头的火光一闪一闪,上空烟雾缭绕。
黄平摸摸身上的口袋,摊开两只手表示手里也没有钱。
我手里仅有几块钱的生活费,有什么用呢?这时,我才想到自己多么渺小和无能。悄悄地,走到院子里的洗漱间,默默地接满一桶水,然后举到头顶让自来水冲刷全身。一连冲了好几桶,直到浑身冰凉,擦干之后才换上衣服回到寝室。
回到寝室的时候,魏华松已经不在寝室了,他的床边的地上散落着十几个烟头。
对不起啊,我口对心说,梦进城,我现在真的帮不了你了。
木山从6号寝室出来,走进7号寝室没有看见魏华松,就问:“魏华松呢?”
我随口说:“不知道去哪里了。”
木山在7号寝室里坐立不安,过了许久,木山才犹犹豫豫地说:“要不,你把公路车卖了吧?”
我不解,忙问:“卖车?那可是熊礼英的车啊。”
“这么久了,熊礼英还会来吗?”木山冲我略带讥讽问。
“别人的东西,我不能卖。”我愤怒地说,“我要想办法还给人家。”
“现在是救人啊。”木山斩钉截铁地说,“你在别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在你最困难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别人也会帮你的,这就叫相互帮助。”
我回转过头,直愣愣地看着木山,心想,要是你木山有难,我会毫不犹豫地尽全力帮助,但想到是帮梦进城,有点犹豫。虽然我对梦进城的态度有很大的改变……我想到这里,忽然领悟了木山的话,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棘手的事情,在别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就应该出手相助。
“卖给谁?”我低声问,没有去看木山。
木山走到我面前,笑着对我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我笑笑,如果真的想对一个人好,想千方百计会达成。木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比如,木山带我来沙市。其实木山在家里过得很不错,经常跟着他哥哥做小工,收益也不错。当然是为了我,在这里吃苦受累,这样的情谊,我有时候视而不见。
木山兴高采烈地下楼去了。我想,他是去买车了。虽然这辆车是熊礼英的,但我是极为喜欢,爱不释手。
过了一会,我听到木山骑着公路车驶出了院门,才缓缓地下楼,渐渐地靠近3号门前。
钟依萍穿戴整齐,坐在床上和一个姑娘说话。
我立刻心跳急促加快,心潮澎湃。
钟依萍看见了我,故意不动声色地,整理一下床铺,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出来,向我示意先走。
我的心跳再一次加快,都快要跳的嗓子眼了,然后大步流星走出大门,转头看着钟依萍也走了出来。
我和钟依萍就这样一前一后又走了一段,我才回转身来站立,等钟依萍走近,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急急地说:“钟依萍,谢谢你。”
“谢我什么?”钟依萍问。
“你没有失约,出来了啊。”我坦白说,“没有想到你真的如约。”
“我答应了就会做到。”钟依萍轻声说。
“一诺千金。”我感叹道。
钟依萍笑了,拉着我的胳膊往下走。
“梦进城进去啦。”我说,内心里依然难过。
“梦进城经常进去,魏华松和黄平凑钱去交罚款,然后梦进城就出来了。”钟依萍轻轻地说。
我故意很轻松的样子问:“你怎么知道?”
“厂里的人都知道啊。”钟依萍直言,“魏华松也是一样啊,总是做偷鸡摸狗的事。”
我感动一阵后怕,没有想到成天和贼住一个寝室,和贼称兄道弟。
“梦进城,只是不偷我们院子里的东西,相反,他经常在院子里出现,还没有别的人光临我们的寝室,从未丢失过东西。”钟依萍笑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吧。对了,梦进城还死皮赖脸追求过慕再荣。”
我忽然想起那次梦进城由衷地说慕再荣“傲”的话。摇摇头,真的难以相信啊,但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怎么能说对与不对呢,我想。还有院子里1号寝室,两男两女同住的荒诞事情。
“你还是搬一个寝室吧,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钟依萍说,像是警告我一样。
“我怎么会学他们呢?”我大言不惭地说,“再说,哪还有空寝室?”
“8号,是空寝室。”钟依萍说。
我的脸火烧一样,想起和李雪梅在8号寝室里跳舞的事,不由得紧张起来,背心直冒汗,心想,再也不要做那些龌龊的事情了。
华灯初上,我和钟依萍并肩走着,两人的肩膀时不时碰一下,很柔软的感觉。我悄悄地牵着依萍的手,钟依萍躲了一下。我再次去牵钟依萍的手,就牵住了,当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钟依萍便没有拒绝,感觉彼此的心交织在一起了。
天渐渐地黑下来,夜色中,两个人走到少年宫的溜冰场,我问:“你会溜冰吗?”
钟依萍笑着说:“会啊,早几年就学会了。”
“我们去溜冰吧?”我说,立刻想到手里没有钱,连忙咳嗽了两声。
“不去,下次吧。”钟依萍说,先是征求我的意见。
我故意考虑片刻,“听你的吧。”
然后继续向前走,来到科技馆大门,这里有电影院。
“钟依萍,下次,我们看电影,好吗?”我问。
钟依萍笑了笑,拉着我继续向前走。
两人肩并肩走到了一个湖边,这里微微的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很多人在这里游玩;湖边还有一张长椅没有人坐,两人迅速走过去坐下来。
天空中漫天星星,一轮弯月在云间穿梭。高高的路灯散发着光亮,无数的飞蛾围着灯光飞舞着。
钟依萍有点累了,头靠着我的肩膀上,闭着眼睛。
我用力坐端正,好让钟依萍靠着休息。我轻轻地说:“钟依萍,和你在一起,很快乐。”
钟依萍温柔地笑笑。
我看着钟依萍蓬松的发型,好奇地问:“你这是什么发型?”
“螺丝头。”钟依萍笑着说。
“我也想你这样烫发型。”我开玩笑地说。
“也有好多男生烫哟。”钟依萍笑着说。
“啊?”我吃了一惊,只不过是说玩的,居然还有男伢烫这发型。
“你觉得沙市怎么样?”钟依萍看着我试探着问。
我摆摆手,说:“不怎么样。”
“为什么这样说?”钟依萍问。
我说:“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坏,想不到厂里连工资都发不出了。”
“厂里会好起来的,”钟依萍很自信地对我说,“我希望在沙市安家。”
“好啊。”我只好赞同,希望如此。
“那要在沙市租房。”钟依萍说。
“一个月多少租金?”我问。
“几十块吧。”钟依萍很轻松的样子说。
“那我们就去租房吧?”我高兴地说。
“等等看吧?”钟依萍说,看着不远处的地方,像是想什么。
我哦了一声,想象着和钟依萍一起租房子住,是什么样的。
“裴春梅,好不好?”钟依萍笑着问。
“我一直当她是姐姐。”我说。
“看得出来,她很看重你啊。”钟依萍说。
我直言道:“她确实对我很好。”
“那你怎么不接受呢?”钟依萍问。
“她是一个好班子,好干部。”我说,“虽然被人管着心里很踏实,但不要管得那么紧啊。”
“你喜欢自由自在?”钟依萍问。
“是啊,自由。”我笑着说。
“我给你读一首诗吧。”钟依萍笑着说,很快就读起诗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我问。之前总听到别人念这首诗,但其中的意思,有点模糊。
“这就是匈牙利诗人贝多芬写的《自由与爱情》,崇善自由的,我想,要我选择,我还是选择生命与爱情。”
“我也一样。”我说,紧紧地握着钟依萍的手。
钟依萍冲我一笑,“这都是在慕再荣的书里读到的,哈哈。”
我的脑海再次浮现出慕再荣的影子,原来,慕再荣读了很多书,是一个知识丰富,涵养深刻的才女。她与小院子里的很多人性格不一样,有一种超凡脱俗,还有那样的一种专注,专注于她的生活,她的一切。
“我经常站在走廊里看小院子,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但一开始看见慕再荣,就感觉奇怪,有点不认同的感觉,后来才发现,慕再荣有很深的涵养。”我笑着说。
“这说明,你们之间某种交流,渐渐地同化为一类人了,喜欢看书,明白事理,比一般的人有内涵。”钟依萍说,“我感觉你的变化是最大的,记得你来的第一天,你很害羞哟,很有趣,用蛇皮袋挡着你的脸。其实,这样做,更加引起姑娘们的好奇,大家都争相看你,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一张面孔。”
我笑笑,感觉当时的心情有点误会姑娘们了。
“女人是男人的学校。”钟依萍笑着说,“你和这么多女生打交道,学会很多啊。”
“我从内心里讲,很佩服裴春梅,但不是喜欢。”我说,“但,我会一辈子记着的,她对我的关怀,就像一位亲人,相当于姐姐。”
“郑青梅呢?”钟依萍问。
“郑青梅,对我而言,就很奇怪,总是想去看她那张化妆的脸,她的化妆技术很好。”我思考着,如实说,“一开始,我就是被她的美貌吸引了,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但又不敢那样做。是不是自卑就不是那么清楚。”
“还有熊礼英呢?”钟依萍依然笑着问。
“哈哈,熊礼英,实际上也是巧合,那时我多么孤独,多么空虚,内心里总想见一个人,交流交流。”我笑了笑,继续说,“熊礼英很懂得去爱一个人,当然,她结过婚,家庭关系有点复杂。她的公路车还在我这里,今天木山拿去卖了,凑钱赎梦进城出来。”
“熊礼英的两个家庭人员很多,确实复杂,所以,离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钟依萍轻声说。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钟依萍对厂里的很多事情了如指掌。我问:“那你对我也是很了解吧?”
“有所了解吧,”钟依萍大言不惭地说,“要不,怎么答应和你约会呢?”
“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问。
“胆小,善良,正直的老实人。”钟依萍说,“还有点才艺。”
我想想也是这样,钟依萍对我的认识大概就是这样的,大概就是概括了我。我想,作为一个姑娘,尤其是在沙市这样的城市,晚上出来主要是安全,看来,她是很了解我,至于怎么了解我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你还是很了解我的。”我说。
“你啊,书生气很浓。”钟依萍笑着说,“从你的气质上看,你当一名老师,或者从事文职方面的工作比较适合,难怪你不想种地,哈哈。”
“还真让你说对了。”我说,“上初中的时候,遇见冬梅,冬梅的父亲在镇上做木材生意,家境殷实,很多同学都想追求冬梅,包括我。我那时就想考师范,当一名老师,感觉当老师可以匹配冬梅。”
“如果你当了老师,你会追求冬梅吗?”钟依萍问。
“谁知道呢。”我说,“我那时就想追求冬梅。”
“你应该去看看她。”钟依萍说。
“她和我们的语文老师结婚了。”我说。
钟依萍吃惊地看了看我,问:“你怎么想的?”
“只要是她愿意的事情,就是好事。”我说,“只有默默地祝福她了。”
钟依萍笑着说:“老师和学生结婚的很多啊。”
我点点头,继续说:“还有黄老师,给我的一篇作文,写的批语:此文作为一篇散文是很好的,希望你加强这样的作文练习。”
“什么题目?”钟依萍问。
“忘了,就记得这句评语。”我笑着说,“最有趣的还是上初二的时候的英文老师,他喜欢看武侠小说,明明是上英语课,居然给我们讲武侠小说,讲得特别精彩。”
“这老师,有点不务正业了。”钟依萍吼道,“误人子弟。”
“当时,还以为很有意思呢。”我叹息道,“现在想起来,已经晚了。后来,我就一心想来沙市,做什么都行。”
“我们能在沙市相遇,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钟依萍淡淡地说。
“你相信缘分?”我问。
钟依萍点点头。
我也点点头,捏了捏钟依萍的手,感觉钟依萍的手十分温暖。
“我就是在家里烦了,”钟依萍有点怒气地说,“想换一个环境,就来了沙市。”
“你是有人介绍来的吧?”我问。
“对啊,是肖华珍介绍的。”钟依萍说。
“华珍?”我问,感觉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我们厂里个子最高的女生。”钟依萍说,“我们经常叫她‘华珍公主’。”
我笑了笑,点点头,好像见过高高的女生,那就是肖华珍啊,心想,就是没有机会说过话。
“那我们在沙市安家,”我试探着说,“好吗?”
“哈哈,”钟依萍笑着说,“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