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千兵马
袁时中汗流浃背,心惊不已,正在此时,有一个年轻的妇人走进了军帐,袁时中一见,连忙起身,低声埋怨道:“夜漏更深,你还怀着孩子,跑过来干什么?”
妇人眉头紧皱,缓缓坐下,这才道:“听闻吾父正在调兵遣将,有意图谋将军,不知道将军作何打算?”
此妇人名叫李慧梅,是李自成养女,去岁袁时中和李自成合兵,老李看中了袁时中的才华,把义女许配给他,拉近关系。
只不过袁时中还是离开了李自成,不但拐走了李慧梅,还带走了好几万兵马。
现实版赔了夫人又折兵。
夫人的话,让袁时中万分尴尬,他呆呆发愣。
许久,才缓缓道:“去岁围攻开封,城中守军掘开黄河大堤……闯王竟也掘开河堤!一时黄河之水泛滥成灾,百万生灵沦为鱼鳖,惨不忍睹。闯王既然志在天下,又如何能干出此等伤天害地的事情!”
袁时中不无悲愤说道:“目睹此事之后,我就决心脱离闯营。分道扬镳。可如今曹操遇害,革左五营荡然无存。闯王坐拥百万之众,虎视眈眈。我有意归降大明,朝廷又疑心重重,不愿接纳。下面弟兄也不明白我的心思。我,我也是进退失据,手足无措!”
袁时中以拳击胸,咚咚作响。
李慧梅默默听着丈夫的话,眼中垂泪,不住哽咽。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奴家既然是将军的人,又怀了将军的骨肉,自然和丈夫一心一意。如今大难临头,将军就算不为了奴家着想,也要为了腹中孩儿想想,早日谋一条出路才是。”
袁时中唉声叹气,思忖良久道:“我打算准备三万两银子,收买朝中重臣,请求朝廷诏安。如果能成,你也可以得一副诰命,至于闯王那里,好马不吃回头草,有死而已,我不会回去了。”
李慧梅惊愕半晌,起身往外走,泪水止不住流淌,悲痛欲绝……
袁时中心知李自成势大,不跟着李自成,只怕就是死路一条!
接下来的几天,袁时中殚精竭虑,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麾下的人马不断逃跑,心腹大将各自主张,大营之中争吵不休。
今天又有几个读书人过来,劝说袁时中。
讲的都是闯王顺天应人,天下归心,将军是闯王女婿,本就是一家人,如何能亲者痛仇者快?
袁时中脑壳生疼,他不想归附李自成,奈何越来越多人都在逼着他。
就在这时候,有人往袁时中的营中送来了一封信,故人之后,请求相见。
袁时中没心思见什么故人,更别提“之后”了,袁时中就打算扔到一边,可突然发现上面还有十六个字:投明无门,离闯不得。天大地大,立锥无地!
袁时中的脸色骤变,说得太准了!
简直把他进退不得的处境说得淋漓尽致。
就算不是故人之后,也是一位世外高人!
袁时中当即让人询问送信之人在哪里,他准备马匹,带着护卫,匆匆而来。
“袁老哥,你或许不认识我,但应该认识靳叔。”罗泽文热情招呼袁时中。
袁时中仔细看了看,突然惊呼,“你是……小罗爷!”
罗泽文一怔,“没想到袁老哥竟然这么好记性,咱们俩好像没见过几面?”
袁时中感叹道:“我成婚的那天,罗爷带着你来喝过喜酒。”
罗泽文“哦”了一声,就笑道:“这么说你还欠着我的礼,这回过来投靠老哥,就更理直气壮了。”
袁时中愣了片刻,才摇头苦笑,“我进退失据,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纵然有心,怕也无力。”
罗泽文摇头,“袁老哥,你之所以会感觉到为难,是因为你没想清楚一些事情,不然以老兄之才,翻手之间,就能龙飞九天,不可一世。”
袁时中哭笑不得,“小罗爷,别说飞上九天,只怕死在旦夕!闯王不能容我!”
罗泽文也正色道:“袁老哥,实不相瞒,我已经到了亳州三天,稍微摸了一下状况……我觉得你的难题有二,一是内忧,二是外患……我先说内忧,你的小袁营不乏英雄好汉,你这人也懂练兵打仗,不然数月之前,你怎么能在海州击败清军?”
抗清是袁时中非常得意的一件事,别人不敢招惹八旗兵,唯独他战而胜之,何其威风!
“奈何几个月光景,我竟然落到如此地步,当真是英雄末路吗?”袁时中说到这里,眼圈泛红,心中悲苦,连日的压力,又无处释放,几乎把他逼疯了。
罗泽文叹道:“袁老哥,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又如何统领麾下?人心离散,一盘散沙也是情理之中啊!”
袁时中脸色一僵,无奈道:“小罗爷说得不错,我想为大明出力,大明却不要我。我不想跟着李自成,闯营兵却如影随形,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罗泽文道:“袁老哥,你把事情想错了!”
袁时中大为不解,“什么意思?”
罗泽文笑道:“活路是杀出来的,不是哀求出来的……你手下数万兵马,东取徐州,拿下这个中原要冲,到时候不管明廷还是闯营,都要求着你了。”
袁时中脸色骤变,惶恐道:“打徐州?那岂不是要切断漕运,朝廷如何能答应?”
罗泽文哈哈大笑,“袁老哥,现在大明朝还能弄出多少兵马?你只要挥兵向东,胁迫漕运,京师的那帮大老爷就会想办法帮着说服崇祯,接受你的诏安的。”
袁时中低头思忖,“似乎有些道理。”
罗泽文笑道:“朝廷吗,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那帮士大夫不会因为你跪下了就怜悯你。要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这帮人才会跟你讲道理。”
袁时中重重点头,“确实,那闯王呢?他会坐视我向东用兵吗?”
“那就更简单了,你可以给闯王去一封信,就说愿意归顺闯王,但是你希望闯王挥兵向东,全取山东之地,切断漕运,南抚江南,北取京师,成就帝业。”
袁时中不解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自成的根基在西北,他手下将领也多是陕西人。他如果听你的,向山东进军,就等于离开了老巢,势力大衰。如果不来,正好可以安抚你麾下众人,不是你不想归附闯王,实在是李自成有眼无珠!”
罗泽文信心十足道:“而且只要定下向东进军的方略,能收取运河沿线的财富,小袁营的人心就能安定。如此一来,你袁老哥的内忧外患,全都迎刃而解,岂不美哉?”
袁时中眉头紧皱,反复思量再三,这个计划着实能解眼前的危局。
其实最大的问题还在他的思路上面……袁时中时刻想着诏安,愿意为朝廷做事。
有了这个念头,就不敢攻取大明疆土,生怕得罪了朝廷。却不知道,你越是不敢惹大明,大明的那些高官就越不把你当回事。
诏安的事情总是拖着,还想着时刻吃掉你。
可如果真的威胁了漕运,让京师的老爷们饿肚子,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办。
罗泽文见袁时中动心了,把早已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袁老哥,李自成雄踞湖广河南,大明江山摇摇欲坠。如今张献忠有入川之心,天下虽大,可供割据一方的福地不多。你现在如果能占据豫东,并且拿下山东,虎视江南,未必不能成就霸业!”
袁时中慌忙道:“我起兵只是活不下去,并没有图谋天下的野心。”
罗泽文叹息道:“我爹也没有这个心思,然后他就被李自成杀了!我仓皇逃出来,朝不保夕,命悬一线。这个世道,你不争,别人也不会放过你!”
袁时中愕然良久:“你说得对,我是需要好好思量。”
当即袁时中就邀请罗泽文一行,前往小袁营休息。
“虽说我现在风雨飘摇,但好歹还有几万弟兄,足以保护小罗爷。”
罗泽文也是欣然答应,但他却没有直接进驻小袁营,而是在附近讨了一小块地方,结营安顿。
袁时中兴匆匆回到了军帐,眼见的有了活路,心情大好,跑着到了夫人的帐篷,进去之后,连忙把罗泽文讲的话语告诉她。
“到底该怎么办,我一时还拿不准。但好歹有了些心思,不至于坐以待毙。”袁时中感叹道:“真没想到,竟能绝处逢生啊!”
李慧梅一听,脸上愁云散去大半,惊喜交加道:“奴家虽然是妇人,但也听得出来这位小罗爷是真心为了将军谋划,我们一家能够保全,全靠他的建议,如此大功,将军可不能亏待了他。”
袁时中含笑,“这是自然,罗爷就以狡诈著称,现在看起来,小罗爷的韬略还在他爹之上!我打算拨三千人给他统领,日后咱们孩子出生了,大可以拜个义父,多亲多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