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4 二哥旧字号长生
关、张、鲁三兄弟,大战黑山众渠帅,但见尘土飞扬、罡风四溢,其场面,好有一比!
好比那皂雕扑小燕,又恰似猛虎入羊群!
他三人拽拳踢脚,拳拳到肉,只打得众渠帅跌爬翻滚,虽也不免吃了对方不少拳脚,却不过身形微晃,浑不在意。
不到一炷香功夫,地上二十余个渠帅呻吟难起,还有几个忙忙后退,抱拳道:“服输、服输。”
张郃和那年轻骑兵,见这里分出胜负,同时把拳脚加快,张郃呼呼两拳,左虚右实,重重捣在那骑兵胸前,不及高兴,小腹一痛,却是吃了对方一脚,两个各自跌开。
便见张飞擦去唇角血迹,怪叫道:“这厮们好不中用!不过瘾、不过瘾也!”
智深听见,一旁忽然出手,左手划个半圆,右掌轰地推出。
张飞反应极快,低喝一声,一拳打在他掌上。
拳掌相交,只觉其力沛然难御,连忙后跃,连退几步卸去力道,惊道:“你这掌,如何恁般力大?”
鲁智深笑呵呵道:“不瞒三哥,多年前识得一位乞丐,言语投契,因此传我这招掌法,能打出老大力道,只恨缘浅,不能拜他为师,若得学全,必是一套惊天动地绝学。”
关羽摇头不信道:“哪有这般玄乎,你打我来试试!”
鲁智深转身,照样左划半圆,右掌重击,满拟关羽会同他硬碰硬,不料关羽眼神带笑,轻轻一跃到他身侧,任鲁智深巨力发空,脚下一勾、信手一推,便将鲁智深放倒在地。
鲁智深不料二哥这等人物,竟然同他耍诈,一时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张飞哈哈大笑,叫道:“老四,待三哥替你报仇!”
说罢起腿便踢关羽,鲁智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嬉笑道:“哎呀,岂敢打我二哥?同你拼了!”
他三個乒乒乓乓,自家打成了一团。
这一场打,拳脚之重,身法之快,招数之妙,远胜方才。
那些渠帅们一个扶着一个爬起,都咬指道:“妈呀!原来我等拳脚,他们不是躲不过,而是不屑去躲……还有这等力气,若打在我等身上,骨头也断了一把……”
一个个面面相觑,方才认输时那点悲愤之心,至此刻全然消散,满心里只剩下服气二字。
沮授眼中闪过惊喜神色,低声对刘备道:“三将军外粗里细,着实是大将之才!他三个以少敌多,黑山众人颜面全失,难免记恨,如今自家也斗一场,便显得光风霁月,又把真正手段展露,黑山众人晓得他手下留情,自然口服心服。也难得四将军、二将军闻弦歌而知雅意。”
刘备笑得合不拢嘴,低声道:“先生,非是备自家吹嘘,我这三个兄弟,假以时日,都能独当一面,却不可以寻常武夫视之。”
场中关张鲁三人,你来我往,大斗五六十合,已是汗流浃背,但见张飞双拳吃关羽缠住,鲁智深怪叫声中,奋力撞去,张飞痛呼一声,后仰八叉翻倒,先自败北。
关羽和鲁智深又拆几招,忽然扯住鲁智深右手,奋力丢出,鲁智深身不由己,飞出一丈多远,踉跄落地,连退七八步,才将将站稳,把手晃了晃,却是撕下关羽半截袖子来。
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大笑,声震山川。
黑山一众渠帅齐齐抱拳,叹服道:“今日得见三位英雄,才知天地之大,我等服了,以后匹马不敢涉足涿郡也。”
刘备笑吟吟道:“我也见识了黑山众位好汉的本事,虽不若我三位义弟超逸出群,亦堪称虎士也!难怪短短时日,你黑山便能闯下如此名声。”
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刘备这般一捧,一干渠帅笑逐颜开:“不敢、不敢,将军谬赞了。”
刘备又笑道:“方才诸位说不履涿郡之境,足见意诚,只是备不自量,有番言语欲要相劝,所谓忠言逆耳,这话出口之前,倒请诸位先吃些馒头果腹,慢慢再说不迟。”
说罢,那些伙头军,忙把蒸好的馒头一笼笼端来,鲁智深则去帐篷中,摸一把解手刀,将张牛角、褚飞燕、张白骑的绳索一一割断:“你等的兄弟,也算义气,肯为你等来赴约,都出来一起吃喝。”
褚飞燕一跃而起,揉着手腕道:“那日田间一战,便晓得敌不过你,今日他众人输了,本也寻常,只是你不该馋我几日!”
大步走出帐篷,劈手从李大目手上夺下两个馒头,一个咬进自家嘴里,一个便要回身递给张牛角。
谁知一口咬下,热油迸出,满口都是肉香面香,至美难言,褚飞燕眼珠一瞪,顿时停下脚步,三两口吞了馒头,另一个还给什么张牛角?也自塞入自家口中,大吃大嚼。
原来刘备今日要收人心,所包馒头,纯是肉馅儿,除了葱姜,别无杂菜,因此香味尤其惊人。
张牛角失笑道:“伱看这厮,便连我也不肯孝敬。”自家走出去,摸了一个馒头,一口咬去半个,嚼了两下,叹息道:“罢了,这倒怪不得这厮不孝。”
他两个大渠帅尚且如此,其余渠帅,可想而知,一个个恶形恶状,恨吃狂嚼,只吃得天崩地裂水倒流,满嘴满屁股都冒油。
刘备笑道:“渠帅们既然带了军士来,也让他们各分一个尝尝。”
张雷公看看数量,白眼一翻,怪叫道:“我们自家尚吃不够,他们如何有这福?不给,不给。”
鲁智深大怒,指着道:“我等的馒头,又轮着你做主?虽然你是将、他是兵,那不过是你本事大些,难道就比他高贵了?有福不能同享,兄弟们谁肯服你?莫要理会他,都来吃!”
他这一番话,张牛角、褚飞燕听了,都不由若有所思,两个对视一眼,褚飞燕咽下馒头,叫道:“刘都尉这句话,说得最好不过,我等大伙儿聚义在此,本该有福同享也!儿郎们,且都来领馒头!”
他自己只吃了三个,竟然忍住不吃,走去守着蒸笼,依次给骑兵们发馒头,发到后来见不够了,便把一个掰做两个分。
刘备看在眼里,低声道:“此人有御众之才!”
沮授笑道:“他是渠帅中有名者,有这些本事乃是应有之义,倒是那个小子,颇有些意思。”
他下巴一扬,刘备顺着看去——
却是方才同张郃厮打的骑兵,大约是年轻资历浅,褚飞燕算术本事又低劣,排到他时,两人分一个馒头也不够了。
褚飞燕满手的油,把一个馒头掰做四分,那肉馅却不好掰,有的倒霉蛋,便只分到一角油乎乎的馒头皮,一边嚼着舍不得咽,一边又羡慕无比地看人吃肉。
张郃却事先摸了个馒头去,其本意是忍不住贪嘴,此刻见那年轻骑兵只分了一块面皮,想了一想,依依不舍把自己的馒头递去,悻悻道:“你这厮本事不劣,这个送你。”
那骑兵望他片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你的本事也自不差,多谢了。”
伸手接过馒头,细细掰成几分,自己却未吃,都分给刚才少拿的人。
刘备喜道:“此子心中有公平之念,又有袍泽之情,以后必成器皿!”
当即踱步过去,笑呵呵道:“小兄弟,馒头美味,人皆欲多食以尽兴,你自家尚未吃饱,便肯分于众人,不知是何原由?”
几个渠帅听了,顿时笑道:“将军,这小子一向傻乎乎的,专做些傻事。”
杨凤却瞪起眼道:“老子的手下,轮得到你们来说三道四?”
走到玄德身前,低声道:“将军有所不知,此子是个有壮志的,去岁杨某在河东起兵,与官兵反复厮杀,官兵粮秣不够,把周近村坊都荡尽了,某遇见此子时,饿的已脱了形,竟然还在读书。”
刘备奇道:“读什么书?”
杨凤笑道:“乃是小半卷《吴子兵法》,据说是他祖上传下的。”
关羽听到“河东”二字,耳朵一动,踱步过来,上下打量那骑兵,温言道:“小兄弟,吾乃河东解良人关羽,你是河东哪里的?”
那骑兵面露惊喜:“我是杨县人氏!你就是解良第一豪侠,关羽关长生?难怪手脚恁般了得!”
解良者,后世之运城一带,杨县者,后世洪洞县一带,两地相距不足百里。
关羽见果然算是老乡,亦露出喜色,解释道:“长生乃吾旧字,后来杀了恶霸逃走在江湖上,故改字为云长。小兄弟,不知你尊姓大名?”
杨凤脸色一变——
他方才被关羽打得如婴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关羽还骂他鼠辈、小人,此刻却对自己部下一个小兵这般和蔼,岂不是当众让自己难堪?
还有自家部下小兵,自己好心当众夸赞他,他倒当面奉承起对自己无礼的关羽来,岂不是加倍让自己难堪?当下心中大怒,却又不敢发作,只怒视那年轻骑兵一眼,扭身便走。
刘备神色一动,心中跳出个主意,连忙追上去:“杨渠帅且慢行,备有一句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