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猎杀档案4:死亡陷阱》(2)
重返拳坛多重因柳暗花明不见村
1
财神在手,天下我有。
大头说动艾司重新出山之后,干劲高涨,也豁出命去,第二天就发来消息,给艾司联系到一场比赛,老地方。
同时,贺大叔摆弄的那些木头构件也弄好了,放在房间里,是一根约有艾司腰身粗,几乎和艾司等高的大木桩子。
“这个是师父送给你的礼物,强回木人桩,来,站这儿。”
艾司站在木桩前,发现木桩有四根桩臂,两根高臂,一左一右,比自己胸口稍高和稍低,在腰部位置,一前一后又有两根桩臂,底部还有一根拐折的桩腿,就像一个人坐着伸腿去绊另一个人那样伸出条腿来。
“它比一般木人桩多了一条桩臂,因为它桩身是活的,可以旋转,桩臂和桩腿都不是直硬生插,我给你装了强弹回装置,力量掌握到了一定程度,可以让它动起来。你让开。”
不过下一刻,一股大力又将贺柱德的腿弹了回来,艾司发现,那桩脚和四根桩臂与木桩中间的连接,都是由拇指粗的金属圈成弹簧一样的紧密罗圈,大力击打在上面,木制的桩臂会发生轻微的偏移,但传回来的弹力更是惊人。
贺柱德演示了一遍,又将艾司拉过来:“你来。”
艾司摆了一个起手式,试着触碰那些木桩,斩、挽、兜手、别、开、扇、捉、推、摸、挡,越来越顺手,手臂在四根木桩中间来回穿插,那种触碰和弹回的感觉就像久别的亲人重逢,不用言语,便已察觉血脉上的亲情连接。
贺柱德在一旁大感欣慰,果然下药要对症,看那小子的身手就知道他以前肯定打过桩,啧啧,这速度,简直就是把打桩练成了本能啊。“快点,再快点,加大力度,再快!”贺柱德在一旁鼓掌加油。
雨打芭蕉,珠落玉盘,最后竟然响成一片,发出了鸟扇羽翼时“扑棱棱”的连续声。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贺柱德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套连贯的打桩动作在艾司面前根本就不够看,这小子,生生将木人桩打出了无影桩的效果。
贺柱德清楚,自己给艾司做的这个桩本介于木人桩和无影桩之间,既不像木人桩那般生硬,也不像无影桩那样灵活,它的底座和腰身都可以锁死,但如果力道和速度都达到一种巧妙的均衡,这个桩就能打得像无影桩一样灵活多变。
来留去送,挥洒自如,桩头,桩臂,桩身,桩腿,在艾司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下不时变得好似风吹小草,枝摇叶晃,不过贺柱德知道,这需要怎样的力道和掌控力才能打出这样的效果。
“停!”贺柱德一声令下,艾司稳稳地收掌,两臂都有些微微发红,那反震的力度也不容小觑。
“师父,这是什么啊?我觉得我好像以前玩过一样。”
“嗯,这就叫桩,给你准备的,以后你什么时候想来玩就来。”贺柱德本想笑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心中腹诽:“你小子何止是玩过,要打成这样,根本不知要浸淫多少年,怎么看也是以本打真的大成境界。”
“那,我还可以再玩一会儿吗?”
“当然……”
“哦,不,现在别玩了,师父来教你耍刀。”
“耍刀?”
“对,八大术中的刀术,最起码也要让你恢复到耍刀的境界。”
“是切菜用的刀吗?”
“随便什么刀。刀术也有好几种境界,最开始是持刀,知道正确的握法和挥刺砍劈的正确路数,不会被别人把刀抢走,也不会击中目标之外的外物;然后是操刀,古书说的叫御刀,能够起码掌握刀的性能,怎样使用它会折断,能承受多大的力度,如何将刀的性能发挥到极致而不会让自己受伤,称之为御;然后才是耍刀,这个时候,刀已经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是你延伸出去的肢体,它在你手里,就像手指一样灵活,无论怎么翻转,挥动,它都牢牢地在你掌控之中,就好像在玩杂耍一般。但不是街头小混混耍蝴蝶刀那样子,那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与我们的耍刀有本质的区别。”
“十八般兵器,刀为祖,通常从最大最长的关公刀开始,寸长寸强,寸短寸险,然后刀会越来越小,我们暗夜行者使用的刀称为匕,很少有超过二十厘米的。”
“为什么呢?”
“自己去看百科全书。”贺柱德心道:难道我要告诉你,捅穿一个人,就用不了二十厘米那么长?
……
光棍节淘回来的众多宝物终于到了,这些天艾司天天忙着收快递,恩恩她们也没有厚此薄彼,虽然最近艾司屡犯错误,还是给他买了套兜帽的灰色卫衣,内衬有一个小熊的头像,艾司十分喜欢。只不过看到一件明显比自己身形大很多的时尚男士风衣时,艾司第一次觉得,那件衣服比自己身上穿的要好看许多。
与大头约好的时间很快到了,艾司告诉贺柱德,问他要不要去看,这位师父老神在在道:“自己去吧,这种小事又不需要问我同不同意,为师如果有空,到时候就去看看。”
艾司盯着大叔,心想大叔什么时候没有空过?
艾司临出门,贺柱德又提醒道:“记住,出门在外,面术第一。”
艾司化了个淡妆,看上去和原来的脸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又会发现,和他的本来面目完全就是两个人。
赶到和大头约定的地点,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大头被半弧形的人包围在中间,正跪在地上,另一人拿着刀,正在大头面前比画。
“大头——”艾司远远地喝了一声,同时飞快地跑过去,“你们住手!”
原本跪在地上的大头听到声音,立马就站了起来,大声招呼道:“艾司,你来啦!你终于来啦!”
那持刀的男子也将刀收起扛在了肩上,斜着眼睛细细打量艾司:“你就是小鸡仔?今晚是你和雷猛打?你能撑过十分钟?”
雷猛是谁艾司不认识,他先问大头:“怎么回事啊?他们为什么围着你?”
大头尴尬地解释了一番,原来上次他就是借的这群人的水钱,本来信誉就不太好,现在更是成了分分钟要被拉黑除名的对象。不过大头哥在道上翻滚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脸皮厚胆子大,这次艾司答应重新出山,大头主动找到了债主,还是那一套说辞,杀了我也就烂命一条,器官都烂掉了,也卖不了几个钱,喏,现在我的金主答应出山,你们可以在他身上下一宝,赢了,就当我还债,我分文不取。然后又将艾司不败的战绩狠狠吹嘘了一番,但人家毕竟信不过他,如果艾司没在约定的时间赶来,就先砍大头一只手做利息。
当然,在大头的美化下,这个故事又有了另外的版本,其余围着他的人都只是冷笑,也不揭穿他。
艾司听懂了前因后果,最后问了句:“雷猛是……什么级别?”打了好几场,艾司也知道鸡蛋和石头的区别。
持刀男子横了大头一眼:“你啥都没说,就让他上场?”
大头连忙解释:“没问题,没问题的,他和蝎子打过,十分钟没有输的。”然后再给艾司解释,雷猛也是个岩石级拳手,以前可能比蝎子厉害,不过现在声势什么的早就被蝎子盖过了。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艾司前往拳场。
雷猛就是称号蜥蜴的男人,正是艾司看第一场黑拳时,被火龙重创的那个人。原本他也是九条龙之一的暴龙,后来年事已高,从九条龙里被打了下来,称号也变成了蜥蜴,又受过两次重伤,实力大为下降,所以上次艾司看到他被火龙虐。
那次被火龙重创之后,蜥蜴养了好一阵伤,这次重新出山,自然要谨慎地选择对手,如果选小刀级,那是自甘堕落,同样为岩石级的那几个,都知根知底,自忖伤还没有完全好的情况下不是对手。
小鸡仔听说是个新人,实力怎么样姑且不说,关键是听说他几乎都是靠躲避撑过时间,极少还手,而且与他对阵的对手几乎从未受过什么重伤。再加上小鸡仔最后一场是和蝎子打的,听说也伤得不轻,那么自己选择小鸡仔就不算丢脸,如果能打倒连蝎子也没能打倒的小鸡仔,那自己重振声威的第一步就走对了。
场地又换了一个地方,依然是汽油桶上篝火通明,醉酒和嗑药的男女喧嚣鼎沸。
站在人圈之中,面对面看着蜥蜴,这是位三四十岁的大叔,风霜将他的脸雕琢出岩石的痕迹,面颊上的伤疤代替了皱纹,但依然可以从中看出与贺大叔类似的沧桑。
两人在尖叫和咆哮声中展开了力量的对话,对面的大叔看上去上了年纪,但那一身横练的肌肉并未因年纪而落下,肌束纤维在皮下呈平行线排列,看得非常清楚。
不过艾司是看过这位大叔上次被另一位更强壮的大汉凌虐的,他身体哪里受过重创艾司非常清楚,那板结的肌肉下,骨骼筋膜和韧带上的伤没这么快就痊愈。
艾司很快就找出了破绽,在蜥蜴挥起的呼呼拳风中,他双臂后下侧都有很大范围的空门,他挥拳在那些范围的时候,会因为吃痛而无法使出全力。蜥蜴可以说很不幸,他遇到的已经不再是和蝎子对战时的艾司。
尽管时间过去没多久,但在大叔的调教下,仅十来天,艾司就被开发或者说已经恢复了至少五分之一的能力,这些能力完全都是用于搏击和格杀的。
与和恩恩她们开开心心生活的几个月不同,这十来天大叔的训练都是极有针对性的,现在的艾司,已经有勇气和实力去战胜面前这位曾经的岩石拳手。
但是艾司从未想过这样去做,每一次出拳,带给别人的伤痛,就和别人打在自己身上是一样的,无意中造成的伤害,像恩恩受伤那样的事情,反而会令自己更加难过。
同时,艾司还从对面这位大叔拳手的出拳中,看到了焦躁和不安,看到了对失败的恐惧,艾司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再这样躲下去,这位大叔拳手会不会恼羞成怒、丧失理智?
蜥蜴心中满是惶恐,开场不到一分钟,他就察觉到,自己上当了!什么在蝎子手下苦苦挨过了十分钟,这绝对是谣传!这小子滑得像泥鳅,躲得游刃有余,若不是场地限制,在十分钟之内,自己想要碰到这小子都是一件极其困难和艰苦的事情。
这绝对不是什么小刀越级挑战,这绝对是一位实打实的岩石级拳手,他的走位意识一看就是老手,他的闪躲也颇有自己当年的风采,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始终吝于出手。
看这小子体形,显然不是走力量路线的,他走的是敏捷路子。说什么在蝎子手下险死生还,哼哼,绝对是演戏!我雷猛在这地下黑拳打拼了这么多年,什么阴谋我没见过,这小子扮猪吃虎,绝对是打算在最重量级的押注赌赛中爆冷!
这时候,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子挤到了靠近拳场的位置,手里拿着赌票,眼里冒着一名资深赌徒独有的红光,向旁边的人询问:“怎么样怎么样?谁占优?”
大头正在声嘶力竭地为艾司助威加油,这时候,听到旁边有人问情况,扭头看了看,反问道:“老兄你押的谁?”
“小鸡仔啊,看那大个子就笨得像狗熊,光长肉不长脑子,怎么赢得了?”
那胖子这样一说,大头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大有知音之感:“老兄好眼光,押小鸡仔稳赚不赔,看到没有,这走位意识,拳王也不过如此啊。”
“看,这一拳,躲得好!加油!”
“为什么他光躲……不出拳呢?”胖子似乎有些不满意了。
“你懂什么?这叫稳扎稳打,抓住机会,一击就命中要害。首先保护好自己,然后像毒蛇一样出击,咻咻,懂不?对了老兄,你押的赢还是平?”
“当然是赢啦。”
“啊?唉,不是我说你,老兄,你该押平嘛,这小鸡仔打了那么多场,哪场不是平。他闪躲虽然厉害,但力量是他的短板,别人打不倒他,他也很难打倒别人,押平最稳当,押中的概率很大的。”
“狗屁,谁说个子小力气就肯定小了?谁说力气小就肯定赢不了?闪开!勾拳!打呀!哎呀!”胖子闻言,突然激愤起来,竟是比大头还希望艾司赢。
大头被突然提升气势的胖子吓了一跳,心道:这谁呀这是?艾司他不打人,能赢得了才怪了,老兄你何必像杀了你老婆一样跳起八丈高?“老兄,你到底押了多少买他赢啊?”
这位五指粗短,有着大肚腩的胖子不是别人,正是精心装扮之后的贺柱德贺大叔是也,大叔没有跟着艾司前来,是因为他发现,只要自己跟在艾司身边,那小子就有些消极怠工,每每出人意料,做出一些与自己预期相反的举动。
可是只要自己不在他身边呢,他依靠本能,反而处理得非常好。这次艾司前脚出门,他后脚便化装前来,小赌怡情,不用想也是押艾司赢。
贺柱德心想:什么岩石小丑,在老夫的调教下,那小子的战斗力我还是清楚的,赢这种对手根本是没有悬念嘛。
谁知道看了没半分钟,他就发现那小子光躲不打,偶尔出拳也只是做做样子,旁人看不出来,他老人家可是目光如炬,一看那小子作假严重,错过好多次反击的机会,顿时一肚子邪火就蹿了上来。
混账东西!老子教你的都拿去喂狗了?你就这样敷衍了事?这小子要是拿出他打桩一半的……不,就算是四分之一的实力,也早就把这傻大个撂趴下了啊!
贺柱德真恨不能上场将艾司揪下来替他打,在场边看得干着急,时而狠狠地抹一把脸,时而捏拳低声咆哮,大头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心想这胖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性啊,为什么我的小心肝跳得这么厉害?这家伙到底押了多少钱买艾司赢啊?
艾司在场上不知道场边人的心思,他看到蜥蜴出拳有了一股悲壮之意,正在强忍着伤痛提升拳速,看来对方也已经看出,以目前的拳速是很难对自己造成伤害的。
这位大叔,为什么拼命也想打中自己呢?输了肯定很糟糕,这位大叔真可怜,上次就被人家打得那么惨,现在伤还没好又出来打,他这么努力地忍着伤痛也想赢了自己,肯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是时候进行肢体接触了,要控制住场上的节奏,不能让别人觉得大叔太无能,适当地挨上几拳,让他们看到大叔还是很能打的。
一念及此,艾司脚下滑步一停,双臂一封,硬接了蜥蜴一拳,接下来握拳左右格挡,又吃下蜥蜴一套组合拳,场边欢声雷动,大多数人都在为蜥蜴叫好,希望他尽快干掉小鸡仔,要见血,要有刺激的场面。
怎么回事?贺柱德在一旁两眼圆睁,他可看得清清楚楚,这分明是那小子不再躲避,主动迎上前去接人家的拳,还不带还手的。
什么情况?难道还打出感情来了?贺柱德恍然大悟,那小子肯定又是同情心泛滥,看对方带伤上阵,又是一味强攻,知道对方输不起……真……真他妈的,那小子平常怎么不见有这么精明?现在居然还看出人性来了!
“浑蛋!还手啊!你敢打假拳,老子干死你!”贺柱德挽起袖子就要冲进拳场,大头吓了一跳,赶紧拦腰抱住。
“老哥,不要冲动啊!你要冲进去,保证被打得渣都不剩。”大头心道,这个胖子看来就算没押上全部身家,起码也押了一半。
“这个浑蛋在放水,老子不揍他一顿心头有气!”
“哥们儿,东西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大家都没看出打假拳,就你看出了?人家小鸡仔挡得很辛苦的,换你上去你能挡得住?买胜负这种事情呢,意思意思就可以了,你到底下了多少啊?”
“万把块吧,钱倒不是很多,老子只是气不过那小子不争气。”贺柱德也不想就这么破坏了比赛,关键是被那小子看到很没面子,到时候又被认出来……
大头眯着小眼睛金光一闪,万把块没什么?看来这个死胖子吃得肥头大耳的,是个金主啊!“大哥,假打是肯定没有的,不过如果你下注前能先问问兄弟我,这个时候也就不用看得那么心急啦,你知道为什么我说会打平吗?”
“哦?难道还有什么内幕?”贺柱德低头正眼看了大头一眼。
“嘿嘿,当然。”大头摊开一只手,手指动了动,一脸“你懂的”表情。
2
贺柱德自是不怕被人骗,抽出两张红彤彤的钞票拍在大头手心里:“买个八卦来听听。”
大头看了看,只有两百块,有些鄙夷,但还是飞快地收起,瞄了瞄左右,压低声音:“打假拳呢,确实是没有的,不过我听说,我只是听说啊,这小子有个妞,不许这小子出手伤了别人,这小子有一次和别人打架,不小心把自己的妞伤了,他很内疚,所以说打得比较稳重一点,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疯狂。不过我保证,他出手都是很有讲究很有分寸的。”
“嗯?”
“所以说,你要是信我的,买平,肯定错不了。”
“嗯。”
“嗯?”
“就这些?”
“就这些?这可是独家消息啊,大哥,两百块买这个消息那是相当的值啊,你下次下注,包你赚啊。”
“要是他赢了呢?”
“那要看对手喽。如果你我这样的上去,他肯定赢啊,但他现在的对手是谁?蜥蜴啊,以前的暴龙啊,这样的对手你还买他赢,确实还是欠缺了些考虑。你要是早遇到我,就不会在这里气得跳脚了。”
大头很具备拉仇恨的天赋,贺柱德对艾司的怒意就成功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小矮子,居然敢把大爷和你相提并论?你算神马东西?一根指头就能摁死你。
“艾司加油!好!躲过了!干得漂亮!”大头没想到,自己吆喝这一嗓子也让自己躲过了一记暗手。
贺柱德将准备发力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大头:“唉,你知道小鸡仔的名字?你们看起来很熟啊?”
“哪有啊,这里很、很多人都知道小鸡仔的名字的。闪啊!上啊!”大头一时喊错了名字,强行圆回去,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吧,我看见你们有一次走一起的。”贺柱德随口一说。
“啊?是吗?那个,嘿嘿,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我就是他的那个经纪人。老兄你好眼光啊,这样都能被你认出来。”大头毫不谦虚。
贺柱德将大头从头到脚反复看了三遍,心想这个长得像西方魔幻小说中地精的家伙能和自己的徒弟有什么交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经纪人。
大头却以为这位看上去像资深死宅男的胖子被自己的名头深深震撼了一把,更是趾高气扬地摆起了造型。
不过这个话题并未深入下去,场上的突变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艾司看出了蜥蜴的破绽,正确估计了他的伤势,但他低估了蜥蜴的力量,负伤的猛兽也不容小觑,艾司以弱示敌,硬接了蜥蜴一记重拳,可接下来就是一套组合重拳。
艾司被打得连连倒退,蜥蜴却是铆足了劲儿要抓住这个机会将艾司干倒在地。
左勾拳,右勾拳,刺拳,摆拳,返身肘,鞭腿,扫堂腿,左拐肘,右拐肘,打夯锤,窝心拳……一时间艾司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拳影,这套组合动作也不知蜥蜴练了多久,使出来如行云流水,让人应接不暇。
艾司退到边缘,无处可避,只能在地上翻滚着躲避,“扑”的背心又被踢了一脚,一个灰白的鞋印清晰地印在衣服上。
连续的快攻重拳让艾司疲于防守,蜥蜴似乎大占上风,只差一记重拳就可以打倒这个小个子,周围群情沸腾,又是一个盛大的狂欢之夜。
但蜥蜴并没打算就此收手,他知道,还不够,这个小子几乎挡下了自己的全部重拳,自己需要打出爆发式的一击,将这个小子直接KO,才能重振自己在地下拳场上的雄风。
终于,在十分钟对抗临近结束的时候,蜥蜴抓住一个机会,在艾司体力和反应明显有所下降的情况下,蜥蜴用抢攻迫使艾司防守出现了一个破绽,蜥蜴运足了全身力量,一记势大力沉的后手摆拳冲着艾司的破绽就打了过去。
原本在苦苦挨时间的艾司突然觉得背心升起一股寒意,寒意顺着脊髓往上蔓延,颈项的汗毛忽然立了起来,鸡皮疙瘩如波浪般忽然布满全身。
来不及思索,面对将要重创自己身体甚至足以致命的危机,艾司在空中突然做出一个像鱼儿跃出水面的扑腾动作,胸、腹、腰、腿,扭动幅度令人惊愕,将蜥蜴的必杀技给生生地躲了过去。
场边的惊呼此起彼伏,就像上次对阵蝎子时艾司陡然使出哈桑倒悬一样,这个动作也是惊险到了极致,这原本是杀手们,在半空中无从借力时用于躲避子弹的一个类似于鱼摆尾的极限动作,它也有个特定的名字,叫冯氏挣扎,是一位姓冯的华裔杀手标志性动作,他最擅长横越空中,利用冯氏挣扎一面避开对方的子弹,一面双手持枪射击敌人。
唯一没有吃惊,还稍感欣慰的只有贺柱德大叔化身的胖子,“终于还是用出来了”。
惊呼声中,这还没完,艾司使出冯氏挣扎化解了蜥蜴致命一击之后,翻身落地,双足吃力,整个人与地面形成锐角,像毒箭一样飙射出去,蜥蜴蓄势出击打空,正因收不住势而难受,空门自然大露。
艾司这一击可谓恰到好处,以小角度贴近,攻其软肋,这一击一下就用上了寸劲,用贺柱德师父的话来说,这就是暗手,在师父的帮助下回忆起来的,不知道练过几千几万遍的傻子健身操,在这一刻,不自觉地就施展了出来。
看似一拳,却是三层劲道的叠加,而且击中同一个部位,而且还是上次蜥蜴被火龙重创过的部位,这一拳打出去,艾司马上就收了手,同时心头叫了一声:“糟了!”
这一拳并非艾司自己的意愿,他不过是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本能地做出了闪避,然后落地反击,避开一拳,再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还击一拳,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其过程就好似两个绝顶的高手身形交会,然后分开,胜负已定!
艾司缓缓站了起来,小小的个子却像山峦一样拔高,像标枪一样矗立,反观雷猛,魁梧的身形就像吃醉了酒,一张脸憋得通红,全身自上而下,都在难以遏制地颤抖。
蜥蜴往后退了几步,身形还是不稳,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全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看出不对劲了,蜥蜴步态不稳,看来不扶着个什么东西,随时都有倒地的可能。
蜥蜴正在对抗痛楚,艾司那一记看上去毫无力道的花拳给他带来的巨大痛楚只有他才能感受到,那是一种钻心刺骨的疼,而且是阵阵绞痛,仿佛有个巨大的钢铁机械,在体内不停地撕裂自己的内脏器官。
那种疼痛,正在强行让自己晕厥过去,蜥蜴憋红了脸,就是在用意志力抵抗那种因疼痛而想要晕厥的欲望。
好可怕!只是一拳,就让自己身体疼得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蜥蜴清楚地感到,各种感知都正在离体而去,他感觉不到自己手脚的存在,感觉不到寒、温、压、刺、痒等各种触觉,唯一只剩下疼痛,耳朵里面听不到声音,口中无味,眼睛出现重影,随着疼痛的加剧,那重影就像无数电影画面不停地进行叠加而又分开,无论如何也无法聚成一块!
我不能倒下,我不能在这里倒下!倒下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只要还站着,就还有下一场,就还有希望,就还能活下去!蜥蜴已经不管不顾,不停地用意念强调这一点,他希望这个方法有效,能让自己坚持到十分钟结束。
艾司在场中静静地站着,没有继续进攻,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是好,那蜥蜴吃了一拳,便摇摇晃晃,浑身发抖,场面诡异地安静着,只有贺柱德双手握拳,咬牙欢喜:“赢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在场外调动气氛的主持者,他用夸张的语气惊呼道:“怎么回事?我们的岩石级选手蜥蜴在吃了小鸡仔一拳之后,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现在看起来好像站都站不稳了,十分钟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难道说,我们这一场,小鸡仔会在比赛的最后来个胜利大翻盘吗?还是蜥蜴选手,坚持住了这最后十几秒钟,让小鸡仔延续他的平局神话。来,让我们为蜥蜴选手的坚持倒计时,只要挺过这最后几秒钟,就是平局!十!九!……”
蜥蜴还在原地打晃,两脚一高一低,身体像鸭子一样左摇右摆,怎么也找不到重心的平衡点,周围的看客们又找到了新的刺激点,纷纷加入呼喊的行列,与主持人一起高声同呼倒计时,听那海潮般的音量大小,就知道有多少人买了蜥蜴赢。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可惜蜥蜴什么都听不到,在倒计时数到五的时候,终于坚持不住,“嘭”的一声重重倒地,再也扑腾不起来了。
在主持人高呼时间到,宣布小鸡仔获胜的时候,艾司挠挠头,感到万分歉意,原本没有打算赢的,这位大叔已经这么努力了,自己还要打倒人家,真是实在不好意思。
打斗结束,场外的高潮却才刚刚开启,买赢了自然大喜过望,如同中了彩票五百万,可更多的输家自然是骂声不断,纷纷咒骂自己瞎了狗眼,明明是一只病怏怏的爬虫,居然还下重注,相互诘责,酒精和粗犷的音乐响个不停,对骂、推搡,又演变成无数场小的群殴和单挑。
大头也是傻了眼,上一场对阵蝎子,艾司险死还生还记忆犹新,这一场对蜥蜴,就算不似蝎子那般凶险,可也没想过艾司会赢,居然能赢?而且只一拳就赢了,这怎么可能?不对,艾司怎么会真的下了狠手出了拳?他出拳不都只是做做样子吗?
不过诸多念头哪里比得过高昂的奖金,这次艾司可是实打实地赢了岩石级选手,虽然没闲钱下注,但这奖金本身也该有不少吧,一想到这个,其余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大头喜滋滋地迈开小短腿儿,前去领赏了。
唯一让人不爽的是,那位押了上万的宅男死胖子,居然也喜滋滋地跟着我大头哥一起去领赏,可恶,那肥宅男赢的钱只怕比奖金的十倍还多,真让人不爽。
想到这儿,大头眼睛一转:“嘿,哥们儿,你想不想发财?”
“发财?我又不缺钱,老子有的是钱。”
“你有的是钱?你比李嘉诚还有钱?钱这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啦,总有用得到的时候,谁也不会嫌钱多,你说是吧?”
“哦,你这么说你是有发财的门路喽?”
“你也看到啦,我的马仔很能打吧?”
“你的马仔!”
“跟你说了我是他经纪人了,他不是我马仔是什么。我是看你老兄长得老实,才给你指一条发财的路子,你看这些赌拳的,办一场起码也是几十上百万的马口,到时候,你出资金我出人,赢了四六开,我六你四,毕竟是我的人拿命换回来的,怎么样?包你赚得,做梦都笑醒啊,哈哈哈……”大头说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钞票将自己淹没。
“哦,那具体怎么个操作法?”贺柱德扮演的肥哥似乎意有所动。
“你等着,我先去把奖金领了,待会儿我们再合计合计。”饼画得再大再圆,也不及红彤彤的钞票来得实在,大头心里有数。
贺柱德见那小矮子将钱分成两摞,厚的那一沓塞进裤子里面,另外一沓放口袋里,然后朝自己走了过来。
似乎刚拿到钱,大头心情不错:“胖子,不是大头哥吹,这种发财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你说你在哪儿去找一个知根知底的拳手,你知道培训一个拳手要花多少钱吗?吃的穿的,关键是那一套训练的设备,啧啧,说出来吓死你。我在我马仔身上可是下了大血本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老子听不懂,你就说怎么个合作法吧。”贺柱德有些不耐烦,李鬼欺负到李逵头上来了。
“好说,下一场开赛前,我给你一个银行账号,你将钱打账号上,有专业人士给我们下注,赢了之后,我将钱打回你账户,按比分成,童叟无欺,很公道吧?”
“等等,你直接告诉我下一场能赢还是能平,我自己下注就可以了,到时候再分给你就行了啊,为什么还要打到别的账号上?”
“一听你就是外行。你当开赌的这些家伙都是傻子啊?有拳手经纪人自己给自己拳手下注,这不摆明了可以打假拳嘛,他们不会查呀,要是你去下注再分给我,一不小心被他们查出来,那可不是赔钱能解决的问题,那是要掉脑袋的。那些家伙都是心狠手黑,杀人不眨眼的。我找到的人就不同了,他们都是专业人士,可以通过跨国银行反复倒账,根本查不到源头,就是什么艾弗比哎也查不出来啊。”
“哦,照你这么说,那,要是我把钱打在你给的账上,你有什么保证啊?”
“哼,保证!我大头哥吐口唾沫就是颗钉,我说的话就是保证,你也不去道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大头哥说一不二,你说我就为了你那几个小钱儿,赌上我大头哥的人格、信誉和尊严,我值当吗我,就凭我‘大头’这两个字,在道上朋友眼里,就不止值十万块啦。”
“噢,这么说就是没保证喽?我跟你又不熟,把钱打你账户上,到时候你说,是我打错了,不是你给的号,要不然账号那头的人把钱吃了,他们道上的,几十号人几十把刀,我找谁哭去?”
“算了算了,一看你就不是发财的料,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大头心想:这个死肥男还挺精明,他不上当!
“站住,”贺大叔看了半天猴戏,这种小瘪三既然都骗到自家门口了,哪还有让他走掉的道理,“你被我揭穿了,就想跑是不是?”
“揭穿?揭穿什么?”大头装傻充愣。
“你想骗我的钱!”
“呵,呵呵……开玩笑!这,这合作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够说是骗你的钱?死胖子,你说话之前想清楚啊,我大头什么人,想当年我领着我小弟在金光剧场和东兴的人杀个七进七出,砍卷了三把砍刀啊,到处都是血,我眼都不眨的,我大头哥提着头混江湖的时候,你还在玩裤裆里的黄泥巴呢。”
胖子毫无惧意,面无表情道:“你,威胁我?”
“啊?”见对方不怕,大头就该怕了,小眼睛就像超负荷运转的机械探头,上下左右,转个不停,忽然看到一个人,心中大定:“我威胁你?我犯得着威胁你?艾司,这儿呢。死胖子,有种别走啊,我马仔过来了,你觉得,你比蜥蜴还够打?看来跟你费了那么多口水,你还没搞清楚我大头哥的真正身份啊?”
“嘿嘿。”贺柱德冷笑,“你的身份老子可是搞得清清楚楚,不过老子的身份,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啊!”
大头一愣,怎么看也是泡不到妞的资深死宅啊?难不成还真有什么身份背景?听说洪门有好几位大佬也是胖子,我不会这么衰吧,那些超级大哥大级的人物会这么无聊跑来看这种小场面?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靠近艾司寻求增加安全系数,大头将口袋里的钱拿出来,兴高采烈地抖着:“这场赢了可真的分了不少,老规矩,这些给你,我拿剩下的。”
见艾司收了钱,大头压低声音道:“那个胖子想找我麻烦,艾哥,帮我撑撑场面,吓唬吓唬他就行了。”
这时候贺柱德已经走到跟前,大头深吸一口气,挺胸收腹抬头,气势做足,架子端上,然后听到艾司说了一声:“师父。”
3
“师父?”大头怔了怔,先是扇扇耳朵,确定自己捕捉到了这两个发音,然后是利用大脑进行筛选,确定这两个发音的正确含义,最后对所有数据进行综合分析,肯定了这个死胖宅男的真实身份。
接下来的一瞬间,大头只觉得“嗡”的一声,自己的头一下子就大了!
师父?开、开什么玩笑!就这死胖子?艾司不是说,他,他师父比他还要厉害吗?就长这逗比模样?
这时候再看那胖哥,原本那憨厚,似乎人畜无害的冷笑,顿时变得无比凶残狰狞,吓得大头肝儿颤腿抖,心里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尿裤子,来表达一下对这位大哥大的失敬。
想到这儿,大头双膝一软,跪伏在地,双手抱拳,用祈祷的姿势虔诚地发出颤音:“太……爷……”
艾司吓了一跳,怎么,自己的师父难道是大头的爷爷?贺大叔原本今天装扮挺成功,艾司也没认出来,但当大头激怒得大叔开始怒吼的时候,艾司立刻听出了端倪。
贺柱德可是怒气冲天,走上去就要踹大头两脚,被艾司给拦下了:“我的徒弟,你的马仔!”
艾司算是看出来了,大头不知怎么得罪了师父,那声太爷,多半是他保命的口号。
大头赶紧跪行两步,抱住了贺柱德一条腿,干号道:“误会,都是误会啊……太爷!”
周边还有零星的斗殴,这边的情况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训练的设备,是老子的!”
“是、是,是小的财迷心窍,看在我和艾司多年生死兄弟的分上,您、您……您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祖宗!”
“嗯?”
“艾、艾哥是我的衣食父母,您老是艾哥的师父,您就是我的祖宗!”
说着,大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贺柱德,慢慢地将头往贺柱德腿上靠,大有将脸贴着贺柱德小腿蹭一蹭的意思。
贺大叔一阵发麻恶心,将腿一抬,将大头踢到一旁:“滚!”转过头来质问艾司:“你怎么和这种人混在一块儿的?”
“大头他,还是挺不错的。”艾司倒不觉得大头有什么不对,在艾司看来,大头帮过自己很大的忙,起码比这位半路捡来的便宜师父还要靠谱得多。
“是吗?你……”贺柱德本想说你小子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可转念一想,这道理和这小子讲不通。
这时候艾司已经在帮大头求情了:“师父,不要怪大头啦,他过得很惨的,如果不是为了帮我办身份证,欠了很多钱,他差点被人砍死的。我不过来打拳,他都没钱还债了。”
“哦,你是为了他来打拳的?”听到这儿,贺柱德突然改变了主意,没想到这个毫无节操,又猥琐胆小的小矮子居然能对艾司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连自己都没法说服艾司去打人,这小矮子却能做到。这样的话,就没必要揭穿他吞了大笔奖金的事了。
凡是能左右艾司行为的人都是可贵的资源,贺大叔不会放过任何可利用的资源。
“你,就你,来,来来……”贺大叔态度顿时有了一个转变。
大头喜出望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师父。”
“师什么父?别乱拉关系啊,嗯,看在你和我们艾司关系还算融洽,这次就不追究你了。走吧,去吃庆功宴,怎么说也算是赢了嘛。哈哈哈……”
一路上大头滔滔不绝,马屁神功盖世,拿出了看家本领,贺大叔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路边夜摊,几杯酒下肚,贺柱德没问几句,就将大头和艾司的过往关系弄得明明白白,一个全新的计划,已在大叔脑海中酝酿成形。
虾、螺,还有酒,艾司只是浅尝辄止,一看时间,就赶紧道:“恩恩她们要放学了,我得回去了。”
大叔大度地挥挥手:“你先走,我和大头再聊会儿。”
“师父,大头他没有恶意的,他只是……”
“知道啦,你师父是什么人,难道还会趁你不在欺负他吗?你没瞧见我们爷儿俩聊得正开心吗?”
“哦。”
艾司一走,贺柱德马上询问大头:“你再说说,他缺钱的事情。”
“太爷,是这样的……”
“嗯,原来如此,对了,把钱拿出来吧。”
“钱……钱?什么钱?”
“你塞在裤子里面那沓钱啊。你也知道,这是我徒弟拿命拼回来的嘛,你想让我装作没看见啊。”
“太爷……太爷,这钱是我的救命钱啊!”
“嗯?你的命有这么值钱吗?”
“这个……我……”
“把钱交出来,自己想办法活过这个星期。”
大头乖乖交钱,贺柱德这才满意道:“这是给你一个小小惩戒,如果你连躲一个星期的债都搞不定,那你除了吃饭造粪,还有什么用!”
“是,是,太爷说的是。您,您真是字字猪鸡,鸟生鱼汤。”
“我这个人最公平不过了,既然你和我那徒弟约好了怎么分,那就怎么分,要是再让我发现,你私吞了不该吞的东西,你自己知道怎么办!”
“太爷您真是生得伟大,那个,高风亮节,人中一条龙。”
“我还大三元呢,出来混也要多看点书嘛,你说没知识没文化,多可怕,你想不想发财啊?”
“啊!太爷,您就是我生命中的明灯,在黑暗中照亮我的前途。您老随便戳戳,小的一辈子够用。”
“附耳过来。”
……
“把耳朵拿过来!你这样……这样……”
“嗯……嗯,嗯。”
阿婆术后一周,院方觉得阿婆的生命体征渐渐趋于稳定,虽然还昏迷不醒,但资源有限,决定将她转移到神经内科普通病房安置,艾司又是好一阵忙碌。
大病房,六张床,没有特殊护理,艾司不得不从自己的时间里挤出一个时间段,每天定时探望,并对阿婆进行日常护理。
同病室的还有几位老人,都是老年病患者,有各种神经功能障碍,需要长期调养,见这小伙子忙里忙外,自然以为是阿婆的亲孙子,不疑有他。
没多久,同病室的老人们就发现这个小伙子很热忱,从帮忙打水端饭,到晚上替家属领行军床,从数点滴看温度计,到递个垃圾桶拿个纸巾,事无巨细,他也不怕麻烦。
至于搞卫生,更是一把好手,每天早上院方清洁工都知道,这间病室最干净,没太多需要清洁的。
护士姐姐忙的时候,艾司可以帮忙换药换液体,更甚至于一些老人的皮下静脉难以寻找,或是肢体因神经障碍出现不自主抖动时,艾司可以帮忙完成静脉注射和输液固定。他的手很稳,找的位置和刺入深度也很到位,比起一名经验丰富的护士长也不遑多让。
实际上,在贺大叔的强化记忆和恢复训练下,艾司的人体解剖学活学活用,比大多数医生和护士记得更牢靠。他一眼看过去,看到的不仅仅是皮下脂肪肌肉骨骼、神经和血管的走向,甚至还能看到医生和医学仪器看不到的经脉和穴位。
这些都是贺大叔要求艾司牢牢记住的,要像透视一样一眼看穿人体的薄弱处,以便一刀致命。当然,贺大叔不会这么直白地告诉艾司,只是告诉他死死记住,以后有大大的好处。
此外在病室经常出现的各种恢复性牵引、按摩、肢体功能位摆放、日常擦洗,艾司从病室的护工那里都学得有模有样。
艾司很希望阿婆能早日醒来,这样就能找到阿婆的家人,他严格按照护士姐姐的嘱咐,让阿婆晒到足够的阳光,给她讲故事,朗诵诗歌,唱歌,进行功能恢复的肢体协助。
艾司并不满足于此,结合贺大叔教的东西和一些百度知识与书籍内容,艾司自己钻研起按摩穴位手法和针灸。
同病室的大爷大妈们将这小伙子的热忱看在眼里,也都甘当艾司的手法试验品,在享受过艾司的按摩手法之后,竟是乐此不疲,觉得这小伙子的手法比盲人按摩还要专业。
尤其是一位因为肢体神经障碍在做康复理疗的大爷,在连续接受艾司数次按摩之后,恢复的效果要明显好于同症状病友,大家做的理疗项目都是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大爷接受了艾司的按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艾司在神经内科也算小有名气了。以至于一位护工在打水间隙,有意无意地警告艾司:“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要做过头了。”
艾司在病室里照顾同室老人,几乎抢了这位日薪三百护工的大部分工作,老板很不满意,快要炒他鱿鱼了。
还有小护士姐姐也半开玩笑地告诉艾司:“艾司啊,要不你就在我们这里当护工得了,工资不低噢。”
冯大夫是神经内科主任医师,兼海角第三医学院分子神经生物学博士生导师,每天早上查房总是有几十位学生跟在他身后,听专家教授讲解病情发展和治疗方案。
“哪位同学告诉我,失神经后运动终板早中晚三期变化。”
一时陷入沉思,人群中一个弱弱的声音回答道:“早期神经突触突变,施万细胞萎缩……”
冯教授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们提前检测,在早期从分子学角度进行干预治疗,可以大幅提高患者的神经修复能力。结合吴波的具体情况,谁先给我一个具有针对性的诊疗方案?”
同学们谨慎考虑,谁都没有先发言,冯教授问道:“刚才那位同学呢?你有什么意见?”
研究生们让出路来,冯教授只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有同学解释道:“教授,他不是我们这个组的。”
这几天早上,同学们早就发现,人群中混入了一个看起来学生模样的家伙,他总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仔细听冯教授对每一个病案的讲解,大家起初以为他只是一名患者家属,可能是想找冯教授了解家里亲属的最新情况,没想到那小子看起来也是学医的。
事实上大家的猜测并没有错,那个人就是艾司,他的身份几乎也就等于是一名患者家属,他最初的目的确实是想从专家教授那里打听到更多的关于神经方面病症的情况,争取早日唤醒不知名的婆婆。
最初艾司发现,早上八九点的时候,病房里会来很大一群医生,总有一个年纪最大的医生向一群年轻医生讲解不同患者的情况。
艾司的好奇从未减少,只要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他就想凑上去听个热闹,当他发现那些讲解的医生总会言简意赅地说出患者当前的病情,然后做出针对性的用药和治疗方案,此后他就开始有意地跟着大部队前进。不管懂不懂,先将教授说的每一个字记下来,然后回去查资料,看教授们做出的每一项检查是针对什么情况,每一种用药又是为了处理何种病症。
两周过去,艾司还不能说懂得如何处理神经疾病方面的问题,但他将教授说的每一句话,对各种神经疾病患者做出的每一种诊疗方案,都强行地记忆在脑海之中,自己查阅的相关资料也都在记忆之中。
通过自己的简单摸索,艾司初步能理解各种报告单说明的指标状况,根据这些监测和报告,艾司认为婆婆是一种深度昏迷而不是去皮层化的植物状态,对唤醒婆婆更有信心了。
同时,贺大叔对艾司的训练正有条不紊地逐步加强。
“师父,我们去哪儿啊?”
“今天,是刀术的实战训练,带你去屠宰场。”
“杀猪吗?”
“对。”
“我每天有切猪肉的。”
“切猪肉和杀猪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刀入肉的那一瞬间,活性的肉体和死去的分子团有巨大的差异,你不亲手杀上几百头,你不会知道刀锋遇到脂肪、肌肉、骨骼时的阻力,你不会知道生物临死前迸发出的求生欲望,你也永远无法知道如何切断它的生机。虽然不知道你已经做过几千几万次了,但还是有必要让你重新体验一下这个过程。”
“听上去好残忍。”
“你天天切肉,你怎么不觉得残忍。残忍这个东西是相对的,羊吃草,对草来说,就觉得羊残忍;狼吃羊,对羊来说狼就很残忍;而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什么都吃的物种,对天下万物而言,没有哪个人不残忍。佛经里一水还有三千界,喝一滴水先念十遍往生咒,但没有青菜馒头一样活不了。事实上对羊、对狼、对人而言,物竞天择,肚子饿了要吃东西,实在是再平常不过。在为了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面前,你才会发现,拥有力量,懂得规则,才能最大限度地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贺大叔现在很烦,因为不管做什么恢复训练,都得先讲一番大道理,不然自己的傻徒儿就要闹情绪,不配合恢复训练。
贺大叔下意识认为,自己和艾司多处些日子,自己就有去做传教士的潜力,说不定还能当老师。
艾司若有所思:“好像有点道理。”
“有道理吧。有道理就快点给我去捅猪!”贺柱德有时候会出现幻觉,自己到底是收了个徒弟呢?还是找了个祖宗。
不过艾司愿意接受训练,情况和他不情愿接受训练又大不相同。走位,制伏,束缚,刺入,如何避开喷溅的鲜血,如何分离切割骨肉筋膜,解除生猪的战斗力,一刀环切,刈下整颗猪头,动作无可挑剔,一看就没少练习过,贺柱德又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师父,为什么要练习杀猪呢?这么大头猪我们又吃不完,练习杀鸡杀鱼不好吗?”
“猪是哺乳动物,皮下脂肪厚度约为人体的四点五倍,成年公猪的平均体重为人体的三至五倍,它的四肢及肌肉骨骼神经血管分布与人体有接近七成的相似度,猪的濒死爆发力是正常成年男性的一点五至三点三倍,这还不明白吗?能一刀割下猪头,别的头也好割得很。”
艾司想了想,还是不明白,转而问道:“师父啊,猪分哪些品种,分布在世界哪些国家啊?”
贺柱德冷眼扫过去:“你觉得老子会知道这些无聊问题的答案吗?猪头!”
艾司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贺柱德刚回过头去,就听到身后一声:“东南亚野猪!”
贺柱德大怒,回头道:“你敢骂我!老子——”却听艾司继续道:“欧洲野猪和印度野猪,是猪次目,猪科,猪属,猪种下的三大亚目,构成了今天家猪的谱系,书上是这样说的。”
贺柱德老脸一赭,悻悻道:“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那你知不知道人猪杂交有猪人还有人猪啊?”
“真的?我不知道哎。”艾司果然好奇。贺柱德翻了个白眼儿,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徒儿面前屡次吃瘪,倒可以借机嘲笑他一番,顿时开始信口雌黄:“当然,男人和母猪杂交生下来的就是人头猪身的人猪,女人和公猪杂交生下来就是猪头人身的猪人,那人的基因占多一点呢,看起来外形和人也没多大区别,但却长的是颗猪脑子,懂吗?”
“师父怎么知道的?”
“嘿嘿,师父不仅知道,师父还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一头猪人。”
“艾司是猪人?难怪艾司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呢,可是,师父你怎么会知道艾司的真实身份呢?这是真的吗?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哼哼,我怎么知道,你自个儿想去,答案不就摆在眼前吗?”贺柱德忍不住笑,转身走远,心想:你小子就是个猪脑袋,叫你每次都让老子难看,现在自己承认自己是猪人了吧!
答案就摆在眼前?自己眼前只有师父,关于血缘身世的秘密通常最了解真相的只有直系血亲,血缘关系是根据携带的遗传基因相同率多少来判断的,一二三级亲属,师父这样笃定,难道说,师父和自己其实是一级亲属关系!嗯,没错了,怪不得师父要苦苦找到自己,想方设法也要让自己跟他学什么暗夜,艾司稍加推理,豁然开朗,找到答案了!
贺柱德刚走两步,就听艾司在身后以肯定的语气大声反问:“师父!你是不是我爹!”
“噗——”贺柱德呼吸岔气,险些走火入魔,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差点就喷了出去,谁能想到,这小子居然用这种方法又一次让自己狼狈不堪!贺柱德无比艰难地将那口血咽回去,惨笑转身:“艾司,你真会开玩笑,呵呵……”
4
司徒笑重新梳理了伍文俊疑似他杀的线索,孟庆芝家疑似纵火案的线索,可惜都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
倒是检察机关那边线索频频,每解开一个视频,就有一个贪官或是奸商落马,这才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掌握了四五个人的犯罪证据。
而且他们还从视频解码的难易程度发现了一条规律,卓思琪的密码设置越复杂,解码需要越久的时间,那视频里涉及的人物就越有来头,要么身居要职,要么是手眼通天的大商大贾。
眼看英姐宽限的时间一天天过去,一筹莫展之际,医院那边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卓震醒了!
司徒笑第一时间赶往医院,与医生进行沟通之后进入了病房。
卓震整个人已经变形,形销骨立,目前除了可以说话,睁开眼睛之外,全身都不能动弹,各种管子和电线附着在他身上维持着他的生命。
“你还记得我吗?”
“司徒警官,我昏迷了多久?我妹妹呢?我家里人呢?他们在哪里?”卓震急不可待地问道,从醒来起,只有医生叮嘱他要好好休息,却不肯与自己多做交流,而且隐约门外有人一直守护着,卓震本能地感觉到不对。
“你昏迷了有一段时间了,你还记得你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吗?”
“昏迷前……我在开车,我父母怎么样了?”
“他们……也在接受治疗。”司徒笑想起医生说的话,病人生命体征并不稳定,不能让病人情绪过于激动,否则会发生什么情况很难说。“伤得也很重,不过医生说,伤情在控制之中,没有进一步恶化。”
“我妹妹呢?她怎么没来?”
司徒笑盯着卓震,评估了一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然后开口道:“卓思琪,存放在恒福银行的影像资料已经被我们警方作为证据取走了。”
听到这句话,卓震如释重负:“原来,你们警方已经查到这种程度了啊,我妹妹想必已经被你们控制起来了吧,难怪……难怪有人守在门口,看来在我昏迷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
“是的,我们一件一件来说,先说说你发生车祸时的事吧。”司徒笑打开录音笔。
“我配合你们调查,还有机会和我的父母以及妹妹见面吗?”卓震很快认清了形势,他想通过司徒笑得到一种保证。
“那要看你的态度如何,我不能给你保证。”司徒笑不苟言笑。
卓震看着司徒笑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知道在这个警官手里讨不到好处,叹了口气,开始了回忆。
情况和警方掌握的一样,卓震正常行驶,在没有踩刹车和拉手刹的情况下突然四轮抱死,车身横向漂移,被后面的车顶向了对向车道,又被一辆货车给撞下了立交桥。卓震回忆,整个过程就像做梦一样,完全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眼前一黑,就睡到现在。不过在梦里,整个过程倒是像过电影一样反复播放,想忘都忘不掉。
最后,卓震似乎明悟了什么,问道:“警官,这起车祸是人为的吧,我的EIC不可能出现这种四轮抱死的情况吧。”
“车祸发生的经过与我们掌握的情况是一致的,幕后的黑手我们也正在调查之中。”
“肯定是伍文俊干的,想不到这小子还有这种魄力。”
“现在我们问的是你的情况,由于情况比较多,问题比较复杂,所以,还是不要耽搁时间了,我现在问你,龙建这个人,你认识吗?”
“龙建?”卓震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却没什么印象。
“你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吗?”
“那我这样问你,那伍永龙,是伍文斌的亲生儿子吗?”
“龙医生,没想到你们连这件事情也查出来了。”卓震这下想起来了。
“将你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吧,我们将根据你提供的材料,酌情向法官提出减轻量刑的处理。”司徒笑知道,这时候越向卓震施压,卓震反而会觉得越安心。
于是卓震开始交代,原来,在卓思琪怀伍永龙之前,还有过一次怀孕,那次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他们两兄妹知道,结果才第二个月,就流产了,医生说是习惯性流产,很有可能再怀孕也会流产。
由于伍家的那个条件,卓思琪不知通过什么关系,联系上了龙建。
龙建属于海角市较早做婴儿买卖和子宫出租的那批人,当时还属于初出茅庐,没有什么背景,但是手上又有资源,非常适合卓家的条件。
事实证明,司徒笑的分析能力,依然比不上为了保住家庭位置的卓思琪的办事能力,当时卓震联系了龙建之后,直接预订了三位代孕妈妈,卓思琪先是想办法取得了精液,至于精液到底是伍文斌的还是伍文俊的,卓震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卓思琪后来对自身进行了促排卵术,然后将受精卵植入三位代孕者体内,令她们与自己同时怀孕。
五个月左右,卓思琪产检发现体内婴儿畸形,但她将这一消息隐瞒下来了,直到妊娠即将结束,特意选了一个伍文斌出差在外,婆婆受伤的时机,与其余两人一同剖腹。
另外还有一名代孕妇女的婴儿检查也是发育不健康,早早地做掉了,而且取卵和让精子结合受精卵,都是龙建一手包办,究竟有没有全部授精成功,还是用了别的受精卵,卓思琪他们无法确认。
卓思琪究竟有没有让伍永龙做过亲子鉴定,卓震不是很清楚,他也是直到卓思琪快生产了,需要有家人掩盖真相时,才知道自己的妹妹居然独自干了这么大一件事情。
他主要负责交接孩子,据说另一个婴儿因为吸入性肺炎,生下来没两天就死掉了,所以只有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至于卓思琪和龙建是怎么联系的,此后他们是否还一直保持着联系,卓震确实不知道。
产后抑郁症只是医生的说法,卓震想来,卓思琪在怀孕的最后几个月,精神高度紧张,而且那个时候公司正在全力扩张阶段,怀着明知生下来就可能死亡的畸形婴儿,卓思琪还常常加班工作,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几乎被压抑到了极限。
由于龙建这个名字卓思琪只提过一两次,此后这已经成为一种禁忌,卓震自然想不起来龙建是谁。
“那近一两年来卓思琪有没有向你暗示过有人威胁她,她想找人除掉威胁之类的?”
“没有。”卓震肯定道,“我们这些年一直在全力发展公司,思琪也从未提过任何这方面的事情。”
“那,卓思琪偷换孩子的事情,伍文俊有没有可能知道?”
“绝不可能,我这个妹妹在处理问题上,非常谨慎,连我这个当哥哥的都只知道一星半点,那伍文俊怎么可能知道。”
“她和伍文俊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
卓震沉默了一会儿,才告诉司徒笑,卓思琪先认识了伍文俊,并通过伍文俊的关系进入恒绿,但是她和伍文俊之间并没有太多私人的关系,只是纯粹的利益交换。总之,在卓思琪嫁给伍文斌之后,就试图与伍文俊划清界限,至于伍文俊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谈了一会儿之后,卓震的精神已经萎靡,医生也提醒过司徒笑,病人需要多加休息,司徒笑又收到消息,检调机关的同志已经到了,司徒笑抓紧时间,又问道:“新东公司是你们成立并暗中操作的吧?”
“对。”卓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们成立这家公司就是为了柏铺村招投标,这次针对我们的谋杀,肯定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干的,为了这个几十亿的大生意,他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为什么这么肯定?”卓震的话令司徒笑陷入了沉思,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从伍家和恒绿集团内部查找凶手雇凶杀人的动机,以最大受益者作为最大嫌疑人进行假设分析,可如今受益者都已经死光了,显然他们一开始的侦办思路出现了问题。
但是,若说商业上的竞争对手为了进行竞争压制,竟然做到灭人全家的程度,未免也太过耸人听闻了。
“没有别的原因了。我实在想不出,谁想对我们下这么狠的手。”
“难道你没想过,是伍文俊认为你们先对他大哥出手,才想向你们下手吗?”
“伍文俊?他没这么大能耐,他要有他大哥十分之一的魄力,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人不能只看表象的,看上去再软弱无力的人,被逼急了,也会做出难以想象的事情来。你对恒福银行里的硬盘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思琪她确实用这种派对拉到不少合作伙伴。”
“派对?你们管那种事情叫派对?”
“呃……硬盘里记录的应该是派对后的一些私人场景。思琪会不定时举办一些高端私人派对,邀请的大多是社会名流、达官贵人,为了助兴,同时会请一些模特、女演员来驻场,大家相互认识,增进……情感的交流,为了留存纪念,拍摄了一些照片和视频。不过我们从来没有动用过这些东西去威胁什么人,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卓震委婉地讲述了卓思琪公关的办法。
“参加派对的那些人,你应该都有印象吧?”
“我……我只是协助举办了两场派对,其余的都是思琪自己弄的,我,我其实也不是很赞同思琪举办这样的派对,这样对我实在是……”卓震似乎陷入了回忆,在他脸上,怜惜和痛恨两种表情交错在一起。
“那两场派对都有哪些人参加了,名字你应该还能记得吧?”
卓震说了几个名字,都是已经被查出来的人,司徒笑还打算询问更多,检调机关的同志到了,由于涉及特殊案情,需要单独取证,司徒笑暂时没有资格旁听,被请出了病房。
但他并没离去,守在病房外,卓震的合作态度让司徒笑感到很反常,以前没和他单独接触过,但看其人相貌,和在恒绿公司内的地位,以及伍文斌灵堂上的表现就知道,这卓家兄妹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为什么一场车祸后醒来,他变得如此配合?就算自己暗示他警方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以人之常情,应该是先旁敲侧击家人的情况,以及警方究竟掌握了多少证据。对于这些经常和法务打交道的商人来说,犯了什么样的罪,判什么样的刑,如何规避和脱责,他们应该都是非常了解的。
这卓震倒好,摆出一副你问我答的态度,仿佛在彰显他愿意坦白从宽的决心,难道车祸撞坏脑子了?
卓思琪的思路和她一系列难解的行为算是从卓震那里得到答案了,显然她没有确认伍永龙的真实身份,至于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她不敢去面对亲子鉴定,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知道答案了。
柏铺村招投标案和新东背地里一系列行为,以及伍家的资金流向,恐怕检调机关也都能从卓震口中得到最关键的线索。
但这与司徒笑侦办的方向不同,他想知道的是,谁才是幕后的主脑,谁操控了这一切,谁在指挥那些杀手行凶,谁要让伍家灭亡,原因又是什么?
司徒笑靠在墙上,和执勤的小刘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像两尊门神。
“小刘啊,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试图打听卓震或是靠近这里?”
“没有啊,笑哥,不知道强子他们执勤的时候什么状况,我在这里都一切正常,嗯……也没听他们说起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小刘现在比较轻松,里面有那么多同志,不用一直警惕卓震出现什么状况。
嗯,小刘的话里透出两层信息,一是卓震这个人没法接触到有损他们利益的事情,无足轻重,所以不需要特别照顾;二是卓震所知道的信息,有可能对凶手有利,比如柏铺村案结案了,那么司徒笑他们就很有可能因为线索陷入死胡同,而和七零八案一样,不得不暂时封存。
不管哪种情况,都是幕后凶手希望看到的,也是司徒笑没办法阻止的。
这时候,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走进病房去了,司徒笑看了看这名医生,身高一米六左右,齐肩短发,发梢微卷遮住了耳朵,身材很好,白大褂显然遮不住她的蜂腰肥臀,小刘也多看两眼。
那名女医生看过来,扫了司徒笑一眼,司徒笑愣了愣,那眼神既不是厌恶,也不是恐惧,平静得像在天桥上打量下方的行人,司徒笑甚至无法确定,她的双眼有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还是在看自己的身后?
“这医生是谁?”女医生走进病房,司徒笑又觉得,这名医生的身影,有点眼熟。
“哦,是袁医生,是个医学硕士,进修生,她和她的导师负责卓震的病情,她导师就是重症监护室的那个,郭主任。今天就是袁医生发现卓震有苏醒的迹象,后来郭主任也来了,还有好多护士,他们一起看着卓震醒的。”
“你也看到了?”
“我执勤,没进去。”
司徒笑缄默不语,没什么问题啊,为什么会感觉这位医生哪里不太对呢?
“这位袁医生怎么感觉有点……”
“冷冰冰是吧,我告诉你啊,我听到那些护士议论,这袁医生就是个冰美人,从来没见她笑过,对谁都板着一张脸。”
“那名袁医生是什么时候开始照看卓震的病房的?”
“我们来之前就一直是袁医生负责卓震的啊。”
那应该没有什么值得可疑的地方,司徒笑开始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像高风说的那样,已经偏执成狂了,看谁都觉得可疑。
卓震也很可疑,他的主治医生也很可疑,司徒笑将目光投向执勤的小刘。
小刘不觉打了一个寒战:“笑哥,你别这样看我啊,瘆得慌!”
这时,屋里传来了袁医生的怒斥:“警察同志,我告诉过你们,病人需要休息,你们这样的疲劳审问,他的身体没有办法承受的。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案子,他是我的病人,我要对他的生命负责,你们知不知道,他能醒过来,对我们的工作又有多大的帮助,我们治好了这样一位患者,对今后同样症状的患者,又有多大的帮助?
“你们有你们的规定!医院有医院的规定!你们不能因为你们的案子,就不顾及患者的身体情况,这是法治国家,是讲人权的!最多再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否则一切后果要由你们负责。”
袁医生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司徒笑还是觉得不对,到底是背影眼熟,还是她的走路姿势奇怪?一番比对之后,司徒笑觉得,应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背影。
过了一会儿,有护士推着推车来换药,司徒笑看看时间,超过五分钟了。
五分钟又五分钟,检察机关的同志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司徒笑隐约觉得,自己就算守在这里,今天只怕也没有机会再次询问卓震了,为什么心中隐隐不安?
没过多久,袁医生又带着怒容匆匆赶来,司徒笑看她那架势,是准备赶人了。
刚进去,就听到袁医生问:“你们究竟和他说了什么?我和你们说过,病人的情绪不宜大幅波动!”
紧跟着,护士也进去,一个年纪偏大的男医生也赶了过来,小刘说那就是郭主任,司徒笑知道情况有变,进了房间,这时候那几名检察机关的同志才走出来,其中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在分配任务,其余几人频频点头。
司徒笑看了卓震一眼,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监护仪上的心跳很快,仿佛感受到司徒笑进入病房,顿时睁开眼,无比怨恨地盯着司徒笑,气息粗重起来,似乎恨不得跳起来咬司徒笑一口。
正在观察体征的袁医生扭头一看,是个警察,立刻驱逐:“出去。”
司徒笑猜到些什么,出了病房追上那几名检察机关的人,问道:“你们告诉卓震他家庭的实际情况了?”
检察机关的人看了司徒笑一眼,回答道:“他有权知道真相,这也是他提供线索的条件。”
司徒笑一把就将那领导模样的人揪了过来,拎得他双脚离地:“你们知不知道他的身体很虚弱,没办法承受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那名领导模样的人只是平静地看着司徒笑,旁边各有一人上前制止司徒笑,但司徒笑双手如钢,那两人铆足了劲儿,也根本掰不动他。
那名不动声色的人反而更有威慑力,那平静的双眼透出一股气势,司徒笑在英姐身上也只是偶尔能见到那种气势,倒是冷处会时常露出那样一种气势来。司徒笑将那人重重地放在了地上,那人才开口道:“你又知不知道,柏铺村招投案涉及面究竟有多大?上级安排刘显和同志配合我们调查取证工作,谁也不知道卓震的身体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异常情况,这是我们唯一获得线索的机会。近一千万人和一个人,谁重谁轻你分不清楚吗?”
一千万人和一个人?司徒笑愣了愣,检察机关的人已离他而去,那名领导走过司徒笑身边时,说道:“我,比你更懂得尊重人权!”
近一千万人?司徒笑忽然明白过来,整个海角市的总人口,接近一千万人,那领导是在暗示柏铺村招投标案涉及面已经能影响整个海角市的利益了?因为事关一千万人的利益,所以一个人的性命就显得无足轻重?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司徒笑赶回病房,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各种仪器被推了过来,过了一会儿,连着各种仪器的卓震被推出了监护室,此时他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司徒笑拉住一位护士问:“他情况怎么样?”
那护士是见过两次面的小叶子,一看是司徒笑,委婉地告诉他:“尽快通知他的家属来。”
5
“今天,我们学习的是辨毒,先从有毒动植物说起,我们先说常见的,水仙、相思豆、夹竹桃……”
“师父,水仙是哪个科的,分布在哪些国家啊?”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谁让你去关心这个了?你只要记住,它的鳞茎是有毒的……”
……
“很好,你记住,不光是要记住它们的图像,还要记住它们的变化,萎缩干燥状、粉末状,它们的气味,以及接触肌肤时的身体感觉。接下来是化学合成毒物和提纯毒物。”
“师父,二氯乙硫醚是谁最先发现的啊?”
“这又是什么问题?我说你的好奇点能不能跟着我的思路走?怎么,你还想找到那个发现它的人进行一次深入的交流啊?”
艾司嘟嘴:“1822年,德普雷斯发现的,书上有说的。”
“你只要记住它的毒性、毒理,对身体的伤害过程以及如何调配就可以了,你管他哪个发现的,又不是有奖问答。别分心,接着我们说氯乙烯氯砷……”
艾司认真地听着,他感觉得到,大叔似乎很急,他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告诉自己更多的关于杀手的东西,总想着将那些需要十几甚至几十年才能掌握的技艺,在短短十几天内就让自己掌握。
不过八九天时间,大叔就已经向自己传授了那什么八大术中的体术、面术、刀术和物术,而且每天都在不断加码,压得艾司的时间越来越少,再这样继续增加下去,不出一周,艾司就没有时间去周老师和忠伯那里了。
虽然内心极度不愿意承认,艾司还是不得不承认,大叔教自己的许多东西,仿佛和自己有一种天然的默契,一点就醒,一教就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艾司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天才,有时候恩恩教自己很多东西自己都要理解一时片刻的,可大叔教自己这些东西根本就不用去理解,仿佛自己生而知之。
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真的以前无数次接触过这些知识,像体术和刀术,已经练成了一种身体的本能,其余相关知识,也在无数遍的复刻中烙印在记忆深处,像大叔说的那样,忘记自己姓谁名谁,也不会忘记哪种毒对身体有什么样的伤害。
难道自己真的是个杀手?一想到这样的身份,艾司就想起了那些笼子,想起了那些野兽,想起了那些冷漠如铁的声音:“你们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艾司不寒而栗,赶紧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除脑海,认真听讲。
“你瞧,你这么快就将常见的一千七百多种剧毒动植物和这九百多种化学毒物记得滚瓜烂熟,你的身体抗毒皮试显示,你的身体免疫机能毒抗性是正常人的四到五倍。也就是说,常规剧毒物对正常人的致死量,需要提升四到五倍,才能使你的身体进入濒危状态。小子,不管你承不承认,事实摆在这儿,你总不能说,你还是一个做饭搞卫生抄作业的普通人吧。”
艾司很明智地不在这个问题上和师父争辩,反而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师父,你根本就没有把百科大全书看完并记下来吧?”
这是哪儿跟哪儿?贺柱德皱眉道:“百科大全书是什么玩意儿?老子为什么要看完它?”
艾司愤愤不平道:“噢!那师父你说的要看完并记下百科大全书才能学辨术都是骗艾司的喽?是这样吧?”
“呃……”原来这臭小子的重点在这儿!“额,这个嘛,师父不是已经在教你识毒辨毒了吗?”
“不对,师父说过,识毒认药,机关陷阱,工巧奇物,都是归在物术里面的。”
混账东西!平时教你一点人情常理笨得跟猪一样,跟老子过不去的时候就精得跟猴儿似的,你不是故意耍我吧!贺师父面色阴晴不定,在心中又将艾司痛骂了一番,还不能表露出来,一旦惹得这位徒弟爷不高兴,不学了,还不是得靠自己去哄回来。
贺师父的脸上慢慢堆起了笑容:“这个,艾司啊,这个辨术呢,说它简单,它也确实简单,简单到都……不一定非要学它。说它难呢,它也非常难,很多人研究了一辈子,也没法用好。
“辨术的核心奥义呢,就是观察、分析、整理、理解,最终得出结论。就和魔术师变魔术一样,大家弄不明白时,觉得玄奥无比,说穿了一钱不值。它讲究的是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各种经验的总结,比如有些大叔大妈,看到天上有什么形状的云,就知道明天是天晴还是下雨阴天,通过各种物质现象得出自己想要的结论,这就是辨术,用现在科学一点说法,可以叫它推理,也可以管它叫刑侦学,它,它呢包含范围很广的。在生活中你可能无时无刻不在运用着辨术,只是你自己没留意罢了。
“你一脚踩下去,如果是石板路就脚踏实地,如果是软泥路就要陷进去,这就是辨术;你听到炊壶响了,知道水开了要去上开水,这也是辨术;听到门铃响,知道有人敲门,这还是辨术。所以说呢,师父让你看完百科大全书再来学习辨术,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掌握的知识越多,经验积累越多,那么对这辨术理解起来就越深刻,比如这有候鸟飞过,大雁南飞天气就要冷了,燕子北归天气就要暖了,哎,这就是经验,你如果不能分辨出大雁和燕子,你就不能得出较为准确的结论。”
“那,师父一眼就看出我用了什么动作……”
“道理一样啊……我看到那人躺在地上的姿势,就知道那人受了什么伤,是怎么死的,这就不难想象,你们当时是怎么交手的。”
“那,那个姐姐和狗头的事……”
“师父啊,我想一边学辨术,一边看百科大全书。”
“好,依你!”贺柱德搞不懂,这小子怎么对辨术这么念念不忘,老子引以为傲的明明是面术!“你看你问师父几个问题,师父答不上来,你就知道师父没有看完百科大全书,这就是辨术嘛,你都不用学的。”虽然嘴上这么说,贺大叔还是决定教会艾司如何正确地学习运用逻辑辩证关系。
……
“今天,我们学习反关节力,这也是杀手的必修课程。握拳很有力,但是拳头被人握住,将拳头张开的力道,却很少有人练到,向前踢腿很有力,但向后的小勾腿同样难以承重。作为一名杀手,全身关节无论正向发力还是反向发力,都必须同样迅捷有力……”
“逻辑的要领是观察和分析,建立在大量科学可行的试验基础上,找到内在的联系,得出有效的结论。前人的经验很重要,但并不是绝对可信,所以前人的经验用于掌握,但出现了超出认知以外的情况,不能绝对否认,需要通过观察研究,找出原因……”
百度资料《深度昏迷患者的唤醒疗法最新进展》。
神经内科学《脑血管病的发病机理、预防及治疗》。
棉麻织物颜色褪变与环境的关系……我国土壤分布与性质……植物碎片在显微镜下的形态……
“婆婆,我叫艾司,我来给你翻身了。你今天感觉有没有好一点。希望你能够早一点醒过来,医生和护士姐姐都会很高兴的,艾司也好高兴。”
……
“今天练习箭术,其实刀术和箭术,各自发展,就形成了今天近身攻击型杀手和远程攻击杀手的分水岭,甚至可以说,它们的延伸,就是区别古典杀手和现代杀手的关键……这里的箭术,不仅仅是指弓箭和弩箭,而是泛指一切离体三十米之外的借助器械的远程攻击手段,从最简陋的自制弓箭和抛投石器,直到最高科技的激光和制导导弹,都在箭术的范畴之内……
“作为杀手必须掌握的辨术,是指狭义辨术,通常局限于刑侦学和犯罪心理学两方面,但这两方面已经包含极大的信息量,覆盖了很广的范围,诸如刑侦学就包括了侦查、法学、物证痕迹学等诸多学科……
“到了今天,我们神经分子学和生物工程学通过对神经元的有效修复,而达成……
“这段德尔塔波的节律,你看它们的相位差……”
南方人的遗传学特征……类风湿性关节炎的后期症状……长期田间劳作的骨损伤成像图……
“婆婆,我是艾司,感觉今天按摩效果还行,我们今天还是以水沟、印堂、涌泉、内关等为主穴,大椎、关元等配穴来进行针灸治疗,好不好。”
……
“艾司,你的体术恢复得很不错,现在出手总算是有了点架势,不再是凭本能了,今天我们练习的叫遁术,遁术又分障眼遁和借物遁,说直白点就是各种快速摆脱现场环境、摆脱各种视线和监视,隐藏自己身份的方法。由于现在科技很发达,所以快速撤离现场采用器械的手段很多,所以我们要先讲借物遁,我相信在你失去的记忆里面,肯定掌握了各种高速交通工具的驾驶方法,我们要做的,就是恢复你的身体记忆,重新掌握它们,从自行车开始……
“战斗机你肯定会驾驶,不过现在条件不允许,还好我给你弄了架小型农用机,跟我来……
“辨术的关键在于一个辨字,包括辨识、辩证,观察是它的眼,有效试验是它的手脚,逻辑分析是它的大脑,暗夜行者的辨术针对性很强,从接到一个任务目标,观察目标的生活习惯和接触的人,制订完整的计划,识破可能存在的各种陷阱,最后撤离现场,以及误导警……误导可能追捕我们的敌人,利用敌人的思维方式布下反陷阱,整个辨术的运用贯穿始终……”
《论边缘系统的刺激与植物性反应的关系》。
护理学《植物人的护理注意要点》。
蔡氏家族南迁过程与分布……骨龄测算法的准确性……污物的析出与成分分析……
“婆婆,今天要做手臂运动。
“婆婆,今天太阳不错,出去晒太阳吧。
“婆婆,今天艾司学会开车了呢,师父带我去郊外,开两百四十码,一下子就会了,可能以前艾司就会吧,只是艾司忘记了。对了,师父还带我去看了地铁驾驶室,还有紧急制动装置……”
……
“今天练习声术,声术和遁术相辅相成,叫秤不离砣,孟不离焦,在障眼遁中更是不可或缺。声术也包括两种,一种叫拟音术,就是人们常说的口技,根据个人的发音器官不同,正常人可以模拟大约五十至一百种动物发音,通常可以改变音调,用三种不同的声线进行正常对话,通过训练,这一数字可以增加到七到十一种;声术的另一部分和辨术有着更紧密的关系,我们通常称之为话术,用最简练的话将谈话内容引导到你希望进行的范围,从最无关紧要的简短言辞中,听出你需要的信息……
“今天的辨术结合声术中的话术来讲解,比如最简单的一个招呼,‘嘿,哥们儿’。首先是口音,每个国家有一种或几种官方语言,除此之外,因地域的不同形成各种方言,地域进一步细分,还有各个小地方特色的方言,所以,如果掌握足够多的口音和方言特征,仅仅从一个人的口音,就能听出他的年龄,大致生理特征,出生或生活地域结构,而某些职业也有职业的特殊音色,惯用语调和惯用口头禅都可能提示这个人从事的工作;然后通过观察他的容貌、衣着特征、细微表情和心理特征,一方面可以印证此人年龄、工作、生理特征,一方面可以进一步分析他的心理活动,进而探查出这个人的性格特点,处事方式。也就是说,当你看到一个人朝你走来,冲你打声招呼,说了句‘嘿哥们儿’,你便可以知道这个人的年龄,生活过的地方,工作、性格、身体基本情况和心理基本活动情况。
“听起来有点像天方夜谭,是吧?事实上只要你熟练掌握了辨术和话术,就能够做到。当然,这也需要大量练习和长期的经验积累……”
海角市村落分布与各姓氏之间的关系……海角市公路交通近二十年发展现状……村村通工程……退耕还林……退渔还滩……
“婆婆,给你念首诗,床前明月光……
“婆婆,今天学了一首新歌,我唱给你听啊。这里有只小鸡哟,这里有只小鸡哟……
“婆婆,昨天恩恩考试又没考好,她已经向雅欣靠齐了,我给她做了核桃银耳粥,很补脑的……下周雅欣就要生日了,恩恩她们会办个好大的趴体,肯定好热闹……师父今天让我练习配毒了,可是那味道好难闻,我一点都不喜欢……”
23日,医院病房来了一群奇怪的人,许多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他们追问着一个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
“林永波先生,请问当时你看到吴爷爷倒在马路边上有没有想过什么?你是否有担心这位老人醒过来之后反过来讹你,说是你撞倒的呢?”
“说实话,我确实有过担心,不过当时路边还有三个路人也看到了老人在路边昏倒,我看到大家都有些顾虑,觉得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老人会有生命危险,如果老人醒了确实要赖在我身上,我也决定要先救了老人再说。”
“观众朋友,你现在收看的是海角卫视《今日焦点》栏目,七十一岁的吴有权老人因脑部疾病昏倒在路边,就在其余路人都在犹豫是否要搀扶救护老人的时候,我们的林永波先生毫不顾虑后果,第一时间救起了老人并将老人送往医院,在缴纳了急诊费之后,没有留下姓名便悄然离去。吴有权老人清醒之后,让家人想办法找到了这位救命恩人。今日,海角市见义勇为基金会和海角市社会治安管理办公室共同决定,授予林永波先生见义勇为奖。在我们道德底线越来越低的今天,我们都希望出现更多像林永波先生这样的人,也希望林永波先生的义举,能将正能量传播给更多的市民。我们随机采访两位医院里的市民,听听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你好,这位同学,请问,你是学生吗?”女记者找到了拎着开水路过看热闹的艾司。
“不是。”
“哦,那是在城里打工吗?”
“嗯。”
“你刚才也听到了,关于林永波先生救助老人的事情,不知对你有没有触动?”
“触动?没有。”
“难道你一点感动都没有吗?”
“这位姐姐,你说话好奇怪,老爷爷倒在路边,那位大叔将老爷爷扶起来,这有什么好感动的?”
“你……”女记者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镜头,“看样子你也是一名患者家属吧?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你家里的老人、你的爷爷奶奶在路边昏倒了,你难道不希望也有这么一个人,勇敢地将他们扶起来,并送到医院进行救治吗?”
艾司想了想,恩恩年纪不大啊,雅欣和婉儿也不老啊,而且这位记者姐姐看起来是挺漂亮,可是说话总觉得怪怪的,有人倒在马路边上,把他扶起来还需要勇敢吗?艾司一点都不勇敢也能扶啊,只要够力气,能打电话不就行了吗?
“我们家没有老人。”艾司认真回答。
女记者已经意识到自己所问非人,换了个问题:“那么,你对林先生获得见义勇为奖有没有什么看法呢?”
“见义勇为奖……有奖金吗?”
“当然,这是为了表彰市民……”
“还有钱!”艾司非常惊奇地打断了女记者,他那好像看到异形怪兽般难以置信的表情全都出现在镜头里。艾司现在可缺钱了,师父把艾司打工的时间都侵占了,除了偶尔打一场拳,艾司都不好意思找忠伯和周姐姐要工钱了。现在口袋里还有一点点钱,可是还要给雅欣买生日礼物,买了礼物,艾司又变成穷光蛋了。
女记者见艾司听到“钱”字两个眼睛都放光了,知道再也不能问下去了,换了一个医院的拄拐病人,同时在心中鄙夷乡下来的打工仔,没素质。
艾司拎着水壶回病室去了,看到漂亮的记者姐姐无比难看的脸色,艾司也知道自己可能哪里说错了,哪里错了呢?难道自己应该感动一下?哪里需要感动一下呢?老人倒在地上要扶起来,早上喝了一碗粥,吃饭之前要洗手,这也需要感动?
想不明白,不想了,回头去问恩恩,今天还要给婆婆做声疗刺激和按摩刺激,对了,隔壁床位的郝爷爷也想让艾司帮着按摩一下,都说好几天了,还有陈爷爷家的保姆还没来,得在护士姐姐来之前帮忙将陈爷爷的便盆倒了,病房的卫生还要打扫,那些清洁工阿姨总是不小心要抖落许多灰,房间的尘埃指数会超标的。得赶在冯教授查房之前把这些事情都办好,艾司好忙的,对了,今天早上给恩恩她们熬的皮蛋瘦肉粥,连婉儿都吃了两碗,艾司好感动。
艾司拎着水壶,步伐轻快起来,心里满满的都是爱。
6
到了晚上,贺师父带艾司去体验生活,自从艾司用一双眼睛盯得贺老师羞愧难当之后,贺大叔就再也没带艾司去体验海角市混乱的夜生活了,不过晚上也都给艾司安排了各种科目,时间紧密到需要用秒来计算。
“师父啊,今天晚上为什么要上街啊?”
“你知道我们暗夜行者这个名头是怎么来的吗?暗夜行者,意思就是说晚上出来活动,白天睡觉。”
“可是师父不是说艾司还不适合晚上上街吗?”
“我已经教了你整整两周了,现在的你,应该可以基本判断出是非善恶了,偶尔需要出来长长见识。”
沿着街道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艾司问道:“师父,我们是不是在跟踪什么人?”
“怎么可能?只是随便逛逛。”
“哦。”
“你说说,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在跟踪什么人?”
“那边那群人,有三个先是进了万宁路的酱香兔食府,后来又和另外一群人在这个路边摊吃牛腩,我们走的线路,已经有三次和那群人碰头了,所以我以为……”
“哈哈,这种情况就叫巧合啦。我们走的路线都是不重复的,为了让你尽可能多地将这一带逛遍,师父选了这个十字路口为中心点,呈8字形在这里绕圈,所以我们每绕一圈都会回到这个地方,所以你才会总是看到同一批人。”贺柱德打着哈哈,心道:老子已经故意带你走弯路了,居然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还学个球的辨术啊,再学两天,老子不是都被你比下去了?
薛勇,绰号铁牛,三十五岁,正值壮年,一米七三,体格健硕,体重七十公斤,是海帮的头号打手,海帮是海角市的本土帮派,以开洗浴中心暗中提供情色服务为主要赚钱手段。
薛勇在海边长大,练得一身好肌肉,初中辍学,便跟着大哥在各个帮派堂口混迹江湖,后来跟了海帮的汪老大,没少干逼良为娼的事情。
薛勇的收入来源,除了在洗浴中心抽头之外,还有一笔很大的收入就是参加龙场的街头赌斗,打黑拳。这次已经安排好了,是一个叫小鸡仔的新人,听说就是最近两三个月才冒出头的,上一场运气不错,赢了被火龙重创的蜥蜴。
可惜这一次运气不好,他遇到了自己,自己鼎盛时期,可是有和火龙战平的傲人战绩,所以明天的拳赛,可以说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所以薛勇得到对手的信息后,召来平日跟自己跟得紧的几个皮条客先行开起了庆功宴,明天之后,就又有一大笔进账可供花销了。
吃了一半,另一位狗肉好友来电致贺,于是换了个地方,又是一顿胡吃海喝。
大碗吃肉,大口喝酒,红白啤三种饮料混合下肚,薛勇已有几分醉意。
这时一位收拾桌碗的打工小弟来替薛勇他们桌换碗碟,不小心将搭在手臂上的擦桌布滑落在了桌子上,正好盖住了薛勇用过的一双筷子。
“不好意思,大哥,我马上给你换一双新的。”跑堂的打工小弟赶紧赔笑道歉。
薛勇还没什么表示,他旁边的小跟班跳出来给老大争面子:“你怎么搞的,没长眼睛啊?你这黑不啦唧的东西掉桌子上,我们怎么吃啊!叫你们老板过来。”
那跑堂小弟估计也是新来的,没有看出这群人就是没事儿找事儿,顿时不乐意了:“朋友,不就是筷子脏了吗,我给你们换一双就行啦。”
醉醺醺的小混混跟在大哥身边,一向嚣张惯了,顺手就给跑堂小弟一记耳光:“谁他妈的跟你是朋友,你小子懂不懂规矩?敢在我们面前嚣张,认不认识铁牛哥啊。你盖住的是铁牛哥的筷子!你那布上的脏东西都溅到我们锅里去了,叫我们怎么吃啊!”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啊,你怎么打人啊!我明明……”
“啪!”又是一记耳光,“打你又怎么样!这是教你要懂规矩,这三湾还没人敢在我们铁牛哥面前大声说话!”“啪!”小混混左右开弓,又是一记耳光。
当他想继续打时,跑堂小弟忍不住还手了,那跑堂小弟估计也是半工半读的贫家子弟,力气也是不小,那小混混又喝得半醉,一下就被跑堂小子用胳膊挡住了扇人耳光的手,又被捉住了手腕,一捋一拽,顿时就是一个扑跌。
小混混带翻了凳子跌倒在地,跑堂小弟顿时就惹了大麻烦,四五个穷凶极恶的壮汉站了起来,三五下将跑堂小弟摔翻在地,围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咦?师父,他们打起来了。”
“哪儿呢?”贺柱德装作没看见。
周围吃饭的人纷纷避让,有一两个路人实在看不过去了,忍不住上前劝道:“算啦,算啦。他肯定新来的嘛!”
那个无比嚣张的小混混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指着周围围观的人群骂道:“你们看个鸟啊,你们看个球啊,都散开,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看见有人掏手机,马上指着那个人喝骂:“谁他妈的敢报警!打断你的狗腿!老子看谁敢摸手机!谁摸打谁!”
薛勇早就从小弟手中接过了新筷子,和他那个酒肉朋友言笑晏晏,喝酒吃肉,对近在咫尺的围殴和惨叫不闻不问,若无其事。
路边摊的老板也被惊动了,从店铺里面跑出来,辨认了一下形势,直接找到薛勇求情:“这位大哥,他新来的,不懂事,你们就不要打他啦,算我老汉儿求求你们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这时候几名醉汉也是打得有些累了,站起来喘气,同时望向薛勇,薛勇淡淡扫了一眼,提醒道:“不要打死了。”
几名混混哪还不知道大哥的意思,顿时又提起劲来,继续拳打脚踢,薛勇朝着牛腩店老板一笑:“炒牛河不错,再来两份。”
“哎,哎。”老板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新来的伙计,知道不把这群大爷伺候好了这事儿没法善了,无奈地回去炒牛河。
见这么多人围殴一个年轻打工仔,艾司忍不住想出手制止,却被贺师父先一步制止住了:“要低调。”贺师父如是说道。
艾司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师父,想起了师父在自己面前打人立威的那一幕,师父从来都是高调出场,什么时候低调过?今天两人都用了面妆术,师父为什么不让自己帮那个小伙子?
围殴持续了四五分钟,那群人才又回到桌前吃喝谈笑,那个跑堂小弟被打得动弹不得,还没人敢去帮忙,老板也不敢招呼其他客人,事实上也没有其他客人了,就陪在这群人旁边。
这群人吃饱喝足了,其中一个小混混才站起来问:“老板,多少钱?”
“新来的伙计不懂事,让各位没有吃好,这顿算请客,希望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新来的,不懂事,不懂事。”
“算你识相。”
“走啦。”薛勇大手一挥,一干人扬长而去。
“慢走。”老板赔笑相送,等这群人走了,才敢叫伙计赶紧将那个被打的抬到一旁治疗,叫救护车。
这时,艾司已经从周围食客的嘴里渐渐还原了事情的真相,顿时就有邪火噌噌噌往上蹿,他难以理解,怎么会有这么嚣张跋扈的人,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敢动手打人,还白吃白喝,难道都没人管吗?
“师父,你不是说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吗?你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刚才我们不是还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吗?师父教你的辨术都学到哪儿去啦?作为一名杀手,随时都要保持冷静,不要让情绪左右自己的行为,有时候亲眼看到的也未必是真,一定要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干吗闷气不吭声啊?是不是觉得师父说得没道理啊?只有你那个恩恩说的才有道理啊?给你说个故事吧,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有一次呢,他去到一个小山村,发现一群大男人在殴打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他当然看不过去啦,就出手把那一群男的都打趴下了,那个女的也跑掉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个女的谋杀亲夫,下毒把自己的老公和公公婆婆都毒死了,那群男人是那一家人的亲朋好友,来找这个女的讨个说法,后来发现原来这个女的和别人通奸,想谋家产,气不过才出手殴打的。”
艾司惊愕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哪有这样的人啊,肯定是瞎编的。”
贺柱德冷笑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为了利益,杀死自己亲生孩子和杀死自己亲生父母的都大有人在。这个故事呢还是我听来的,那我再给你说一个我亲身经历的事吧,喏,以前师父我以雇佣兵的身份参加了阿富汗战争,和我的搭档一起,在清理一个战场的时候我们发现一个幸存下来的小孩子,差不多七八岁吧,就这么高,坐在瓦砾堆里不说话,长得还挺乖巧,当时我那个搭档心软,就想去安抚一下那个小孩子,结果他刚靠拢,还没说上话,那个小孩儿就摸出一把枪来,对着他就开枪了。当时他们隔得很近,他根本躲不开,不过还算幸运,没有打中要害,他只差一点点就死在那个小孩子手里。”
“那,那个小孩子呢?”
“当然一枪打死喽,那种情况下,我那个搭档不开枪还击,他自己就活不下来,后来我们再也不敢随意靠近那些战场上幸存下来、看起来毫无危险的小孩子了。我们还算幸运的,听说很多美军遇到过婴儿炸弹,那些极端主义分子将失去父母的婴儿放到战场上,把炸弹和婴儿裹在一起,利用婴儿的哭声来吸引敌军的注意,当敌军靠近婴儿或抱起婴儿的时候,就引爆炸弹……战争,是最灭绝人性的东西,就算我们干的是杀手这一行,也不希望到处都是战争,太残酷了。”
艾司若有所思,贺柱德道:“像刚才那群人呢,顶多只算一些宵小之徒,只能欺负一下老百姓,真正碰到当官的,或者是警察,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这种人很闲,整天就想无事生非,有时候很烦,要打就要彻底把他打怕,不然他就像牛皮糖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你弄点麻烦,就算伤不到你也要恶心到你。不过他们早晚会跌跟头,越是嚣张,就跌得越惨。这种事情也是常有发生的,你管都管不过来,你没看连警察都不管吗?”
过了一会儿,大头打来电话,说要见面商量一下,艾司知道,大头又给自己联系到一场比赛了。
“这一次我们要赢!”大头说得斩钉截铁,“这次你的对手叫薛勇,绰号铁牛,比你高不了多少,本事呢,马马虎虎,和上次你打的那个蜥蜴差不多,但是这个家伙很坏,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坏到骨子里去了,心都是黑的。
“人家是这样形容他的,他血管里流的血都是污的,骨头里熬出来的是地沟油,脑子里全是整人害人的想法,看谁不顺眼就是拳脚相加,比恶霸还恶霸,比流氓更流氓……”大头唾沫横飞地数落着薛勇的不是,时不时用眼角瞟一眼太爷,见贺太爷微微颔首,心中大定,顿时思如泉涌,出口成章。
“他三岁就脱小女生的裤子,四岁就偷家里东西,五岁拉帮结派到处欺负别的小朋友,六岁抢劫,七岁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恶霸,八岁开始骗别人的钱,九岁气死老妈,十岁气死老爸,十一岁就因为抢劫致人重伤进了少管所,十二岁就开始贩毒,十三岁杀人,十四岁强奸老太太,十五岁连老爷爷也不放过,十六岁不仅强奸,还威逼利诱小女生卖淫,十七岁就敢杀警察,抢银行,炸公交车,还在地铁里放那个……”
“喀喀。”贺柱德见大头越说越离谱,赶紧示意他不要太夸张了。
“总之吧,这个人身上每一滴血,每一根汗毛都是坏的,他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这家伙真的是恶贯满盈,砍竹子……那个怎么说来着?”
“罄竹难书。”艾司补充道。
“对,就是庆祝难输,所以这一场我们一定要狠狠地打,不仅要赢,而且要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让他以后再也不能害人,这叫为民除害。你赢了他,你就是民族英雄,说不定都会有记者来采访你,国家主席都来接见你,后天就上《海角日报》头条,哇,那时候我们就站在你身边也跟着沾光啊!”大头一脸憧憬,忽然觉得脊梁有些发冷,余光一扫,只见太爷面色不对,顿时敛声静默,寻思着刚开始太爷还挺高兴的,自己哪儿说得不合老人家的意了?
大头琢磨过来,是不是吹牛吹大了,一时得意忘形,没把握好分寸。
第二天,婉儿提醒艾司,有没有给雅欣准备好生日礼物,艾司点头道:“有啊,准备好了。”
艾司很早就在为雅欣的生日准备礼物,他对三人的喜好也是非常了解,雅欣喜欢运动,网球明星娜姐就是她的偶像,所以艾司亲手给雅欣制作了一款娜姐最常穿的一款网球短裙衫,样式一模一样,徽标换成了艾司的标志,小熊维尼和蓝天白云,反正裁缝机还没有还,布料上次做万圣节服装还有剩余,版型则已经量过身了。
婉儿则喜欢文静,琴棋书画什么的会很对她的胃口,艾司也早早地为她准备了一份惊喜,不过现在还在制作阶段,艾司也没想到这种绘画技巧这么难学,不过估计两个月后婉儿生日时,应该就能准备好了。
只有恩恩的生日让艾司颇感为难,原本是希望能够给恩恩过一个她期待的生日,可是每次刚刚起步,看上去有点可能性了,就被意外事故打断,现在艾司已经不敢奢望十万块了,所以对恩恩的生日礼物,一点谱都没有。
中午时分,艾司收到一个惊喜电话,外出采风的夕诗姐姐回来了,并且今晚又要上节目,参加月冠军的竞争,夕诗姐姐想和艾司见个面。
艾司改变容貌给恩恩她们送了午饭,便匆匆与夕诗姐姐见了一面。
夕诗姐姐瘦了、黑了,外套下更显匀称静美,而且感觉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果然是人靠衣装啊,怎么形容呢,如果说以前的夕诗姐姐是一位粗犷豪放的猛张飞似的绿林好汉;那么现在的夕诗姐姐就更像英姿勃发,长坂坡七进七出的银枪小将。
“夕诗姐姐,你变帅了!”
艾司还是那样有口直言,没说自己变美了,而是说自己变帅了,赛夕诗说起这次采风走过的地方,回到阔别的大山深处,还有经纪公司想和自己签约,有人想为自己举办个人专场演奏会……
艾司说起恩恩的眼睛好了,但是她们课业越来越重,现在几乎每天都是回来就做作业,做试卷,天天见又推出了新的菜品,自己救了一位姐姐,可惜在医院里还是没有抢救过来,不过爽姐是好人,自己还救了一位婆婆,现在自己每天都去看她,希望她能醒过来,并建议夕诗姐姐去给婆婆拉小提琴,看这样婆婆是不是能醒过来……
对了,夕诗姐姐现在也算小半个网络红人了,艾司高兴地告诉夕诗姐姐,他在网上看到好多关于夕诗姐姐的视频,特别是比赛时的,还有许多网友看过夕诗姐姐的背景资料后,都很亲切地管她叫“犀利姐”呢。
“犀利姐……”赛夕诗苦笑,艾司显然无法正确分辨这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也就是这个小弟弟可以在自己面前说说,要换一个人,赛夕诗早就翻脸了。
两人一见面,就兴致勃勃、无拘无束地聊了半天,直到艾司说自己还有活儿,要走了的时候,赛夕诗才想起自己邀艾司见面的目的,又留艾司多聊了十几分钟,希望他去现场观看自己月冠军赛。
赛夕诗经过周密筹备,而且还有汪老亲自精心策划,这次夺冠,她的把握很大,她很希望,到时候能和这位弟弟分享那种喜悦,错过了周冠军,希望艾司能参加自己的月冠军赛。
艾司很犹豫,好久都没听到夕诗姐姐拉琴了,也好想去现场看夕诗姐姐比赛,可是,今晚艾司有自己的比赛。夕诗姐姐专程来邀请自己足见情真意切啦,可是艾司自己比赛也很重要啊,不仅能解决大头的被追杀危机,自己也还欠着爽姐的钱呢,而且就算不能给恩恩过理想的生日,但也想给她过好一点的生日,也需要一些钱的。
两相比较之后,艾司决定还是选择后者,夕诗姐姐的比赛,以后还可以看视频嘛。
7
赛夕诗见艾司犹豫,又开口道:“我知道今天恩恩她们还要上课,不过她们肯定会同意你来给夕诗姐姐助威对不对?你知道今天有哪些嘉宾吗?有很多明星噢……”
赛夕诗说了几个名字,艾司摇摇头,忽然一怔:“夕诗姐姐,你说什么?娜姐也要去看好梦想?”
“是啊,她也是特邀评委嘉宾啊。”
艾司突然激动起来,连忙问夕诗姐姐,可不可以帮忙要娜姐的亲笔签名,赛夕诗笑道:“可以啊,娜姐很亲和的,看不出来你还是娜姐的粉丝啊,你来现场,可以亲自找娜姐要签名啊,夕诗姐姐可以带你走后门。”
“不是,雅欣明天生日嘛,娜姐是她的偶像,我想帮她要一个亲笔签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夕诗姐姐,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东西,你等我噢,就几分钟。”
片刻之后,艾司气喘吁吁地将自己裁剪的衣服拿来了,装在一个精美的礼盒里,想请夕诗姐姐帮忙让娜姐在衣服上签名。
赛夕诗继续游说艾司去现场,艾司拒绝,说自己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真的去不了现场,不过艾司会给夕诗姐姐加油的。
赛夕诗很是惋惜,自己能登上这个舞台,实现梦想,几乎是这位弟弟一手之力,可当自己在舞台上绽放光彩的时候,这位弟弟却总是缺席,不能在舞台上向大家亲口介绍这位弟弟,就算获胜,也总有遗憾。
赛夕诗满足了艾司的愿望,称一定为他要到娜姐的亲笔签名,同时也和艾司做了约定,如果自己能进入全国总决赛,那么,艾司必须到现场观看自己的演出!
两人击掌约定,便各自返回,为今晚各自的比赛做最后的准备。
晚八点,艾司来到龙场,人声鼎沸,篝火熊熊。
赛夕诗站在幕后,台前灯光璀璨,欢呼四起。
小鸡仔和铁牛双双入场,尖叫不断,哨音刺耳。
赛夕诗来到台前,台下多了“犀利姐,我爱你”的标语,掌声雷动。
艾司一眼就认出了薛勇,正是昨天在路边摊耍横的混混头目,艾司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师父混在人群中,明明那个老板都向他们求饶了,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伙还说:“不要把人打死了。”
当时艾司还奇怪,明明都说不要打死了,怎么那些人还要打那个小伙子,后来经过贺师父一番解释,艾司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人说的是反话,意思是只要人还没死,就随便打。
在此之前,艾司还未遇见过如此嚣张霸道之人,他的手下都那么坏,这个当头头的,果然坏到骨子里去了。有了亲眼所见佐证,大头那些原本并不靠谱的恶状也变得真实可信起来。
薛勇看到艾司就乐了,原来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雏儿,也不知道撞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赢了蜥蜴,看来今天的奖金真是白给的。不过有点奇怪,那个小子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好啊,这种仇恨的眼神薛勇见得多了,不禁思索起来:难不成自己欺负过他的老姐或是老娘?不行,人太多了,根本记不起来。
不过这种因为亲人被辱来找自己寻仇的小角色实在是数不胜数,自己亲手解决过的也不止一打,多这么一个毛头小伙也不算什么,过了今天,他再看见自己的时候,就只剩恐惧,而不会再有仇恨了。
薛勇站在拳场一角,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用唇语说道:“干你妹!”
手势一出,台下顿时沸腾起来,这一场看来不止是见血,恐怕会出现不死不休的场面,看客们早已被酒精和毒品麻醉的神经再次兴奋起来。
艾司读懂了唇语,薛勇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艾司没有姐妹,只有三个家人,恩恩之名,岂容这等狂徒亵渎,不可轻饶。
隔着妆容,艾司的额心微微有些涨红。
但他越是愤怒,却表现得越是冷静,这是师父告诉他的,任何时候,不可让情绪左右行为,他仔细观察着对手,臂展、体重、身高、步伐、年纪,每一项数据都可决定胜负,艾司看在眼里,记上心头。
舞台上先是放映纪录片,摄制组成员跋山涉水,终于抵达了大山深处,找到了赛夕诗口中所说的,那些大山的孩子。
当摄制组成员被那群质朴纯真的孩子包围起来时,大家都心有戚戚焉,时至今日,这里还没有常驻教师,只有志愿者和支教老师,而且很难待够一年,条件太过艰苦。虽说比赛夕诗在这里支教时已经是天壤之别,但仅仅是没有网络和通信不畅这两条,就足以让很多人望而生畏了。
听说是每年给自己寄送文具书籍的大姐姐来了,还未走出大山的孩子们纷纷拿出自己珍藏的文具和书籍,这是他们收到的非常珍贵的礼物,他们像呵护自己眼睛一样呵护着这些礼物。不少孩子的书翻得卷边了,掉页了,但他们却将书的扉页很好地保留了下来,有许多孩子单独将这一页从书中取下,用塑料袋包好,贴在墙上,因为书的扉页上,有赛夕诗写给每个孩子的赠言,每一本书都有。每一句话都激励着这些孩子,要守护希望,要学习知识,要走出大山,然后再走回大山,建设大山。
山里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对这位大姐姐的喜爱,他们只能希望自己尽可能多地亲近这位大姐姐,冲着她笑,无数张无邪的笑脸,充斥着镜头的每一个角落。
绝大多数孩子,从未见过这位姐姐,但他们都知道,每一年的某一天,一定会有一批文具和书籍,从遥远的大山之外,不远千里寄到他们的手里。没有那些书,他们就没有书读,没有那些文具,他们就只能放牛耕地,尤其是书的扉页上,每一句话,如同孩子们心中的《圣经》,他们视若珍宝,熟记而能背诵。
大一些的孩子,则从自己的小抽屉里、自己的枕头下面,自己的珍宝盒中,取出一封封写好的信,这是他们学会写信之后,给大姐姐写的回信,他们多想告诉那位从未谋面的姐姐,自己已经学到了多少知识,自己正在为自己那个小小的梦想,努力而坚实地走好每一步。
只可惜大姐姐居无定所,每次书籍文具的发送地都在不同的城市,这些信,便成为一种遥远的寄托,他们将感恩的心,写在纸上,好好保存起来,希望终有一天,能将信交到大姐姐手中。
这一天终于来了,来得如此突然,喜悦从天而降,心情被一种叫幸福的滋味填满,有的孩子只写了三五封,有的孩子则写了十几封,有的字迹如新,有的信封已经泛黄,镜头渐渐拉远,一封封信堆叠起来,竟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镜头前的孩子们,都有些羞涩,他们一个个嘻嘻哈哈的,拿着自己写的信,念给大姐姐听,有的孩子已经长大,念着自己好几年前,还词不达意时写的信,念着念着,自己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憨憨地摸着头,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无论是当时在现场的摄制组成员,还是今天在现场观看梦想历程的观众,都没有笑,他们也想笑,但更多的,被感动着,被纪录片里那些最真挚的目光、最淳朴的笑容感动着。
渲染氛围的音乐声渐渐减弱,主持人不失时机地站在前台:“今天,让我们重新认识这位,中国民艺秀,南方赛区11月海角分场,第一周的周冠军,赛——夕诗!”
艾司正视薛勇,直言道:“我不喜欢你,你不是好人。”
薛勇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黄牙。
艾司继续道:“恩恩说过,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让别人受到伤害,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们应该让他真心悔改。但不是每种错误都有后悔的机会,要是后悔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你犯的错误太多了,我不介意替警察叔叔教训一下你。”
“哈哈哈哈哈……”薛勇仰天狂笑,“毛都没长齐的小王八蛋,滚回你妈肚子里吃奶去吧,早知道你长这德行,当初我就该让你在墙上晒干!哈哈哈哈哈……”薛勇说着艾司根本听不懂的粗鄙俚语,不时地秀一秀自己一身的肌肉,与周围的观众展开互动,像大猩猩一样捶打着胸膛,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
赛夕诗又一次站在聚光灯下,自有一种镇静与从容,她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每次站在这个舞台上,我都觉得有一些遗憾,因为舞台下面,少了一个,我很希望能在现场看到的人,尤其是今晚。他是我的弟弟,或许很多人还不知道,我今天能以一位琴者的身份参加这次比赛,是我那位弟弟用他自己的参赛名额,换来的。
“他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在我眼中,他就像那些大山里的孩子一样质朴单纯,我们在地铁里萍水相逢,我惊诧于这座繁华都市,还有人能保留一颗赤子之心,像林间小鹿一样冰清无瑕。虽然很遗憾,他今天没能来到现场,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做着他认为正确的事情,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他认为应该去做时,他就会去做,毫无保留,全力以赴,不计得失。
“所以,我特意为他谱了一首曲子,曲名,森林之子。献给我那位还在这座城市一角,努力做着该做的事情的弟弟,也献给大家,献给每一位喜欢音乐,怀揣梦想的观众朋友,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赛夕诗,举起了手中的提琴。
艾司,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琴声清雅,宛若微风拂面,送来草茎的清香。
步履轻快,如同雀跃枝头,避开了薛勇的冲撞。
林荫树下,茵茵芳草地,小鹿舔食着草尖的晨露,琴声将清甜可口以音乐的方式送达每一位听众的耳边。阳光穿透冥冥的薄雾,斑驳的光影递送出一缕缕温暖,巢中的雏雀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发出了啾啾的啼鸣,小鸟父母衔虫而归,那画面如诗一样美。
小鹿停止了喝水,慵懒地舒展开四肢,左右摇晃着脑袋,扇动耳朵,捕捉到那若有若无的清晨奏鸣曲,睁开了那双好奇的大眼睛,循声踏歌而行,散漫随心。
一步,两步,三步,踩在松软的泥土地上,尽情地呼吸着林间的芬芳,一股油然而生的畅爽,让小鹿迈开了轻快的蹄步,优雅的、撒欢似的,绕着圈奔腾。
它迎着风,任由晨曦光柱恣意地点缀着自己的皮毛,跳跃、奔跑,无忧无虑,毫无烦恼,它越跑越快,越跳越高,仿佛自己快要伸出一双羽翼,将要乘风翱翔。
干瘦的拳场解说拿着大喇叭大喊:“看来上次战胜蜥蜴,让我们的小鸡仔信心大增,这次他可给自己挑了一个高难度的对手,非常好,一个漂亮的闪躲,看来我们的小鸡仔在躲避方面更加灵活了,这一次,他又能在铁牛的铁蹄下坚持多久呢?能不能坚持满十分钟呢?铁牛的铁拳可不像那头病倒的蜥蜴那么好躲,这明显不是一个量级的较量,哭吧!笑吧!叫吧!狂欢吧!让我们尽情欣赏,这只小鸡在铁牛的蹂躏下的坚持——”
解说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这时候艾司在闪开铁牛的攻击后,用上了第一套组合技,贴身靠近,突然矮身伸掌向上一个托顶。铁牛也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起攻击,由于两人靠得太紧,拳脚都无法发力,加上对手比自己矮,头槌也无法建功,这时候最好的办法,一个是搂抱锁紧,一个就是收缩防御。
铁牛是拳场老手,知道面对这种灵活型的小个子选手最讨厌就是被对方近身,对方异常滑溜,很难抱得住,他选择了防守,双臂护住面部,头部以下,全是肌肉,任由你打,只要我找准空隙,一记重拳就KO你。
看起来防守是无懈可击,但这其实只限于身高相近的拳台上,对艾司而言,薛勇的两肘下方,就有一个大大的空门,他想也不用想,便是一个矮身托举,正是贺柱德在图书馆用过的那招,大力推举对方下颌,令对方一不小心就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薛勇猝不及防吃了一掌,牙关发出“咔”的脆响,下意识地封臂拦架,艾司早已收掌屈指,寸间发力,双拳齐出,一拳隔着胸骨震击心脏,一拳自下而上,透过软肋劲发肝脏。
这两处要害同时受到攻击,一个能令人气血不足,心慌意乱,一个则令人感到疼痛难忍,回气无力,纵是薛勇一身的肌肉,也只护住他的肝脏,不至于疼得晕过去,心脏受到震击,出现了短时的加速跳动。
若是刚才那一托,薛勇还可以认为是自己大意,那么这两拳,就足以令他警醒,自己面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实则是生平劲敌!吃痛,心慌,气息不稳,心境受损,一招失去先机,步步受掣肘,薛勇并非悍勇无谋,一见事不可为,顿时萌生了退意,想先避开这个少年的近身攻击,再依靠身体优势徐徐图之。
但艾司的攻击并未停歇,双拳击出同时,他便伸腿靠住了薛勇的脚后跟,双拳一收,上身微弹,肌肉至缩而反,又自反而缩,稍稍一侧,便是一记贴山靠。薛勇自己也正想后退,全身重心都集中在上半身,脚下被绊住,接着又是一股大力传来,他那肌肉壮硕的身体,顿时凌空飞了起来。
在观众看来,不过是小鸡仔贴身靠近,向上托了一下,然后给了两拳,再合身靠过去,那铁牛壮得像牛一样的身板,居然就被撞飞了!解说的声音也是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这一幕看上去极不科学,那铁牛的体重看起来少说也有小鸡仔一倍多,这两人撞在一起,怎么会是铁牛被撞飞了呢?一时人们都忘了欢呼和尖叫。
薛勇在地上滚了两圈,只觉气血翻涌,心狂跳不歇,呼吸难以为继,身体竟有些乏力,一时间居然不能马上翻身爬起!薛勇满心惊异,这是什么打法,怎么如此生猛。
日光升起,森林复苏,溪水解冻,百鸟朝凤,枝吐嫩芽花吐蕊,兔鼠出穴,蜂蝶恋花,又是一派生机勃勃的静美画卷,琴声如那泉水潺潺,跟着小鹿的脚步,沐浴着普照的阳光,听到琴声的人,都听到了森林的声音,那是种子冲破土壤,发芽的声音,那是雏鸟,啄击蛋壳,迎接新生的声音,那是毛虫,挣扎着破茧而出的声音。
琴声忽而一转,仿佛画面由静变动,蝴蝶沐浴着阳光舒展开翅膀,雏鸟顶破蛋壳睁开眼睛发出低鸣,那一丛嫩芽由蜷曲伸展开来,绿意盎然。
蝶蹁跹,花招展,虫鸟和鸣,心舒缓,使人听了犹如泡在温泉里,又如冬日裹在温暖的被窝中,晒在午后的艳阳下,忘掉烦恼,不再急迫,只想停下来,深呼吸,让那股暖意流遍全身。
薛勇翻身爬起,怒吼一声,看准艾司所在,埋头猛冲,这是他的绝技之一,撞城头槌,整个人就像古时撞开城门用的冲车,一往无前,神挡弑神,佛挡杀佛。
艾司轻轻起跳,空展一字马,让薛勇钻裆而过,同时左手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拍,看起来轻柔得好像情人的抚摸,但细看就不难发现,在艾司这一摸之下,薛勇整个头部都向下沉了数厘米。
这并未完,艾司横在空中,右手向身后探出,一把抓住了刚刚从裤裆下钻出来的薛勇的衣领,这一下就像抓住了烈马的缰绳,艾司的身体也被带着向前冲,一个巧妙的空翻蹬鞍上马,艾司竟然骑到了薛勇的背上。
薛勇刚刚觉得一头撞空,就察觉背上一沉,暗道不妙,这时候艾司双掌已至,两掌掌缘,对准薛勇双眼和双耳的中间,一拍即撤,在薛勇企图直起身体将艾司掀下来之前,艾司又一个灵巧的按肩空翻,已经落在了薛勇身前。
此时艾司那双掌一拍之力的后效才显露出来,薛勇只觉得眼前全是星星,头重脚轻,看艾司开始出现重影。薛勇心头大惊,以攻代守,挥动拳头用同归于尽的悍猛打法,期望能将艾司逼开。
谁知道艾司怡然不惧,拳来脚往,以攻对攻。围观者开始尖叫,大家起码知道,铁牛开始拼命了。
万物复苏,琴声渐渐高亢,短促,激烈,如兔狼竞逐于草原,若激流冲刷着险滩,环首而望,飞瀑直下三千尺,雄鹰翱翔于九天之上。流萤纷飞,电光石火,风骤起,枝摇叶晃,大自然宁和的外表下,勃勃生机,若火山蓄势待发。
面对薛勇暴风骤雨的攻击,艾司进退有据,游刃有余,左拳挥来,右臂挡开,顺势斩进中宫,在薛勇胸口便是一斩,镰掌;右拳攻来,左臂架开,反手抬上,斩在颈侧,铲颈手;薛勇直拳出击,艾司顺手就是一捋,往外一扯,薛勇收拳,艾司跟着便是一推,往内一按,薛勇的拳头就像粘在了艾司的手掌上,劲发不出,竟然被封住了攻势。
艾司腿画圈,小腿轻踢,别住薛勇退路,身体跟进,架开薛勇双拳,双掌往薛勇胸口一印,薛勇身体后仰,捉住薛勇双臂往后一拉,将薛勇拉回来,双掌对着胸口又是一印。
围观的人大多数都看不明白,那小鸡仔的举手投足,明明看起来轻飘飘的毫无力道,为什么铁牛那壮实的身体就跟喝醉酒似的,被打得东歪西倒。
只有贺柱德清楚,这是小念头,艾司不过是将薛勇当作一个大号的木桩在打。
艾司的打法看起来非常简洁,不过挡开对方一拳,顺手印对方一掌,再挡开一拳,再印一掌,出脚别住对方的出脚,贴身靠近便是肘击,稍有分离便是掌印;唯一优势明显之处,就是他出掌速度非常快,往往薛勇一拳还没有递出去,就已经吃了两三掌了。
8
琴声越发激昂,忽然出现一段短暂的平和,就像风暴来临前,铅云压顶,又如海啸爆发前,海浪退潮。
小鹿仿佛奔跑到森林的边缘,穿出最后一棵大树,顿有阴霾尽扫,海天一空的舒畅,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深深呼吸。
小鹿站在断崖边缘,俯瞰下方了无边际的大草原,草随风舞,一直朝着天际蔓延,延伸出弧形的地平线。山川河岳如画,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在经过短暂春风般和煦的宁静音符后,琴声再度拔高,这次显得更加突兀、激烈。
天边出现了滚滚烟尘,未见其形,声势惊人,大地震颤,疾风劲烈,风中隐约传来肃杀之声。
绿色的草原被黑色侵袭,滚滚烟尘中,首先冲出的是百万如角马迁徙般的各式牛群、马群、羊群,它们列阵成群,随着头马头羊,一路狂奔。大地在铁蹄下战栗,草原上的地鼠、野兔、狐狼豺狗,都被惊得狼奔豕突,四散而逃。
音色再转,节奏更快,紧随其后是成千上万的雄狮猛虎,它们亮出了獠牙利爪,势不可挡,再往后是数以千计犀牛群,数以百计野象群,大地如鼓面,战鼓擂响,山峦崩摧,火山迸发,海啸潮涌。
琴弓在琴弦上发出敲击般的金属鸣音,听者无不热血沸腾,心跳如鼓。
艾司依然一板一眼地朝着面前的薛勇进攻,出手还是那般不急不缓,但薛勇就像个被玩坏的稻草人,根本无法抵抗,架开,还一掌,封住,送一拳。薛勇的攻击在艾司面前,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固定的障碍物,艾司不过将它们拨开,挥开,推开,就在这推攘之中,薛勇一退再退,瞪大了铜铃般的牛眼,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不大的手掌和拳头一一落在自己身上。
现场解说拿着喇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开场之前,谁能想到,一向以闪避和能挨打见长的小鸡仔,今天会抢先攻击,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攻击显得如此诡异,明明没用多少劲的样子,却打得薛勇毫无还手之力,看那薛勇苦苦死撑的样子,就像风暴中一叶小舟,随时有船倾覆顶的危机。
现在整个情况反过来了,不是小鸡仔能坚持多久,而是铁牛能在小鸡仔的攻击下坚持多久。
艾司的攻击忽快忽慢,疾如风,徐如林,每一招每一式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开合有度,竟让围观者感到一种翩翩儒雅的风采。让见惯了血腥厮杀、鲜血淋漓场面的人们咋舌不已,原来,这拳还可以这样打!
薛勇就这样被一招接一招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也无力招架,这时候艾司双手握拳,双拳如轮,两只前臂快速轮换,连续击打在薛勇面部,就好似拳手在练习梨球,薛勇的头被打得像啄木鸟一样来回晃荡不已,大脑一片空白,别说还击,连防御的意识都被打散了。
琴音拔至最高,仿佛一根钢丝抛向天际,至顶点,再徐徐回落,没有那种惨烈杀伐,没有狮虎撕裂食肉,也没有大象践踏如饼,在最不可思议的大混乱到来之前,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先前的百万动物大追逃根本没有发生过。
一切都很突兀,但一切又很自然,这矛盾且激烈的转化,却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高潮余韵,宁静,祥和,尘埃落定,又是一片和风徐徐。
所有的动物,都停止了奔跑,目光仰视,断崖之上,唯有一鹿。
世间有鹿,皮毛五色,蹄角奇雅,踏月而行,逐日且歌,追风腾云,见者吉祥。
于是乎,牛羊马群,停止躁动,安静跪伏;雄狮猛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犀牛野象,坐卧聆听,天降梵音,自洁吾心,海潮退去,山火余烬。
琴声最后,化作了袅袅余音,一次空灵的升华,每个人耳边已寂静无声,却仿佛还沉浸在那仙音佛国之中,久久不愿自拔。
随着艾司最后一轮轮拳连击,薛勇倚着墙慢慢倒地,最后完全躺平,艾司已由贴身近战,转为骑跨在他身上,拳如雨点,完全是艾司一拳一拳将他缓缓擂倒在地。
随着薛勇倒地,全场沸腾,这些观众最想看到的,莫过于打倒他,KO他,蹂躏他,撕碎他,大头是吼得最为声嘶力竭的人之一,他对艾司是否能赢,始终心中没底,可没想到真的赢了,还赢得这么干脆!这意味着大笔的赏金,大笔啊!
人群中唯一不怎么开心,还颇有微词的,恐怕只有贺柱德大叔一人了。艾司的实际战斗力,他是最清楚不过,赢薛勇自是毫无悬念,但是,这小子赢的方式,实在是让大叔很不爽。
帮助他恢复并完善了的杀人拳,他一招都没用,如此快速连续的击打在面部三角区,居然……居然没打出血!虽然从侧面说明,这小子对力道的掌控度,比起半个月前,已有了天壤之别,但是,对这么邪恶的人还手下留情,实在令贺大叔不爽至极!
薛勇是因为头部遭受到快速连续的震荡,而导致了完全失去意识,但他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
艾司在薛勇倒地彻底昏迷时,便收住了拳头,坐着对薛勇说道:“恩恩说过,万物生而平等,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会怎么对你,人们怎么对大自然,大自然就怎么回报人们,你欺负别人,总有被别人欺负的一天。被人打,很疼吧?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别人了。”
直到艾司起身,解说停了几秒,才高声宣布:“四分三十三秒,小鸡仔!KO铁牛!今天的获胜者是……小鸡仔!”
大头第一个尖叫一声,冲到前面去领奖金去了。
艾司离开拳场,就看见师父冷眼盯着自己,贺柱德问道:“你在搞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上去究竟是要做什么?”
艾司答道:“打败他,让他知道,欺负别人是不对的。”
“你……”贺柱德再度涌起深深的无力,这个傻徒弟好像说得也没错,“打败他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你为什么不选择狠狠地揍他呢?”
“我有狠狠的。”艾司认真答道。
“你……你狠个屁,你这是轻轻的,好吗?”
“……是狠狠的。”艾司再次肯定。
“轻轻的!”
“狠狠的!”
“我靠,跟你说话老子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Good,Good,Verygood。”在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毫无营养的对话,艾司和他师父同时扭头,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面前,一面鼓掌一面称赞。
这个外国人身高在一米九以上,三十岁左右,金色长发随意扎了个马尾,不难看出,西服衬衣被蕴藏爆发力的肌肉撑得很有型,他操着熟练的中文:“你打得很好。”又摆了两个架势,“中国功夫!”
然后说明来意:“我想和你打一场。”
艾司需要抬头才能看到这个比自己高多了的国际友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外国人,顿时充满了好奇。贺柱德则以专业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邀战者,一看这身形比例,这才是真正的不在一个量级上啊,这中间差了少说有八九个量级。
这个老外却全不在意,也丝毫没有不能以大欺小的自觉性,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比名片略大,比扑克牌小点,漆黑无光,上面有两个烫金的英文字母FF,被拟画做拳头的形状。
黑卡!贺柱德心头一惊,捉住了艾司好奇伸出去的手,将这张卡片推了回去,淡淡道:“对不起,我们不参加这样的比赛。”
“噢,”外国人似乎非常惋惜,劝说艾司道,“你应该参加这样的比赛,你的身手很棒,不应该埋没在这种小地方的街头拳场上。”
贺柱德脸色阴沉下来:“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我们不参加这样的比赛,你可以走了。”
艾司发现,师父的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甚至比在天台上斩鸡头烧黄纸时还要严肃,同时,仿佛有某种气息正从师父身上散发出来,那种气息让自己隐约觉得不安,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外国人似乎也察觉了不妥,收起卡片,耸肩摊手,嘟囔着走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艾司笑笑:“我觉得,我们还会见面的。”在贺柱德冷眼扫过去之前,他已经转身走掉了。
“师父,那是什么卡片啊,他请我们去参加什么比赛?”
“黑卡,记住,以后这样的卡片不要接,它代表的是FATALFIGHT,真正的黑拳,无规则不计生死的地下格斗,我们没必要参加这样的比赛,你又不是靠肉搏吃饭的格斗家。”
“哦。为什么它叫真正的黑拳?我们打这个叫什么拳?”
“你这个就是一般的,当地人自己组织的街头赌斗,它和黑拳的差距就像是……就像你玩CS游戏和真的拿枪上战场一样,区别很大的。当然,了解一下也是无妨,它是一个国际性的半公开地下组织,他们从世界各地挑选那些实力强劲、愿意为钱卖命的拳手,参加生死格斗,通过互联网实时转播,收取高昂的赌金来维持运转,很多博彩公司都暗中与它勾结,也有各种各样的人喜欢看这种更刺激更狂野的格斗,愿意参赌。反正这种比赛,你不适合参加,也完全不需要参加。”
这时候大头已经领奖回来,激动得语无伦次:“赢了,赢大发了,好多,好多钱!”
因为比赛是岩石级的,而艾司又爆冷,所以这一场艾司赢得的奖金,便有五位数之多,两个人就算等分,一人也有数千块。看着手里捏着的大把钞票,大头觉得自己这些天受的苦,值了。
艾司开玩笑道:“大头,你说我赢了薛勇,主席都会接见我,哪个主席要见我啊?”
大头笑着拉过一个人来,正是那瘦瘦的现场解说,大头笑道:“这个,拳场主席,二狗子,他有话想对你说。”
原来,艾司今天的优异表现,已经惊动了拳场的主办方,能够连续战胜岩石级选手,那就不是运气了,而是一种实力的象征,拳场主办方希望艾司能成为他们拳赛的常驻选手,派人来接洽一下,看艾司有没有兴趣。
有贺师父在一旁帮腔挡驾,艾司都不用自己说什么,他对这种打别人又被别人打的游戏,才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不是没有钱,又没有快速合理挣钱的办法,他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呢。
对贺大叔而言,这种小拳场,连威胁都谈不上,几句话就将二狗子打发掉了,回程路上,倒是一路都在提醒艾司,以后看见黑卡要千万注意,不要和持黑卡的人有过多接触。
回到家里,贺柱德还郑重其事地再三告诫艾司:“以你的身体优势,在格斗这个圈子里,连中等都算不上,只能算中下,就算你有过人的柔韧性和异乎寻常的敏捷神经,顶多将你的身体条件拉到中等,勉强中上,那些超过一米八五的壮汉,你平地起脚,要够着他们的头都很困难,除非你跳起来,一旦跳起来,发力就不够了。以你的骨骼架子和肌肉,就算你拼死训练,你也不可能一拳打出八百公斤这种力量,更不说那些身高超过一米九,他们臂展就超过你好几十厘米。你是杀手,不是格斗家,更不是靠肉搏来吃饭的那群人。”
艾司自然是否认杀手这样的身份,贺柱德和艾司之间就像小孩子斗嘴一样争论起是杀手,还是不是杀手这个问题来。
随后艾司又接到了夕诗姐姐打来的电话,艾司留了假条,说给雅欣取礼物去了,赶到夕诗姐姐的住所。
这还是艾司帮忙租的小屋,除了将签名的网球服拿给艾司,夕诗姐姐一定要艾司听她拉一曲才肯放他走。
艾司便安静地听完了森林之子,夕诗没说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拉完之后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大森林,有小鹿哎。”
“为什么是小鹿而不是小马小牛什么的?”
“小鹿是噔噔噔的,小马是踢踏踢踏,小牛是嘚嘚嘚;小鹿是跳的,小马是跑,小牛是走,不一样的。后面有好多好多动物,好多鸟,像在大草原上一样,就像狮子王耶,夕诗姐姐看过狮子王吗?就像辛巴被举起来那个时候,很壮观啊。夕诗姐姐是不是想拿全国冠军啊?”
赛夕诗心中不觉一动,无数听众,他们或许觉得震撼,或许惊异,或许感动,但唯有艾司,他不仅能听出自己音乐中的画面,更能听到自己的心声,一针见血,直指本心。或许自己还并没有意识到,但在创作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将这个舞台,当作奔向更高目标的踏板,被压抑蛰伏多年的才华,一旦迸发,就像火焰不断地上升。
“那你觉得,姐姐有没有可能拿到总冠军?”
“姐姐拉得这么棒,应该没问题啊。不过我听恩恩说,别的选手也很厉害,所以就算不能得冠军也没关系啊,姐姐是为了帮助更多大山里的孩子嘛,姐姐已经做到了啊!”
赛夕诗一怔,仿佛如梦初醒,看来名利这种东西,真的很容易让人迷失,自己不过拿了一个地区月冠军头衔,心思就已经惦记着只争第一去了,险些忘了自己的初衷;她忽然觉得,自己创作的森林之子,在境界上,比起自己这个弟弟来,还差得很远。
9
检察机关那边传来消息,柏铺村招投标案取得关键性突破,很快就将结案,一大批奸商和贪官将落入法网,此次行动,将整肃海角官场氛围。
消息传到重案二组,老刘兴高采烈,仿佛破案的是重案二组,还在警局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大有普天同庆的气氛。
司徒笑独自站在阳台欣赏海角夜色,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就在今天早些时候,卓震宣布抢救无效,已经临床死亡。
“喂,你们家老刘在开庆功宴啊,你一个人站在这里装深沉是怎么个意思?”高风总能找到司徒笑。
“有什么功可庆,又不是我们破的案子,我们不过打打下手。”
“很少见你愁眉苦脸的样子啊。”
“我有吗?”
“虽然没表现在脸上,但在你的心里啊,我都看到了。不应该啊,卓震虽然死了,但他本来就一直在垂死边缘挣扎,我们又不是没想过,他在死之前居然还清醒了过来,交代了那么多线索和重要罪证,你应该感到庆幸啊?怎么我觉得你反而……”
“你不觉得卓震突然醒过来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古怪吗?”
“嗯?怎么说?”
“是,他是回答了我许多疑问,让很多我们假设的东西得到了验证。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突然醒过来又突然死掉,交代了一大堆我们还在侦破的东西,尤其是检调那边还在查办的东西,这……这感觉就像冥冥中有只手,希望我们快点结案似的。”
“这是好事儿啊,说明老天都在让你快点结案了,别再纠结于这个有杀手掺和的案子了。”
“就怕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啊?这不可能吧,如果对方连这种事情也能做到,那还有什么事他们做不到?别想太复杂了,我觉得医院给出的结论还是比较明确的,情绪波动导致血压不稳,原本修复中的脑组织再次充血水肿,压迫脑神经又引起一系列的变化才是导致卓震死亡的罪魁祸首。”
“情绪波动是可以预见的,只要还有一丝人性没有泯灭,重伤未愈,骤闻噩耗,谁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检调机关那边,柏铺村案事关重大,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线索,也就是说,卓震一旦醒过来,他的危机才刚刚开始,对方连人的心态也计算在里面,难怪不用对卓震下手……”
“你想太多了吧?上次我们来看卓震时,死的那个,什么超市的,你也怀疑有问题,结果呢?什么问题也没有。”
对啊,上次!高风不说,司徒笑几乎把那次的事情给忽略,事过反常必有妖!司徒笑绝不相信自己出现什么幻觉一类,停车场莫名的跑车袭来,是侦办伍家凶案中,毫无由来的一起针对自己的事故。
重症监护室门禁人为疏忽未关?护士离开房间之后那个超市女性的突然离世,下行的电梯,停车场的跑车……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还是说,那个普通的超市女员工,也惹上杀手了?这也太过蹊跷了吧。司徒笑自己都不相信,不过他将这件事情记在心头,决定抽时间去查看一下。
“不管怎么说,卓震交代的东西都是片面的,他提到了卓思琪和伍文俊的关系,却不知道卓思琪和龙建之间的关系,他提到了可能是商业竞争对手对他们的打压,却又没提他具体怀疑的目标,而且我后来理了一下,还有几个关键性的问题没有问到。新东的资金储备量,几乎相当于重新建了一个恒绿,他们不可能那么短时间聚集到那么大一笔资金,但是卓震却把新东的事一口扛下了,那笔钱从哪里来的?”
“嗯?检调机关那边,不是已经查到了吗?”
“没有,根据卓震的交代,他们只是拿到了国外银行的账户,追踪到了恒绿和新东资金的去向,接下来只需要走一些手续,就能把那笔境外资金追回来,因为里面好像涉及银行高管层受贿和非法放贷问题,但是其中的担保人却没有公布具体信息。而且卓震那里拿到的行贿受贿名单根本就不全,我就发现好几个视频里出现的官员,并没有在内部通报里公布他们的名字,我很担心事情会演变成另外一个方向……”
“不会吧!”高风惊呼道,“难道三大疑难你今年就要遇全!”
警界公认三大疑难:职业杀人案、高智商变态凶杀案、内部自查案。
所谓内部自查案,往大了说可以升级为政治事件,往小了说,下级查的案件其实涉及上级领导,或者领案侦办的警员,他很清楚查的就是自己,这种案件,要能查出眉目就见鬼了。
自己查自己,肯定会将破绽掩盖起来,而涉及上级的案件,由于办案人员并不知情,所以查获的线索和内容往往都要通报上级,而犯罪的上级很轻易地就能给办案的人员制造障碍,或是将对自己的不利的罪证提前消灭掉。至于上升至政治事件,更是牵连众多,错综复杂,大谜团套小谜团,经常发生办案人员查着查着就被调离岗位或是离奇失踪的事情。
“也不一定,说不定检调机关是想循序渐进,有些人暂时不宜惊动。但是那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估计视频的事情已经泄露出去,参加过派对的人都会有所行动,这里面的斗争,比我们查一百个案子还复杂。”
“所以你早早就将这个案子报给了你上级,通知了反贪局那边,你知道重案二组扛不动这个案子。”
“不是扛不扛得动的问题,而是侦办领域的问题。”
高风见司徒眼神落寞,透出一股无力感,安慰道:“这案子已经这样了,把你该查的那部分办好就是,不该你负责的,你也无能为力对吧,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轻松,大家都轻松。”
司徒笑眼神一厉,略显激动:“就是你这种心态,所有人都这样想,所以这个案子才会变成现在这样!难道因为案子太难就不查了吗?涉及高官我们就适可而止吗?案情的真相就不重要了吗?那幕后真凶就不用抓了吗?”
高风也毫不客气:“问题是你能查出来吗?你有线索吗?你什么都没有!英姐为什么只给你一个月时间,你不是很清楚吗?这是条件,也是命令,连英姐都要退避一下,你一味地埋头猛冲,揪着不放有什么用?假如说连反贪局都包庇窝藏那些犯罪分子,你又怎么查?你要把反贪局一起端掉吗?你有那个能耐吗?还有法院,整个公安系统,政法系统,如果卓震说的是真的,柏铺村招投标行贿受贿案,才是伍家遭难的真实原因,你能一查到底吗?喂,十几亿的贪污受贿,你知道到底涉及了多少人,到底涉及什么层面?你以为你是谁?”
“不,”司徒笑目光坚毅,“这不是理由,这与层级和权利无关,既然我经手了这起案子,我一定要将伍家凶案的幕后主使者和真凶查出来。”
“你醒醒吧!伍文俊只是用了一点小手段,已经让你停职反省了,你现在根本不知道你要对付的是什么人,这种涉及官场的案件,反贪局知道如何控制尺度,如何循序渐进,而你不知道,你只会一味蛮干,以你的方式揪出真凶,查明真相,会出事的!会出大事的!司徒!”
“我知道啊!总要有人舍得剐,才可能把皇帝拉下马嘛!”司徒笑犯了犟劲,和高风顶着说。
高风知道劝说没用,气愤道:“懒得理你呀,查查查,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你司徒笑最牛了,重案组神探啊!晓玲约了我去看什么禅意画展,我就不陪你了,拜拜了您呢!”说着,摇头便要离去。
司徒笑稍微冷静下来,歉意道:“高风,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高风转身,摊开手:“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支持你破案,只是……唉,算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不是说卓震这个时候醒了又死了太巧了吗?那你就去查啊,如果案子背后是那些高官、是那些大富豪在操控,那他们可以和医院勾结起来啊,医生弄死个把重症患者还不容易,你能查出来吗?……”
高风说的是气话,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医生?对啊,如果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有问题,那么卓震的生死就一直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警方派人守护在门外根本没用,卓震的用药都是医生在调整,他们甚至可以控制卓震清醒和死亡的时间!
高风见司徒笑神思不属,在远处诧异道:“喂,你不会真的以为医生会和幕后凶手有什么勾结吧?”
“去找你的晓玲吧!重色轻友的家伙!”司徒笑等高风走远,才喃喃道:“有没有问题,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司徒笑想到了银行劫案的两名疑犯消失在医院附近,还有他们去看卓震那天晚上在医院发生的古怪事件。
那天有人突然死亡,医院门禁人为疏忽,在地下停车场有人开车撞自己,当时这些疑问都没得到解答,却被高风以为自己精神恍惚产生了幻听幻觉。
司徒笑坚信自己不可能出现了精神上的问题,那天晚上有很多疑点,那梅姓女子的死亡也显得很可疑,后来由于查伍文俊的事情令自己停职反省,将重点都放在了伍文俊身上,这些疑问也就暂时搁置一旁了。
但是今晚,高风再次提起时,司徒笑忽然想到,那名袁医生的背影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了,那天晚上,那个小护士的背影,一直盘桓在自己的记忆里,还有那个叫小梦的女子,极限运动的天台上,以及追踪奔驰的森林里。
虽然说医生护士穿上白大褂,背影看起来应该差不多,那个护士,记得应该是叫小静吧,正是那晚,她站出来承认,是她从七号病房出来,这才令司徒笑没有深究。
那晚一是担心卓震,二来医生护士都在抢救那名梅姓女子,高风又将重点放在了验证自己有没有出现幻觉上面,结果查探的疑点让司徒笑也是一头雾水。
三名女子的背影,小静和那小梦应该是身高相仿,而袁医生呢?她的背影为何会让自己的感到熟悉?难道说,是因为身材的比例?
司徒笑越发觉得卓震的死非常可疑,怎么可能就这么巧,突然醒过来,将犯罪问题交代清楚,然后就痛痛快快地死去了。熟悉的背影,那晚的小护士,重伤死亡的普通人,神秘的火辣女郎,让自己觉得不安的根源在哪里?
他想起自己和负责看守卓震的小刘的对话。
“那名袁医生是什么时候开始照看卓震的病房的?”
“我们来之前就一直是袁医生负责卓震的啊。”
袁医生,背影,小护士,小梦,死亡的普通人!难道是这样?为什么?难道!
司徒笑因为新的想法无法继续待在警局,他立刻重返医院。
按响门禁,出示了警察证,一个不认识的护士给司徒笑开了门:“有什么事吗?”
“昨天,我们警方有个重要嫌犯在你们医院死亡,我想问一下,他的主管医生还在吗?”
“郭主任不值夜班的。”
“不是郭主任,另外那个,袁医生。”
“哦,袁医生是来我们医院进修的,她只进修两个月,今天刚离开。”
这么巧?卓震一死就走了?司徒笑不动声色,又问:“袁医生的联系方式有吗?”
“等会儿,我找一找,袁医生跟我们不是很熟,平时也不大爱说话,值班电话应该留了她的号码啊?哦,找到了,你记一下啊……”
司徒笑拨打电话:“没人接?”
“可能有事手机不在身边吧。你待会儿再打。还有别的事吗?”
“我记得你们这里有个护士,叫小静的,她今晚当值吗?”
“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是,大半个月前我来过一次,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小静是知情者,我想再和她谈谈。”
“她在配药。”护士领着司徒笑来到配药房,跟里面的护士交代了一番,接替了小静的工作。
“有什么事吗?”
“这个月8号,我和另一位同事来这里,看到你从七号病房出来,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们当时问我卓震在哪个病房嘛。”
“你还记不记得,你进去之前,病房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没有啊,那名患者是伤重死亡不是已经确认了吗?”
“是的,我知道,请你再仔细地回想一下,那天你去病房前,有没有诸如房门没有关好,或者仪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医院里的病房不存在房门关没关好的问题,而且你看它们都是玻璃隔窗的,方便家属探视的时候在隔窗外看,如果有什么陌生人我们肯定看见啦,那天晚上除了你和你的同事,我真没看到别的人。”
“医生呢?”司徒笑突然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别的什么医生从里面出来?”
小静颇为怪异地看着司徒笑,道:“医生本来就是要管病房的啊,有医生很正常的吧?谁会特别去留意呢?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啊?”
这都是常人思维的盲区啊。司徒笑心道,不过没对小静护士说,而是安慰道:“没什么,就是随意问问,你不用太紧张,嗯,那天晚上袁医生当值吗?”
“嗯?……不当值。”
“你确定?”
“那晚抢救病人嘛,我当然记得。”
“哎,对了,那位袁医生,她是哪个医院来进修的你知道吗?”
“袁姐?这个你恐怕要问医务处,不过好像听袁姐说起过,是定安吧。”
“真是太感谢你了,你给我的帮助很大。”司徒笑友好道。
小静撇撇嘴,心想:我说什么了帮助很大?
“对了,还有件事儿,那晚梅姓女子的死亡记录我在哪儿能看到?”
10
第二天医院上班,司徒笑才找到医务处和档案办公室,拿到了两份复印件,首先是联系定安的山南社区卫生院,确实有个姓袁的医生,但不叫袁艺,而且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中医。
然后按照袁医生提供的毕业证书查找学校,也是查无此人!
猜想又一次被证实了,司徒笑却毫无兴奋之感,卓震入院是9月28日,那个叫袁艺的女人来重症监护室对口进修是29日,也就是说,卓震的生死,早就在对方掌控之中。
他们早有预谋,那个时候,伍文俊连恒绿公司究竟价值几何还没弄清楚,也不太可能知道柏铺村招投标涉及的行贿受贿案件,就算他知道多半也不当回事……
所以说,伍文俊从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他是个替死鬼!
对方布局之深远,心思之缜密,远超警方的想象,能布下如此大的一个局,他们图谋的东西肯定大到惊人,这才是司徒笑感到忧心的地方。
而让司徒笑更加担心的是,恒绿集团的公司资产,以及新东行贿受贿账户里的钱,卓震一一进行了交代,那可是十几个亿啊!这么大一笔钱,以那些杀手的本事来看,他们很轻松就能将这笔钱划拨到自己名下,无论是伍文俊的死,还是卓震醒来,只需做一点点手脚,就能完成资金的转移。
可是对方没有!
他们如数吐了出来,所以所有的人都会认为,这不过是恒绿集团自己的案件,杀手不过是受命参与其中!
十几亿啊!面对十几亿而毫不心动,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说是卓震意外醒来导致杀手们图谋十几亿的阴谋失败,司徒笑是绝不相信的。只需要提前杀了卓震,或者卓震醒来之后进行一次伪装式的审问,甚至在卓震车祸之前,那群人肯定可以搞到恒绿集团的资金,至于什么指纹、密码、虹膜,乃至人脸识别,对那群人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吧?
现在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卓震醒来,通过他的口和十几亿的障眼费,让警方相信恒绿的案子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
每一步都精心策划,每一次都小心翼翼,消除证据,误导警方,他们想得比警方更远,利用警探的惯性思维盲区也是炉火纯青,这样一群人还潜伏在海角市的某个角落,他们究竟是想做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伍家的资产,又是为了什么?
无论是杀手本身的行为,还是杀手幕后主使的行为,他们正在想办法让警方结案,好让他们自己从这起案件中摘清出去。让司徒笑焦虑的是,自己怎么找出证据来证明这个案件并没有结束,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进行。
目前从院方得到的资料只能证明袁艺的身份造假,而且据司徒笑所知,这种造假在进修和实习医学生里面并非个案,为了去好一点的医院进修或实习,但是又不具备对等的进修和实习条件,那么有人便会想出借用别人的毕业证和到对等单位开具进修实习公函来获取相应资格。
院方只看你出具的公函和证件,不会详细追查你身份的真实可靠性,顶多对相关医院进行电话确认。
杀手们正是利用了这一漏洞,而且就算没有这一漏洞,他们也可以采用别的手法,据传说,杀手要伪装某种职业身份,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就好像特工随时都有五六本护照和身份一样。
那名叫袁艺的进修医生很有可能是杀手假扮的!她很有可能就是小梦!她潜伏在医院就是为了近距离观察和控制卓震的生死。可以说,他们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就是为了前一天卓震醒来的那几个小时。
司徒笑转而又想到,那么这个月8号,他们前来探视卓震的那天晚上,那梅姓女子的死亡或许并不是一个意外!
疑似小梦的袁艺医生已经守着卓震了,她想让他死亡随时都可以做到,那晚有人故意打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自己和高风赶到的时候凶手还没有离开,七号病房发出警报之后,凶手才趁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而逃离的!
自己那晚的感觉没错,一路追着凶手到了地下停车场,然后凶手试图开车撞自己!
这不是什么精神紧张产生的幻觉!他们与凶手擦肩而过了!
只是因为那梅姓女子只是一名普通超市员工,而本身又带有高位截瘫的重伤,生命体征不稳,所以他们并未朝那方面去想。谁会去杀一名本就生命垂危的普通人呢?
那梅姓女子是不是被人杀死的,或许可以得到证实!
司徒笑在拿到报告的第一时间,便将梅恩书的死亡报告拍照传给了高风,让他帮忙对照卓震的死亡报告,看两者之间有没有异同。
司徒笑想的是,估计那个伪装成医生的杀手需要一种药物,可以隐秘地杀死患者,而且事后尸检难以发现,她要找一个重症患者做试验品。这梅恩书伤情和卓震较为相似,而且是孤儿院出身,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正好那晚遇到他们去查看卓震,在停车场自己追上了那名凶手,才有了跑车袭击自己的一幕。
但是高风反复比对了两份死亡报告,觉得这两人的死亡没有什么雷同的地方,要说相似,就是一些基础体征相似,诸如都有颅内压增高,血压降低,心律不齐,等等。
“你怎么……怎么查着查着又查到梅恩书的头上去了,这梅恩书是哪儿来的?这和卓震又有什么关系啊?你还在想那天晚上有车开过去撞你的事儿?”
“没那么简单,我的朋友,我们毕竟面对的是杀手啊,谁知道杀手是按什么道理来杀人的。我还是觉得,卓震是被杀手杀死的。”
“你又找到什么证据啦?”
“你先别问,你告诉我,如果杀手伪装成医生护士,就当着我们警察的面,杀人,有没有可操作性?”
“那,那当然有。因为医学方面专业知识性很强,所以就算当着你的面杀人,你也看不出来啊。”
“都有哪些手法?”
“那手法可多了,各种药物、配伍禁忌、过敏反应,就算是按医嘱正常给药,那浓度比例不同,量多一点或少一点,甚至滴速快一点或者慢一点,都有可能致人死命的。你就算站在旁边,拿着操作手册,看他按操作手册一步一步标准操作,他把人杀了,你也看不出破绽。怎么?你想说卓震就是被这种手法给杀掉的?难道说,真被我说中了?”高风的反应也很敏锐。
司徒笑道:“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如果不是为了试验药物和隐秘杀人的可能性,为什么要杀一个普通人呢?”
“喂,你的思维不要那么跳跃好不好,你又想到哪儿去了?我跟不上的。”
司徒笑的QQ匀速前进,他看到路边百盛超市几个巨大的广告栏,既然走这里路过,那不妨去瞧一瞧。“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一份监控,你忙吧。”
“喂,忙你个头啊,喂……我靠!”
超市经理办公室,司徒笑说服经理调出监控,就在办公室仔细地查看起来。
当时超市正在为双十一店庆拉一些横幅、小彩旗什么的,梅恩书和另一名女员工在负责她们货品区域。她们用一种带轮子的扶梯,原本扶梯可以固定住,也很稳当,可不知为什么,梅恩书爬上架子,另一名女员工去拿什么东西的时候,那扶梯居然自行滚动起来。
梅恩书当时就大惊失色并大声呼叫,不过挂彩旗的地方和超市中央大厅很近,扶梯在护栏上一撞,梅恩书掉了下去,不过这时候她的手还是紧抓住护栏边缘的。
有一名男性顾客距离最近,看到有人遇险第一时间抢过来救人,谁知晚了一步,梅恩书的手上无力,一下就掉了下去。
第一遍没有什么问题,看起来确实是一起事故,固定扶梯的脚刹可能因为松动而失去固定作用,楼板的倾斜导致扶梯自行滑动。
只是那名男顾客已经赶到了,就差那么一点,当真是运气不好吗?
司徒笑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监控只能拍到那名男顾客的背影,司徒笑也只能从那名男顾客背部动作判断他是打算救人的。
看到这儿,司徒笑准备告辞了,可他刚起身,就想起自己最近遭遇的一系列杀手杀人案件,每一起第一次看到都会觉得没有问题,他盯着视频又看了一会儿,问道:“那辆扶梯呢?”
“卖了,这种东西谁还敢留着用,当废铁给卖了。”超市经理提起扶梯就愤愤不平。
“我想去看看出事的地方。”
超市经理将司徒笑带到出事地点,指着地面道:“这就是当时梅恩书挂彩旗的地方。”
“这周围的货架摆放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改变吧?”
“没有,我们怕货架倒下来砸伤人,都是用铆钉固定在地上的,不重新装修一般不会改。”
司徒笑看了看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在回忆中对比那名男性顾客冲出去的位置,来到一排货架前,货架上堆满了各式乳制品,男性顾客出现的位置和扶梯滑行的位置中间还隔着一个货架,这里摆放的是各种功能性饮料。
在这里听到呼叫,应该是距离最近了,这起事故,确实是意外的样子。司徒笑来到围栏边上,下面就是超市中央大厅,超市的楼层比普通住宅更高,这里的三楼相当于住宅的五至六楼的样子,看着大厅的花岗岩地板,司徒笑问道:“她掉下去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缓冲了吗?”
这时候周围的售卖员已经知道这位警官是来询问恩书出事故的事情,旁边一位大婶立刻道:“楼下有个人用推车装了满满一车大衣,正好接住了恩书,恩书才没有马上死,要直接摔地上,哪里还有救啊。”
“嗯?”司徒笑记得清清楚楚,梅恩书掉下扶梯,抓住护栏,再掉下护栏,时间非常短,前后也不过十来秒,正好凑巧有人买了满满一车衣服吗?“那个有监控吗?”他问经理。
不等经理回答,旁边又一位中年妇女说了:“没有监控,摄像头都集中在货品区,中央大厅都是靠我们售货员看着那些摊位。小萍专门和我们说了,她看到那个小伙子反应相当快,一听到有声音,一看到不对劲,就把衣架上的大衣全部捋到推车里面,然后一脚就把推车蹬了出去,正好恩书落下来,掉在推车兜里。”
“那个小伙子当场就给恩书做了复苏,一直陪我们把人送到医院去,还垫付了医药费呢,当时是燕姐和他一起过去的是吧?”又一名二三十岁的售卖员说道。
“是姚大姐,姚大姐一直跟过去了。”
“还有庄经理你也去了的吧?”
这么短的时间,看到并做出应对,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吧?司徒笑问那名经理关于那个小伙子的情况。
庄经理哪里记得多少关于那个小伙子的事情,他只能准确报出因为梅恩书的死,超市支付了多少医药费和赔偿金。印象中仿佛是有那么一个小伙子,个子不是很高,眼睛大大的,此外就不记得了。
这时候一名上了年纪的超市员工插嘴道:“哎,不是听小姚说,恩书妹子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吧?”
“不要乱说!”庄经理喝骂道,“这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你添什么乱?都回去守着自己的货架,走,都走……”
“那位姚大姐今天没上班吗?”司徒笑问经理。
“她辞职了。”庄经理答道,抬头一看司徒笑脸色不对,赶紧解释,“是,是她自己提出辞职的,跟我们可没关系。你也看到啦,是意外掉下去的嘛,根本没人推她对吧。”
“那位姚大姐的联系方式有吧?”
“监控暂时先保留着,如果下次来你们说什么丢了或是删除了,你知道后果吧?”
司徒笑离开了百盛超市,一面开车一面思索,看起来很正常啊,怎么会传出被推下去这种说法?从其他员工打听到的,姚大姐和梅恩书关系最好,是故意维护死者吗?可梅恩书没家属,也领不到赔偿金啊?还有那个小伙子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去问一下呢?这梅恩书的死和卓震的死,会有关系吗?
联系一下不耽搁多少时间,刚才在超市电话没有接通,司徒笑又拨打了一次。
“喂,你好,哪位?”
“你好,姚春喜姚大姐是吗?我是警司司徒笑,八日晚你的同事梅恩书因抢救无效在市一人民医院死亡,当晚我也在场。因为我查办的另外一起案件嫌疑人和梅恩书住在同一病区,呃……”司徒笑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什么理由,直接道,“总之,今天我去你们超市询问了梅恩书发生事故的详细过程,他们说,你说你看到梅恩书是被人推下楼的?”
“不不不,不是我说的,是那个救人的小伙子说的,他当时……应该是问我,为什么那个大叔要害鲜果粒姐姐掉下楼。”
“鲜果粒姐姐?”
“就是恩书,那小伙子那么叫的,我们都是负责饮料区嘛,我也不是很相信,但是那个小伙子说他看到了,说有个男的本来可以抓住恩书,但是他没有,反而害得恩书掉下去了。大意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你有那个小伙子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人家当时还垫了一千多块钱呢,如果能联系到他我早联系了,说什么我也得把这钱还给人家。”
“你为什么从超市离职了?”
“唉,人心啊,人家一个过路的小伙子,不仅救了恩书,还把人送到医院,又办手续又垫钱,跑上跑下的,我们那个庄经理,一扭头人都找不到了,不是我们几个同事凑钱,恩书的手术费都没着落。这种单位,干得让人心寒,我就没在那儿干了。”
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司徒笑不自觉地就打了左转调头,开回百盛超市,找到经理:“那天的监控全部调出来,我要带走取证。”
“啊?警官,这……”庄经理没想到这位警察同志这么快又回来了,难道那个姚春喜给他说了什么?
“文件会有的,待会儿有人给你拿过来。”司徒笑好言好语。
“待会儿?这……不合规矩吧?”
司徒笑的眉毛抬了起来:“怎么?你质疑我的身份?你是希望经侦办的人来查一查你们在进货和销售渠道上有什么问题吗?”
庄经理面色一变,赶紧配合。
警局,电子信息技术部。
“克生,给你揽了个活儿,看到没有,监控里这个男的,把有关他的监控都找出来,做个图像处理,提高它们的分辨率,请你吃饭。”
“笑哥,这不是吃个饭就能解决的事儿吧?你这监控很多哎。”
“我已经过了一遍了,也不是很多,我相信你的效率,麻烦你了。”
法医鉴证科。
“高风,怎么样?两份死亡记录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相似的地方?”
“没有,都符合伤重死亡的病理变化。”
“这样啊……”
“唉,我说,这两个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好不好?比你当初把卓思琪和龙建强行拧在一起还别扭,你到底在查什么?”
“我不知道,我瞎查的,反正那些杀手的线索全都无法追踪,我只是觉得那天晚上针对我的袭击和突然死亡的这个人,太巧合了,我总觉得很可疑,如果杀手们不是拿这个人做试验,或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我虽然不期望,但还是希望,能在梅恩书的死亡这件事上,有什么意外发现。”
“这究竟有什么关联啊?”高风实在搞不懂,“这又是你的直觉?”
“或许吧,你可以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