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139章 血祭

139.第139章 血祭

第139章血祭

出乎宁玦意料的是,这些清流,还真就每日跟自己骂两句就拉倒了。

甚至连个放狠话的都没有,无外乎就是上疏骂自己两句。

每日与之面叱的宁玦都快忍不住了。

你们倒是支棱起来啊!

王世贞等人之所以没有对宁玦怎么样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宁玦说了不算。

他们这群人,连议罪的资格都没有。

在京武勋,也就只有定国公徐延德有资格入宗人府议事。

直到各藩宗人全数抵京,嘉靖这才颁旨,摆驾奉先殿,当着列祖列祖的面议伊王之罪。

入京的宗亲,拢共二十五人。

在加上本就在京的,不过六十余人罢了。

内阁徐阶、严嵩两人宣读伊王罪罢,便径自退到侧旁笔录。

朱成鍨手中拿着宁玦的奏本径自起身,走到崔元的面前。

“崔驸马,这事情难道还要议吗?”

“伊王,拿圣敕糊窗子,罚俸三年,关凤阳高墙三年,可行?”

崔元低着头小声道:“老殿下,伊王谋逆之事已然查实,当,当坐谋大逆……”

此话一出,奉先殿内一片死寂。

嘉靖亦是不悦道:“京山侯,谋逆之事,岂可轻言?需待有司详查,今日朕令诸宗亲所议的,是伊王早先之罪。”

崔元这个被嘉靖一手扶持起来的驸马,却是一反常态的跪倒在地。

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渗出。

“陛下!伊王谋逆之事,查之凿凿,臣以为,不妨趁宗亲都在,一并议了便是。”

“谋逆?!姓崔的!你是我朱家的驸马!不是他们清流的驸马!”

朱成鍨本身不过就是一个郡王,甚至这个郡王还是他爹从严嵩手上买来的。

但有嘉靖撑腰之后,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那京山侯的意思是?”

“谋大逆,视,视宁府例。”

其余在京宗人皆默然,显然他们是站到了崔元的那一边。

看着缄默不言的在京宗戚,嘉靖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起驾,回宫。”

嘉靖直接使出了拖字决,掉头回西苑去了。

议吧,反正朕不拍板,这事就没完。

你们看着办。

嘉靖的行动给朱成鍨等人提了个醒,大不了就拖着嘛。

当朱成鍨等人自午门而出时,看着跪在外面的清流怒斥道:“做伱们的春秋大梦吧!”

“只要我老头子在这里,你们便定不了伊王的死!”

身后的宗人亦是连连附和。

“大不了就不走了!只要我们在,谁也定不了伊王的死!”

郡王也是王,终究是朱家人。

这些清流们不敢与之争辩,却是个个脸上杀气毕露。

——

徐家。

得知了奉先殿议事结果的清流,一股脑的涌到了徐家。

刚一进门王世贞便气愤的看着徐阶。

“恩师,咱们难道便由着陛下这么一直拖下去?!”

徐阶面色平静的喝了口茶,静道:“不拖还如何?祖训清清楚楚,皆由上裁。”

“这是……?”

王世贞还没等说完,徐阶便将一块铁牌轻轻的放到了王世贞的面前。

“前几日徐璠去应天时,路上碰见几个想来京师告御状的雒阳百姓,心生怜悯便带来京师了,元美代我去通州水驿接一下吧,这也算是老夫送佛送到西了。”

王世贞自徐阶手中接过铁牌,眼前陡然一亮。

“学生知晓。”

当天夜里,宫闸早已落下的承天门外鸦雀无声,把守宫禁的甲士忽然接到了一个奇怪的调令,致使皇城望台上出现了一个不到半刻钟的空隙。

就在这个空隙之中,一道黑影径自朝着承天门的门洞跑了过去。

直到次日清晨时分宫闸升起,看到登闻鼓下飘荡着的人影。

高忠就意识到要出大事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就这么缢死在了登闻鼓下,而那个汉子的发髻上,则是系着一份状子。

“一帮杀才!你们是怎的当差的?!百十号人,眼睛是出气儿的?!”

高忠有些颤抖的斥责声回荡在承天门外。

这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告御状的人,甚至也不是第二个。

洪武二十四年,龙阳水灾,龙阳典史青文胜数次上疏蠲免龙阳田赋而不得回复,最终自缢鼓下。

太祖震悼,蠲免龙阳田赋两万四千石永为定额。

在洪武朝,这是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但青文胜同样也给大明开了一个恶例。

自堡宗朝开始,就陆续有百姓稍有不岔便入京告御状,无人受理便直接自挂鼓下,到了正德朝连敲都不敲了,直接挂,反正边上有人救。

但昨夜,却真的有人吊死了。

“高公公,卑职等昨夜就是不到半刻的空隙啊!谁成想竟真有人趁这个空挡自缢!”

高忠想都不用想这状子上的内容。

绝对跟伊王逃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不等高忠查清原委,在承天门外便出现了一群操着雒阳方言的百姓。

“快去西苑通禀,咱家在此拦住他们,快啊!”

“喏!”

就在报信的缇卫刚离开不久,看到不远处出现的一众清流,高忠就知道,自己在这儿拦也拦不住了。

看到登闻鼓下的那具尸体,这些“清贵”们便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问清此案涉及伊王。

这帮人个个都好似是打了鸡血一般。

“太祖高皇帝若在,焉能放任此等恶王至此!”

王世贞闻讯愤慨非常,一众清流亦是喊打喊杀了起来。

因为这些百姓说的事情都是真的,朱典楧鱼肉乡里就是事实。

“宁克终!事已至此,你还要为伊王说话吗?!”

夹在人群中的宁玦看到面前的百姓,亦是怒斥道:“我从未说过伊王无罪!”

“但将吾投入虎圈的,确实不是伊王而是赵贵。”

王世贞闻听此言亦是气的浑身发抖。

“好你个宁克终啊,我怎的以前没有看出你是这样的人!”

“这般恭顺,你在都察院作甚,一纸调令调去伊王府岂不美哉?!”

“今日我王世贞,便与你宁克终割袍断义。”

“撕拉”一声,王世贞便将官服扯下了半截。

宁玦却是一把推开了王世贞。

“省省吧,谁跟你有义,你TM谁啊?”

不只是王世贞。

连那些入京告御状的百姓亦是一脸愤恨的看着宁玦。

他们听不懂宁玦在说什么,他们只知道,宁玦是在替他们的仇人说话。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得到消息的嘉靖却是没有丝毫耽搁,直奔承天门而来。

而后便是内阁的徐阶与严嵩、以及住在十王府的宗亲。

赶到承天门的嘉靖亲自查验了缢死的那具尸体。

王世贞则是带着清流直接跪倒伏请。

“陛下,他们都是我大明的淳淳之民啊,他们,他们只是想活啊……”

那些告御状的百姓亦是将朱典楧的罪状如数家珍的报了出来。

嘉靖木然的抬起头。

“召宗亲,奉先殿议事。”

嘉靖的态度已然变了,朱成鍨不敢置信的看着嘉靖。

“陛下,不能这会议啊。”

“再不杀,咱朱家的天下就要丢了。”

“陛下!”

这一次的议事,异常的顺利。

什么罪状都已然不重要了,无外乎就是定朱典楧一个死罪罢了。

光是将朝廷命官投入虎圈这一条,就足够治朱典楧挫骨扬灰了。

“……视宁府例,除国,灭迹。”

午门外的清流,听着议事的结果,莫不弹冠相庆。

恶藩伏诛,百姓雪冤,标准的大团圆结局。

但在宁玦的眼里,这件事却是显得分外荒唐。

“将吾投入虎圈的,是赵……”

宁玦正要替朱典楧在争辩两句,不料却被人拉住。

“秉宪大义,但还是暂歇片刻吧。”

宁玦有些迷茫的回过神来。

却见一身着蟒袍头戴翼善冠少年正拉着自己。

“殿下是……?”

“小王郑世子,代伊王谢过秉宪了,只不过伊王必须死,秉宪没有必要空赚骂名了。”

“但事实终究是事实。”

朱载堉看着宁玦却是不由得一笑。

“事实没有那么重要。”

见四下无人,朱载堉这才从宁玦的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

“秉宪难道没有发现,这些都是陛下有意为之的吗?陛下,睿识绝人,小王钦之,佩之,言尽于此。”

说罢,朱载堉便消失在了幽深的宫墙之中。

朱载堉看破了嘉靖的目的,却一直没有点破,自然是因为朱载堉觉得嘉靖做的是对的。

宁玦的眉头逐渐紧蹙,这才发现下令打死清流的是嘉靖,怎么一圈折腾下来这货又成了裁判了?!

想到这里,宁玦忍不住回头一望。

几个面色铁青的远房宗人簇拥在朱成鍨的身旁与面前弹冠相庆的清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朱成鍨的身后,是山西、河南两省,成千上万的远房宗亲。

这些太祖高皇帝的血胤,也就只能算是宗亲了吧。

宁玦心中旋即一怔。

这是嘉靖有意为之,那这……就是在故意给两边拉仇恨?

想到这里,宁玦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妖孽……都是妖孽。”

看着朱成鍨等人,宁玦这才意识到,午门死的那些翰林少了,只杀一个朱典楧亦是远远不够的。

嘉靖会一直这么杀下去。

直到宗室的手里沾满了士人的血,士人手中沾满宗室的血。

这些血,都是在替嘉靖祭一件兵器。

一把顶在士大夫后腰上的利刃。

大明,需要不是一两个能臣。

而是成千上万足以深入到民间有能力且愿意将天下士绅的土地一分一厘都量的清清楚楚的吏。

只要有这批吏。

内阁就是栓两头驴,这个法也能变下去。

故,朱典楧不仅必须死,而且死的必须要惨。

惨到天下宗室想起士人,便会红眼,恨得咬牙切齿。

同样,宁玦相信朱典楧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死的这么惨的朱家人。

至于清流,他们流的每一滴血最终都会成为皇权的保障以及最后卸磨杀驴的那把牛耳尖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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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总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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