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第147章 迎亲四
霞姐的嫁妆没有了。
霞姐的养老钱也没有了。
“你弟以后会还你的。这钱只是现在家里急用,先挪用了,又不是不给你。”
“再说了,都是一家人,家里换大房子,你不也一样应该出一份力吗?你回来还不是要住家里?”
霞姐无言以对。
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了。
如果是一个彻底重男轻女的家庭,弟弟被千娇百宠,自己却被当成赔钱货一样压榨,那样也好,霞姐也能狠下心离开。可自己的父母双亲,要说对自己有多差,也不至于,虽然重男轻女,但也没亏了自己吃穿。虽然不给自己钱花,还要往家里上交工资,但也帮自己找了工作。虽然未经告知就挪用了自己存下的钱,但也答应了以后会还。
他们只是对她不够重视,只是对弟弟比对她更好。
可就是这样的落差,一点一滴,日积月累,如毒液一样吞噬着霞姐的内心。
这样的落差,小时候让霞姐自卑,长大后让霞姐堕落,而现在,又让她崩溃。
霞姐是抹着眼泪走的。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家。
因为这个,不知道多少人说她心狠,说她不孝顺。
“你爸妈怎么着你了,这孩子这么心狠,说不回家就再也不回家了,逢年过节连个面也不露。”
“挪用了你的钱是不对,可是也不是不还你了,一家人怎么还记上仇了?”
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那些人的面甜心苦。
说出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一件一件叠加起来,霞姐如鲠在喉。
是那一句句的“你不聪明,你脑子不好,你笨”,转头却变成“男孩子嘛,小时候都皮,大了就好了”“男孩儿有后劲儿”“他聪明着呢,就是不用在学习上”。
是那一次次的“你比他大,你要照顾他,你是长姐,你要懂事”,转头却是“男孩子都晚熟,以后孝顺着呢”。
是面对她时——“你的工作都是家里帮你找的,你工资怎么好意思不交家里拿去花?”
而面对弟弟时——“哎呀,总得在你结婚前给你准备好大房子,不然怎么好随便挑别人家的姑娘?”
霞姐不知道哪一次哪一句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只知道——
她过不去这个坎。
霞姐从此心里有了执念。
我想有个自己的家。
那个家,属于父母,属于弟弟,唯独不属于自己。我在那个家里算什么呢?不过是盆迟早要泼出去的水。
可是霞姐也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做的这份不太见得了人的工作,又能找得到什么好人嫁了?
她咬着牙,又存下一点钱,就不干了。跟小姐妹合伙盘了个小店面,从此起早贪黑,当起了辛苦挣个手艺钱的老板娘。
然后,她遇见了她现在的爱人。
是的,爱人。
霞姐抚着挂在眼前的秀禾服,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他不嫌弃霞姐没有什么文化,又曾经做过皮肉生意。他欣赏霞姐骨子里的倔和心底的善良。他心疼霞姐没享过什么福气,像是没根的浮萍,没有安全感。
他能包容霞姐的一切。
霞姐做过的最美的梦,也没敢想过真的能遇上这样一个人。
她很快就陷了进去。
两个人一起起早贪黑的努力,想要在城市里拥有一个属于彼此的家。他们一起计划将来,一起盘算着什么时候能要个孩子,以后取什么样的名字。
这简直就是霞姐梦寐以求的一切了。
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个人决定结婚。
为了存钱早日买房,霞姐没买任何昂贵的结婚用品,连秀禾服都是最便宜的那款。本来租也可以,但霞姐终于还是纵容自己满足了一点私心,她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嫁衣。
没人知道,霞姐为这套嫁衣倾注了怎样的心思。
那是曾经劳碌于家务烦杂中没空顾及的少女情怀,是在灯红酒绿中掩埋的一颗芳心,是终于梦想成真的成年女人对自己过往的补偿,是其他家人对她的亏欠形成的伤口而今被自己慢慢包扎期待痊愈。
秀禾服和婚鞋都是便宜货,但霞姐很喜欢,她想起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串粉红色的珠串,塑料的质地,廉价的颜色,但曾经是她少女情怀的唯一寄托。然而因为洗碗时候会掉色,被母亲拿去扔掉了。
“你弟弟现在才一点点大,你这东西被他不小心吃了就遭了,家里哪有钱去医院看病?”
现在霞姐下了狠心,去了裁缝店。
那些珍珠真的贵,金线那么一小捆就要上百块。
“新娘子用点红的粉的,好看。这金线,你也别嫌弃贵,是真的掺了纯金的,象征的是情比金坚,这工艺比金子拉的丝还麻烦呢,当然要贵。不过结婚嘛,就这么一次,总得图个吉利。”
裁缝店的店员小姐姐能说会道。
霞姐的手轻轻的在金线上空虚虚的抚过,因为工作辛苦,她的手早已经变得粗糙,她没敢下手去摸,生怕把这些贵重的物件碰坏了。
思前想后,想着存款的数额和如今的房价,想着结婚的开销酒席的价钱,最终霞姐还是咬咬牙,买了。
攥着那一小捆金线和袋子里数目不多的珍珠,霞姐的嘴角挂着甜蜜的笑意回了家。
然后她听见了自己的爱人在跟人打电话。
那个一向老实可靠的男人叼着烟,语气是她没听过的冷漠:“孩子我肯定是要接回来的,我现在这老婆以前是出去卖的,她生的孩子我可不敢要,谁知道是谁的种?何况她干那生意那么多年,打胎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回,能不能生还不一定。不能生最好,到时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把儿子接回来……”
“呵,女人,只是用的话,做过那生意的更会伺候人,有什么不好?只要别让她生,别要她的种不就完了?”
霞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的脸颊冰冷,不知道是眼泪被风干了,还是心里太苦,没能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