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暗杀
“伤口没恶化,好像好了不少,有要结痂的样子。”顾婉宁点了点头,抬头便看到他直勾勾的眼神,在那眼神下似乎她整个人都无所遁形一般。
顾婉宁眯起美眸瞪了他一眼,离问天这才反应过来,忙转过头去,顾婉宁冷哼了一声,拿起伤药就要往他身上倒。
“等等,这是我们离火宫疗伤的药,功效不错,就用这个吧。”他声音有些暗哑。
顾婉宁接了过来,挑眉看去,他哪来的药瓶?
她打开药瓶,见里面放了药粉,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用你自己的药,出了事你可不要怪我。”
“自是不会。”
顾婉宁便倒了药粉在他伤口上,然后又要缠上纱布,这回又是靠近了过来。
光只是这样靠着,女子的气息让人有些失神,他忽然间体内热潮涌动,忽然就有了反应。
离问天呼吸灼热粗重了起来,这边厢低头凝视着顾婉宁,她小巧的耳朵,莹白的颈项,黝黑的眼瞳,女子温软的身体贴在身上,不啻于一种折磨。
等到顾婉宁终于把纱布缠好了,离问天额头已经冒出了汗,他幽蓝的眼睛黑沉沉的,唇瓣染上了一分血色,妖艳地惑人,望着她的唇一瞬间有些口干舌燥。
为了掩饰,他略略转过了头,轻咳道:“多谢小姐。”
顾婉宁看了他一眼,见这人满头大汗,蹙眉,递了毛巾过来让他擦擦。
“你身体很虚啊,看来是失血过多了,流了那么多的血还没死,真是命大。”
绿萝收拾好了盘子:“小姐,要是没事咱们还是走吧。喂,你能自己下床吗?”
“能动一动。”
“那就不守夜了,想必你也没这么娇气。”
顾婉宁已经仁至义尽了,把茶壶放在跟前便转身离开。
离问天等她一走,脸上血色上涌,呼吸急促起来,他低头看了看,低咒了一句,莫非他太久没有女人了,居然会……
“少主,你没事吧?”
离风已经回来了,见离问天面色怪异,脸上潮红,关心地问道。
“无事。”他闷哼一声,往床上一躺,捂住眼睛道:“我要睡了。”
“是。”离风上前给他盖上被子,这才吹了蜡烛,和离云一道守在门口。
离问天躺在床上却是心潮翻涌,莫非他真的没有女人久了,竟然对个面有疤痕的女人也会起反应了?
那女子生得又不甚美,什么时候追求完美,美人美食美衣的他居然变得这般堕落了?
只是,眼前却不时闪过那个女子的清亮的眼睛,身上缭绕的香气似乎还在鼻间盘旋。
离问天低咒了一句,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好半晌才平下心来。
——
“宁姐儿,听说你去了大厨房,什么也没动?”老太太认真道:“怎么,你是怎么打算的,莫非是怕你母亲怪罪?”
顾婉宁敛眉道:“祖母,我只是对大厨房的事还不太了解,想了解了之后再说,自然不能一点改变也没有。”
老太太颔首道:“你不用怕,你母亲那里,有我在,她不能把你如何。你只管去做便是了。”
“祖母,孙女能不能问您一句,为何要让我管此事?我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姐,怕不好去管家中事,惹得长辈不喜。”
老太太眸中精光一闪,拨了拨盖碗中的茶沫子:“你是埋怨祖母让你树敌了么?”
顾婉宁摇摇头:“孙女知晓祖母是想锻炼我,因此并不埋怨什么。只是祖母为何看上了我?”
“你这问题倒是问到了。”老太太放下茶碗:“我素日见你行事稳重冷静,这事交给你我也放心,你母亲管理府务虽是井井有条,只近年开销过大,我只让你去管理管理,一是锻炼你,将来早晚你是要嫁人的,这也是为你好,二也是想开源节流。”
“谢祖母高看我,我看二姐说不定会比我做得更好,听说二姐已经在张罗让酒楼改建之事了。”
“不急,你既有了成算,那就好。做生意岂是容易的,那酒楼要翻本却不容易。不说酒楼,就是家里的布庄,最近似乎生意也不算好,原来京师新开了一家布庄,全国都有分号,正在我家布庄对面。”
顾婉宁已经看出老太太背后似乎藏着什么秘密,但既然她不说,她也不会去追根究底,高氏管家也不是一二年,虽然这些年老太太不管事了,但是许多事情怎么逃得出她的眼睛,如何非到今日才去探究?
她既要看她的能力,顾婉宁正也有求于他,便不再多提。
只是现在听她这般说,心中灵光一闪,莞尔一笑:“祖母是要我出主意么?可是,我的主意可是价值千金的,若是随意说出来,却是吃亏。”
老太太挑眉看她,捏了捏她鼻子,笑骂道:“好丫头倒跟我讨价还价起来了。那布庄是我的陪嫁铺子,若是你真有法子,我便把它送你又如何,便算是提前给你的陪嫁了。”
顾婉宁眸光一亮,她现在的确缺钱,而且现在不争取,又更待何时?
“祖母这般说,孙女可是会当真的。”
“难道我老太婆还会骗你不成,说吧,到底有什么好法子?”
顾婉宁沉吟片刻道:“布庄原是做什么布料生意?”
“各色布料都有,也有些贵重料子。”
顾婉宁想了想道:“布料卖出去还不是要裁缝去剪裁?那些缝衣工裁缝铺子自然都要买布料,祖母可派人密访那些手艺好的缝衣工,让他们买了布料,只要裁剪了一件衣裳就可以领钱三分,十件就是三钱银子,却也不少。缝衣工既贪小利,就不怕他们不大力宣传祖母布庄的布料,一个人说,无人信,说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信了。当然,这布料也要精美,下等的料子就不用了,专进中上等的料子。这是针对那些大户人家,若是长期购买得利颇丰,他们往日都有固定的店铺,不容易打动,可以用此法来吸引他们。除了缝衣工,还可以在布庄制作假人,使手艺好的裁缝缝制新鲜式样穿上,或者使仆婢穿上新样式的衣服吸引人,到时候我们店里也可以设裁缝,给人裁剪,为那些零散的客人提供方便,再请那些缝衣工仿制那些新鲜样式,等成为风潮,自然来者如云。若是可以,最好是我们自家有棉田桑田,招募织工自己织布,或更加赚钱。”
老太太略有些惊异地看着她,这法子虽简单,却是深通人性,多数人都是随波逐流,喜欢跟风,往往见一件东西流行,也不管是否需要,人人争买。说的人多了,多半许多人便以为现在流行买她家的布料,至于这布料到底是不是比其他人家的更好,那谁又说得清,反正对那些富足人家来说,每年总是要做衣裳的,多做几件也未尝不可。
至于下面的法子,却是让她没听过,这风潮总是变的,譬如画眉,一段时间流行画柳叶眉,一段时间流行新月眉,这都是不一定的事,若能掌握了风潮,自然是财源滚滚而来,不愁京城的贵妇人们不去追逐。
“要说棉田桑田自然是江南那边,松江府便是产量最高的,那边也是布商极多。不过我们家却不做这个,多是种地。只是,布庄为何不把所有种类布料都进齐全了,这样岂不是能扩大生意?”
说起来毕竟南北方的风俗不同,北方的大地主地也比南方多,多是种粮,也不适合采桑。
“既如此,自要选择合适的布商合作,到了之后我们再在每匹布上都绣上店名商标,防止人伪造。当然,钱是赚不完的,若都被我们赚去,未免欺人太甚。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家互相合作,之所以我说不进其他种类的布料也是因为如此,总不能我们一网打尽,把生意都抢去了,总要给别人留条活路,这里毕竟是京城,开店的难免都是公卿官员。何况做上等生意才最赚钱,便是他们卖得再多,也不如我们。”
“你这孩子,真是——”老太太惊叹地看着她,这女孩儿心思细密,各方面都考虑到了,小小年纪如此聪敏,深谙世事,真不知道她是如何长的,怎么以前未曾见她如此?
这么做虽然跟其他布店形成了竞争,可是因为还留了一条路,也不会让人忍无可忍,都是公卿之家,难道还要为此撕破脸?
更何况,他们也不可能把京城所有的生意都抢去的。
老太太深深看着她,心道:以她这样的性情和聪敏,只怕真交给她也不会出错。
“祖母,这样的主意换您一个布庄,不亏吧?”
老太太脸上带笑,拉着她的手道:“这主意的确不错,不过布庄既给你了,老婆子可是得不到什么好处。”
“祖母若是还有布店也可以用这法子,孙女不介意借您的东风。”
“好了,我可懒得管那些事,这布庄便交给你去管了,做得好那也是你的。回头我让人把印信店契给你,交代清楚就让你管着吧。”
顾婉宁便谢了,她现在的确缺钱,老太君既然肯给她这个机会,她又何必推辞。
借着这个布庄,便在外面有了依靠,她不是顾婉真,有高氏可以依靠,还有外祖家人脉关系,她顾婉宁只有自己,如今先借着老太太的光,以后再一步步走吧。
待顾婉宁走了,老太太脸色严肃起来,问一旁的王嬷嬷:“你瞧怎样?”
“老太太,奴婢看三小姐是真聪明,店要是交给她一定能发扬光大。只是,您何必还让她管大厨房的事呢,大夫人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样岂不是让三小姐难做?”
老太太慢条斯理道:“若是她连左右逢源,家里面的这点事都摆不平,还指望别的?”
“您是想锻炼她?”
“这内宅的阴私她若是都躲不过,还说什么外面?这也是为她好,将来……怕是更艰险。我看她做得很好不是吗。”
“可三小姐也没做什么吧?”
“她的后招在后面。这丫头总是谋定而后动,我可不信她会什么都没有打算。”
——
这边厢顾婉宁才刚刚回了宁心居,便见到顾婉真在等着她,忙道:“大姐来了多久?我去祖母那坐了会子。”
“也没来多久。”顾婉真的笑容亲热了许多,笑着拉着她的手道:“三妹,你说的那个法子还真管用,你看,我点了些芦荟汁,这脸上的疙瘩已经消了。”
“这东西的确好用的,我没说错吧?”顾婉宁看着顾婉真那光洁的肌肤,娇艳如牡丹的容颜心道:这般美人儿定是极在乎她的脸吧,若是脸毁了会是什么结果?
她唇角盈盈,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甚至还带着冷光,只掩在眼帘下,看不真切罢了。
顾婉真和高氏一起用赵姨娘威胁她,她顾婉宁又岂是吃素的,先让她们好好吃个鳖好了。
“是呢,你说的那个方子好用么,让我试试看。”
说着,她却拿眼瞅顾婉宁,顾婉宁见状,便知顾婉真不信任她,嘴上道:“这样吧,我跟大姐一起做吧,我也有些日子没弄了。”
说着便转身去屋外摘了芦荟叶子清洗了一下,然后找了剪刀剪开,用清水洗净,又用纱布过滤了一下,这才拿来用。
顾婉真见她端了碗进来,里面放了芦荟汁和珍珠粉搅拌着,“就这样就行了么?”
“也可以用鸡蛋之类的东西加里面,不过今天就只用珍珠粉吧。”
“那好,三妹给我试试,我想看看是怎么样做的。”
“简单得很。”顾婉宁搅拌好了,“姐姐先去洗了脸,一会我给你做。”
顾婉真颇有兴致,待洗了脸,顾婉宁弄了热毛巾让她敷脸一会,等拿下来再把那搅拌好的芦荟珍珠粉抹在她脸上。
“是这么做的?”顾婉真还从未做过面膜,心中惊奇,见敷上了脸,顾婉宁道:“等个一刻钟功夫再去掉就好。”
遂叫绿萝也给她抹上,顾婉真因见她也没有例外,心中便不再多疑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洗干净了脸,顾婉真取了靶镜来看,果然感觉肌肤白嫩了许多,就连之前那生了疙瘩的地方颜色也淡了许多,喜道:“倒真管些用,不如每日用一用不就好了?”
“倒不需要每日用,三五日用一次就足够了。大姐可以过两天再用,法子很简单,就是用芦荟汁和珍珠粉混合在一起就行了。”顾婉宁把剩下的芦荟汁拍在脸上保湿,又取了点雪颜膏抹在脸上的疤痕上。
顾婉真问了些美容的法子,顾婉宁也笑吟吟地说了,说完,顾婉宁忽然道:“对了,母亲在不在,我正有事情想找她呢。”
“母亲去姑妈那了。”
“哦?出什么事了吗?”
“那天陆表哥不是来了么,不知怎么的,回去跌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的,身上还骨折了,真真稀奇,一醒了就说自己是遇到鬼了,嚷着要让家里做法事,说不然就不得安宁。姑妈被吓坏了,忙请了道士和尚来给他做法,说怕是魇着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怕祖母担心,这事还没告诉她呢。”
“怎么,还有这种事?”顾婉宁一听,忍不住想笑,那陆峥倒是找的好借口,回去跌了一跤?
倒也可能,只是摔得这么惨,也着实有趣了些。
他莫非还真的以为自己是遇到鬼了么?
这倒是有趣,活该,那人渣没皮没脸,无耻下流,让他担惊受怕,再吃这样一个大苦头,谅他以后行事再不敢如此了,也该收敛收敛。
“可不是,我听着都稀奇,也不知是怎么了,娘跟我说怕是他魇着了,也不知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下就在家养着呢,只几个月怕是不得动弹了,这回可老实了。”
顾婉真说着道:“我也忘了,你找母亲有什么事?”
顾婉宁有些犹豫,道:“是这样,大姐也知道,这差事是祖母交给我的,我虽然不怎么懂大厨房的差事,但是毕竟如今管着了,也不能无所作为。毕竟二姐那里还要跟我争呢。若是输了,大姐和母亲面上也不好看不是,所以我想着,是不是现在可以做一点改变,好歹把大厨房弄得更干净整洁,不出乱子就行了。”
顾婉真狐疑地看着她,问道:“你想怎么做?顾婉乐那个小蹄子最近倒是不安生,听说又是找人去装修酒楼,又是在那写什么企划书,也不知弄得什么劳什子。你当然要争口气,不过这大厨房能有什么好改的?”
“是这样,我想了个法子——”她拿出一张纸递给顾婉真:“这是我写的值日和排班表,还有日常制度,这些是参考原来的制度写的。”
“有什么不同么,咦,你这样排班,每人一月岂不是有四天假?”
顾婉宁点头:“就是放假,以往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其实没有客人也用不了那么多厨师,不如放假,让他们可以回家团聚,这样也让人更有干劲,做事也就更勤快了。”
“这清洁标准?”
“自然是为了阖府上下了,大姐你想,要是他们做菜不干净,谁敢吃呢,自然都要消毒……不是,都要清洗干净了才好,他们本身也要每日洗澡,经常洗手。”
顾婉真看了看,觉得也没什么问题,这不过是小事情,又不影响什么,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现在祖母让你管着,你便拿了主意便是,我回头跟母亲说一声就是。”
顾婉宁便笑着谢了,心道:这不过是第一步,真要这么简单,我又何必管?
等顾婉真离开,顾婉宁脸上的笑容淡了去,哼了一声,叫丫鬟收拾了东西下去。
“这法子这么好用啊,奴婢明个也试试。”绿萝两眼放光地说。
顾婉宁招呼她到身边,附耳说了几句,绿萝吃了一惊。
“啊,鲜芦荟汁不能直接涂脸?”她小声问着:“那您怎么让大小姐……”
说到这里她连忙捂住嘴不再说了。
“你把芦荟清洗了再用才行,否则最好是煮熟了再用,总之不能直接用。”
“可是万一那边出事了岂不是要找您麻烦?”绿萝担心地问道。
“我现在管着大厨房呢。”顾婉宁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绿萝百思不得其解,这跟大厨房有什么关系?
跟小姐在一起,她明显感觉自己变笨了,脑袋总是转不过弯来。
凝香忽然手里拿着个匣子进来了,那是个长条形的匣子,像是放着画作,见到顾婉宁便欠身道:“小姐,方才有人送来一幅画,让奴婢拿来给您。”
“什么人送的?”
凝香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是前院的人送来的,说是秦王送来给您的。”
“什么,他又让人送东西来?”顾婉宁皱起了眉头。
“是悄悄送来的,没人知道。”
顾婉宁哼了一声,拿了画匣子进了小书房打开,摊开画轴,定睛一看,顿时有些惊愕。
画上画了一幅水墨水仙,姿态高雅闲逸,没看错的话,不正是她送的那盆水仙吗?
仔细一看,画上还题了诗。
乱拥红云可奈何,不知人世有春波。
凡心洗尽留香影,娇小冰肌玉一梭。
这诗是既称赞水仙,又以物喻人。
水仙姿态优雅,有着晶莹剔透的白色,味道芳香,沁人心脾。仿佛一个女子,傲然出群,卓然玉立,凌波仙子般的水仙,白衫绿裙,衣袂飘飘,仙风道骨,只能远观不可亵玩。让人不免生出些微的遗憾,若是她有玫瑰那么妖娆,牡丹那么富贵,菊花那么多姿,该多好。可她偏偏只是一支清雅的水仙。素装淡裹,一缕馥香,单纯,洁静,飘逸,脱尘。
顾婉宁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送一盆水仙给他,无非暗笑他像希腊神话中爱上自己倒影的少年般自恋,不想这水仙在古人看来却是高洁的象征,他倒回了她一幅画,写了首赞美水仙的诗!
真真好笑!
这算是得还是失,算是好还是坏?
这事儿阴错阳差,最后也不知是谁吃了亏?
顾婉宁想到这儿不由觉得好笑,欣赏起这副画来了,平心而言,夏侯淳的画画得十分不错,把水仙的风姿完全展现了出来,尤其那首诗,以物喻人,又以人比物,倒是似乎大大地夸奖了她一番。
只是,这夸奖是夸他自己呢,还是夸她呢?
那人想到送幅画来,是否已看穿了她送水仙花不怀好意,故而回赠给她?
看那厮那貌似温雅实则是披着羊皮的狐狸的情况来看,大抵他即便看不出,也能猜得出,故意回她这幅画和诗,不是调侃戏弄是什么?
“这不是那幅水仙吗?”绿萝笑嘻嘻地看着,“画得真像呢。”
一边欲言又止,拿眼偷瞧顾婉宁,还跟凝香挤眉弄眼。
顾婉宁瞪了她一眼:“眼睛坏了不成,乱挤什么眼?”
绿萝捂着嘴偷笑,“奴婢是瞧着有趣呀,虽说奴婢不知道小姐为何送水仙花,不过奴婢总觉得小姐是没安好心。”
“你胆子倒大了,敢指摘主子了。”顾婉宁伸手拧住她耳朵,笑骂道:“好好学学,乱用什么成语,我怎么没安好心了?”
绿萝忙求饶:“哎呦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啦,不是没安好心,小姐是存心的——”
顾婉宁骂了她一句,忍笑道:“就你鬼灵精。”
凝香是知书达理的,见那幅画也赞道:“秦王殿下的画很不错呢,好在不曾落款,旁人并不知道,小姐可以挂在书房欣赏。小姐送秦王一盆水仙,秦王回赠小姐一幅画,礼尚往来,奴婢忽然想起一首诗来。”
绿萝调侃道:“怎么,凝香姐姐也要作诗?”
凝香这会子也学淘气了些,忍俊不禁道:“我哪会作诗,便是《诗经》中的句子。‘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绿萝忙问:“什么意思,听着甚熟。”
“他送我木瓜,我拿美玉回报他。不是为了回报,是求永久相好呀。在乎的不是那东西的价值,只是为的那真挚的情意……”
凝香还没说完,就见顾婉宁脸色黑了,忙拉着绿萝跑到门口去,两个丫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婉宁没好气地道:“一边儿去,胡说八道!再乱说,拿木瓜砸你们!”
这两个丫头好大的胆子倒拿她打趣起来了。
她看了看这画,心道,她除非真的二百五才把这画挂起来呢,便收了起来,想起那厮的笑容,忍不住骂了一句可恶。
凝香见她把画收起来了,可惜道:“小姐真的不挂起么,名画蒙尘甚是可惜呢。”
“我可没有骂自己的兴趣。”她轻快地说了一句,忽然眸光一转,严肃起来,把那写好的纸张递给了凝香:“你拿着这个贴到大厨房去,让他们即日执行,清洁每日都要检查,不合格的可是要扣工钱的,但若做得好同样有奖励。”
凝香见了,不由赞道:“这倒是很好,奴婢看那些师傅们一定乐意放假的,别人家可是没有这个好呢。”
便拿了去了大厨房,宣布了此事,贴在大厨房。
刘管事见这排班表,皱了皱眉:“万一有事忙不过来怎么是好?”
“若是逢年过节忙的时候,自然会发钱奖励的,小姐说了,做得好都有奖励,做不好的自然要扣工钱。”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当然乐意放假,这每日定了排班,自然是快活,谁喜欢整日里在这里忙忙叨叨的?
刘管事冷着脸看着,摆手让人回去做事了,讥嘲道:“这事可得夫人做主,多出来的银钱却让谁来出呢?”
凝香见他如此,脸也沉了下来:“已经跟大小姐商议过了,多出来的银钱自然是府里出,总不会让刘管事出的,毕竟平日刘管事在这大厨房里这么些年,年年清廉,谁不知道刘管事是两袖清风,哪里拿得出钱!”
凝香直讽刺起刘达来了,谁人不知刘达家里有钱,在府外置了几处房产呢。
刘达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恼道:“好好好,我是寿国公府的管事,这钱自然是主家出,你这丫头好生牙尖嘴利,我看三小姐这般胡闹,早晚要出事情。”
凝香冷哼一声:“那就不劳刘管事费心了。”
说罢,甩了帕子扬长而去。
刘达气得直发抖,刘达家的见了,冷笑道:“老爷别气,看三小姐也不像能做什么事的,只让她闹腾,回头输给二小姐,看她还有脸管着。到时候老夫人也不会再护着她。”
刘达一听,这才感觉舒服了些,冷怒道:“以后若是她不管了,看我怎么……”
语音戛然而止,这往日里给不受宠的姨娘克扣那都是常有的,对不受宠的小姐,日子过得还不如府里的大管事呢。
——
天色向晚,夕阳西下,一弯新月从天际升起,斜斜挂在半空,初夏的傍晚清风徐徐,温度适宜,顾婉宁穿着碎花绡纱褙子,乌发挽了个纂儿,不施脂粉,清新脱俗,朝梨香园走去。
此刻园内正屋里,离问天正盘膝坐着床上吐纳疗伤,一旁两个侍卫正警惕地守在门前,忽然,离问天睁开了眼睛,眸中寒光一闪:“有杀气!”
离风和离云两兄弟此刻也是面色微变,离问天摆摆手让他们到门前查看,不要惊了贼人,自己则手指间夹了暗器,感应着那股杀气。
是不是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到这里来追杀?
离问天想起这个时辰顾婉宁该过来了,不由心中一阵紧张,万一贼人伤了他如何是好?
便让两个侍卫到院外去查看,生怕会伤到顾婉宁。
顾婉宁才走到梨香园前,忽然顿住脚步,瞳眸收缩,警觉地四处看了看,月色如水银泄地,然而身体却生出阵阵寒气。
她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杀气给锁定住了。
顾婉宁镇定自若地打开了梨香园的门,就在此刻,忽然间一股寒光从黑暗中倏忽出现,仿佛暗夜划破天际的一道闪电,一道刀锋,狠狠地直朝她扑了过来,像一只毒蛇,伸开獠牙,朝她的颈项扑了过去!
顾婉宁心中冷怒,她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在转身的刹那,身体灵活地钻进了大门内,剑光太快,快得她只来得及躲开却来不及关门。
呲的一声,那剑光钻进了木门,因为杀手的警惕,只刺进了一分就抽了出来。
而顾婉宁这时已经直朝正屋跑了过去。
那个离火宫的男人,他能在受伤时还能发射暗器,想必也有几分本事,此刻她身边没有趁手的兵器,能借刀杀人是最好。
杀手一踹门直追了上来,快得出奇,眼瞅着他要追上顾婉宁,这时忽然从月下扑来两个年轻男子,纠缠了上来。
顾婉宁眸光一凝,见黑衣人被这两人给缠住一时脱不得身,黑衣人几次想摆脱他们往正屋去,都被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报上姓名!”
“什么人,我只杀这女人,与你们何干!”黑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一边惊怒地跟两人对战。
这二人身手不差,尤其两人是兄弟,兄弟二人一同出手,珠联璧合,十分默契,竟把黑衣人逼迫得左支右绌。
离风离云一听这人不是他们的仇家,是冲着顾婉宁来的,不由惊疑不定,正想着是否要继续打下去,不远处传来离问天的声音:“抓住他,若是让他伤了顾小姐一根汗毛,你们就自尽在我面前!”
顾婉宁眸光一转,便看到离问天从正屋里走了出来,身形修长,俊美无俦,此刻白衫飘飘,乌发如墨,幽蓝的眼瞳波光流转仿佛绝美的宝石,薄唇吐出无情冷酷的话语,脸色肃杀阴冷,仿佛从地狱走出的修罗鬼刹。
顾婉宁冷笑了起来:“看来你是早就跟离火宫的人见面了,为何还留在此地?”
“今天才见到他们。”他眼皮也不眨地谎话出口,至于为什么不想走,他不想告诉她。
顾婉宁哼了一声,男人靠的住,母猪会上树,信他的话她才是白痴!
看他的状态,怎么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好了,分明是欺骗于她,只怕他早就跟组织的人见面了,否则昨天还虚弱得像起不来,今天倒生龙活虎一样了?
只是他难道不知道留在此地危险吗,为何还留在这里?
“我早就说过,你若是无事就可以走了。”
离问天幽蓝的眼瞳看着她,“好歹小姐也是我救命恩人,我也该跟你道个别不是么?”
“现在你不欠我什么,我们打平了。”她看向那黑衣人,是谁要杀她?
她能跟谁有仇?
顾婉宁心中思虑片刻,见那黑衣人气急败坏地喊道:“滚开!”
眼瞅着黑衣人渐渐落入下风,似乎就要左支右绌,无法抵抗,忽然半空中一道白影倏忽而至,离问天陡然睁大了眼睛,浑身肌肉紧绷,指尖的暗器就朝那人打过去。
那人速度极快地在在空中一转,躲过了暗器,臂膀张开仿佛一只大雕一般飞扑而下,还未看得清他如何动作,眨眼间的功夫,离风离云兄弟就被抓住后领翻滚着飞了出去。
二人一个驴打滚翻了一圈才将将稳住身形,顿时大惊失色。
那黑衣人见无人抵挡,竟抓住机会还要朝顾婉宁杀去,却听那白衣人怒道:“站住!好大胆子!”
他伸手啪的一声击在黑衣人背上,黑衣人受不住,顿时捂着胸口栽倒在地,面巾也掉了下来,抬起头狼狈地看向白衣人。
直到此时,顾婉宁才看清,那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潜!
而那月白滚金长袍的白衣人,秀美无伦,美绝尘寰,腰间仗剑,不是萧宸云又是谁?
顾婉宁着实没想到来人居然是他们。
原来要刺杀她的人居然是陆潜!
她冷冷一笑,那笑声在这突然安静的月夜格外刺耳。
“原来要杀我的是你,真是有趣,陆潜,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然你几次三番想要对付我?”
萧宸云脸色铁青,“陆潜,我几次三番警告你,我以为你听进去了,没想到你借着我让你出任务,居然敢来刺杀她,你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陆潜吐着血,他大笑几声,气道:“这女人如此辱我,我如何罢休。我今日无论如何便是要来杀了她。杀了她也是为了你好,免得公子你做出错事!”
“好,你——”萧宸云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对我好?笑话,我的事何事要你来管?不要以为你是他的人我就不能动手杀你,说到底,你不过是我的一个属下!我们的事不要牵扯到别人,你几次三番针对她,够了没有?”
“是你忘记了当初答应过什么,我看公子是不知道危险才是!我是为你着想,你这么关注这个女人是为了什么?若是让南边知道了,也不会答应的!公子你喜欢这个女人?哈哈哈,恐怕你不知道吧,这几天这个女人偷藏了个男人在这里,水性杨花,她可没有想过公子你半点——”
“闭嘴!”萧宸云急怒攻心,一伸手忽然间扼住了陆潜的颈项将他抓得脚抬了起来,他本来琥珀色的瞳眸此刻闪烁着红色的光芒,显得邪异可怕,握住陆潜的手收缩间似乎胀大了,陆潜脸色大变,惊恐地看着他:“你,你练成了……”
萧宸云眸光一闪,忽然将他狠狠地扔了出去,“轰”的一声,陆潜摔在了地上,有咔嚓骨节断裂的声音,刚刚那一摔,却不知摔断了他多少根骨头,此刻陆潜却是爬不起来了。
萧宸云猛然回过头来,已经不见方才暴怒,眉目间又是往日模样,邪魅,美绝尘寰,仿佛刚刚那嗜血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他上前一步叹了口气,低头朝顾婉宁鞠了一躬道歉:“抱歉,我的属下没管好,让你受惊了。”
顾婉宁侧身躲开,没接收他的歉意,冷淡得道:“云公子还是管好你的属下再说吧!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自从见到这厮,给她招惹了多少麻烦?
她没兴趣招惹这么一个移动炸药库,随时都会惹来各种纠纷。
“你是生气了?我为陆潜给你道歉,你放心,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我希望你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一边摔在地上的陆潜此刻吐着血咳嗽起来,这时冷笑着尖声笑了起来,声音像夜枭一般尖利,透着怨气:“哈哈……我死了又如何,公子不要以为南边那里会放过此事……至于这个女人,只会给你惹来麻烦——”
“滚!”萧宸云回眸一掌打昏了这喋喋不休的家伙,看向一边的顾婉宁,“这家伙太罗嗦了,他的话你不要当真,总不能你要为他迁怒我吧?”
旁边离问天自从萧宸云出现就一直把目光盯着他,幽蓝的眼眸波光闪烁,映着月色越显得神秘莫测,此刻,他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了顾婉宁面前,一步之遥的距离,不远不近,触手可及,暧昧的距离。
从萧宸云这里看去,这突兀出现的男人以一种占有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神秘莫测,幽蓝的眼瞳,俊美的轮廓,性感的唇瓣开阖间带着雄性天生的魅力,似暗夜的鬼魅,翩然而至。
“强扭的瓜不甜,这位公子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顾小姐不欢迎你,你——可以带着你的属下走了。”
萧宸云瞳眸陡然缩了一缩,他定睛凝视着面前的男人,而离问天也肆无忌惮地回视,周围的空气顿时因两个雄性生物的对峙而变得凝固几近让人窒息起来,天生的*和直觉让他们在对视的第一眼就互相敌视了起来。
顾婉宁皱了皱眉,斜觑了离问天一眼,这家伙是发什么疯,这话是他该说的么?
再说了,她跟萧宸云的事与他何干?
周遭的气氛极其压抑,就在气氛逼近临界点时,萧宸云忽然间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容极致的美丽,似月色中绽放的曼陀罗花,邪魅而充满诱惑,他勾起唇角,声音带着几分哀怨,望着顾婉宁的眼眸似乎也是深情楚楚的样子:“啧啧,小宁儿,莫非你是要狠心抛弃我了么?你忘了我们几日前那一吻了么?那可是我们定情之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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