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018 领证
吃晚饭时,谢铮忽然问:“书玉,家里缺粮吗?”
“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宋书玉夹了一筷子韭菜炒鸡蛋,真好吃。
谢铮回来就是好,他们家的伙食都上了一个台阶。家里没肉,她妈都要炒几个鸡蛋。
谢铮笑得有些得意:“鲁斌说,过阵子,粮站有一批陈粮要处理掉,问我要不要。”
现在刚过完年,水稻还没播种,倒是冬小麦已经长到膝盖那么高了,很快就要抽穗结果收获了,到时候会有一批新的小麦入库,所以要倒腾一批陈粮出来。
不过哪怕是陈粮,在这年月也很多人抢着要,没门路可弄不到。
她讶异地挑眉:“你什么时候跟鲁斌关系这么好了?”
她记得上辈子这两个人没有交集啊。
谢铮避重就轻:“就今天认识的,一见如故,他明天请我去国营饭店吃饭,中午不用做我的饭。”
又是粮食又是请吃饭的,肯定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鲁斌这时候还没什么劣迹,谢铮跟他交好也无妨。只要不是什么大恶人,宋书玉都不会过问谢铮的交友情况。
她点点头说:“咱们家的粮食勉强够吃,不过多一点当然是更好。你看吧,要是价格合适,可以买一些,咱们家吃不了,也可以让给宋叔和桂花婶子他们,卖个人情。”
他们家人少,而且四个都是上工挣工分的,宋书玉又能干,拿的工分跟男人一样多,农闲的时候她还会参加公社组织的挖沟渠、修建堤坝等活儿,所以他们家的口粮不是很紧缺。
但这年月谁会嫌粮食多啊。
因为缺少油水,糖也是稀罕物,乡下人几乎只靠一日三餐补充体力,加上农村都是体力活,所以这会儿的人特别能吃,七八寸的大碗,苗秀英一顿都要吃满满一大碗,宋书玉和刘桂芝、谢铮则要吃两三碗,很多壮年男同志吃得更多。
宋书玉见过一个大叔一顿吃了七八十个汤圆,满满一大锅,而且自家包的汤圆大,一个能顶后世超市里卖的两三个那么大。
吃这么多,也长不胖。
宋书玉只有九十斤出头,而且因为身上的肌肉紧实,没有赘肉,看起来还有些瘦,不了解她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谢铮见宋书玉有意,便说:“那我明天问问他数量和价格。”
“成,等你这边有消息了,我再问问宋叔和桂花婶子。”宋书玉扒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饭,又起身添饭。
因为回家晚,吃过饭已经不早了,刘桂芝将谢铮赶了回去睡觉,一家人也早早地歇下了。
***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谢铮在供销社前跟鲁斌他们汇合。
除了鲁斌,还有昨天那三人小伙子。
鲁斌一一给谢铮介绍:“都是我的兄弟,刘刚,他爸是肉联厂的,以后想吃肉找他。邹进,他妈是棉纺厂的,要是缺布找他,马卫国,他妈是卫生院的护士,这个就不用找了。”
最后一句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马卫国不服气:“斌哥你啥意思,歧视我啊?”
“就歧视你,要找了你妈,回头我们回家还要挨一顿,伤上加伤。”鲁斌是个性情豪爽的人,他揽着谢铮的肩膀说,“谢铮,我新认的兄弟。”
谢铮大大方方地跟他们打招呼:“谢铮,京市来红云大队插队的知青。如果大家需要捎带什么京市的特产,例个单子给我。”
“兄弟就是痛快。”鲁斌很满意谢铮的爽快,笑着说,“走,去国营饭店,我让平叔给咱们留了大肘子、酱牛肉。”
一行五人进了国营饭店,因为时间还早的缘故,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
不过鲁斌几个显然都是熟客了。
服务员热情地招呼他们:“斌哥,你们来了,还是老规矩?”
说着眼神好奇地打量着谢铮。
鲁斌介绍:“这是我新认的兄弟谢铮,小徐啊,以后照顾点。”
小徐冲谢铮点点头,问:“除了红烧肘子、酱牛肉,斌哥,你们还吃点什么?”
“今天有什么?”鲁斌抬了抬下巴问道。
小徐说:“水库那边送来了一批鱼,可新鲜了,都活蹦乱跳的,斌哥要来一条吗?”
“那来一条红烧鲤鱼,别的再来个青菜吧。对了,有汤吗?”鲁斌问。
小徐笑道:“有的,排骨海带汤。”
“行,也来一份,另外拿瓶酒过来。”鲁斌很快就点完了菜,虽然只有四菜一汤,可三个都是大荤,可见他也是下了血本。
等待上菜的功夫,五人又聊起了昨天的事。
刚子几个没能打赵文军一顿,还有些不爽:“斌哥,回头咱们再找个机会揍他小子一顿,这口气不出,难消我心头只恨。”
“要我说啊,打一顿有什么意思。”马卫国转着茶杯,笑得有点坏,“斌哥,那赵文军不是也有个对象吗?我看,干脆你也抢了他的对象,让赵文军心里不痛快,也让齐春丽那个有眼无珠的看看嫁给斌哥你过得有多好。”
刚子兴奋了:“这主意不错,卫国,你小子够阴啊。以后斌哥提着大包小包去丈母娘家,齐春丽看了肯定干瞪眼,赵文军也没脸。斌哥陪媳妇儿回一次娘家,红云大队的社员就笑话他们俩一次。就是不知道赵文军的前对象长得怎么样,配不配得上……”
正说得起劲儿,忽然桌子上传来重重一声响,打断了刚子的话。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谢铮。
只见谢铮脸色阴沉得堪比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眼神阴翳。
大家都懵了,刚不好好的吗?
“兄弟,这是咋啦?”鲁斌疑惑地看着他。
谢铮深吸一口气,忍着暴揍马卫国和刚子一顿的冲动:“知道我昨天为什么揍赵文军那狗东西吗?因为宋书玉是我姐。”
“你不是京市来的下乡知青吗?”刚子纳闷了。
谢铮瞥了他一记:“谁家还没几个离得远点的亲戚。总之,我丑话放在前面,谁敢打宋书玉的主意,别怪我这当兄弟的不讲情义。”
他的声音虽然很平静,没什么起伏,但大家都看得出他眼底的认真。
鲁斌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铮别生气,大家这不是不知道吗?刚子和卫国也就说说,咱以后不提了。宋书玉是你姐,那就是咱们的亲姐。”
刚子连忙点头:“对,以后谁敢欺负咱姐,咱让他好看。”
谢铮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能欺负宋书玉的,你们打得过吗?”
“啥意思?兄弟,你这有点瞧不起人啊。”刚子不服气。
一旁沉默的邹进开了口:“阿铮还真没说大话,宋书玉在红云大队是出了名的能干,力气特别大,不输男人,她能挑一两百斤的粮食从大队到公社来回几趟。要打起来,刚子你恐怕还真不是对手。”
刚在他爹虽然在肉联厂,但干的是会计的工作,刚子名字起得硬,实际继承了他的爹的小身板,平时也没下过地,干过什么力气活。
刚子目瞪口呆:“这……这么猛?那我确实比不过。”
鲁斌也很震惊,估计这宋书玉长得膀大腰圆,特别彪悍,难怪赵文军都已经定亲了,还跑去勾搭齐春丽呢。得亏刚才刚子和卫国瞎起哄的时候,他没应和,不然这笑话就闹大了。
鲁斌赶紧岔开这个话题:“不说这个了,阿铮,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想要一点,你大概能给我弄多少,价格怎么算?”谢铮正色问道。
鲁斌低声说:“大概能弄个三百斤左右的小麦吧,一毛二一斤,不要票,要吗?”
这么便宜,谢铮当然不会拒绝:“要,谢了,兄弟。”
“好说,都自己人,过几天我给你捎个信,你到公社来拉。”鲁斌轻声说道。
谢铮点头,见又有客人进来了,便岔开了这个话题。
一顿饭吃得很痛快,鲁斌四人虽有些小毛病,但性子都比较直爽,有着少年人的冲动和耿直。大家都是性子爽利的年轻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酒喝完,连话最少的邹进也对谢铮的博学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口一个“铮哥”了。
***
宋书玉这两天都呆在刺绣小队,但她不会刺绣,其实没多少事做。
不过,很快她就忙了起来,因为初七那天,宋建国在喇叭里通知大家初八正式动工,然后还召集村干部们开了一个小会。
小会结束后,宋书玉刚走出宋建国家,赵淑芬就背着个背篓追了上来:“书玉,等等,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宋书玉停下来等她:“赵主任,什么事啊?”
赵主任推了推她的手说:“走,去你家里说。”
宋书玉点头,领着她了家里。
一坐下,赵淑芬就从背篓里拿出十个鸡蛋,还有一包白糖递给宋书玉。
宋书玉有点意外,不解地看着她:“赵主任,你这是做什么?”
赵淑芬很是愧疚:“书玉,赵文军的事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跟他那爹妈一样糊涂。哎,以前看他挺老实一孩子,还以为他是个好的,哪晓得我看走了眼,差点害了你,真是对不住。”
宋书玉从来没怪过赵淑芬。这门亲事是她自己点头同意的。
况且,人本来就是复杂多面的,在外头很多人都会装一装,呈现的只是他们愿意给别人看到的那一面,只有遇到事的时候才能很容易地看出一个人本性。
这么多年,大队里的人都看走了眼,只以为葛慧玲有点爱贪便宜,谁能知道他们家这么不要脸呢?
宋书玉将鸡蛋和白糖推了过去:“赵主任,你只是看两个单身男女青年,条件相当,就帮忙撮合一下而已,这些事你也不想的。总不能以后哪对夫妻过得不好,都怪媒人吧?要这样,都没人敢给人做媒了。”
赵淑芬坚持要给她:“我知道你性子豁达宽厚,不计较我的过失。但我除了是你们的媒人,还是赵文军的堂姑,这事是我牵线的,我也有责任。况且你送他去了三次医院,这么远多辛苦啊,总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白忙活,这点东西就当是我补给你的跑腿费。你若是不要,那就是嫌少。”
宋书玉只好收下:“谢谢赵主任,那我就占你这个便宜了。”
赵淑芬利落地背起背篓,摆摆手:“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啊。要是以后还有合适的男同志,我给你介绍。你放心,这次我一定把人连同他爹妈兄弟姐妹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绝不会坑你。”
宋书玉笑了:“好,那我就谢谢赵主任了。”
将人送出门,宋书玉回来看着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扯着嘴角笑了笑,像葛慧玲他们一家子那样的极品是少数,队里大部分人都还是很淳朴的。
她把东西收了起来,打算去仓库,桂花婶子在门口探头过来,贼兮兮地问:“书玉,刚才赵主任找你干什么啊?”
“没什么,就说了几句话。”宋书玉没提东西的事。
桂花婶子嘿嘿笑了笑,跟宋书玉八卦:“今天齐春丽跟赵文军去民政局领结婚证了。”
宋书玉有点意外:“他们还没办酒啊。”
这年月,乡下人结婚几乎没有领结婚证的,就办个酒,在亲朋好友和同村人的见证下,就算是结婚了。
桂花婶子撇嘴:“葛慧玲那个抠门的,不打算办酒,也没彩礼。一分钱都没花,白娶一个媳妇回家,真是便宜他们了。”
宋书玉不知说什么好。
齐春丽这也能答应。
要知道,在乡下办酒比领证更受大家的承认,在乡亲们的观念里,办了酒那才叫结婚,没办的都不算。就算家里再穷,结婚也是一辈子的大事,至少也要请一两桌亲朋好友来做个见证。
可赵家硬是什么都没张罗,大门上连个喜字都没贴。
这婚结得太憋屈了,就这样齐春丽也能忍。
宋书玉真是服了她。
但没想到更绝的还在后头。
第二天上工后,宋书玉发现齐春丽也跟在队伍里。
才几天不见,她瘦了一大圈,颧骨都凸出来了。
大家都不待见她,连陶碧都不跟她一起,她就一个人拿着锄头远远地坠在队伍的最后面。
桂花婶子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瓜,跟一队的几个妇女八卦:“葛慧玲可做得真绝,竟然让齐春丽回娘家要粮食。说她去年挣的工分都在娘家,现在吃赵家的,得自己带粮。”
这下大妈婶子们都受不了了:“谁家娶媳妇,一毛钱彩礼都没花,还让媳妇带口粮的?这葛慧玲可说得出口,简直丢咱们红云大队的人。”
“我说她怎么愿意他们家文军做上门女婿,估计是嫌文军去年没挣工分,想将他也一块儿赶出去,免得在家里吃白食吧。”
“文军去年是没在队里干活挣工分,可他当兵那些年的津贴都寄回了家啊。而且宋书记照顾文军,还让队里给他送了两百斤口粮。他也不是一点口粮都没有的啊。他们两口子这么对文军,文军是她亲生的吗?”
“当然是亲生的,她生的时候请的我婆婆过去帮忙接的生,假不了。”
……
婶子们越说越离谱。
最后还是桂花婶子凭借一己之力,将话题又绕了回来:“还有个事,你们肯定不知道。赵文军,齐春丽,还有虎子兄弟住一间屋。”
婶子们瞠目结舌,哪有新媳妇进门跟侄子住一间屋的,赵家怎么想的啊?太荒唐了吧。
“你胡说的吧,齐春丽能答应?”有婶子不信。
桂花婶子笃定的说:“这事千真万确。赵家总共就四间睡觉的屋子,葛慧玲两口子睡一间屋,老大两口子带着女儿睡一间屋,老三两口子睡一间屋,听说陶碧又有了,赵文军和两个侄子睡一间屋。这齐春丽去了,不跟他们睡一间屋,那睡哪里?赵家本来是想让赵文军入赘,压根儿就没准备他结婚的房子。”
确实分不出房子。
但虎子兄弟俩虽说只有几岁害不懂事,但跟新进门的婶娘睡一间屋也不妥啊。
这时候大家都有些同情齐春丽了,放着公社的房子不住,国家粮不吃,非得进赵家门受这等委屈,图什么啊?
宋书玉也听得目瞪口呆。
赵家人真是有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她上辈子倒是没遇到这种事。葛慧玲虽然有时候阴阳怪气,经常在赵文军面前挑拨是非。
但因为赵文军是入赘到她家的,她干活厉害,拿的工分高,又不跟赵家人在一个锅里吃饭,葛慧玲也只能偶尔尖酸刻薄两句,拿她没法。
但齐春丽就不一样了。
齐春丽先是抛弃赵文军,后来又死皮赖脸要嫁给对方,把两家人的名声都搞臭。而且她现在跟家里闹翻了,没有娘家撑腰做主,离了赵家,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葛慧玲他们还不使劲儿地磋磨她。
不过依宋书玉对齐春丽的了解,她并不是能吃苦,能忍耐的性格,能忍这一时之气,但不可能一直忍着,迟早会爆发。
到时候不知道她跟葛慧玲谁棋高一着。但赵文军夹在中间,肯定不好受。
宋书玉这一上午都听八卦去了。
桂花婶子生在乡下真是屈才了,要是生在香江,肯定是个好狗仔。这大队里几乎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甚至连附近几个大队的事她也知道不少,讲起八卦来一套一套的,甚至不少人物都是串联的。
搞得中午下工回去时,好些个婶子还意犹未尽,连说下午继续。
这段时间的任务都是翻地。
直到元宵节后,地还没挖完。
正月十六号这天,宋书玉请了一天假,因为她去刺绣厂交货。本来谢铮想跟她一块儿去买自行车的,但鲁斌那边让他去拉粮,便只能等下次了。
宋书玉将绣品包好,怕压坏了,绣品都特意放在一个木头箱子里,然后捆绑在自行车的后座。接着她又提了一袋子约莫三四斤的炒花生,绑在箱子上方,这才出发。
到了刺绣厂门口,宋书玉先在门卫室停了一下,提着炒花生敲开了门:“叔,我又来了,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比上回精神多了。”
老大爷就喜欢听好话,他抖了抖双臂,笑呵呵地说:“这不是天气变暖和了吗?我减了一件毛衣,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难怪呢,叔,我就看叔瘦了不少嘛。叔,这是我奶奶炒的花生,她的炒花生那可咱们村的一绝,焦而不糊,可好吃了,听说你偶尔喜欢喝点小酒,带来给您下酒的。”宋书玉将袋子递了上去。
老大爷有点不好意思:“这……小宋,这哪成,叔哪能每次都要你的东西,你拿回去。”
他也是要脸的好吧,一两毛钱的烟偶尔收一次就算了。这花生米好几毛一斤,这么一袋子,少说也得一两块钱。老这么占人家小姑娘便宜,他可做不出来。
宋书玉推了回去:“叔,这是自己家种的,不要钱。再说了,我都带来了,还得带回去多麻烦。这样吧,这次你收了,下次我不送了,这总成了吧?”
“你这小嘴巴真是会说,我说不你。但咱们说好了啊,这是最后一次。”老大爷这才松了口。
宋书玉一口应下:“好嘞,叔,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我去找王主任了,咱们回头再聊。”
老大爷点头,笑眯眯地目送她进了厂里。
王主任有点事在忙,半个小时后,他才急匆匆地赶来,笑呵呵地说:“小宋,你们可真快啊,这还不到半个月呢。绣品都带来了吧,我看看。”
宋书玉把箱子打开:“王主任,都在这里,请您验收。”
王主任掏出一副放大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人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
宋书玉能说什么,她只能笑道:“还是王主任您想得周到。”
王主任拿着放大镜仔细检查绣品,每一幅都要花几分钟,确认没问题后,他才小心地将绣品包好,放到桌子上,继续检查下一副。
检查到一半,王主任突然停了下来,指着那副蝶吻百花的刺绣说:“小宋,你看看,这只蝴蝶两边的翅膀图案绣得不一样。”
宋书玉凑过去盯着他指着的地方仔细看了一会儿,还真是。
她懊恼地说:“王主任,对不起,这都是咱们的疏忽,这副刺绣我带回去重新返工。”
王主任没多说,继续往下检查。
好在剩下的刺绣都没什么问题。
28幅刺绣,只有一幅出了点小问题。
王主任还算满意,但他提醒宋书玉:“小宋啊,这个质量你们要把关严一些,这要是每次都检查出问题,我这可不好交差啊,也不放心将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
“王主任说得是,这次是我们的错,回去我一定好好监督绣娘们,让她们下次注意点,绝不再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宋书玉认真的道歉。
她年纪小,道歉又这么真诚,王主任不好再说什么,算了一下工钱,给了她一张条子:“你拿着这个去会计结账吧。然后来一趟仓库,我把下一批绣品的材料给你。”
“好,谢谢王主任。”宋书玉拿着单子去二楼的会计那儿领了钱,然后来到仓库,王主任他们还在收拾。
刺绣厂的仓库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里面堆积着各种宋书玉或认识或从未见过的布料、丝线,颜色更是五花八门,花花绿绿的,什么都有。
仓库是重地,宋书玉也不好进去,就站在门口等着。
王主任带着两个工人在拿材料。她这次来之前没打招呼,所以王主任也还没准好材料。
两个工人一边收拾一边将一些用不上的碎布塞进了一个大蛇皮袋里,然后拉到最西边的角落地放着。
宋书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就见角落地堆了六个那么大的袋子,全部塞得胀鼓鼓的,最上面还露出一截翠绿的布料。
发财了,宋书玉眼睛发亮,指着袋子问:“王主任,这些布你们都不要了吗?”
王主任看了一眼她手指的方向:“那些都是剪裁剩下来的碎布,没什么用。”
刺绣厂的碎片不少,有些复杂的刺绣要用好几种布料,也有可能,本来准备好的布料不满意,只能换一种,先前采购的就只能闲置了。
好在他们刺绣厂是创汇单位,给国家挣外汇的,计划委员会对他们非常优待,需要的原材料批得都比较多。
这些报废的布,五六尺长能做一身衣服的基本上都被厂里的职工分了。还有些更小的,零零碎碎的布,做不了一件衣服,厂里的人瞧不上,就塞进袋子,丢在仓库里,多了再清理。
他们看不上,宋书玉瞧得上啊。
她笑眯眯地说:“王主任,能不能将这些碎布便宜点卖给我?咱们乡下人可以用来做鞋底。”
布鞋的鞋底就是用旧衣服裁剪整齐,糊上一层层的面糊,多沾几层,然后在太阳底下暴晒,晒干后根据脚的大小剪下来,蒙上一层白布,再用麻线细细密密地纳一圈。
布鞋的鞋底就做好了。
这些东西堆在仓库也没什么用,王主任说:“都是些碎布,你要拿就拿去吧,不用钱。”
那怎么行,这些她可是全要的。而且不花钱,一次两次还行,但你不能回回问人要,那样显得她太过贪婪了,很败好感。
所以宋书玉坚决不肯答应:“王主任,这些布料虽然不像完整的那么值钱,但也到底是布,这钱必须得给。这样吧,一袋五块钱卖给我怎么样?”
“小宋,你怎么这么固执。行吧,你看着给。”王主任无所谓。
宋书玉连忙还没捂热的钱掏了三十块出来,递了过去:“王主任,谢谢,这六个袋子都是碎布吧,我都要了。”
王主任震惊地看着她:“这么多,小宋你能搬得动吗?而且你们做鞋底需要这么多碎布吗?”
当然用不着,而且这样好的布拿来做鞋底也太浪费了。
宋书玉不好意思地说:“家里亲戚多,人也多,我爸这边,我妈那边,还有一些村子里关系比较好叔伯婶子的。而且咱们乡下人费鞋子,反正便宜,我都带回去了,今年穿不完,还可以明年穿,也不会浪费。”
这会儿的人都生得多,王主任家里就有七八个兄弟姐妹,要把父母两边的堂的表的兄弟姐妹一块儿算上,那得好几十个,更别提关系远一些的亲戚。
因此王主任没多想,笑着说:“小宋,你可真会过日子。”
将整理好的材料和清单递给宋书玉,核对无误后,他让两个工人帮宋书玉将这六袋碎布都给搬了出去。
宋书玉买布料的时候豪爽痛快,可站在厂子门口,她就发愁了。这么多布料,她怎么弄回去啊?
老大爷见她站在几个蛇皮袋中间发愁,过来问清楚了怎么回事,顿时乐了:“这个好办。小宋,你等等,我给你借一辆三轮车,你用车子拉回去。不过这么多东西,红云公社还有二十多里地,小宋,你能行吗?要不分两趟拉吧。”
分两趟又得多花一天的时间,宋书玉摆手:“没问题的,谢谢叔。我的自行车先放你们厂子里啊,明儿来还三轮车的时候骑走。”
“行,我给你看着。”老大爷答应,还特意将她的车子推到车棚下面上了锁。
宋书玉从一个袋子里翻出了几条细碎的长布条系在一块儿,弄成绳子的模样,先把几个袋子都拴好,然后抱上三轮车,整齐地码上去,最后再用绳子捆绑一圈,以防颠簸的时候袋子掉落。
弄好后,宋书玉跟大老爷挥了挥手,用力蹬着三轮车风风火火地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