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1 山中原来多驽骀

黑山三十三个渠帅，听得官军来到山下扎营，又派出个使者进山，先自愕然吃惊，随即纷纷冷笑起来。

有的不屑道：“不消说了，这伙官军，大约是拿了张白骑，自以为得了先手，要拿他性命相要挟我等。”

有的发怒道：“我等脑袋拴在腰带上做这勾当，岂能受人威胁？索性杀了那使者，再同官军拼个死活。”

有的劝解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杀了使者，岂不吃人笑我黑山群豪不讲究？”

有的献计叫：“讲究还是要讲究的，倒不如只割了此人两个耳朵，岂不两全其美？”

一时众说纷纭，意思却很一致，都不肯受官军要挟。

至于张白骑，大家伙虽都是讲义气的，但你自己无能被捉了去，难道为你一人，断了大家活路？

只好请他自求多福也。

张雷公听得心烦，大喝道：“说东说西，有个鸟用，且把那使者带上来，顺眼的便割了耳朵，不顺眼杀了算球！”

他嗓门极大，一声吼出，众渠帅都捂着耳朵道：“带人、带人！你这厮快住了口！”

不多时，廖化昂然入堂，一众渠帅都各自坐在交椅上，把出些凶神恶煞模样。

张雷公一见他昂首阔步而来，先便生恼，大叫道：“如何不曾绑着他，任他这般张张狂狂、带着器械走了来？”

廖化把眼一瞪，怒喝道：“咄！我又不是你家俘虏，如何便绑我？这厮嗓门如此吵人，莫不是叫做张雷公？”

张雷公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冲着同伴们大叫道：“不料老子的威名，竟也远扬！看这官兵小将，竟然也知。”

廖化冷笑道：“甚么威名？我是听我家三将军说起，黑山军有個嗓门大的张雷公，最爱吃土，让我问你滋味如何！”

这个张雷公，正是当初随着张牛角、褚飞燕去霸县踩盘子的，第一个挑事的便是他，却吃张飞打倒，塞了满嘴泥土骨渣。

后来张褚两个被捉，张雷公和李大目、左髯丈八狼狈归来，一路好说歹说，许了许多大愿，求得那二人替他遮掩丑事，不料此时却被廖化叫破。

一时羞怒交际，跳起身大叫道：“你、你不是唐县官兵，你这厮是霸县那伙鸟人！”

渠帅们一听，都吃一惊，正商议去霸县救人，不料对方竟然先来了，看架势，还和唐县官兵合了流！

便有渠帅疑道：“雷公，你何时又爱上了吃土？”

张雷公红了脸大叫：“放屁，这厮信口放屁，你这村牛也信了他？娘的，待俺打杀了他，以证清白。”

说着抽出腰间单刀，便要去杀廖化。

廖化面无惧色，冷笑着掣出腰刀，目光扫过再座渠帅，厉声喝道：“廖某自家请令出使，本没打算生还，看某不顺眼的齐上便是！只不过，呵呵，……”

他本要说：只不过我没了命，你家张牛角、褚飞燕都要陪葬。

然而这话还没出口，便见一道人影斜刺里蹿出，半空中抽刀拧身，往廖化身前一拦，喝道：“我看谁敢动我弟兄！”

便听有人骂道：“裴元绍，你这厮要吃里扒外么？”

廖化心中一喜，扯住身前那人一看，二十上下年纪，浓眉大眼面貌，不是当初张角座下的骁将裴元绍，却是何人？

当初二人都追随张角帐下，因是年纪相似，武艺亦差不多，彼此交情甚笃。

后来张角病死，皇甫嵩大破曲阳城，廖化被鲁智深擒下收服，裴元绍却仗着一身武艺，带领数百人撞出重围，逃入黑山中落草。

待到黑山中各大势力云集议盟，他也成了三十六员渠帅之一，此刻见众人要伤廖化，连忙跳出相护。

听得其他渠帅大骂，裴元绍却是不受气的，当即还口：“吃里扒外？我扒伱亲爹第四房小妾！此人乃是我兄弟廖化，当年大贤良师座下，杀得官兵不敢正眼相觑，凭你等也敢在他面前狂吠？”

一众渠帅听说，神色愈冷，有的咬牙道：“原来也是黄巾出身，如今却投了官兵，要把自家兄弟血肉去换功劳。”

有的咆哮道：“还扯什么？这等叛徒，一并砍杀了便是。”

渠帅们聚集议事，无人带得长兵，随身刀剑却是俱全，此刻都拔出在手，有那性子烈的，提起便来砍杀。

裴元绍浑无惧色，挥刀接战，一口刀挡住对方几口，砍的火星乱窜。

手忙脚乱之余，还不忘大骂：“浮云，你这厮忘了俺请你喝酒？也来砍俺？俺弄你二姐！还有黄龙，你想砍死俺，赖了欠账么？俺弄你小姨子！”

廖化见状不妙，大喝道：“张牛角、褚飞燕的性命，看来你等是不想要了。”

渠帅们听了一惊，廖化趁势出刀，使足全力，把刀横扫开去，将众人兵器荡开，拉着裴元绍飞退几步，目光赫赫望着众人：“我家主公，乃是难得的豪杰！同那干欺负百姓的狗官并非一伙！黄巾数万降人，如今吃得饱穿得暖，不然我廖化岂肯服他？正因我家主公心怀仁义，不肯多造杀业，这才欲要邀尔等一会，若是敢去时，便把张牛角、褚飞燕，还有张白骑，尽数还你。”

说罢心中一动，忽然补了一句：“不过若是你们有心吞并这几个的部属、地盘，不去也罢。”

他若不补这一句，三十余个渠帅，难道个个义气？自然不免生出些怪话来。

可廖化先点出不去之人的心思，哪个肯承认自己有那般私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闭口不言。

廖化见众人不做声，看向裴元绍：“兄弟，你是知我为人的，你敢不敢去赴会？”

裴元绍皱眉想了想：“官兵若是设了陷阱，存了一网打尽的心思，我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廖化摇头：“自然不叫你等有顾虑！若是肯去，我们便在入山路口处，设下一个大帐，除了几个主将，所有兵马，退出十里以外，你们占据高山，看得分明，不必担心做戏。”

李大目叫道：“这般坦荡？如此一来，你等不怕我们挥军大杀，把那几个主将先杀了？”

廖化笑道：“我家主公有言在先，黑山群豪，若肯为张牛角等人出山，足见义气，既然是义气之辈，张牛角等人性命还在我手，你们又岂肯冒险？”

渠帅们听罢，都低声议论起来。

廖化还刀入鞘，淡淡笑道：“既然如此，渠帅们且自商议，明日午时，我等搭好大帐，大军退避十里，还望渠帅们准时出席！”

说罢，一扯裴元绍，感激道：“兄弟，你今日为我，和这些好汉反目，我此刻下山，只怕他们难为你，且随我下山喝碗酒去，明日谈得妥了，去留都随你意。”

裴元绍看看其余渠帅神色，大都怒视着自己，苦笑道：“罢了，正要同你说说别后诸事。”

廖化大笑，拉着裴元绍，径直下山而去。

一众渠帅，立刻又陷入争论中……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