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猎杀档案5:致命约定》(2)
留玄机师徒分手斗心机道貌疯狗
1
“我回来啦!”
艾司推开门,阿勒?屋里连灯都没开,居然没人,那几个丫头也不像这么早睡觉的人啊?
艾司确认了一遍,恩恩她们没回来,哇,屋里乱糟糟的,鞋到处乱甩,衣服也不叠好,这一周简直就没人擦窗户,还好厨房里没什么垃圾……不对,她们根本就没在家里开伙吧!
艾司匆匆整理了房间,又洗了个澡,给自己换了身干净衣服,恩恩她们才回来。
“欸?艾司你回来啦?”
“怎么样?森林里好不好玩儿?”
“你们去了哪里?”
“你是想羡慕死我们啊,害我们每天都苦逼地在自习室待到十点多才走……”
三个女生叽叽喳喳,艾司顿时觉得满满的幸福一下就回来了,这才是艾司的生活呢。
大家你一嘴我一言地说了半天,恩恩突然道:“对了,艾司,有个超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蔡阿婆醒了!
这对艾司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好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艾司送走恩恩她们,就赶到了医院。
离开前,艾司有托付蒋大叔天天给婆婆播放自己讲的故事,就在大前天,艾司的爽姐给恩恩她们打了电话,那位阿婆醒了,还有记者来做了报道,可惜有两个遗憾,一是阿婆的三个儿子没一个出现,二是联系不上艾司。
艾司急匆匆地赶到医院,一进病房,除了已经换了床位的新病人,其余的老病友、护工护士等都是一脸惊喜:“艾司回来啦?”
蒋大叔拉住艾司的手,将艾司带到蔡婆婆床前,大声对老人家道:“蔡大姐,这就是艾司,天天给你讲故事的那个小伙子,他回来啦!”
一时间,别的病室的护工护士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大家都想看看艾司和醒后的蔡婆婆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那些新入住的病人则非常奇怪,这小伙子谁啊,看起来像个学生吧,是那老婆婆的孙子?也不用大家都来看他吧?
那些老病友的亲人则告诉新病号的亲人,艾司做过什么事情,平凡却伟大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什么?这不可能吧?非亲非故的,也没听到报道过啊?”
“是真的,刚开始我也不信啊,这里每个人天天都看到的,那小伙子真的是刮风下雨从不间断,这些护士也都知道。”
“那小伙子真的是好人啊,以前他在的时候,病室他都帮忙打扫,有时间他还帮忙做按摩呢。”
“可不是,不管是抢救的钱还是住院的钱都是人家帮忙垫付的。他借钱来垫付的!”
“是垫付了一部分,但后来医院减免了,你们这些后来的还不知道,他还帮着那个老太婆找了她那几个儿子呢,一直找到乡下去了的,唉,就是那个老太婆的几个儿子啊,啧……”
不过蔡婆婆并没像别人想的那样激动到热泪盈眶,她的眼中带着一丝茫然,这个小伙子,自己不认识啊,这两天帮忙照顾自己的小蒋怎么这么激动?
“婆婆,你醒啦?”第一次面对清醒过来的蔡婆婆,艾司有些腼腆,反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多么熟悉的声音,有些茫然的老人眸子亮了一下,记得自己在黑暗中,仿佛听到有天使的声音,一直在鼓励自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婆婆,要加油噢。
“婆婆,今天天气很不错哦,你要早点醒过来,就能出去晒太阳啦。
“婆婆,给你讲个故事吧……
“婆婆,给你唱首歌吧……
“婆婆,我叫艾司……”
这声音,难道说是这个小伙子?不是自己的孙儿吗?我的孙儿叫什么来着?
老人又露出了迷糊的眼神,不管怎么说,见到一位新面孔,还是挺高兴的,蔡婆婆咧嘴笑笑,朝艾司抬起自己的手,大家以为她要和艾司握手时,却见老人伸出三根指头,对艾司说道:“我有……三个……儿子。”
“唉……”众人纷纷发出叹息声,这位阿婆醒来这两天,几乎逢人就说这句话,还以为艾司来了会有什么不同呢,结果还是一样。
“嗯。”这个艾司可是很清楚的,心想婆婆你那三个儿子可实在不咋的,不过为了让老人开心,艾司保持着微笑,重重点头。
似乎找到了新的听众,蔡婆婆来了精神,躺在床上掰着指头诉说:“老大是搞金融的……老二,在厂里,老三……不好,老三过得不好。”
老人语速很慢,说一句要想一下,每次停顿艾司就“嗯”一声,点点头,他已经发现,老人虽然醒了过来,但似乎和正常上了年纪的老人还不太一样。
围观的人群发现这位阿婆又开始炫耀她的那些儿子,纷纷散去了,这两天这位老人已经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说烂了。
病房里一切恢复如常,只有艾司陪着蔡婆婆。
艾司试着和蔡婆婆交流,但他很快发现,老人不仅思维比常人慢半拍,她似乎一直沉浸在她自己的回忆世界里,看似在和你对话,但更像自言自语,眼睛经常失去焦点。
说了不到十句话,忽然就忘了自己在说什么了,于是又来一遍:“我有……三个,儿子……老大是搞金融的,老二,在厂里……”
“嘿!”有人在艾司背上重重一拍,力道十足,艾司吃痛地回过头来,一脸难色:“爽姐,你下手要不要这么狠。”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回来了也不告诉爽姐一声,不是爽姐电话你的小丫头,你们还不知道蔡阿婆醒了呢。”
“爽姐,这婆婆她是怎么啦?她的脑子……”
吴爽爱莫能助地摊手:“你知道脑梗是怎么回事啦,脑部血管突然堵塞,大脑区域性缺血坏死,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或是部分脑功能丧失,加上年纪大了,本身有退行性脑萎缩,恐怕她在昏倒前就有一定症状,这次梗塞则是加重了这种症状。”
“什么症状?”
“老年痴呆,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她的记忆能力几乎完全丧失,只能记住很早以前印象深刻的事情,而且记忆力将越来越差,渐渐退变成两三岁孩童的智力,进一步退变为婴儿智力。”吴爽似乎有些叹惋,然后又有些好奇地看着艾司,问他,“艾司啊,蔡婆婆变成这样,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婆婆她,能好起来吗?”
“老年痴呆,随着年纪增大,这种症状只怕会越来越加重,这是一个需要人二十四小时随护的病啊。”
“那,其余的老年痴呆患者一般是怎么治疗的呢?”
“嗯,根据病人情况啦,一般早期是适当药物调理,进行恢复性训练,尽量让患者保持生活能够自理……”吴爽给艾司简单地说了一下老年痴呆患者的早中晚三期自理和护理情况,最后给艾司建议道,“小傻瓜,你做到这样已经足够了,现在婆婆已经醒了,接下来就交给医院吧。”
艾司追问道:“医,医院会一直照顾婆婆吗?”
“哈?”吴爽两眼一瞪,“怎么可能,我想医院会联系公安机关一直联络婆婆的家人吧,实在联系不上的话,就会联系民政部门,将婆婆送到福利院或救助站一类的设施,如果她恢复了生活自理能力,我们会送她回家,费用这些,应该会尽量减免。”
“哦。”艾司又陪阿婆说了一会儿话,阿婆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句“我有三个儿子……”“老大是搞金融的……”然后艾司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离开了医院,今天师父要走了,得去机场送行。
路上艾司接到了大头的电话。
“哎哟,我的哥啊,总算是找到你了,这一个星期你哪儿潇洒去了?到处找不到人,电话也不接……”
“师父带我出去了一趟,有什么事吗?”
“你知不知道,雷龙向你发起挑战啊,就是今天晚上,要是再联系不上你,我都快急死了……”
大头在电话另一头大肆渲染被挑战的好处,在地下拳场里,一般的岩石选手没有资格挑战九条龙,一年只有那么一次机会,先要和三名同级别的岩石级选手捉对厮杀,连赢三场才能提出指定挑战某一条龙的地位。
一旦成为九龙之一,出场费和赌金分配比例都会大幅提升。
但若说没人挑战九龙,那九龙岂不是就没有出场机会了吗?所以拳场有另外一个规定,那即是,九龙可以挑战其他龙或是选一名岩石级选手来碾压。
通常情况下,九龙之间相互战斗发生情况比较多,因为双方都能获得更多的出场费和赌金,而且落败的一方也不会因为落败就失去九龙的名号。
还有一种情况,当有的九龙很无聊,又暂时因为各种原因不想挑战其余龙选手时,还可以选择一名岩石级选手作为自己的对手。
但这种情况存在一定的风险性,若是落败,龙称号会被转嫁到新的胜利者身上,毕竟你连岩石级选手都无法战胜,还有什么资格保留龙称号。
九龙之间相互挑战时,对手是无法拒绝的,除非一方有明确的身体伤残或无法出赛的事由,而岩石选手不同,他们可以拒绝九龙的挑战,虽然有一跃成龙的机会,但也有极大的落败风险。
一般会接受挑战的人大多是从龙称号掉落下来的选手,他们还想重新登临龙位,比如火龙和蜥蜴的对抗就是如此。
这次指名挑战艾司的不是别人,正是刚获得龙称号的蝎子“雷龙”,他不知是幸运还是用了什么方法,获得了钢铁巨龙的点名挑战,并且还战胜了对方成功封龙,转过头来,又点名要挑战“鸡仔”。
“这可是千……千难万难的好机会啊,你上次还是新人就和他干过的,那时候都是平局,这次还不稳赢了,到时候你就是龙啦!你知道成龙有多少好处吗……”
大头在那边激动到不能自已,艾司道:“知道啦,下午再说好吗?师父要走了,我赶去送飞机啊。”
啊?那位祖宗终于要走了?大头一愣,我得赶紧重新算一下今天的收益分配,给他报个什么价比较合适呢?让我更有搞头,他也不会怀疑,嗯……“喂,喂,你到底去不去啊?别急着挂啊!”
赶到机场,贺大叔一身高领风衣,拎着个几乎一人高的大行李箱,艾司老远就看见了。
“师父。”
“你小子还知道来啊?让你休息一天,没叫你四点起床,你就磨蹭到现在?”
“师父,婆婆醒啦,我去医院了。”
“那个老太婆醒啦?呼,醒了也好,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但是,我打算……”
“你先听我说!走,我们去候机大厅,边走边说。唉,今天的面妆术很差啊,你没有好好上妆吧?怎么跟你说的,去机场、银行这些摄像头多的公共地方,一定要好好上妆,别让人识破了,我都跟你说得那么明白了,还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我在赶过来的路上上的应急妆,师父不是说这种随机变妆配合步态和姿势效果不会比单独的一次面妆差吗?”
咦?这是应急妆?也就是说,他在走路或是逃跑途中随时能画出这样的妆来?这小子。贺柱德变了语气:“嗯,你有多大本事师父当然是知道的。既然来了,师父还有几件事要交代你。”
二人找了地方坐下,贺柱德告诉艾司:“以前师父也说过了,以你现在的本事,在这海角市大多数地方都去得,但是有两个地方你千万别去触碰。第一个是西郊,三环外,据我所知,那里就是杀手组织的本部,他们的人进出海角市的主要通道,在西方。这次我们在丛林里干掉的黑衣人杀手就是属于这个组织,我很肯定,虽然还不确定他们总部具体在哪里,不过想来距离海角市也不会太远,他们是打算在这里建立基地,就是因为他们早来了一步,师父才要回去的。
“当然,我们干掉的那个杀手肯定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点你不用担心,而且你遇到他们的人,单打独斗应该是不会输,但对方毕竟是一个组织,能不招惹最好不要招惹。
“另一个,就是这个地方,别看它像栋普通民宅,这里是特侦处的总部,这是专为海角市特设的执法机构,专门处理超重特大刑事案件,他们能动用的能量非常巨大,必要时甚至可以直接调动军区的力量进行协助,里面的成员大多都是部队出身,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是特种精英也不为过。但仅仅是这样的话,倒是对我们杀手构不成什么威胁,他们里面,还有连师父都无法理解的存在,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贺柱德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又根根直立起来,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次探测却被吓得魂不附体,无法动弹的结果。
“就连这个杀手组织,都不敢在海角市过于嚣张,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大肆拓展自己的生意渠道,就是在惧怕那个特侦处。总之,这两个地方,你都不要去触碰,在他们周边活动,一定要小心又小心,不要让他们注意到你。”
艾司眨眨眼:“不会的,我就是送送外卖什么的,不会让他们注意的。”
“哼,那可不一定,记住师父说过的话,杀手与杀手之间,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只要在同一片区域活动,往往不经意间,就能发现对方的存在。你以为师父是怎么找到你的?虽然你只是送外卖,但师父就是能察觉你和别人不同,后来看你打黑拳,更是能肯定你的真实身份。虽然那个时候的你,还不懂得保护自己,但是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所以没什么事的话,尽量不要到这两个区域去闲逛,明白吗?”
“嗯。”
“其实就算招惹了这个杀手组织都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被你身后的那个组织发现了你的存在,你明白吗?从你自己讲述你的来历,你很可能是从天而降,是从飞机上掉下来的。但是由于你在箱子里待了多久你已经完全没有记忆,所以很难判断掉落的时间,在航线和航班方面我没能查到更多线索,你如果对你自己的来历感兴趣,不妨接着查下去,从你与恩恩丫头相遇时的精神状态和饥饿程度看,时间不会超过一周,师父目前找到的线索就这么多,还想查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哦。”
“不过看你也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多半也不会放在心上。最后一件事,既然你说大头留给你自己处理,那么师父还是要送你一件礼物。”贺大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优盘。
“这是什么?”
贺柱德神秘笑道:“回家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虽然目前可能用不到,不过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东西可能对你在海角市生存会有很大帮助,这也是师父到这里来的主要工作,复制了一份给你。”
“那这个东西岂不是对师父很重要,我不能收,要是被师父的组织发现师父将里面的内容外泄了的话,师父的处境很糟糕的。”
贺柱德笑了:“有这份心就够了,放心吧,师父交回去的当然会是阉割版,干吗要显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你能耐越大,组织对你越不放心。”
艾司看着手中的小小优盘,一时无言,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师父,你真的要现在走吗?我晚上要和蝎子打一场,你不看了再走?”
“知道稳赢的比赛还有什么看头?”
“咦?可是蝎子是赢了巴图啊?”
“没错啊,因为他臂展比你长嘛,那巴图的身材刚好克制你,你们的体形差异已经大到了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但蝎子和巴图的体形差异并没有拉到那么大,尤其在臂展方面,而蝎子又是主要靠腿功的人,他能战胜巴图,巴图能赢你,你又能赢蝎子,这一点都不奇怪。而且那天你和巴图打之前究竟干了什么,你以为师父真不知道啊,黑拳格斗赛前献血,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艾司低头讷讷。
贺柱德又道:“只要你今晚比赛前不去献个什么五六百毫升,师父保证你能打赢蝎子。对了……”贺柱德起身似乎打算去安检口,最后看了艾司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样子,似乎在思索什么。
“为了防止师父走了之后,你不好好练习,失去警觉,师父可是留了后手的。”
“啊?什么后手?”
“哼哼,后手当然就是……后手啦,反正你时刻保持警惕就好,不然要是身边的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别怪师父没提醒过你噢?”
“师父你在我家里动了手脚?师父你不能这样干啊,恩恩她们只是普通人啊!”
“哈哈!差不多了,师父走啦,你好自为之噢!哈哈哈哈!”贺柱德仰天大笑而去,留下焦虑万分的艾司。
艾司离开接机大厅,来到环道上,看着师父搭乘的班机徐徐启动,发出巨大的轰鸣,笨重的大铁鸟缓缓爬升,飞向了天际。
自己只能查到这班机是飞往香港的,师父肯定会转机,几乎不可能查到他的行踪了,或许以后想再见这位大叔恐怕很难了。
目送师父搭乘的飞机离开,艾司赶紧往家里赶,师父说留下了后手可不像是在开玩笑,这种事情半点马虎不得。
自从接受师父训练之后,艾司已经养成了每天将家里敏感位置检查一遍的习惯,然而师父既然说留了后手,艾司又进行了彻底的检查,确定暂时没有发现之后,才放下心来,查看师父留给自己的礼物。
打开电脑,插入优盘,艾司看到一个自动读取进程,还未来得及操作,整个电脑操作系统变成了一片黑幕,只留下一根密码输入条,紧接着,黑色屏幕上开始出现红色跳动的倒计时。
师父居然在优盘上玩手脚,这真是……艾司很无奈地开始在键盘上进行一些组合键操作。
倒计时总共为五分钟,艾司花了四十多秒,确认了这是非对称加密设置,不可逆推,不可暴力运算破解,而且优盘采用了接触启动,拔出来就会自动删除数据。
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软件,显然师父想考自己的是根据对人心理的解读来猜密码,那密码输入条后面有个数字3,显然是指有三次机会。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正常人的密码是较为好猜的,范围大致在生日、男女友父母亲生日,最喜欢的歌手或小说名字、学号、寝室号、各种证件号码尾数等方向,但是师父这个人……
看着优盘外壳上的小猪头像,艾司想了想,撇着嘴,输入“艾司是猪头”的拼音,停了停,又将“艾司”和“猪头”两组词改为汉字,中间是拼音,按下确认键,屏幕显绿,密码正确!
操作系统恢复正常,电脑里出现了密密麻麻无数个文件夹!
2
艾司大致浏览了一下,饶是有所心理准备,还是有些惊愕。
海角市执法部门除特侦处外所有执法人员的详细资料,个人基本信息也就算了,师父的优盘里还装着主要执法人员的指纹、虹膜、齿模、声音,以及三维头像信息。
除此之外,还有海角市较大的黑恶势力团伙成员信息、政商界要员个人信息,以及一些商业机密和非法交易信息。
艾司看到最后的表格,师父整理统计出,拥有私密信息和三维头模的人员共计一千二百七十六人,拥有联系方式、简历、个人档案等个人信息的人员共计五千三百四十三人。
对艾司而言,拥有了私密信息就等于可以完全化身成这个人,包括他的相貌声音指纹都不会有差错,若不是时间不够,艾司怀疑师父会给这些人每个弄一套DNA模板出来,而且他很怀疑师父在这些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分类收集了这些人的DNA样本。
难道说这就是一个杀手组织准备入驻一个地方需要进行的准备工作?难怪说他们比特工还可怕。
最后艾司找到一段独立的音频文件,打开之后,是师父给自己的留言。
“艾司啊,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师父已经走了,有些话,当着你的面说,你总要插嘴和反驳,所以师父可不是矫情,而是为了让你能安静地将师父要说的话听完……
“师父知道,你对自己会成为杀手这件事,是抵触的,可你那一身烙在骨子里的本事,并不是凭空得来的,有些事情没办法改变,命运这种东西,你只能去迎击它,不能躲避……
“不是你想的那样,拿把刀或是拿把枪敢杀人就叫杀手了。杀手组织呢,你可以看作是国家特勤组织的私有化,在中国而言,就好像国企和私企的区别一样,不过私企竞争压力更大,没有垄断性,所以它们会更专业,更高效。在很多国家,许多大型杀手集团早就漂白了,积极参与国际军事行动……
“美国有家白山公司,表面上它是几个退伍的海豹突击队员组建的,但实际上那只是一个幌子,它的主体是一个杀手集团进行漂白之后借壳面向市场,它在中美洲一个国家成立了一家猎人学校,只招收世界各国的顶尖特种兵进行培训,淘汰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事实上,他们不过就是将训练杀手那一套标准教程拿来训练特种兵了。那里面能合格毕业的,就勉强算得上杀手了……
“其实每个国家都有类似的组织机构,从各个特种部队中选拔最顶尖的人才再另行组成一队,被称为特中之特的突击队。这些队伍并不是为了反恐,他们执行的刀锋任务主要是应对杀手组织的存在。当然,他们也只能对付一般的小型杀手组织或杀手公司及C级以下的杀手。至于大型杀手集团里面的顶尖杀手,还是那句老话,只有杀手才能对付杀手……
“其实,特种兵和特工是有很大区别的,一个侧重于生存与猎杀,另一个则侧重于欺骗与偷取,而杀手身兼二者之长,不然我们也不会宣称杀手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一群人。中国和印度的人口几乎占了全世界人口的一半,对于杀手界来说,这就是两块最大的蛋糕,前些年一直没怎么朝这两个国家发展,因为它们的经济还算不上强大,市场不仅需要有需求,还要有资金和足够的利润才好开展工作。随着这两个国家的经济崛起,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杀手公司和集团想办法要渗透进来,抢夺这块大蛋糕……
“不要问我为什么杀手会比特种兵还厉害,只需要这样告诉你,二者的区别就好像一个是从小被挑选出来,要训练成争夺奥运会冠军的运动员,那些不具备在世界大赛上夺冠实力的弱者都被淘汰掉了,而另一个则是正常成长,到了十八岁才开始接受训练的业余爱好者,或者还不一定是爱好者。这就是两者之间的区别了。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杀手,数千年的传承,潜伏于文明的暗面,不被历史所记载,但我们一直存在……
“这就是杀手啊!开端于人类文明开始之前,将终结于人类灭绝之后……
“有生即有死,有光则有暗……
“杨聪此人,只要有些许利益,他就能出卖任何他所掌握的东西,无耻无节无信无义,不管你爱不爱听,师父还是要说,尽量远离,过多接触,必受其害……
“至于冯恩恩她们不过是普通的高中女生,虽然师父一直没弄明白,那个丫头到底哪点值得你喜欢……”
艾司在心里解释道:“师父,艾司想明白了,那是因为恩恩很早很早,就在艾司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她每天都会用爱去浇灌它,现在那颗种子早就生根发芽,占满艾司全身了呢。”
“或许你连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都还没搞懂……”
“喜欢就是……不管做什么,都会想到她啊!都想和她一起做啊。”
“但师父想说的是,她不适合你,你那短暂的人生经历尚浅,并不能懂得真正的情与爱,尤其是当你背负着杀手这样的身份时,喜欢上一个普通人,你就多了一份羁绊,多了一份缺陷,危险且致命……
“杀手是一群孤独的人,当我们行走于黑暗这条路时,注定了要与空虚为伍,与寂寞相伴,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带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哪怕是历经生死的搭档,也随时可能向你举枪。
“杀手绝对不可以对任何女人动心,一旦你爱上某人,她将是你的软肋,你将因她而亡。一旦你组成家庭,你就将被打上奴隶的烙印,被控制,被操纵,被迫去做你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任何事情。你想要反抗,面对的就将是无休止的逃亡和追杀,你得费尽心力去照看每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亲人。你将面对的是整个暗杀界,除非你能摧毁整个暗杀界的基石,摧毁所有当权者的野心。但是,没人能做到,永远都不可能……
“你现在或许无法理解,但当你经历了足够多之后,就会明白,师父说的是多么正确,这是人生经验的总结,这是我们杀手的宿命,师父不希望你走上弯路,不希望你在经历了苦难与伤痛之后才明白。师父这一生走南闯北,什么事情没见过,什么事情没干过?见惯了黑暗,你就会明白,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相互欺骗,背叛,获得最终的利益支配权……
“你可以说是在蜜水中长大的,你身边也都是一群在蜜水中长大的人,你们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战争年代的残酷,也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当有一天,你一个人走在黑暗中,睁大你的眼睛,你才能看清世界的真实……
“师父是一个向往绝对自由的人,我的人生理念是,想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去做,管他什么法律和道德,我想做的事,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我……但这世上,所有的自由都是相对的,你厉害还会有人比你更厉害,而就算一个人再厉害也无法对抗组织,你控制了全世界也无法控制人心,你的力量天下无敌也无法摆脱生死,一旦杀手有了羁绊和牵挂,距离他殒命之时也就不远了……
“师父最后再强调一点,记住,艾司,你想要自由,就必须独行,你喜欢那个女孩子,也必须离开她。为了她的幸福和安宁,你就得独自咽下孤独和寂寞,这才是真正的大爱,为了所爱的人可以放下一切,承受全部的苦难,只要她幸福,你便安好;你可以选择在黑暗中默默地守护,也可以选择彻底地远离,总之绝对不要让人发现,你和你所爱的人之间有任何的联系。形同路人,这就是你对她全部的爱,这就是一个杀手能为他所爱的人做到的最好的事情……
“你本杀手,无身份,无国籍,乃世外之人,法外之徒,行事可随心所欲,无须顾忌道义法度,但求问心无愧……最后,师父给你留了一些小玩意儿,就放在……只希望你永远不会有需要用到它们的那一天。”
艾司瞠目结舌地摘下耳机,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好奇心,不该那么着急去听师父给自己的留言,居然还耐着性子听完了,这都是什么鬼?什么你爱她就要和她形同路人,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形同路人还爱个屁呀?师父应该是太久没有待在中国所以不怎么会说汉语吧?
艾司决定不去理会师父的胡言乱语,明明就是一个中年老光棍,还和自己讲什么情啊爱的。
艾司将优盘更改了密码,删除了密码错误就自动删除的指令,小心地收藏起来,这毕竟是师父辛苦收集的东西,或许以后会用得到,当然,艾司希望永远也用不到。
下午艾司去会所陪连爷爷下了几盘棋,居然输多赢少,连爷爷大喜,反复说艾司游山玩水这几天棋力下降了。
艾司却是因为知道了连爷爷的身份有些紧张,在贺柱德留给他的资料里,连爷爷也算海角市一个重要人物。
那位杨第舟爷爷也榜上有名,团职干部转业,做到过省级干部,如今海角市专管文化娱乐的副市长就是他女婿,而市委书记则是老人家以往的秘书长。
这两位都在贺大叔的名单里,也就是说,他们二人的身体健康状况或生死问题,都会引起海角市一定层级的震动。
晚上与蝎子的对战,果然如师父预测的那般,虽然谈不上轻松取胜,但全场艾司牢牢地控制着节奏,蝎子那犀利的腿功,在已经熟悉他攻击方式的艾司面前难以奏效。
场间一度出现了混乱,原因无他,雷龙是战胜了钢铁巨龙的人,而钢铁巨龙又蹂躏过鸡仔,就算傻瓜也能算得出来,这雷龙胜鸡仔应该是毫无悬念的事情。
结果雷龙居然输了,这里面没有黑幕吗?那些买了蝎子的人群情激奋,上演了全武行,举办方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住场面。由蝎子亲自出面解释,确确实实鸡仔要胜他一筹,大家都是全力所为,绝对没有虚假格斗。
另外在给艾司称号时也起了一些小波折,连举办方都没想过鸡仔会取胜,没有给艾司准备龙的称号,以前的选手拥有的龙称号多少都与他们曾经使用的代号有关,能叫出称号的威风凛凛的龙就那么几个,好名字大家都取过了。
主持人半开玩笑地问艾司和大头:“要不,就叫鸡龙?”
“不要!”艾司一口否决,顶着鸡仔这个称呼参赛已经够糗了,好不容易拿到了龙称号,还与鸡有关,听起来别提有多别扭了。
“鸟龙?”
艾司盯着主持人,就不能取好一点的名字吗?
大头在一旁捉急道:“又是鸡又是鸟的,肯定会飞啦,叫飞龙好了。”
“已经有人了。”
“那红龙?”“震龙?暴龙?银龙?恶魔龙?……”大头一口气说了十几种龙,名字都被人家霸占了,有些人虽然不再拥有龙的称号,但毕竟曾经获得过而且还在参赛,一旦他们再次获得资格将沿用以往的称号。
最后举办方提议:“要不就叫迅猛龙吧,迅速,凶猛,和你风格很接近。”
大头想了想,道:“欸,听起来还可以啊,就用这个吧?”
“哪有和我风格很接近啊,我是敏捷,灵活。”艾司还是不太满意。
“正好,迅猛龙还有个名字,叫伶龙,就是很机敏的龙的意思。”主持人又插话。
最终艾司获得了伶龙的称号。
在艾司战胜蝎子后,还发生了一件小事,蝎子拿出一张黑色卡片想交给艾司:“我知道实力很强,没想到不留手的话,我竟然真的赢不了你。这是我从巴图那里赢来的东西,既然你赢了我,这个东西当然也该归你了。”
艾司看了看,上面两个烫金的“FF”。这不就是师父说的黑卡吗?他摇头拒绝道:“我不会参加这种拳赛邀请的。”
蝎子愕然道:“你知道这张卡代表着什么吗?”
艾司却根本不与他搭话,转身离开,但没人留意到大头从人群里挤出来,煞有兴趣地盯着蝎子手里的卡,自我介绍道:“我是鸡仔的经纪人,他的比赛都是我来安排代理的。这卡……就由我代他收下吧。你先说说,它代表了什么?”
战胜蝎子属于爆冷,加上晋升九龙之一,这一场打下来,分得的出场费和大头请人暗投的赌金加在一起不是小数,大头提议无论如何要庆祝一番。
由于周六晚上恩恩她们另外有活动,所以晚一点回去也没关系,贺大叔又走了,多少有些离愁,胜利的喜悦和离愁夹杂在一起,艾司也想放松一下心情。
他们二人庆祝的方式一如既往,买了大份烤卤和零嘴,熟门熟路地进了金威大厦,登上顶层天台。
晚风极冷,但却令人心旷神怡,这里毕竟是曾经作为海角市地标建筑的地方,视野非常开阔,几乎能看到海角市全景,环顾四望,又能看到远山和大海,艾司已经喜欢上了到这个地方来舒缓心情。
二人并坐在天台的围栏边,脚下距离地面近五百米高,中间摆放着各种食物,远眺城市灯火阑珊,海面星光点点。
大头兴奋地向艾司报账目,打钢炮平了,打蝎子赢了,这两场几乎都属于爆冷,虽然中间艾司空缺了一场,但爆冷获得的利润回报非常高,除去第三方的风险费,他们的账目也接近四万元余额了。
对此艾司倒是没有太大兴致,四万块和大头分的话自己能得两万,两万和十万差距还很远,而且获得了龙称号之后,虽然出场费高了,但是爆冷的概率可能就很小了,除非其余九龙指名挑战自己;而距离恩恩的生日眼看不足十天了,怎么算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够八万吧。
艾司只能寄希望于明年给恩恩过一个难忘的生日了。
所以当大头还在大口吃肉,兴奋地大声诉说他们共有多少收益时,艾司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大头,我们是朋友吧?”
“嗯?”大头一愣,马上笑道,“那当然,我们是最佳拍档啊。你的身手好,我的头脑精明,我们联手,天下无敌啊!”
“那——如果有一天,有人给你一笔钱,你会不会出卖我?”
“哈哈,开玩笑,我大头是那样的人吗?我大头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艾司还不清楚吗?”大头拍着胸脯大叫道,“大头哥我义字当先,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们的友谊可是经历了生死考验的,我怎么可能出卖你呢?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给多少?”
“……”
“啊哈哈哈,开玩笑的啦,这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大头大嘴一张,一把撸串上的食材全都进了嘴里,“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担心我会黑你的钱啊?那些钱都是你拿命拼回来的啦,我既然都告诉了你,肯定就不会黑你啦。”
“不是噢,师父说你是危险分子呢,叫我小心你。”
“什么!那个老……那个老人家真关心你。”贺大叔虽然据说是坐飞机走了,但余威犹存,大头生生将粗口憋下来,试探问道,“你师父他老人家真走啦?”
停了片刻他又问道:“该不会是骗你的吧?说是走了,进了登机大厅,撒泡尿又偷偷地回来了?”
艾司思索道:“这种事情师父应该干不出来吧?”
“怎么干不出来,你师父就是这么古怪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把自己装成一个大胖子,吓得我差点儿魂都掉了。”
艾司笑了笑,不和他争论这个,二人继续吃东西,吹风,赏风景。
“哎,大头啊,如果给你找份正式的工作怎么样?”
“什么?”
“我是说,如果我们拳场上赢了足够多的钱,找份正式的活儿干干怎么样?打拳又不可能打一辈子,我们可以开个餐馆,或是办个报亭,卖卖香烟杂志什么的也不错啊?”
“得了吧,就我这样?干啥都不成的,你叫我装瞎子扮瘸子成,让我去开餐馆,摆烟摊?你叫大头哥以后还怎么混?”
“但是总这么游荡也不是个办法啊,我们可以一起干啊……”
“得……得得……打住,我呀,我是早就认命了,你知道吗,很早以前我就找大师给我算过命,大师说,我这一生的命格叫作鳅翻泥塘,越钻越深,注定命中缺爱,五行缺钱,八字缺德,不过还好,大师说人的面相有八福,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我这张大脸可算奇葩,前面七福全部具备。再说了,就我这身板儿,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个子又不高,力气也没有,大字儿也不认识几个,我能干什么?”
“你是不够高,但是你手脚健全啊,人家武大郎还卖烧饼呢。”
“哇,武大郎是被他婆娘偷汉子给毒死的,你咒我啊你。”
“我哪有,你有手有脚的成天打晃,再多钱也会花光啊。遇到我之前,你过得很艰辛吧?恩恩说过,一个健全人不努力养活自己,混吃等死,老天爷都会惩罚他,让他生活过得很艰难,吃不饱穿不暖,又没有朋友,得不到帮助,一无所有,每天只想着明天去哪里挨过下一顿,这样的人生好没有意义……”艾司突然住口,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他看到大头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在看着脚下的高楼大厦。
“对不起,我也不是说你就是啦,其实真的,只要你肯努……”
“老天爷会原谅我的。”大头忽然抬起头来,带着一些自嘲,“它把我人生搞成这样,是它的失职嘛。既然它派你来遇到我,就算是对我的补偿啦。”
“啊?你怎么会这样想啊……”
“好啦好啦,今天是我们赢钱的日子啊,你老是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做什么,来来,喝酒!”
“不能喝啦,待会儿小心掉下去啊。”
“怎么可能!我这条烂命,我肯给天都不肯收啊!”
3
第二天周日,恩恩却说学校有活动,艾司呢,也接到包小川一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玩,于是在恩恩的大力支持下,艾司妥协去找小川一起玩。
刚出门就有快递送来,艾司很奇怪,自己并没有买东西啊,恩恩她们买东西了吗?
接过快递发现是一封信,还是指名给自己的,艾司拆开一看,原来是宣传小礼册和献血通知,献血中心寄过来的。
艾司想起来了,和大头去献血之后,艾司对那种非法卖血的行为不是很喜欢,但又找不到反驳大头的话来,第二天他灵机一动,非法献血是不对,但是又确实有那么多人需要血源,那大家都去正规的采血站多献几次不就可以缓解这个问题了?
本着公益行动,人人参与,从我做起的原则,艾司想到这一点马上就去正规采血车询问了。
其余大多人都是有单位组织的集体献血,流动采血车上的工作人员听说艾司是路过看到宣传想来积极献血,立刻安排艾司填了表格,做现场体检,在体检询问中得知艾司刚献过一次,于是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再来。
正规的就是不一样,给自己做的检查都要详细很多。
而且艾司还希望免费检查说不定能意外发现自己头疼的原因呢,虽然希望极小,那头疼始终没查出是什么病,但疼起来可真要命。
上次和钢炮打斗之后,已经有两周没有剧烈头疼过了,但它始终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拿到通知,艾司立刻改变了行程,打算先去完成义务献血,听说献血太频繁对身体不好,但艾司查到如果只是献成分血的话,十四五天就能再献一次,时间刚刚好,艾司决定以后就以半个月一次的频率去献血。虽然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如果大家都像自己这样做,就不会出现血液供应不足的情况了。
流动献血车通常都是那几个固定采血点,艾司很容易就找到了。周末早晨,阳光很好,但这里却显得有些冷清,匆匆走过的路人似乎已经对那些宣传的广告语了然于胸,几乎没人愿意停下脚步多看一眼。
艾司拿着通知表示自己是来献血的,采血点的工作人员见只有艾司一个人,也有些提不起干劲,循惯例给艾司做体检,抽血,然后挥手让艾司到车上去等着。
车上的医生倒是将艾司给认出来了,这位中年大叔愕然道:“欸,又是你?不是叫你歇一个月再来吗?”
艾司天真道:“我查过了,献成分血半个月就能来一次。”
“我先跟你说清楚啊,小伙子,我们这儿献血,可是没钱的,你再积极,都没钱。”
“我知道,义务献血嘛。”
“那行,你先等着,待会儿结果出来了就给你抽血。这里有饮料牛奶鸡蛋和面包,饿了就自己吃。”
没多久,那中年医生又拿着检验单过来了:“血液没问题,我们这次需要一些血小板,你打算献多少?”
“来……四百毫升吧。”
“四百毫升,你喝咖啡呢,两百毫升,就这么定了,虽说你血红蛋白血小板这些指标都很不错,毕竟两周前有过受伤失血史,我们会给你记一个全血的。我说,只要献血超过八百毫升,以后就终身免费用血了,你知道吗?不用那么积极。”
“可是,不是市里到了冬天用血急缺吗?我还想着半个月来献一次呢。”
“哟,觉悟挺高啊,怎么,想当小雷锋啊……”医生一面做着准备工作,一面和艾司开玩笑,“唉,不过你说的也是实话,若不是急缺成分血,中心也不敢把这么昂贵的成分采血机装上流动车,全国其余地方还没献血中心这样干过。来,握拳。”
泵血机一上一下地缓缓翘动着,艾司好奇地看着两根管子一根将血抽出去,另一根又将血送回来,中间袋子留下了淡黄色的液体。
艾司献血快结束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邢老师,我来拿宣传资料。”
那位中年大叔慈眉善目地回应道:“欸,来啦。”
头发随意束了个发箍的婉儿登上采血车,和艾司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婉儿!”
“艾司!你怎么在这里?”
“我收到采血中心的宣传小册子,就过来献血啦。婉儿你们不是和恩恩她们一起去参加学校活动吗?你怎么过来了?”
“学校就是组织我们来帮忙宣传义务献血啊。”
“那恩恩她们也来了?”
“呃,恩恩她们在后面,我过来拿宣传资料的,她们……”婉儿本想说恩恩她们不一定到流动车这边来,不过看艾司目光闪烁,似乎有什么隐情,便诈艾司说,“她们过一会儿就来。”
果然,艾司急道:“那我得先走了,差不多快采完了。”
“等等。”婉儿像只小狐狸一样地笑了,轻轻咬着下唇问艾司,“你为什么害怕恩恩知道你献血啊?说,你有什么企图?”
艾司掩饰住慌乱,心里想了想:对呀,我这是无偿献血,又没钱拿的,我怕什么,于是壮了壮胆气:“没……没有啊。”
“没有?献一次血有两百块通信费拿吧?”婉儿捂嘴偷笑。
“啊?”艾司愣了愣,好像大头是说过,无偿献血似乎有变相补偿,叫什么通信费的。
“说吧,你是不是在背着恩恩攒钱?”婉儿误打误撞,竟然猜到了艾司慌乱的原因。
艾司很想否认,我都忘了原来无偿献血也有钱拿的,可是看着婉儿却开不了口。
于是婉儿的问题来了:“哦……果然被我猜到了,你背着恩恩攒钱,你有什么目的啊?”
婉儿从来不会对艾司生气,总是巧笑嫣然的。在婉儿的温柔攻势下,艾司溃不成军,没被婉儿问几个问题,就一张脸憋得通红,低头认错般交代了原委。
“就是想攒点钱,给恩恩过一个生日,不过我也有给婉儿你准备生日礼物的,还没做好……”
“肯定没有雅欣的生日那么盛大,其实,也一直没攒到什么钱……”
“献血……献血真的没有想到那里去的,我刚才还以为是没有钱的呢,那位大叔都给了我牛奶还有面包吃,就没想过……”
“千万不要跟恩恩说啊……那个,我们以前约好了的,我答应过她不会告诉别人的。虽然,虽然婉儿不是别人,但是……你不要说啊……”
“好好好,我答应帮你保密,暂时不告诉恩恩,来拉钩吧,瞧你紧张成那样,不过先说好啊,要是我的生日礼物没有恩恩的好,我可是要生气的噢。”
“啊!”
婉儿“扑哧”一声笑了:“行了行了,跟你开玩笑啦,刚采了血多休息一下,不要乱动,我要拿宣传资料去派发,我帮你把恩恩她们引开,你就安心地休息吧。”
艾司离开前,真的拿到两百块通信费,另外有个红色的献血证,邢小鹰大夫叮嘱艾司要保管好献血证,这就是参加过义务献血的证明。
虽然有遵守不会将恩恩生日愿望的秘密泄露给任何人,但是想给恩恩过生日的想法却被婉儿知道了,可是自己还没想好怎么给恩恩过生日呢。以前都是想着要完成恩恩的生日愿望,却忽略了如果没法完成恩恩的愿望,怎么实施计划B,现在已经迫在眉睫了,好像根本来不及。
艾司越想越着急,和小川哥他们也没法好好玩,包小川问艾司有没有兴趣去参加一个深圳举办的极限运动大赛,艾司表示太远了,恩恩不会同意的。
小川还告诉艾司,那个最后和他比赛高空扁带的小姐姐,后来几天也都有找他,只是可惜第二天艾司就跟着师父进了原始森林,一待就是一周,一直没找到人,这两天才没有来找艾司。
记得那个小姐姐同样用了面术伪装,感觉很像师父嘴里的同行,艾司躲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再去联系。
玩了不到一个小时,艾司精神不好,兴致也缺缺,便和包小川他们告别去了医院,今天还没去看婆婆呢。
虽然周末艾司的时间安排和平日不一样,但只要不是恩恩或师父有事占用时间,艾司都会来医院看一次他救回来的婆婆。
欸!病床竟然腾空了,而且还有新的病人正在办理入住手续,艾司赶紧问周围的病友、护工,蒋大叔告诉艾司,蔡阿婆应该是转移到其他病房去了,暂时不在神经内科了,估计去了康复理疗科。
艾司又去问了护士姐姐,得知阿婆确实转病房之后,立刻赶了过去。
艾司赶到康复中心,看到有两名不知是男护士还是医生的人小心地搀扶着蔡阿婆,似乎在帮助她恢复行走,两名男子都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其中一个似乎有些失去了耐性,皱着眉头道:“唉你这个老太婆怎么回事?叫你要动脚,你要动脚,你现在不练习啊,你肌肉会萎缩,以后就走不动了!”语气有些重。
蔡婆婆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慌乱地说:“我动不了,我要回……床上,我躺着……我动不了。”
“动不了也得动!”另一人口气很重地顶了一句。
蔡婆婆不干了,大喊:“我,我,我不要你们扶,我要我儿子,叫我儿子……我有,三个儿子……”
第一个开口的大声说:“你儿子不要你啦,把你扔在这儿啦!”
蔡婆婆仿佛被闪电击中,愣在那里,腿也不知道动了,两行浊泪夺眶而出,也没有反驳,只是怔怔地重复着:“我有,三个儿子,我有……三个儿子……”
艾司哪里看得下去,冲上前去:“你们怎么能这样跟她说话呢?你们是医生啊!”他挤开其中一个青年男子,架住蔡婆婆的胳膊,“来,婆婆,我扶你过去,我们去那边坐会儿。”
另一名青年男子也松开了手,他们搞不清楚这个突然闯过来的小伙子和这个老太婆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她孙子?不是说这个老太婆的三个儿子根本一个都不认她吗?
蔡婆婆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看到艾司,高兴道:“你知道吗?我有三个儿子,一个,是搞金融的,一个在厂里,他们都很乖,经常来看我……”那得意的神情,就像在向别人炫耀新玩具的孩子。
不知为什么,艾司鼻尖一下又酸了,想哭,他带着笑容,附和着婆婆:“嗯,你有三个儿子,我们先过去坐下,说不定等一会儿他们都会来看你哟,要听医生的话,乖乖地吃药,要早一点好起来呀,婆婆。”
安抚好婆婆,艾司走过去质问那两名医生:“你们不是在帮助婆婆康复吗?你们怎么能对她说那样的话呢?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那样对她说,婆婆她会很伤心啊!婆婆明明很努力地才醒过来,她的身体也会很努力地慢慢恢复,每个人都会老的嘛,请你们不要再说那样的话去伤婆婆的心了,好不好,医生?”
艾司看到他们胸口的牌子上写着实习的字样,原来是两名实习生。
两名实习生一人无言以对,另一人开口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医生是要看对方是什么人的吗?不是应该一视同仁的吗?医者父母心,见长者如见我之父母,见同龄如见我之手足,见幼者视若己出,医生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吗?医者仁心,为服务于人类而献身,保证会竭尽全力救治患者,把病人的健康和生命放在一切的首位,对待病人绝不因他的种族、宗教、国籍、政治或社会地位而区别对待。医生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吗?医者仁术,保证将病人多方面利益作为专业伦理的第一原则,保证将病人的利益放在专业实践的中心,并在情况需要时将病人之利益置于我自身利益之上,尽我最大之努力为病人谋求康健。医生,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吗?不是说,这些是每个医学生都会背诵的誓言吗?你们学校都不教的吗?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当医生啊?”
两名实习生其中一人已是羞愧难当,另一人面有不忿之色,他本想说这个老太婆在医院里免费医疗了一个多月了,我们对她够仁至义尽了,结果被艾司一通誓言堵住了。
他只能在心里愤愤地想:你是白痴吗?谁会把那些话当真啊?那些誓言就算倒背如流又有什么用?我当医生,只是为了找一份收入比较稳定一点体面一点的工作,我是当医生,又不是当奴隶!我要是有了钱,说得比这些还要漂亮。
说着说着,艾司自己的眼泪先流出来了,明明好不容易,婆婆才醒过来,她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明明婆婆年纪都那么大了,不管她长得好不好看,有钱还是没钱,不是也该给老人一个起码的体面的尊重吗?
艾司这么一闹,大厅里立刻有人围观看热闹,相互探听情况,窃窃私语。
那名愤愤不平的实习生顿时恼羞成怒,大声道:“有什么好看的,那个老太婆家里人一个都没来,在医院吃喝拉撒一个多月,一分钱没出,哦,说两句还不行啊,我就说了,怎么了!我没骂她没打她,我说的都是实话嘛,她那几个儿子是不要她了嘛,我们医院够仁至义尽啦!”
另一名实习生赶紧将其劝阻,回头一看,那个小伙子已经去那个阿婆那里了。
“我有,三个儿子。”蔡阿婆盯着地板,反复呢喃,“我有三个儿子。”似乎通过这细细的碎念隔绝了外界的声音,沉浸在独自的回忆世界之中。
但偏偏有一个声音,无论如何也能穿透心灵的壁障,融解冰封:“婆婆,今天天气好好噢,我们出去晒太阳吧?”
蔡阿婆茫然地追寻着声音的源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两名医生,又看看艾司,紧张道:“我不走,我走不动。”
“没关系呀,我可以背你出去,晒太阳噢,很暖和的。”泪痕犹存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愉悦的笑,像阳光般明媚,看到那张笑脸,就仿佛见到了暖阳,令人感到舒适,安心。
蔡阿婆高兴之余,又有些警惕,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艾司啊,婆婆。”
“艾,艾什么。我跟你说啊,我有三个儿子呢!”
“婆婆你好轻啊,走喽,晒太阳去喽。”
……
“我有,三个儿子,老大,是搞金融的,老二,在厂里工作……”
“恩恩最近学习好忙,但她每次考试都考好糟,她不是笨啦,她都没有认真读书,又不肯像婉儿那样学习……”
……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艾司啊,婆婆。”
……
“哦,我小儿子,最喜欢吃溏心蛋了……”
“出去了一周,恩恩她们好像没有很想我,感觉存在感很低啊,刚才在路上,周老师都打电话给我,说小朋友们很想我。婆婆,你说恩恩她们为什么不想我?”
……
“你是谁呀?”
“我是艾司啊,婆婆。”
二人仿佛只是坐在一起,各自说着各自的话,但每隔一段时间,蔡阿婆就会突然很疑惑地看着艾司,总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跟谁说话,于是每隔一段时间,蔡婆婆就会询问一句。
“你是谁啊?”
“我是艾司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司啊。”
“你是谁啊?”
……
这仿佛成了二人交谈中唯一联系的纽带,艾司不厌其烦地复述自己的名字。
“我叫艾司啊,是恩恩给我取的名字哟。
“我是艾司噢,婆婆,以后我有时间会常来看你的。婆婆?婆婆?我要走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啊?”
“你……你叫……,我有三个儿子!”
“我叫艾司,我,叫,艾,司,哦,婆婆。”
4
将婆婆送回康复科病房,艾司觉得情况不妙,康复科的实习生要欺负婆婆,不能这样发展下去,怎么办呢?嗯,去找爽姐!
才刚走到康复科门口:“咦?爽姐?这么巧?”
“巧你个头啦,我特意来找你的。”
艾司刚离开神经内科,吴爽的姐们儿就给她发微信了,说你那个傻弟弟来了,去康复科看他的婆婆去了。
正好有些事吴爽想给艾司知会一声,不好打电话说,就来康复科找艾司。
吴爽赶到康复科时,刚好听到艾司在大声质问那两名实习生,由于艾司平时说话都像婉儿一样轻轻柔柔的,吴爽还没见过艾司这么大声地责问别人呢。
她的感触和其余人不同,艾司的话对吴爽来说是振聋发聩的。
吴爽清楚希波克拉底誓言、后希波克拉底誓言,以及日内瓦宣言等,都是建立在极高的道德准则和舍己为公的情怀之上,虽然是无数医学生毕业时需要记忆背诵的誓词,但真没多少人能为之恪守终身。
所以,很多医生不会用这种誓言去指责对方,在医疗界真正用这样崇高的标准去要求自己,以一种理想化的热情去投身医疗界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拿来指责别人,就毫无意义了。
但是艾司可以,只有他能大义凛然地用这样的话去反问别人,因为自己这个傻弟弟,他就可以做得到啊!
自己到医院才多久啊?南丁格尔誓言还记得几句?自己也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了,在这个扶老人过马路都畏之若虎的年代,还有多少人敢不假思索地救助昏倒在地的老人。
当然,这样的人还是有的,送到医院,垫付医疗费的人也有,但是,真正将自己救治的老人当作自己亲人一样天天照料,风雨不断,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不是伪善到了极点的大恶,就是真傻!
吴爽相信自己的这个弟弟,是真傻!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面对一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也没有媒体报道和公众捐款,就算你将病人照顾得再仔细,病人也都毫不知情,他做给谁看?这不是真傻是什么!
但吴爽却从未在艾司身上看到一点点抱怨的情绪,他就这么天真地傻着,还有那天真的快乐,想到自己要告知艾司的事情,仿佛听到艾司在质问自己的良知,听着听着,吴爽眼圈就红了。
在艾司背着蔡阿婆出去晒太阳时,也是吴爽阻止了想要阻止艾司的那两名实习生。
此刻,吴爽面对艾司,面对那双纯净若宝石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真有些开不了口。
“呃,你来了很久啦?”
“你还在那里发表正义演说的时候我就来了。行啊小子,会背希波克拉底誓言啦,你在哪儿学到的?”
“你们医院有个会议室,墙上挂了很多外国人的照片啊,我在上面看到的。”艾司说得吴爽又微微脸红了一下,“爽姐特意来找我,就是想告诉我婆婆转病房的事情吗?”
“嗯,艾司啊,你觉得蔡婆婆恢复情况怎么样啊?”
“很好啊,我觉得婆婆精神很好,有人陪她说话,她好开心。”
“是啊,她清醒之后整个人的精神很开朗,身体协调能力也没有受到大的影响,说明那天抢救很及时,手术也很成功,而婆婆醒了之后恢复也良好,这些多亏了艾司你,在蔡婆婆昏迷期间的悉心照料呢。”
“嘿嘿,哪有什么悉心照料了,我就是,就是有时间抽空来一下而已啦。”
“嗯,嗯……蔡婆婆呢,她是有家的人,虽然子女没有尽到赡养义务,但是不能否认,她也确实是有子女的,以前是昏迷不醒,现在她醒了,又有家又有子女,而且医院一直在免费治疗,所以……所以……”
“医院要送蔡婆婆回家吗?不行啊!”艾司看爽姐吞吞吐吐,赶紧道,“蔡婆婆现在还站不起来啊,而且,而且她的脑子,她的那些行为,她一个人回去没法生活啊。”
“我知道,我知道。”吴爽措辞道,“老年性痴呆,确实随着病情加重会丧失生活自理能力,但是医院确实不是慈善机构,如果医院对这种明明有家属,仅仅是家属不进行赡养就全部义务照顾的话,医院就没法正常开展工作了。但是考虑到病人自身的情况,我们医院决定,将蔡婆婆转移到福利院或是救助站,那些才是国家专门设立的帮助弱势群体的地方。”总算说出来了,感觉比上手术台还紧张。
福利院,救助站?这两个地方艾司没去过,但是都有所耳闻,大头就是从福利院出来的,在大头嘴里,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而救助站呢,艾司听说,恩恩她们刚发现自己时,就考虑过要不要将自己送到救助站去,然后马上又否定了,听说那里的黑幕比福利院还深,近乎是吃人不吐骨头。
“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艾司对那两个地方都敬而畏之。
“蔡婆婆是一定要被送走的,就在这一两天,医院已经和民政部门联系过了,至于去什么地方,应该不会差太远,除非有蔡婆婆的亲属愿意接纳她。”
艾司想了想道:“不是亲戚呢?我可以把蔡婆婆接回去吗?”
吴爽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有很多问题,你的恩恩同意吗?就算恩恩同意,要取得法律上的许可就十分困难,你还要获得蔡婆婆在世直系亲属的同意,应该还要去公安局备案什么的,反正非常麻烦。而且,就算你最终什么资格都具备了,我还是不建议你带蔡婆婆回家照看。”
“为什么呀?”
“首先,老人家这个样子,除非你将她关在家里,一旦出门,就必须有人二十四小时随护。你的恩恩要上学吧,你好像也有好几个工作,你能随时把蔡婆婆带着身边工作吗?若没人看着她,她随时会走丢,就算关在家里,也可能出现烧屋子、高空跌落、触电等各种意外情况。退一万步说,你下定决心走哪儿都带着蔡婆婆,她毕竟是位女士,你是男生,很多事情都不方便的。”
艾司也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还真不行,自己去送外卖,摩托车后面搭着蔡婆婆……嗯……艾司摇头,不行不行。
“那怎么办呀?爽姐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听说福利院和救助站都好凶恶,蔡婆婆回家说不定都比那里好。”
“不行的,她生活无法自理,回家说不定第二天就会走失的,邻居什么的,不可能也没义务承担起照顾这种老人。”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要不,爽姐你去和医院领导说一下,将蔡婆婆治好了再送她走吧?”
“你以为我面子有很大吗?大哥,你觉得我是医院领导什么人啊?老年痴呆症没有治愈的方法,因为它有人体自然衰老的因素在里面,这个过程要是可以逆转那就成神仙了。而且,送蔡婆婆走,就是医院领导们开会讨论决定的。”
“开会决定的?就是在那个会议室吗?”
“就是在那个会议室。”
“爽姐你见多识广,肯定有办法是吧?”
“你拍我马屁也没用,我没办法说服领导,除非你能把欠医院的几十万付清,并一直支付住院费用。啊,我想想,一直支付住院费用都不行,这种康复都是要家属带回家去的,否则就是占用了医疗资源你知道吗,还有别的许多更严重的病人等着入院治疗呢。”
“难道蔡婆婆真的只能去救助站和福利院?”
“像蔡婆婆这种情况,最好的地方呢,就是疗养院,专人护理,专业的营养师和专业医师,比福利院高级不知到哪儿去了,比在家护理都好,毕竟普通人不懂嘛,但那也要花很多钱,你有很多钱吗?”
“疗养院?”艾司开始思索起来,终南山会所,那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对,去问问!
吴爽看艾司表情一下变得活泛起来,问道:“怎么?想到地方了?”
艾司反问:“爽姐,如果我要将婆婆从医院接走,需要办理什么手续?”
吴爽皱眉道:“这个要帮你打听一下,不过按医院规矩的话,应该很难,你又不是家属,和婆婆又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你按手续办肯定行不通啦。你真的想到地方了?”
艾司答道:“嗯,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那里环境很好的,只是不知道他们要多少钱,我想试试,我先去问问,谢谢爽姐,我先走了爽姐。”
吴爽摇头道:“环境不错?恐怕收费不低啊。”
艾司先给连爷爷打电话。
“哟,是小艾司啊,怎么,今天想过来把昨天输掉的棋局赢回去啊?”
“不是,连爷爷,我,我想问一下,终南山会所可以接纳照顾那些生病的老人吧?我看到许多老奶奶老爷爷也是坐着轮椅,有人专门推轮椅的。”
“当然,养老会所主要就是收养老人给予照顾,上了年纪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各种老年病,我们这里都有安排专业护工和医生护理啊。怎么,你家里有老人想来会所?”
“嗯,有个婆婆想送过来,连爷爷,你们那边是怎么收费的啊?”
“哎呀,这个你可真问倒我了,这样,我叫你王叔叔帮你去财务打听一下?小王……”
“不,不用了,那多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过来了,我自己去接待中心问吧,谢谢了啊,连爷爷。”
赶到会所,艾司来过许多次了,还是第一次来接待中心,果然富丽堂皇,墙上挂着一些护理照片,拍得美轮美奂,照片上老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简直像生活在天堂里一般。
接待台坐着的是一名年轻女性,艾司说明来意,她斜着眼睛打量了艾司两眼,问道:“你家里的大人没来吗?”
艾司愣了愣,我看上去还不够大吗?
接待小姐接着又道:“我们这里的费用比一般的疗养院可要贵很多,我个人建议你去海角市第一第二疗养院咨询一下,他们是公办的,费用有国家补贴,低很多,当然环境和待遇是绝对赶不上我们的,专业性就更不用说了。”
“姐姐,那你们这里到底是怎么收费的呢?”
“姐姐?”接待小姐脸上保持着职业微笑,心底却有些厌恶,艾司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一丝厌烦。
“根据老人能完全自理、半自理和完全不能自理再加上痴呆病症等共分为一二三和特级护理四个档次,还有最高等级的专人专护,收费的话,是一百五到五百不等。”
“一个月啊?”艾司大喜。
接待小姐白了他一眼:“一天。我们是按年收费,一次性最少付清一年的价格。”
一天!艾司心算了一遍,完全自理的老人一年的费用都要超过五万,专人专护更是接近接近二十万,这比为恩恩过生日花费更多。
哪有那么多钱啊……艾司傻眼了,接待小姐笑得很诡异:“这就是我们这里的价格,你可以考虑一下。”
离开接待中心,艾司觉得压力好大,根本就拿不出那么多钱,他悄悄地去参观了特护房,的确每天都打扫得像宾馆一样干净,老人们穿得干净整洁,坐着轮椅或推床晒太阳。
艾司没去见连爷爷,而是又去了接待小姐指点的那两个疗养院,建筑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环境有些脏乱差,这些可以接受,但是护工的脾气暴躁,行事粗鲁,根本没有一个好的素养,这就让艾司无法接受了。
而且在价格上,特护几乎也需要四五千一个月,同样不接受按月交费,艾司依然无法承担那笔巨大的入住费用。有一家疗养院可以接受一次缴纳半年的费用,但是艾司无意间看到那里的护工居然打骂老人,顿时打消了念头。
走在回家路上,艾司觉得疲惫不堪,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这时候大头打来电话,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艾司,我们发财啦!”
5
“怎,怎么回事?什么发财了?你说清楚。”
“艾司,你知道那张黑卡代表着什么吗?”
“什么黑卡?”
“蝎子输给你那一张啊,黑色的,有两个F的卡片。我特意咨询过了,这可是国际性大赛事,他们专门搜罗各地地下黑拳的冠军选手参加徒手格斗,他们在每个地区邀请的人数不会超过五个。”
“我知道啊,师父不让我参加那种比赛……”
“你等我说完啊!你知道每个选手的出场费是多少吗?二十万!你听清楚了,是二十万啊!不是两万,是二,十,万!有了这笔钱,你恩恩的生日,我的债务,你想买的小摩托车,你开小店,什么都有了!”
二十万!艾司愣了愣,打一场拳就有这么多钱拿吗?“你骗人的吧?”
“我骗你老母啊!”大头明显急了,“都跟你说了人家是国际公司,背景大得不得了,二十万出场费找世界各地地下黑拳冠军参赛,这只是海选,我都问清楚了,如果你赢了,可以参加一层一层的选拔,你要能打到最终的冠军赛,那个时候的出场费才是天价!简直不敢想啊!人家都说了,暗黑拳皇的出场费,是世界职业拳击联赛拳王出场费的二到五倍!这么说你可能没有概念,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要是能打到暗黑拳皇总决赛,那个时候你的出场费有可能是一亿美元以上!职业拳王出场费的五倍!就打职业拳王出场费是两千万,那么你就可以拿到一亿!是美元!听清楚了没有!
“二十万人民币,对人家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啦。这张黑卡,就是你获得参赛资格的凭证,怎么样?这可是你十万年都遇不到的机会,我打听过了,还有最后几天,人家在世界各地同时开始海选,过了这几天这张卡你拿着也没用了,谁知道人家下次什么时候再举办。”
“我……我要考虑一下。”
“哎呀,这个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吗,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早跟你翻脸了,你就这么磨叽!要是我能打,我肯定自己上啊!这是人家把钱送到我们手上啊,你往外扔啊?这种钱不要会遭天谴的!”
“可是师父说……”
“师父师父,师父老了嘛,他的思想早就过时了,你以前也没怎么听你师父的话啊,哦,这个时候想起师父了?大哥,你不想给恩恩过生日了?你,不想去什么极地世界玩了?不想买摩托车了?不想要帝豪厨具套餐了?不想……”
“那……你再去问问,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规矩。”
“哎呀,我都问过啦,就和你平时打的那种比赛规矩差不多,没啥好注意的,你这么说,是同意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啊?”
“后天,清水湾码头接人,下午去,隔天回,到时候我来叫你。艾司,你真是太伟大了,你相信我,这是你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我们两兄弟,从今往后,再也不是小混混了!谁的手上有钱,谁就是大哥!哈哈哈哈哈!”
“那二十万都是我们的吗?不会再出其他什么费用吗?”
“是我们的,都是我们的!艾司,我去和他们联系了,你这几天把精神养好,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就算一场不赢,我们也发了,你要是赢了一场,我们就大发了!”
真有这样的好事?艾司挂掉手机,想着这从天而降的发财机会和师父的告诫,不知道是福是祸。
不过听到大头传来的消息之后,艾司心底还是安稳了不少,回到家里,恩恩她们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还没回家,但艾司敏锐地发现,家里有人来过。
不是雅欣或恩恩她们回来过,她们回来的话,家里肯定是大幅度变动,特别是雅欣,肯定弄得乱糟糟的。
现在家里的情况是,对方很小心地没有触碰任何显眼位置的东西,但在一些细节上又有所变化。
师父警告过自己,他人虽然走了,可是却留了后手的,艾司每天离开家里都会仔细检查并做一些防范措施。
抽屉被人打开过,博物架上的酒瓶被人取下再放回去,架子顶上的小猪扑满也被人动过,艾司检查着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这种警惕的行为很像是杀手的作风,艾司脑海里勾勒出一名杀手在家里闲庭信步般东看看,西摸摸,又将东西放回原处,他去过卧室,打开过恩恩她们的衣柜和床头柜,床下也没放过,那细微的一层灰是被人触碰后掉下来的,他还打开窗户呼吸了新鲜空气,关窗的时候居然不把窗户关好!
他打开了冰箱,弄乱了自己摆放食物的顺序,他吃了两根自己买的牛肉干,还吃了别的零食,巴旦木的个数艾司忘了记,但那个人起码吃了五颗以上!
他将调味酱的罐头拿起来又放回去,但标签贴正对冰箱门的位置已经变了。
那个家伙,根本就不把屋里的人放在眼里,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进来,随便乱翻人家的东西!
艾司首先确认,家里没有被安装监听监视设备,对方也没有在电脑上动手脚,然后他匍匐在地,贴着墙根仔细地搜查了一番,对方也没有留下生理学标记,指纹、足印、头发或皮屑,一样都没留下,最起码的专业性还是有的。
由此艾司更加肯定了,来房间里的是一个杀手,不是普通人或小偷,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就来偷吃自己的零食!
艾司挨个检查,将杀手光顾过的地方全部重新再检查一遍,最终,在洗手间发现了异常。
牙膏被人动过了,早上恩恩她们漱口之后,牙膏被挤压的形状不是这个样子,这管牙膏起码用掉了三分之二,恩恩她们习惯挤中间,两头凸,中间瘪。
自己早上打扫时确定过牙膏管的形状,不会有错,现在牙膏管变成了前面三分之一的地方瘪,中后部却稍微鼓胀了些。
艾司拿起牙膏,重量不对,被人挤掉了一部分,中后部看上去鼓胀,但是是空气。
或许对普通人来说,根本无法察觉,就算察觉到牙膏不对,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对杀手而言,牙膏管中被注入空气,绝不是什么好现象。
因为,这是下毒杀人的绝佳办法,几乎可以列入杀手教科书的杀人方法。
将气态剧毒物质用针筒打入牙膏内,靠牙膏自身胶体将其密封,令剧毒气体和牙膏充分融合。
刷牙时,剧毒的牙膏与口腔亲密接触,不少人有牙龈出血的情况——坏的刷牙习惯或牙周疾病都会导致这种状况。剧毒物质趁机进入血液循环系统,另外,口腔黏膜也是吸收窗口,直接穿透血脑屏障,导致毒物入脑,被暗杀者往往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通常人们挤牙膏发现中段有气体,都会将气体完全挤出牙膏外,另外漱口之后,残存外部的毒性物质也随着水流被冲走,被暗杀者入睡之后,才毒发身亡,事后调查几乎很难发现毒源,只能确定是没有什么外伤的中毒身亡。
艾司拿走了牙膏,来到师父的房间,贺柱德将他租住的房间留给了艾司,里面包括艾司学习曾用到的一切设备。
艾司用一只玻璃针管小心地抽出牙膏里的气体,将气体注入一个倒扣在水里的玻璃器皿中,用镊子夹了一张试纸放入水中,随着时间推移,试纸的颜色渐渐改变。
这是测毒试纸,试纸上的显色剂能针对一些特异性毒源产生变色反应,就和pH试纸一样好用。
随着试纸的颜色渐渐朝着黑色转变,艾司变了脸色,这测毒试纸对毒物毒性的反应直接就表现在颜色上,黑色意味着,毒物的毒性几乎和澳洲箱水母的毒素毒性相当,半数致死量在零点零几毫克每公斤这个层级,而人们所熟知的氰化钾半数致死量每公斤体重需要五至十毫克。
在杀手的毒物谱系中,这属于超A类剧毒,称为混合猛毒,或剧猛毒。
艾司没有仪器来分析毒物成分,他只能直接将牙膏处理掉,对方采用了三段式注入,牙膏里面有三个气泡,虽然毒性很大,但与牙膏融合之后再吸收进入人体的量毕竟是非常少的,往往只能以微克为单位,对方显然是想让屋里的人慢性中毒,毕竟牙膏每天都要使用。
艾司调出师父的电脑,师父在楼梯转角处安置了一个隐秘的蛇眼探头,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的。
艾司很快锁定了,下午三点五十分,一名身着红色毛绒披肩的女子,长头发,高跟鞋,没有正脸……
身高一米五五,体重四十五公斤,胸围36D,这是艾司掌握的基本信息。
现在有两种可能,师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有摄像头,所以对方被抓拍到了,或是与师父无关。
对方很可能是机械师或是药剂师,懂一些粗略的面妆术;经过理性分析,艾司认为第二种可能性很低,这多半就是师父说的后手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安排了人不断来试探自己,一旦自己放松警惕,受害的就是恩恩她们。
如果是药剂师就很糟糕,对方碰了屋里那么多东西,未必单独给牙膏下毒,冰箱里的食材恐怕都不能用了,还有其余的水溶胶溶性物质,像洗发液、沐浴乳、化妆和医用的膏霜剂等,都可能被下毒!
关键是对方已经盯上自己了,如果真是那种靠毒杀而闻名的药剂师,时不时给自己来上一下,那真是防不胜防,不能坐等对方上门,要主动出击!
艾司清空冰箱和卫生间,再次离开家门,除了购买新食材洗漱用品,他还要去确定沿途的监控。
反向追查失败了。
对方走的是杀手盲径,还真是小心。
艾司买了些食品、日用品,还没到家,恩恩她们就打来电话。
“艾司?你还没回来啊?你去哪里玩了?冰箱里的东西都被你吃完啦?你快回来弄吃的,饿死啦!屋里连口水都没有,你要饿死我们啊!”
“回来了,快到家门口了。”艾司一面回答着,一面想,需要给饮水机和水龙头做点特殊的防护,每天只买当天的食物。
对方究竟是不是师父留下的后手呢?从掌握的情况看,对方只是保留了杀手最基本的警惕,在房间内就显得有些恣意妄为,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房间里还住着另外一名杀手。
那究竟是刻意暴露的呢?还是完全不知情?
在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和目标之前,自己只能做好全面防护,对方似乎带着杀手那种傲气,听师父说,很多杀手都是很高傲的,都觉得自己是特战精英中的精英,如教条般信奉着只有杀手才能对付杀手,对地方武装力量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如果对方真的完全不知道这房间里住着另一名杀手的话,自己其实大有可为。
但是这里面有个悖论,如果说这是师父留给自己的后手,对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住着另一名杀手?对方知道这里有个杀手,怎么还会这么大意?如果不是这样,恩恩她们三个高中女生,又有什么好杀的?听师父说请杀手很贵的,只杀三个普通高中女生,这种行为在利益链上说不通。
为此艾司想到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师父留下的后手,便是给杀手下订单,要求不留痕迹地杀死住在这里的三名高中女生,但是并没透露自己的情况。以师父这个家伙的性格,完全有可能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来,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认真应对,全力以赴。
另一种则是师父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存在,对方却根本不拿自己当回事,所以行事方式充满了挑衅和不屑一顾,这是在向自己下战书。
现在艾司要做的,第一步,弄清楚敌人的目标,到底是针对恩恩她们几个还是针对自己;第二步,弄清楚敌人的身份和落脚点,好展开反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警告恩恩她们呢?
艾司很快否定掉了这个想法,虽然这件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恩恩她们应该会相信自己所说的,只是这样一来,恩恩她们将直面来自杀手的威胁,除了担惊受怕没有任何作用。
另外恩恩她们没法做到若无其事,只会被对方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到时候暗杀变成明杀,更难防御。
而且,若是恩恩她们知道,那个大叔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让自己恢复成一名杀手,她们还会接纳自己吗?
只能在暗地里守护,在敌人发起下一次暗杀之前,将威胁消弭于无形之中。
对方采用的三段式注毒,越到后面气泡越小,显然是计算过中毒时间的,根据毒性和留在牙膏管里的气体量来看,对方起码要一周之后,才能从恩恩她们的日常行为中看出异常。
对方的第一反应是寻找失败的原因,如果自己能巧妙地制造一起意外令牙膏缺失,对方就会认为只是一个巧合,然后想办法布置另外的无痕迹暗杀,那就是自己出手反击的机会。
回家路上,艾司将问题连贯地想了一遍,然后心中有了定计,回家做菜。
晚上到了快睡觉的时间,艾司失手将拧开的牙膏掉进了厕所坑里,不巧被雅欣看到了,艾司笑着说洗一洗,将口子上的牙膏挤出来还能用,但就连雅欣这么粗线条的女生也接受不了,艾司没法,只能去买一支新牙膏。
6
龙城往南,在靠近工业园区和高新技术开发区的中间,有一片待开发区域,这里大多还是八九十年代的低矮建筑,有股十足的旧县城乡土气息。
天网市政工程还未架设过来,这里也算那些违法分子的一个黄金地段。
福生记餐厅就坐落于此,表面上它是一家以经营生鲜海产为主的本地餐饮,但真正的饕餮食客都知道,从那条嘈杂肮脏的小巷进去,推开福生记餐厅的后门,又是另一番别样光景。
这是海角市最具盛名的地下食府,一切明面上禁止的,只要是你想吃的能吃的,这里都能吃到。
福生记背后东家便是青龙帮,徐元朗选择这里摆下和合酒,倒显得胆气十足。
这宴席,明面上是要化解和青龙帮的纷争,但实际上,却是标志着整个海角市的地下势力重新划分经营区域,各个利润点重新洗牌,谁的手下多,势力大,谁就能切下最大的蛋糕。
江湖规矩,正宗和合酒,需要有九老,九大,九十九家亲观礼,九香请神鬼为证,三方共饮,各三杯,最终九九归一,化解矛盾,此仇就算生死也要揭过,不可再提。
所谓九老,就是九名黑道宿老,像这次冲突中死去的华博雄就属九老范畴,不过如今黑帮早已不是以前那种江湖模式,九老往往是凑不齐的,能够请到九名在黑白两道都有地位有威望的老人就不错了。
亚联这边有洪兴安、杨星两名爷叔辈代表,青龙帮那边也派了两名元老,另外又找了五名曾经在道上也算有点名望的老人,凑够了九人,这九老之中呢,又公推洪兴安为年岁最长威望最高的证老,三方喝酒,他算一个。
九大,则是来见证两个帮派和好时需要的,一共九名帮派大佬,到时候哪方反悔,坏了江湖规矩,那么今天到场见证的其余八股势力,可以合而攻之。当然,这也不过是一些数百年前的老传统,现在还有没有人信这一套就很难说了。
这次邀请来的九大,除了徐元朗以及青龙帮五虎之一的张耀辉分别代表亚联金鹰堂和青龙帮两方势力之外,另外还有亲亚联的沙湾,贴紧青龙帮的福生记两家帮衬,其余五家则分别是海峰、万华、黄沙坝、凯撒、易到。
这五家之所以愿意赏脸来凑齐这九大见证,其实就是来商谈海角市地界的利益该如何瓜分。
在亚联当家洪胜天久不露面的情况下,他们属于最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那批。
海峰物流运输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叫黎兵,其实主营是从金三角以及东南亚一线走私毒品,抢的是亚联在毒品这一线的生意。这些年亚联在洪胜天的态度转变下,金鹰堂的毒品生意越做越少,海峰趁机做大,如今海角市的毒品市场,它已占去一半有余,与青龙帮矛盾突出。
万华房地产开发公司,是东北南下的建工企业,老板卢兆雄是典型的东北大汉,身高一米九五,体重一百一十公斤,他的座椅都要特制,豪眉光头,霸气十足,分明是一座肉山,雪茄是一刻不离手边。这家公司和金鹰基建公司以及青龙帮的华科建筑公司一样,在大型房产公司里排不上号,但在强拆强占一途,与亚联和青龙早有纠葛,目前海角市的拆迁市场利润就是他们三家在瓜分,此外占夜场收保护费什么的,他们也想插一脚。
至于黄沙坝水产市场,则是海角市较大的一个水产市场,沿海城市在生鲜海产这块市场,利润还是颇大,青龙帮对这一块兴趣不大,但是对于致力于洗白的亚联来说,黄沙坝一直是他们在水产这一块的竞争对手,而且黄沙坝这伙人同样通过渔船夹带私货,还要分走金鹰堂在走私这一块的许多利润,亚联都管他们叫渔匪。
这群渔匪的头目叫樊剑声,很瘦,手里有十几条枪,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尤其是近年靠裙带关系打通了海事部门,在海上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多次联系海关海警打压亚联金鹰堂在海上的走私贸易。
上次亚联在公海的毒品被劫,首先怀疑的就是这群渔匪。
海峰、万华和黄沙坝这三股势力,都只比亚联金鹰略低一线,和青龙帮在海角市的势力不相上下,各自背后还有靠山关系。
而凯撒博彩和易到贷款,他们的利益范围则涉及赌博和放贷,在这两个领域也和亚联金鹰及青龙帮争夺了多年。
凯撒博彩的老大孙翔十分年轻,不过三十出头,他算瞅准了好时机,在境外架设基站,做网络博彩赚到了第一桶金,那时候据说还不到二十,后来亚联和青龙帮再发力追赶时,已经失去了市场先机,这十余年来,凯撒博彩一直致力于网络和线下两头开花,在亚联和青龙帮侵占他们网络利润的同时,他也将手伸向了海角市地下赌场,很弄了些新花样,分走不少利润。
易到贷款同样是走网络的路子,来势汹汹,他们身后有澳门借贷公司的影子,在讨债的专业性方面不容置疑,管事的贺璨贺老先生有六十出头,干瘦矮小,与卢兆雄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两家公司在整体规模和人员方面,比前面三家要小一圈,属于二线黑帮,但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十分专业,几乎是以每日一变的速度在向前发展,可谓后劲十足。
这次和合酒,除去亚联金鹰和青龙帮两家,九大中的其余七家,有亲近二者的,有与二者各自有矛盾的,也有与二者都有矛盾的,相互之间形成一种钳制平衡,为了一次邀请到这些大佬同时到场,徐元朗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当然,这些大佬,尤其是那五位,主要是趁两家巨头矛盾之机,更准确地说,是代表金鹰堂的徐元朗服软之机,一面可以来看看这位昔日霸主的笑话,一面借机要挟,以图占有更多市场。
在来之前,徐元朗已经显露怯意,表示愿意以市场换和平,希望大家暂退一步,以求自保。
九十九家亲则是各老大携来的小弟,九位大佬各带十人,也有相互钳制,以防席间和好不成,突然翻脸的意思。
那九炷香和三杯酒也各有名堂,每家三炷香,证老先上,然后是摆和合酒的一方,最后是应邀前来成和的一方,三炷香敬的是天地君三人,天为中土黄天,地是载德厚地,君为关圣帝君。
三杯酒,第一杯酒叫去血灾,意思是喝了这杯酒,你砍了我多少兄弟,我捅了你几个弟兄,大家就揭过去了,不提了,谁再提起,皇天后土,人鬼神共诛之。
第二杯酒叫断血仇,帮派斗争中互有死伤,杀父杀兄等等仇恨,在众人见证下,一应放下,不可私相挟仇报复。按老规矩,那些死于帮派斗争中的未亡人及其亲属这时候都要出来相互见礼,共饮此杯,男子要袒胸露臂,女子要揭面纱,去丧服,以示恩怨搁置,无论先前有多大的仇怨,大局面前也要一杯泯恩仇。
不过在漫长的历史演化中,这些烦琐的仪轨渐渐就流于形式,基本就只剩矛盾双方老大和证老三人共饮。
第三杯酒,才叫和头酒,喝了此杯,过往种种,就暂告一段落,此后天阔地宽,各自心安,先前发生的事情,就算盖棺定论了,不计谁对谁错,至于以后怎样,以后再说。
至于达成和合酒的条件,一方如何退让,另一方如何认同等,通常都是在和合酒之前就商议妥当,只是这次又有所不同,海角市的利益与这些大佬息息相关,喝酒只是走流程,这酒后的商议谈判,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啊哈哈哈,座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徐元朗热情洋溢,待客以诚。
座兄正是卢兆雄,江湖人称“座爷”,称号来历传说多样。
卢兆雄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哎呀哎呀,贺老百忙当中,亲自来观礼,真是给面子啊,哈哈哈,快请上座。”
“樊老哥,好久不见,今天说什么也得喝上几杯,来来来……”
“孙翔老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一表人才,哈哈哈……”
“兵哥,你怎么才来,来来来,快请坐,哈哈哈,大家给我徐某人面子,今天化干戈为玉帛,全靠大家支持,待会儿一定多喝几杯,千万不要客气,啊,哈哈哈……”
徐元朗做足了姿态,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好歹他也是亚联在海角的代表,可谓地头龙,亲自迎接引座不说,那脸上一团和气,笑容可掬,让人在心里鄙夷他把亚联大帮的脸都丢光的同时,也不好不做回应。
但就有人不给面子,张耀辉就面若寒铁,冷冷地回徐元朗:“姓徐的,今天当着这么多大佬的面,我还要再问一遍,你说的割地求和,做得准不?若你说了不算,今天这和合酒,不喝也罢。”
“算的,算的,瞧耀辉哥你这心急的,洪爷现在还在休养,这海角市金鹰堂怎么做,我这个堂主这点权力还是有的嘛?啊,哈哈,不要急,一切好商量,哈哈哈。”
“这是你的态度?你就不怕你们亚联高层不同意?”张耀辉似乎更像一个搅局的,这是有意落徐元朗脸面。
果然,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杨星早就不满地质问起来:“徐元朗,你搞什么鬼?你可是说了今天要给我一个交代的!”
徐元朗又是一个笑脸赔过去:“杨执事,我的杨爷,不要着急,我说过会给您一个交代,那肯定是要给的,你要相信我,这都是为我们亚联好,来来来,大家不要干坐着,入席入席。”
其余几位帮派大佬眼神交换,各有心事,和合酒还没开喝,他们就看了一出好戏,看来不仅是亚联和青龙帮有矛盾,这亚联内部也是矛盾重重,某些江湖传言,倒可以验证一二。
实际上,若不是青龙和亚联积怨已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他们可不一定敢来找亚联分一杯羹。
一边死了一名刀头,一名爷叔,另一边也死了一名干事,还有十几名小弟,生死群架打了三四次了,也不知道徐元朗同意割让多少利润,那张耀辉才愿意坐下来喝酒。
三声唱喏,证老发言,轮流敬香,碰杯喝酒,在场的也只有青龙帮、易到贷款这些老牌黑帮或与老牌黑帮有关的附庸帮会才多少知晓一点解仇的流程,其余帮派,哪里见过这些规矩。
喝完三杯酒,握手言和,以前恩怨,既往不咎,在徐元朗那有些令人腻烦的长笑声中,这一起两个帮派持续了大半年的黑道风波算告一段落。
但今天的主宴,却是在和合酒之后才刚刚开席!
这次秘议地盘瓜分,那九十九个兄弟没资格参与旁听,坐在外面大厅,徐元朗等人另开了一小包间,坐两桌,一桌是九老九大十八人,另一桌是九位大佬各带了两名保镖,也是十八人,都是心腹亲近之人。
山珍海鲜,蒸切烧熘扒炸炒,凉菜九,热菜十八,满满一桌,熊掌、豹胎、猴脑、金鱼子,样样都是坊间传闻却见不到的珍馐。
不过面对这些难得一见的佳肴,一桌子食客的心思都不在菜上。
“来来来,我们大家满饮此杯,今天大家给面子,我徐元朗在这里谢过大家,先干为敬,哈哈哈。”徐元朗站起来和坐着的座爷身高也相差不大,笑着喝掉杯中酒。
但除了亚联的几位举起杯子,其余人有的只是象征性地捏着酒杯,另外一些干脆双手抱胸,只拿冷眼看着徐元朗,摆明了不给面子。
举杯的几人举在空中,有点尴尬。
“好了,我相信这些兄弟今天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听你说场面话,和合酒已经喝过了,你先说的那些条件是不是也该拿出来兑现了?”张耀辉手一直搭在膝盖上,昂着半张脸,没睡醒一般眯着眼对着空气询问。
“好说好说,哈哈哈。”徐元朗放下酒杯搓了搓手,像个市侩的小商人,“我知道,今天各位大佬过来见证我们和青龙帮和好如初,另外一个目的呢,就是想谈一下海角市一些生意怎么分。啊,哈哈,既然大家已经坐下了,那么有什么要求,不妨一起提出来,免得到时候相互之间又有什么矛盾,这就不好了,对吧,哈哈。”
徐元朗似乎笑得有几分尴尬,那僵硬的笑容令在场其余诸人暗自摇头,若是洪爷在此,该赔笑的就是他们,不过你自己弱怪得着谁?洪爷身边一条哈巴狗,洪爷不出面,你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徐元朗依然维持着那勉强的笑意,环顾桌前众人:“那么……谁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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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那五位互相瞅瞅,张耀辉发了话之后也不再表态,这谁先谁后除了有身份地位的象征之外,还有试探的意思,第一个开口的得拿捏好分寸,要得多了,就算徐元朗满口答应,亚联也不可能答应,到时候就变成了扯皮,说得少了,吃亏的是自己。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咳,各位大哥不介意的话,小弟我先来?”孙翔年轻胆大,第一个出头。
“徐老大,这些年你们亚联把海角市的地下赌场经营得跟铁桶一样,小弟我只能捡些残羹剩菜吃,可是手底下还有一帮子人要养活,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请徐老大你高抬贵手,给小弟一条活路。”
徐元朗反问道:“哎呀孙老弟,你就不要跟哥哥这里诉苦了,你哥哥现在比你苦多了,你说你有一帮子人要养活,能有我们金鹰要养活的人多?再说了,你那凯撒博彩可是日进斗金啊,哥哥看了都眼红呢,还养不活你的小弟?”
“徐老大说笑了,网络博彩的确有点收益,不过徐老大你也知道,现在哪行竞争都大啊。这些年,这网络博彩公司,跟那雨后春笋有什么两样?是个人,他买台电脑就敢开,远的不说,就说你们吧,徐老大和张老大都在这里,你们公司在这几年,难道不是在网络博彩大赚特赚?小弟自知家小业小,并没有做什么截流黑站的事,既然徐老大和张老大你们将手伸到了网络博彩这一块来,那么有钱大家赚,这海角市的地下赌场,是不是也让小弟分一杯羹呢?我要得也不多,听说东二环那边经营得很好,已经有许多熟客了,不知徐老大是否能忍痛割爱,小弟愿意出五千万换一个铺面。”
孙翔说得似乎很有诚意,但徐元朗只在心头冷笑,望江花园那边是亚联一个主要的赌场,光是占地房产就不止五千万,这孙翔狮子大开口,和白拿有什么区别。
“五千万?诚意太小了吧?”徐元朗讪笑。
“徐老大,话不是这么说的,熟客多,就意味着安全缺乏保障,要是被谁供出去,政府没收了,这损失谁来接呢?如果不是有熟客带路,我怎么知道你们在东二环做得那么有规模?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那名熟客既然可以把消息卖给我,说不准他也会将消息透露给警方,拿个什么良好市民奖,这样的损失,我们谁也受不起对不对?”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难得徐元朗还能保持脸上的笑意:“哈哈,想不到孙老弟你还做了功课啊,好说好说,那么,你的意思就是拿东二环那个场子喽?我们亚联别的不多,场子倒有的是,既然孙老弟你开了口,我这个做哥哥的就如你的意。”
没想到孙翔那么弱的势力,居然都能从亚联身上撕下一块肥肉,这有人开了头,后面的就好跟进了。
樊剑声道:“既然徐元朗你这么豪爽,那我也不客气了,这么说吧,我手下的人最近新收的小弟不少,我要你们静安码头、三湾码头和戽斗山码头三个地方的水产市场。”
“樊老大,你这是不是要得太多了?”徐元朗有些笑不出来了。
“多?三湾码头以前就是我们黄沙坝的人在管,当年我的把兄弟望江龙可是因为和你们亚联的争端才进去的,这样三湾码头才空了出来,静安和戽斗山两个码头正好把三湾码头夹在中间,老实说我只要回自家的三湾可不太放心,相信徐老大能体谅我们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的难处啊。”
一口气要走三个码头的水产市场,剩下三家老大相互望望,这樊剑声也不怕吃撑?那徐元朗这也能忍?
“三个水产市场的事情,我们待会儿再详谈,还有没有别的意思?”徐元朗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继续询问。
“阿郎,我就倚老卖老一回,你家那陈三娘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把我们借贷市场搞得乱七八糟,相信张老大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不要你们的土地、公司什么的,我们希望四海公司就不要在我们这个微薄利润的池塘里养鱼了。”
高利贷什么时候变成利润微薄了?徐元朗在心头冷笑,让四海公司关门歇业,看起来没占便宜,但分明就是要将亚联六道斩去一道,这可比前两位狠多了。
但徐元朗面上依旧笑容可掬:“哈哈哈,四海公司不是搞的新型借贷嘛,芝莲刚刚接触,不懂规矩,得罪了道上的朋友,还请贺老看在洪爷的面子上不要一棒子打死嘛,要不,让四海按易到的规矩办?”
贺老摇摇手:“这事没的商量,来之前我和耀辉谈过了,你们亚联以前办的人人乐那些,怎么借,怎么还,我们不管,这网络借贷的市场,真的已经饱和了,小徐。”
“一个一个来,我再听听别的,兵哥和座兄那边有什么提议吗?”
黎兵傲然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今后所有夜场和窝子的麻古、神仙水、摇头丸都由我来提供,至于冰和粉由耀辉他们来做,你们亚联本身就已经在放手这一块了,要放就放干脆点,你看怎么样?”
“这样一来,嘢仔和他那帮子手下不是就要失业了吗?”徐元朗没有勃然大怒,只是苦笑中有些惆怅。嘢仔叫袁野,是金鹰堂的鸦头,专门负责金鹰堂毒品交易。
“可以交给我啊,”黎兵脸极瘦,看起来比贺璨更像骷髅,一口龅黄牙,人称龅牙兵,他将手摊在桌面上,大咧咧道,“你们也知道中国警方对贩毒的控制有多严,尤其是东南亚金三角这一线,简直守得连苍蝇都飞不进来,我在这条线上的马仔一向都不够,嘢仔也算是老手了,如果他和他手下那批人肯跟我,我带着他们一起干,保证不比你们亚联干得差。”
“兵哥你是在开玩笑吗?”徐元朗僵笑着,这位不仅是要断亚联的一条财路,还直接挖墙脚了,果然一个比一个胃口大。
“谁跟你开玩笑了?”黎兵顿时翻脸,“你以为你们现在的金鹰堂,还是半年前的金鹰堂吗?”
“呵呵。”徐元朗似乎有些傻笑的样子,扭头问道,“座兄,你是怎么考虑的?”
座爷卢兆雄吧唧了两口雪茄,长长地吐出烟气,往后一靠,特制的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这才缓缓道:“听说华叔的死以及毛一波、商红兵结下的仇,都是因为柏铺村拆迁工程闹的,现在你们两家算和好了,但人死不能复生,加上伤的,你们每家都损失了十几个人至少有吧?照我说,海角市总共就这么大一块,现在规划开发已经到了尾声,后面还有多少房子可拆,还有多少地皮可卖?不多啦,这么一个城市,三家拆迁队,哪里容得下噢,我看以后,就我们万华一家就足够啦。”
这位座爷竟然不把亚联和青龙帮放在眼里,又将雪茄凑到嘴前,有恃无恐地缓缓吸啜。
“耀辉兄,这事儿你也同意?”徐元朗终于不笑了,似乎有些惊愕。
张耀辉一脸无所谓:“对,没错,我同意啊,你们亚联同意吗?”
“哼,哼哼……”徐元朗怒极而笑,一个个点过去,“你们凯撒想要我们一个地下的场子,易到想要我们网络借贷关门,黄沙坝想要三个水产市场,海峰要把我们金鹰踢出毒品市场,万华想垄断拆迁,哈哈,还有沙湾和福生记呢?你们是不是也想分一点啊?有没有别的想法?”
沙湾和福生记的代表按住酒杯表示没有别的意见。
“嘭!”徐元朗双手拍在桌面上,冷笑不已:“你们真的以为,我们亚联金鹰堂,没了洪爷主持,就是颗软蛋吗?谁都想来咬一口,也不怕崩掉你们的牙!”
旁边一座立刻紧张起来,那些大佬的亲信随从原本一直在观望,被徐元朗拍桌一惊,纷纷起身,抢到自家老大的身后,警惕地注视着金鹰堂那方的人马。
“拍桌子吓唬谁呢?”座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将雪茄烟灰抖落在酒杯里,就势往徐元朗那边一推,“徐元朗,你们亚联是很大,但在海角这块地方,你说了不算,你们金鹰堂真正当家的人,是洪爷,谁不知道?如果今天是洪爷在这里,他老人家怎么说,我卢兆雄怎么做,绝没二话,但是你嘛……不如早早把这些事情商议清楚,大家也好回家抱媳妇儿暖和暖和,你们这南方的冬天啊,我还真他娘地不习惯,哈哈。”
“座爷的意思,就是我徐元朗做不了主喽?”
“如果你做不了主,那就把你们金鹰堂能做主的请出来,说这些浪费口水的话有什么意思?”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就算陈孝康来了我还是那句话,拆迁这块,是我们万华的,谁他娘的也别想和老子争!”
“哈哈哈哈哈!”徐元朗大笑起来,“座爷霸气!胃口也不小!但是座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万华不由你做主,是个什么场景呢?”
“怎么着?想来横的?我卢兆雄今儿个还就接下了,你徐元朗真要是敢动手,我送你一个服字,但是你有没有命来享,那就不好说喽。”卢兆雄很有底气,徐元朗拍桌子时他的保镖已站在了身后,那是他的结义兄弟,叫万林,在青龙场挂有黑龙名号,格斗暗杀什么的,从不输人。
“不敢,座爷手下雄兵强将,真要起了争执,恐怕比我们和青龙帮的矛盾闹得还大,不过座爷,做事要讲公理,人在做,天在看,如果早年做了坏事,说不定会遭报应的。”徐元朗嘴角上扬,盯着卢兆雄微笑。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卢兆雄皱起眉头,正要回头望去,他身后的结义兄弟万林突然发难,一手按住卢兆雄的脑袋,一手拿着尖锐之物,对着卢兆雄的脖子噗噗噗连刺三下,那血就像井喷似的喷射出来。
这次黑帮聚会,所有人都严格检查,不许携带枪械刀具之类,那万林手里拿的却是一根一头尖的筷子,此人不愧是在青龙场获得九龙称号之人,最后那一下,直接将卢兆雄脖子捅个对穿,那筷子就横插在卢兆雄脖子上。
饶是如此,座爷那如山的体形令他并未马上倒下,一手握住了筷子,另一手钳住了万林的手腕:“为什么!”
“卢兆雄!你杀我哥哥、嫂子,强占万华公司,你真以为这事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吗?”万林咬牙切齿,眼中喷出怒火。
卢兆雄一脸难以置信地回头,筷子在脖子里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他想将筷子从脖子里拔出来,但剧痛和万林的反抗令他放弃。他反手单掌掐住了万林的脖子,起身单臂将万林举起,铜铃豹眼瞪住万林,用喷着血沫的沙哑嗓音质问:“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他娘的——”
黑龙万林哪里肯给卢兆雄说话的机会,他的脸憋得紫青,双臂下沉反挫,掰住卢兆雄粗大的拇指和食指,往外发力,喉间刚松一口气,便是腾空侧踢。
那根竹筷完全没入卢兆雄脖中,从另一侧探出大半个尖锐筷头。吃痛之下,卢兆雄收手回防,让万林彻底摆脱了他的钳制,万林当面便是一拳,打得卢兆雄头往后仰,万林顺势伸手前探,抓住那半截筷尖,用力往外一掰,“喀”的一声,筷子折断,万林反手一插,将手指顺着筷子穿出的洞里,再大力往外一扯,竟然将半截气管撕了开来。
卢兆雄仍有余力反击,他挥掌向前一推,正中万林面部,万林的头朝后“砰”的一声撞上墙壁,这一撞也是不轻。
这一番变生肘腋,祸起萧墙,不过发生在短短十几秒内,别说周围的看客,就连卢兆雄身后的另一名保镖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卢兆雄就已经不行了。
座爷如山的身躯跪倒在地,半截气管噗噗地喷着血沫,脖子两端四个窟窿,鲜血如泉涌,身体似力竭般抽搐起来,但仍双手撑地,艰难地昂着头,眦裂发指地瞪视着万林……
那万林后脑与墙面猛烈撞击,也不好受,半晌回不过劲来,当他站稳,视线恢复时,看到卢兆雄的跪姿怒意,有些难以自控地双腿一抖,不过很快清醒过来,座爷已经没气了,那泵血泉柱也仅剩脖子处在汩汩而流。
如此血腥决裂的一幕,其余人都看傻了,想来威逼徐元朗讨要好处的其余四家大佬,尤为震慑。
座爷卢兆雄,不仅块头最大,他的势力也是最大,可以同青龙帮分庭抗礼,他手下的人马,比黄沙坝和海峰加起来还要多。
所以他敢当着徐元朗和张耀辉的面,直接开口要垄断海角市的拆迁市场,他也不怕徐元朗和张耀辉他们耍什么花样,如果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儿,他那几千号手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道,座爷这样的大佬,连狠话都没放出几句,就这么死了。而且死在他自己人手上,他的结义兄弟,也是他最为倚重的左右手万林。
既然万林敢发难,他自然有办法控制万华公司那几千人马,可怜卢兆雄一世枭雄,到死都没想到是自己的结义兄弟下的手。
至于稍有江湖阅历的贺老更是清楚,别看万林和万华公司都有一个万字,但二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什么杀了他哥哥、嫂嫂,抢夺公司,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这个万林夺权篡位,弑杀结义大哥,还编出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哄鬼呢?
但是其余不知底细的类似孙翔、黎兵等人,却是一头雾水,分不清真假,搞不清状况。
“啪啪啪……”打破沉寂的仍是徐元朗,他像个孩童般轻快地拍手,欢愉大笑道:“哈哈哈,恭喜万老大,忍辱负重,终于报仇雪恨,相信万华在你的领导下,肯定大展宏图,可喜可贺啊,哈哈哈……”
不过此时其余四名大佬各怀心思,再看徐元朗那人畜无害略带讨好的笑意,都觉得有些阴冷。
8
为什么万华内部,突然兄弟反目?这是不是一个局?
卢兆雄那大胖子野心太大,想一口气将亚联和青龙帮在房建这一块的手脚斩断,结果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是徐元朗搞的鬼吗?还是张耀辉暗中指使?
既然是万林出手,那么万华内部肯定已经被压平了,金鹰堂和青龙帮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他们唯一做的,就是摆下和合酒,请了卢兆雄来喝。
对万林而言,这就提供了天时地利,如果在别的时候,卢兆雄身边肯定不止两名亲信,万林想发难,还得提防卢兆雄身边的其余打手,最起码不会像今天这样便利。
对了,卢兆雄带来的其余人呢?都被摆平了?外面是什么情况?
在座的几名老大心思起伏,忧心忡忡。
万林朝徐元朗和张耀辉等人拱了拱手:“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万华内部的恩怨却带到了徐老大和张老大的和合酒宴上,让大家受惊了,座爷与我,虽然有杀兄弑嫂之仇,但他也算江湖上一号人物,我会把他带回去厚葬,我想先走一步。”
“唉……”徐元朗微微一愣,“这就要走啊?那座爷和我们商议的万华的事情?”
万林摇头道:“座爷提的那些事情,我不想再说,我们万华会退出海角市,回东北发展,打扰了,告辞!”说着,将小包间的门哗啦一声拉开,对着外面道,“阿九、阿狼、小丁进来,为座爷敛尸。”
万华的几名小弟应声而入,熟练地取出黑色敛尸袋,将卢兆雄的尸体装好,扛起就走,万林鞠躬告辞,毫不留恋。
这血腥场面让九老受到了惊吓,当场就晕倒一人,另外有三人借机送那名老者前往就医,九老一口气就走了四人。
另有侍者进来,飞快地将卢兆雄喷溅的血液处理干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不是地上留下一些殷红血迹,哪看得出来方才这里坐着一个如山般魁梧的男子。
看到卢兆雄其余亲信的反应,显然他们都是早就知情了,其余人不免又起了心思。樊剑声心想:这卢兆雄眼瞎啊?带来的人不说各个想要他的命,至少都不是站在他那头的。还好我手下的弟兄不会是这样的。
黎兵心想:这万林是蓄谋已久啊,看样子不像是徐元朗或张耀辉的手笔,这么说来,万华公司的内斗,只是碰巧而已?那徐元朗想狐假虎威,借万华内斗的事情镇住我们吗?不过听到万林要走,你愣什么愣啊,别以为这样,就看不穿你的底细!
孙翔则想着:前面几位老大都坐着,不能因为卢兆雄的事情就失了底气,外面还有那么多兄弟,这徐元朗总不敢把事情闹大吧?张耀辉不表态,只是在卢兆雄这件事情上,谁叫这个死胖子胃口那么大,把两边都得罪了,先看看再说。
只有贺璨在想:事情不对劲!怎么可能这么巧?那张耀辉为什么是这个态度?卢兆雄一死,接下来又该轮到谁了?果然亚联这种东西,轻易碰不得吗?嗯,看来得小心为妙,能够吃到嘴里的才是蛋糕,如果为了那些还不确定的东西把命都搭上了,不值得!
一念至此,贺璨立刻以上厕所为借口给手下打了个暗号,结果他刚从厕所回来还没坐热,手下就拿着手机进来说上面有要事找他。
贺璨接过手机,装模作样地“嗯,嗯,嗯”了几声,起身道:“哎呀,张老大,徐老大,实在不凑巧得很,手里有笔大买卖,我上头催我马上去办,正好和合酒也已经喝过了,小老儿我恐怕也得提前告辞了。”
贺璨脸上全无掩饰,在座的人人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来,这老头儿感觉不妙,想抽身而退。
孙翔一愣,顿时又患得患失起来,这贺璨手里的力量与自己仿佛,比起黎兵、樊剑声都要差一些,他要走,自己是留下呢,还是跟着退出?可是,现在不跟这些老大绑在一起,日后自己哪有勇气单独去和亚联谈判?
“怎么?贺老您也要走?”徐元朗将惊喜写在脸上,如今向他施压的已经死了一个,现在再走一个,这压力顿时就小了许多。
樊剑声见势不妙,这张耀辉怎么也不吱个声?若是自己出头,恐怕会被徐元朗记恨上吧?且看看龅牙兵怎么说。
“贺老大什么生意这么重要啊?比四海公司和你们之间的竞争还重要?”果然黎兵跳了出来,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
贺璨不慌不忙道:“我这生意嘛,是眼下就可以敲定的,和四海公司之间的事嘛,我可以以后再谈。”
孙翔注意到,张耀辉给黎兵递了个眼色,果然,黎兵马上又说:“以后?只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喽。”
“实在是抱歉,终归是生意要紧。”
徐元朗忙不迭地接口道:“哈哈,贺老能来,我已经是喜从天降了,吃个饭而已,不能耽搁贺老他们做生意嘛。那……我们以后再聊?以后再聊。哈哈哈……”
贺璨一走,外面又跟着走了好几位,黎兵冷笑:“这条见风使舵的老泥鳅,这辈子怕是没见过什么血,这被吓破胆了!哈哈,少一个人也好,我们谈事情也谈得快些。”
孙翔看到贺璨走得轻松,越发觉得卢兆雄的死就是万华内部借机反叛,这和徐元朗的关系不大,背后说不定是张耀辉在挑动,只要张耀辉和徐元朗两边的矛盾还在,外面的手下还在,前面还有两位大佬顶着,自己要的那点利益对亚联来说其实不值一提。
自古富贵险中求,要是自己就这样走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孙翔定下心来,今天就要借着其余老大的势和徐元朗谈出个章程来。
“来来来,我们酒照喝,菜照吃,事儿照谈,吃菜,吃菜。”徐元朗又堆起了满脸的笑容,仿佛在掩饰他不安的内心。
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血腥味,卢兆雄之死带来的诡异气氛尚未散开,也就是留下的都是见惯了生死的黑道大佬,还吃得下菜,只是一时没人再向徐元朗逼问了。
大家都在等,等张耀辉发话,剩下三家自忖分量还差点,如果张耀辉开口,他们肯定鼎力支持,犹如狼群进餐,头狼先吃。
但是张耀辉给黎兵使了眼色之后,似乎真的饿了,开始仔细品尝每道菜的味道,一时半刻没有说话,就徐元朗像半个主人,笑呵呵地敬酒劝菜。
过了几分钟,张耀辉好似已吃了个半饱,用筷子敲开徐元朗端过来的酒杯,抽出纸巾擦了擦满嘴油腻。
其余人一看,正戏要开演了,也纷纷停下杯筷。
徐元朗一口干了,又举起杯子示意,放下酒杯,乐呵呵道:“我知道,大家出来混饭吃,都不容易,生意嘛,都想做大,以前洪爷呢可能霸道了一点,我这个人就不一样了,我很好说话的,以和为贵嘛,有生意,大家做,对不对?各位大哥这么给面子,小弟我是不胜荣幸啊,哈哈哈。”
黎兵不耐烦道:“别整那些虚的,我们提的那些,你给个答复吧,行还是不行,不就一句话的事儿?”
“啊哈,兵哥你别着急,我们先从小孙这里说起怎么样?小孙你想要的是东二环那个老赌场,不过呢,你可能还不是很清楚我们亚联的规矩……”徐元朗笑嘻嘻地看着孙翔,缓缓说道。
这时门口有侍者进门上菜,端着一个面盆大小的砂锅走过来。
“我们亚联呢,对于敢将手伸到我们碗里抢食吃的人,向来是先摆齐人马,拉出去打一架再说,或许是我们运气比较好吧,还从来没输过,哈哈!”
孙翔变了脸色:“徐元朗!你这话什么意思?”
黎兵和樊剑声也皱起眉头,前来挑事的,势力最大的那个死了,现在徐元朗开始针对势力最小的那个了吗?拣软柿子捏?这是要杀鸡儆猴吓唬我们?
“啊,哈哈哈,别生气,别生气,我的意思就是……”徐元朗大笑着,那名侍者已端着砂锅走到孙翔身后,忽然高举砂锅,对着孙翔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哐”的一声,砂锅四分五裂,汤汁混合血汁溅了满地,孙翔顿时给开了瓢,扑倒在桌面上,不再动弹。
孙翔带来的两名亲信大惊,掀翻椅凳就要发难,却被徐元朗那方的人一左一右制住。
所有事情都在一瞬间发生,徐元朗笑意盈然地接着往下说:“你还不够资格,你算个什么东西?要和我们金鹰谈,也就兵哥、樊老大才有资格和我们坐在这桌上,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黎兵和樊剑声坐不住了,二人同时拍桌子站了起来,樊剑声当场质问:“徐元朗!你敢下黑手?”
黎兵则是略带惊恐地反诘张耀辉:“阿辉!你就这么看着徐元朗不守规矩?来之前我们可说好了的,你这算什么意思?”
张耀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仿佛没听到,徐元朗开怀大笑,眼中却充满了戏谑之意:“啊哈哈哈哈哈,我怎么会对樊老大你下黑手呢,我们只是正常竞争关系嘛,倒是兵哥你联合青龙帮,要把我们金鹰堂赶出海角市毒品市场,这未免有点不太厚道吧?”
黎兵怒道:“哼,少来这套,张耀辉,你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和徐元朗联合起来跟我们做套了?”
“哈哈哈,兵哥你怎么能说是做套呢?我们亚联和青龙帮已经喝了和合酒了嘛,你们都是见证嘛,以前的矛盾已经一笔勾销了,现在只是暂借青龙帮的地头一用,你们既然来找我徐元朗谈判,那就各凭本事喽。哈哈,是吧,像毒品这种东西,用对了你会飘飘欲仙,要是弄不好,可是要人命的!”
“徐元朗!我倒是小看你了!你够狠!”黎兵拿起身前一个盘子,用力摔在地上,大吼一声,“动手!”
“乒!”瓷盘碎裂,发出脆响,可是黎兵预想中的大动干戈却没有发生,外面清风雅静,里面也鸦雀无声,只看到樊剑声惊恐地看着自己,黎兵有些慌乱地扭过头去,却见自己的两名亲信口鼻溢血,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座位上,别说反抗了,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流出来,黎兵联想起樊剑声那惊恐的表情,伸手一摸,满手鲜血,这时,腹中才传来绞痛,那疼痛一开始发作,仿佛立刻抽取了黎兵全身的力量,他不由自主地蜷下身去,指着徐元朗:“你……下毒!”
“哼哼哼哼……”徐元朗忍俊不禁,“哎呀呀,我们一起吃的东西,怎么别人没事,就兵哥你中毒了?莫不是玩毒玩久了,毒火攻心呀?还动手!我们里面都闹翻天了,外面还那么安静,你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说完,徐元朗扭头不再看黎兵,盯着樊剑声,笑问:“你说是不是啊,樊老大?”
樊剑声只觉得那笑容莫名阴森恐怖,背心顿时湿了一层,青龙帮和亚联联手做了一个局!包括自己在内的五家势力,只是他们挑出来的下手对象!可笑他们五家还想着趁洪胜天生死不知,青龙帮和亚联矛盾之际来分一杯羹,哪想到他们竟然是中了青龙帮和亚联的圈套,他们五家的势力地盘,只怕要被青龙帮和亚联瓜分干净!
可是怎么可能?
青龙帮和亚联积怨已久,他们这次结下的梁子还在洪胜天消失之前,那几场血拼,双方各死了一二十个兄弟,这些都不是作假啊!他们怎么可能联起手来?
如果早知道张耀辉和徐元朗会谈和,他们这些小帮派又有几家敢来参加这宴席!
这个局是什么时候做下的?但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得想办法保命要紧!
“我退出!”樊剑声大声道,“我退出!我……我都是和徐老大你开玩笑的,那三个港口市场我都不要了,新港二期工程不是要开工了吗,我也不参加竞标了,我们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看怎么样,徐老大?辉哥,你帮忙说句话啊。”
“呵——”徐元朗轻蔑地一笑,“樊老大你可真会说笑,为了请到你们几位,我可是苦口婆心,口水都说干了,你说要退出就退出,那以后江湖上,还有谁肯给我徐某人这个面子啊,哼哼。”
徐元朗站了起来,依旧矮小,可樊剑声却惊得掀开座椅,跌倒在地,惊恐大叫:“你不能杀我!我妹夫是缉私局的,你要是敢弄我,你们亚联别想走海角市的走私通道入关!”
“噢……你不说我都忘了。”徐元朗夸张地做出惊愕的表情,“你那个便宜妹夫是缉私局大队长嘛,我好怕怕。”跟着脸上又挂上诡异笑容,“我说樊大哥,你都不看新闻的吗?我们海角市最近可是出了一条劲爆新闻啊,网络有视频流出来啊,几十个高官啊,贪污受贿,还搞性交易啊,你那个便宜妹夫,噗……哈哈哈哈,他现在自身难保啊,谁还顾得上你啊!”
樊剑声面无人色,一脸惨白,徐元朗一个箭步,跳到张耀辉身后,颇为亲昵地搭上他的肩膀:“阿辉,合作愉快!”
张耀辉摇摇头,一脸被你打败的表情,第一次露出笑意:“我张耀辉以前只佩服你们亚联洪爷和陈孝康,没想到你徐元朗也是个狠角色,这么搞一下,估计对你金鹰堂还敢有想法的人就不剩几个了吧?”
“那是当然,想在我金鹰堂面前亮爪子,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够不够硬。”徐元朗冷笑扭头询问,“樊大哥,你看,是你们五家来分占我们亚联和青龙帮的利益更好呢,还是我们和青龙帮来瓜分你们的地盘更好呢?大家都是生意人嘛,所以说阿辉比你们更能分清好坏,你们哪,格局还是太小了,就盯着那么点蝇头小利,结果连老本都丢掉了,贪心不是不行,你得有那个实力啊。”
“杨执事,我这个交代,你可还满意?”徐元朗又将头昂向另一边,脸上挂着冷笑。
杨星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徐元朗面不改色,在大笑中接连拿下四个帮派老大,利用的却是和青龙帮媾和的机会,如果洪爷在,是绝不会同意这种做法的,可现在场子里都是徐元朗的人,他的所作所为确实给当下这个乱局打了一剂强心针,不仅稳住了海角市黑道局面,而且还给金鹰堂争取到一份极大的利益,明知道他这种做法很不讲道义,却还没法指责。
洪兴安倒是很高兴,抢先道:“好,好,好!金鹰堂堂主就该有这样的魄力,老夫没有看错你,好好干,我支持你!”
“谢爷叔!”徐元朗强做镇定,心头却在狂笑不已,今天算是走了一步好棋,合纵连横,反手一将,这才令金鹰堂从洪胜天的消失以及徐振业的逼迫阴影中走出来。
洪兴安说的支持并不止代表他一个人,而是一批和他有着同样身份的,在亚联内部算是保守派的正统爷叔,有了他们的支持,金鹰堂在海角市的局面才算稳住了,徐元朗在金鹰堂的地位也才算稳住了。
至于杨星等执事代表的激进变革派怎么看,那是以后的事了。
餐馆外,贺璨在无人小巷里爬行,血迹在身后拖行一路,几名持刀的小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看他爬行了一段距离,便拿起砍刀朝他身上重重地劈过去。
深夜的弄堂中,血一直飙,血一直溅。